說實在的,朱佑樘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親自來接靜心。
初見她的悸動在此刻再度竄上心頭,她就像一團謎,吸引著周遭的人探索。
而她眼底的哀愁,更讓人想一窺究竟,莫名的想替她承擔一切。
自從見過謎樣的她後,他就無法不想她,想她的出塵、想她的高雅、想她可能有的故事、想她的一切。
或許這就叫作緣分吧!
不知為何,她讓他想起另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女人,隱約中,似乎有什麼在牽引著他,勾起這幾年的回憶,似乎她若好過,逐雲也會跟著好。
皇輦在他的思緒飄離之際來到齋宮。
領在前頭的太監們早就喚了半天,但齋宮內仍是沒有半絲聲響,彷若里頭不曾住著人般。
‘皇上?’
‘朕自己進去瞧瞧。’
爆門被打了開來,除了圓桌上擱置著法器外,空無一物。
她該不會走了吧!
莫名一驚,他大步進入內室,沒有仔細思索自己心中那股驚懼所為何來。
‘靜心?’他瞧見她了。
老天!她在床上,嬌小的身子蜷縮著,目光盯著前方,一瞬也不瞬地。
‘該死!你在做什麼?’
他上前,輕輕一推,靜心立即驚嚇回神,忘了覆上自己的面紗。
‘皇上。’
‘你在做什麼?’驀地,他發覺她臉上的殘淚。‘你在哭,為什麼?’
朱佑樘凝視著她,不悅地皺眉。她在哭什麼?
懊死!對她,他為何完全模不著頭緒?
無端地,他為自己的煩躁感到惱怒。
‘靜心叩見皇上。’拭去眼角的淚水,她恢復了冷靜。
‘回答朕的話!’他扣住她的下巴,逼她和自己的目光對視、凝鎖著。他要知道一切。
‘回皇上,皇上看錯了,靜心沒有哭。’
他不夠資格知道一切,就算知道了,也沒辦法還她原來的封家。
她強迫自己勇敢的迎視他的目光,不讓他強勢、威儀的目光駭著,可他眸里的固執卻讓她退卻。
他的堅持像誰?他的霸道像誰?
莫名地,佑哥哥的眼對上了他的。
她的心猛地一揪。不可否認,那是一雙極為相似的眼她倒抽了口氣,不敢繼續想下去。
‘你沒有哭嗎?你竟然說朕看錯了!’沒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除了逐雲以外,就只有她了。
‘皇上,不知您到靜心房里有何要事?’靜心避重就輕地問。
見她不願回答自己的問題,朱佑樘縱然想知道,也不能強逼。‘罷了!朕是為了祭天的事而來。’
‘皇上決定日子了嗎?’
‘就走在九月初九,連九皇天帝聖誕也、一起辦了。’
‘九月初九……’這麼說來,自己暫時是不能回平鎮寺了!
靜心在心中暗忖。不過離寺前,帥父曾肯訴她,她們師徒情緣已盡,就算能回去,師父也不願再收留她了。南京祭天後,自己該何去何從?若說她並非不祥之人,為何會落得無家可歸?
見她久久不語,朱佑樘將她臉上的細微變化看在眼里,心有些疼痛,想替她分擔一切,卻不得其門而入。
良久,房內無人說話。
突然,外室傳來太監通報的聲音,說是皇後娘娘駕到。
‘皇後?她來干什麼?’朱佑樘微皺起眉。
‘你先在內室別出來,朕去看看她想做什麼。’
朱佑樘還沒來得及站起身,苻真酈便沖了進來。
她一進門就見到皇上坐在那名女妮的床榻邊,而她臉上尚有未干的淚痕。
‘你們……’苻真酈臉色慘白。親眼見到皇上坐在另一個女人床上,她的妒意輕易就被勾起。
‘皇後,沒有朕的宣詔,你竟敢擅闖!’朱佑樘臉色不悅。
方才他是忘情了,才會坐在靜心的床沿,而兩人的若有所由心讓他們暫時都忘了禮教,皇後的闖入非但打斷他們的對話,還勾起他的怒火,他的怒氣顯而易見。
然苻真酈卻誤以為皇上是在保護他心愛的女子,心中頓時有說不出的苦。
‘皇上,您竟然喜歡這個丑女?’苻真酈嘶喊著,奔到床邊捏住靜心的臉,讓她的右臉完全呈現,‘皇上,您沒看清楚嗎?她的臉——’
‘住口!誰給你這個權利在朕的面前大呼小叫?誰給你這個權利評斷一個人的容貌?你當朕不存在嗎?’見到靜心慘白的臉色,朱佑樘難掩心痛,他抓住苻真酈的手腕,一巴掌摑向她。
‘皇上,您竟然為了一個丑女人打我?’苻真酈不敢相信地看著地,撫著辣痛的臉頰,她不甘心的眼神直瞥向靜心。
‘不許你再叫她一聲丑女人!’朱佑樘眼神銳利地瞪著苻真酈,大有再摑她一巴掌之勢。
‘皇上,您看清楚啊!’
