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的那道傷口仍火辣辣的疼,他知道與其說是他大意了,還不如說他退步了。教他武藝的師傅曾說過,學武之道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經過這些日子的醉生夢死,他不管是功力還是敏銳度都不可避免的降低了。
換做以前,他肯定很焦急,可現在無所謂了,只有醉了,他才能從那幾乎要壓垮他的罪惡感中暫時逃避。
「喝!」海明遠對著虛空舉起酒壇,那里有他的好兄弟、好部下。
酒入愁腸耕田幾許惆悵,一壇就很快喝光了,空酒壇被拋下懸崖。他又抓過一壇新的,拍開磹口的封蓋,仰頭就灌下一大半。
他有個預感,平靜的生活即將結束,迎接自己的又將是一番血雨腥風,可——
這次他不想再逃避。
就讓這些腥風血雨來得更猛烈吧!
只有當酒精在血管里發酵時,他才能感覺自己的血還是熱的!海明遠扯開衣襟,讓冷風直接吹在胸膛上,卻無法冷卻胸膛里燃燒的那股火熱。
這一喝就喝到天色蒙蒙亮。海明遠雖然醉得頭腦不清,好歹也還記得該讓路給那些小孩子了。
將最後一個空酒壇踢下懸崖,海明遠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朝身後的木屋走去。
才走幾步,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住。
「該死!」倒地時,他的腰被某個硬物撞疼了。
海明遠下意識伸出手,將壓在身下的東西拿了出來。
「圓圓的,這是……」他還沒來得及看青春究竟是什麼玩意,一陣醉意隨即涌上。
海明遠一個翻身,放任自己被醉意給俘虜……
清灩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只要合上眼就會作那種被鬼怪追殺的噩夢,好幾次都尖叫著從夢中醒來。
一大早醒來時,不但臉色憔悴,還多了兩個黑眼圈。
包悲慘的是,直到洗臉的時候,清灩才發現掛在胸前的那顆夜明珠不知何時不見了!
那顆夜明珠可是她爺爺從海里撈到的啊!
當時翡翠海還不是司徒家的私產,更沒有什麼禁海令,不管是誰,只要有本事就能下海采珠。也因此,雖然下海采珠的風險很大,但是珠民的生活都還算富足。
時至今日,村里的老人只要一說起那段日子,臉上仍會露出難得笑容,真可惜自從翡翠海成為司徒家的私產後,珠戶的生活也越來越艱難了。
他們石家村還算好的,村里的寡婦雖多,但還不至于出現十室九空的慘況,鄰村就沒這麼幸運了,原先足足有百來戶的大村落,如今僅剩下十來戶人家,還不知道這個采珠季要怎麼過呢!
每逢采珠季的時候,父母哭兒子,妻子哭丈夫,兒女哭父親,悲慘的哭聲總是縈繞在翡翠海上空,揪痛了每個人的心,他們都知道,就算平安度過這個采珠季,也難保下一個不會沒事……
世人都說翡翠海美,是人間天堂,可在清灩看來卻是不折不扣的人間地獄,有時站在斷魂崖上眺望翡翠海,望著那有如翡翠般瑰麗的碧水,她總會產生一種「那不是水,而是珠戶鮮血」的錯覺。
她還曾突發奇想,如果翡翠海忽然消失就好了,要是這片海消失,就不會有什麼珍珠,更不會有著許多悲劇。
不過翡翠海不可能憑空消失,珠戶的噩夢也不可能結束,每次想到這,她又會沮喪起來。
「咯咯咯……」驀的,窗外傳來幾聲雞啼。
差點忘了,她還得找夜明珠呢!清灩一拍腦袋,強迫自己振作起來。
拜家徒四壁之賜,她很快找遍整個家,就連床底下,桌子底下都被反復找了兩遍以上。
看來夜明珠沒到在家里,或許是掉在村子里了。一想到這,清灩便急匆匆的往外跑。
天才朦朦亮,村里已有不少人走動。
她沿著回家的路一路尋去,卻還是沒有找到夜明珠。
懊不會被人家撿走了……清灩不禁臉色蒼白,手腳發涼。
對她里說,這顆珠子是家人留下來的紀念,要是真弄丟了,她……
這時她忽然想起,昨夜回村的一路上都是模黑走路,好幾次差點栽進溝渠里,也就是說,夜明珠不可能是掉在回村的路上,而是在懸崖的時候就已經掉了!
她抬頭望向懸崖的方向,昨