苻真酈不死心,抓著他的手臂又喊又叫的,朱佑樘不耐,喚來內侍要將她拖出去。
‘皇上,我不走,您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我絕對不走,’她的聲音尖銳,充斥著整個富內。
‘帶下去,日後沒有朕的命令,不得讓她離開坤寧宮。’朱佑樘下令。
‘是。’
侍衛們又拉又抓的,終于把失控的苻真酈帶下去。
整個情況靜心納入眼底,她只是靜靜,的看著,一臉平靜,心卻在默默地淌血,為著苻真酈那句丑女。
是了,她听到了,也听人心里。
她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再為容貌傷心,可進宮才短短幾天,卻又開始掛意。
不知怎地,這樣的字眼同時被他听見,令她感到自卑……‘你無話可說?’
‘皇後說的是事實,靜心無法替自己辯解。’她平靜的說,內心卻感到無限愴然。
‘朕說過宮里有靈藥,或許可治。’
‘謝皇上關心,靜心真的不需要。’這些年來,師父也說過宮中奇珍異寶頗多,她的臉並非完全沒救;可她不願挽救,留著這張臉,可以時時提醒自己別痴心妄想。
‘好吧!或許有一天你會改變主意。’朱佑樘點頭,回到先前的話題,‘你準備準備,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
‘是的,皇上。’
***
坤寧宮‘小燕,叫你去辦的事辦了沒有?’苻真酈端坐在梳妝台前,撫著自己的長發,面色紅潤,完全沒了稻早的瘋狂模樣。
‘奴婢已經打點妥當了。’小蒸回道。
‘很好。’苻真酈點頭,隨手由梳妝台前的小盒子中挑了件飾物送給小燕,‘這是賞你的。’
‘多謝皇後娘娘。’小燕謝道。要不是皇後稍早沉不住氣到齋宮大鬧,或許現在也能和皇上一同出宮。
‘事成之後,本宮會賞你更多,你就用心點吧!’
‘小燕一定替皇後娘娘辦好,您放心。’好在皇後也不是听不得歡的人,經她開導後,她已平靜許多,人也理智了點。
‘嗯,你下去吧!本宮累了,想先休息。’她走向太妃椅,人有些慵懶。
‘皇後娘娘,奴婢還有一事尚未稟告。’
‘什麼事?’
‘國丈午間曾進宮一趟,要小燕帶口訊給皇後娘娘。’
‘什麼?怎麼不早說!’
自從嫁進宮里,為了避免有人批評外戚坐大,若沒什麼事,爹是不會來找她的。
‘國丈說這事非比尋常,非得要見到皇後娘娘才能說;但是宮里人多嘴雜,怕傳了出去,所以只告訴小燕。’
‘到底是什麼事?’苻真酈急問。
‘國丈說是有關當年陷害楊大人等人被捕入獄之事,這事被其他大人提及,皇上已下令調查,要您特別注意情況。’
‘爹告訴我這個也沒用,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對于政事,她一概不知。
‘國丈要皇後娘娘小心,宮中一有風聲一定要派人通知他。’
‘知道了。’苻真酈揮揮手,想著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爹干嘛怕成這個樣子?還特別要她做內應……想著想著,她不知不覺地人眠,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
次日,朱佑樘、靜心、魏統領以及十二名錦衣衛,起程前往南京天壇。
隨行的還有宮中官拜四品以上的大官,只不過有的走官道、有的走水路,以避免聲勢浩大,途中發生危險。
朱佑樘和靜心坐在馬車內,兩人自出皇城後便一路無言。
靜心許久不曾坐馬車,一路馬車顛簸,已將她晃得頭昏腦脹,分不清東南西北。
朱佑樘兩眼不曾離開過她,看著她益發蒼白的臉色,卻又倔強的不肯開口說要休息,不由得又氣又惱。
他氣她的倔強、惱她的冷情,難道她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嗎?
即便是一個孩子也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她為何要如此糟蹋自己?
面頰被覆上一層焦皮,也不願去嘗試復元,就連身子被馬車的搖晃給顯得難受,她也不曾要求停下馬車,他真是服了她的倔強。
‘停!’他大喝了聲,馬車立刻停下。
天可憐見,她這才肯抬眼看他。
‘皇上,有什麼事嗎?’馬車外傳來錦衣衛的詢問。
‘沒事,在這里休息一個時辰。’他下令。
‘是。’
‘好些了嗎?’他關心的問靜心,身子也跟著移到她旁邊。
靜心一驚,‘皇上?’
‘為什麼不肯說?’他指的是她的難過。
‘不礙事,靜心不敢耽誤眾人的行程。’
‘借口,這根本就是個借口,你明知道我們是提前出發,不會來不及的。’
靜心一時無言。皇上說的沒錯,他們提前半個月出發,再怎麼耽誤行程,也不會錯過祭天的時辰。
‘該死!你到底在怕什麼?怕開口跟朕說話嗎?’他沒想到她會如此怕自己,竟然怕到連身子不適都不顧。
‘不,我不是!’靜心否認,心卻狂跳著。
‘不是嗎?’他本想戳破她的謊言,但在見到她的無助後,他的怒氣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憐惜。
‘算了,朕去騎馬,這里留給你。’他拿了一床錦被鋪在她前方,‘躺著比較舒服。’說完,他掀開簾布一躍下馬車。
‘皇上……’她來不及道聲謝,朱佑樘已經下了馬車。
靜心看著錦被呆愣了好一會兒,當馬車又起步時,她倒向錦被,心像被銀被溫暖了般,久久,都只有熱呼呼的感覺……***
一行車隊來到十里坡時,突然遇上埋伏。
正當靜、打昏昏欲睡之際,馬車外刀劍交擊聲驚醒了她。
靜心慌亂的坐起身,撩起馬車邊的布簾。
皇上呢?皇上為什麼沒來叫醒她?
她胡亂地在人群中搜尋著他的身影,‘皇上,您在哪里?’
‘待在馬車里別出來!’
他的聲音穿過重重人群傳了過來,讓靜心暗松了口氣。
他沒事!
他一定有辦法控制場面的,一定會!
自己對他的莫名信心,讓她的心逐漸迷惘。
不知道那股信任的感覺從何而來,也許是因為他是——國之君吧!她這樣告訴自己,心里果然平靜多了。
而在馬車外,迫于情勢,隨行的錦衣衛立即拔起長劍迎戰。若再處于被動,只怕非死即傷,于是在朱佑樘的暗示下,他們紛紛出招應戰。
不一會兒,便順利地制伏那些突襲者。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朱佑樘問著為首的人。
‘呸!誰不知道這十里坡是我的地盤,誰要經過這兒就得給我錢!’為首者不畏不懼,就算被擒依舊是一副蠻樣。
‘這十里坡是你造的?’朱佑樘問道。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為首者沒搭理他。
‘大膽,你竟然敢這樣對皇——’
‘魏統領。’朱佑樘出聲制止他。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十幾匹快馬向他們的方向奔馳而來。
‘老大,我們來救你了!’
‘護駕、護駕!’
一群錦衣衛立刻將朱佑樘圍在中間,因為隨行的人不多,故沒人留心那群被縛的搶匪;那群搶匪搶到時機,紛紛掙月兌,加入打斗的陣容。
搶匪因有助力,頑強抵抗,一時間竟把錦衣衛困住,雙方陷入纏斗中。
這時,朱佑樘瞧見有人往馬車的方向而去,未及細想使殺出重圍,也往馬車的方向奔去。
‘靜心,小心!’他叫道。
馬匹因受了驚嚇,高高地抬起前蹄,背後的馬車太沉,在倒過一個栽蔥後,立即滾落險坡,直直地往懸崖邊掉落。
‘啊!’靜心一聲驚叫,然後頭顱撞上車板,昏厥了過去。
朱佑樘趕到時已未來得及拉住轡繩,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馬車墜落山谷。
‘不要——’大喝一聲,縱身一躍,他跟著跳下懸崖。
‘皇上!’
幾名錦衣衛看見朱佑樘躍下懸崖,迅速地殺了眼前的匪徒,不再手下留情。
半晌,匪徒全都肅清,一個不留。
‘魏統領,皇上他——’
‘沿著崖邊下去找,要快。’魏統頜馬上做出決定。
‘是!’
***
天邊一片白蒙蒙的霧,清涼的風吹送過來,葉瓣上的露珠串串滾落,大地仍是一片寂靜。
‘唔……’猛地,靜心覺得胸臆有股窒悶欲吐之感,腦際是一片混沌。
她慢慢地蘇醒過來,感到全身無力。
這是哪里?她為什麼會躺在這個地方?
耳畔听到沖刷而下的水聲,她掙扎起身,看到右側歪斜的馬車以及斷了氣的馬兒,記憶拉回落崖之前——她跌下懸崖了!
她想起馬車整個翻落,自己因為受到撞擊而昏厥過去,之後的事她就一概沒了印象。
其他人呢?他們都到哪里去了?
皇上呢?在昏迷前她曾經听到皇上的聲音,那飽含著驚煌的低沉嗓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而今他人呢?
想到此,沒來由的一股不安泛上心頭,讓她亂了方寸。
就在此時,她听到一陣微弱的喘息聲,突地一陣心驚。難道還有人和她一樣掉下懸崖?
咬著牙,她撐起泛疼的身軀,試圖站起身,這才發覺自己全身是傷;像是被撕裂的痛楚襲向全身,但她隱忍著,一步步往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待她愈接近水流時,听見申吟的聲音愈大,勉強再向前幾步,這才看清楚躺在地上的人竟是皇上!
他也掉下來了?難道那些不知名的搶匪把護衛皇上的錦衣衛至殺了?
‘皇上!’急于確定他的情況,她忘了禮教和慣有的冷漠,將耳朵貼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他每一下沉穩的心跳。
幸好,只是呼吸微弱了些。她松了口氣。
可,現在她有什麼方法離開這里?或者該到遠一點的地方去求救?
她果然是個不祥的女子,無論待在誰身邊,即使是不相干的人,都會被她拖累。
看著倒地不起的皇上,她難以抑制的念頭就這樣竄升,像顆滾動的雪球,愈滾愈大。
‘皇上!’她輕輕地推著他,企圖喚醒他。
若是連皇上也教她給害死,她要如何面對大明千千萬萬的子民?
拭去眼角即將淌下的淚,她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
***
睜開雙眼,朱佑樘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洞內,身下鋪著華麗的錦被。
微側過身子,他只感覺到渾身疼痛,像是身體曾承受過莫大的撞擊般。
驀地,他想起自己跳下懸崖——靜心!她人呢?
他迅速地起身,這才發現睡在自己腳畔的她。她沒事?
他松了口氣,仔細地打量起熟睡中的她。
她有一對很美的眉毛和清靈的大眼楮,只是那眸底深處時時透著淡淡哀傷。
她在傷心什麼?那一直是他想知道的,然而她的防備是這般周全,教他無從探索,只有在她安睡的時刻,他可以這樣欣賞、端詳著她。
他從不覺得她丑,因為那只是表相,她流露出空谷幽蘭般的氣質才是教他為她著迷的原因;還有那股說不出來的熟悉感,那像是很久以前便認識的熟悉……‘皇上,您醒了。’
靜心突然睜開眼楮,他還來不及避開,就直直地迎上她的雙眸。
‘嗯。’似做壞事被當場逮著一般,他的雙頰立即浮上一抹尷尬的紅暈,好在是她主動轉移話題。
‘皇上,您是怎麼掉下來的?那群搶匪是特意來殺您的嗎?’
‘朕是跟著你跳下來的,上面的情形朕並不清楚。’
‘皇上!?’靜心驚叫。皇上是自己跳下來的,莫非是為了她?
‘你沒事吧?’
‘皇上,靜心很好。’
‘沒事就好。’他點頭,‘這是哪里?朕怎麼會在這里?’
‘是靜心發現皇上昏迷不醒,才將您拖到這里的。’
想起之前她半背半攙地拖著皇上時,皇上的手圈住她的腰際,那溫熱的感覺令她的臉倏地羞紅;不該的,那不是她該產生的異樣感受。她輕搖著頭,企圖甩去不該有的想法。
朱佑樘見她又是搖頭又是臉紅,不解地問︰‘你一個人有這麼大的力氣?’
‘皇上,那是情非得已之下衍生的力氣,請皇上勿怪靜心不敬。’
‘你救了朕,朕怎會怪你?’
靜心無語。她想問皇上為何會跟著自己跳下來,可或許是勇氣不夠,亦或是不敢去多想吧!她始終沒問出口。
‘靜心,知道朕為什麼要跳下來嗎?’
他凝視著她,眸中帶著濃濃的深意,讓靜心愣了下,一時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是何時被看穿的。
‘朕不能忍受看不到你,所以就跳了下來。’他說得如此簡單,好似跳下懸崖不過是像吃飯、飲水般的小事,但兩人都知道事情不是這樣。
可靜心卻希望皇上能就此斷了念,因為縱然他們有意為對方死,兩人仍是不可能的。
‘皇上,您如此慈悲,是大明之福,不該為了一名女子而輕忽生命,那不值得。’
聞言,朱佑樘先是一怔,然後抓住她的肩,不住地搖晃著,‘誰說不值得!朕已經跳下來了,跳下這可能會令人萬劫不復的懸崖,你就無權說自己不值得!’
‘不,皇上,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您只是誤解了自己的心,您只是見不得有人死在您面前——’
‘胡說!朕的心意朕自己最清楚,靜心,朕要你,在你跌落懸崖的那一刻,朕就明白了你對朕是何等重要,朕能義無反顧地跳下來,就是對你有了不同的感覺,你還不能了解嗎?’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決然,意念是那麼堅不可摧,好像他才是主宰她心的主人,不是她。
‘皇上,靜心是出家人。’她提醒他。
‘你還沒剃度。’他應道。‘而且這只是你的借口,一個不讓朕疼惜你的借口。’
再說,若她真是出家人,依他的能耐,只要他堅持,還有什麼不能改變的嗎?
他不以為這是個問題,主要在她,她還是因為自己的容貌在抗拒他嗎?
丙真如此,等祭天回宮後,他會延請太醫替她醫治,再不就派人收集美容聖晶,讓她恢復容顏;不過他不認為自己需要這麼做,畢竟美丑不在他喜愛她的考量里。
‘皇上,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請您自重。’靜心推拒著他的手,表情淨是為難。
初聞皇上對自己有意,她的心是喜悅的。
然,在心情略微沉澱後,她便知道自己的身份、容貌,以及不祥的魔咒,讓她不能有所企盼;她的想法沒有錯,只有在此刻徹底斷了他的念頭,他們才能全身而退。
‘可能,當然可能,只要你肯給朕一個機會,讓朕證明一切。’
靜心搖搖頭,‘不可能的,這樣是不對的。’
‘就算是不對的,朕也決定錯下去。這些年來,你是唯一讓朕心動的女人,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很奇怪,朕總覺得對你有種熟悉感,好像我們已經認識了一輩子這麼長。
很多年前,曾經也有一個女孩讓朕產生相同的感覺,只是後來她消失了,無端地消失在朕的世界里,讓朕遍尋不著;直到遇上你,那種感覺又回來了。靜心,你何苦不給朕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朱佑樘抱住她,輕撫著她的頰,那種熟悉的感覺,竟讓靜心忘了反抗,好像他一直在她身邊陪伴,從不曾離開過。
她悄悄地落下淚。他是真心的嗎?他真的不會在意她的臉,不在意別人鄙夷的目光嗎?堂堂一國之君,真能忍受一個失去容貌的女人嗎?
她不知道答案,但眼前的他是那樣的執著、那樣的真誠,甚至為了一段美好的過去,苦苦追尋著熟悉的感覺;他是這樣多情的男子,為何偏是一國之君呢?
‘如果有一天她回來了呢?’
‘朕依然喜歡你。’他承諾道。
‘可是——’她還想說些什麼。
‘沒有可是,你只要說好,其他的交給朕。’他打斷她的話,態度不容人拒絕。
她能說好嗎?眼前的一切就像夢境一般不真實,她感受不到幸福鳥向她飛來,更怕那個不祥的詛咒會害了他。
遲疑許久,她又退回自己的殼中。
‘靜心,怎麼樣?’
‘不,我不值得,不值得,’突地,她掙月兌他的懷抱,感覺全身好冷好冷。
朱佑樘拉回她,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像在誘哄一個愛哭的小孩。‘值不值得由朕來決定,朕現在就要愛你,不許你拒絕。’他在她額上烙下一吻,霸道的說。
這句話就像一塊大石投在她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久久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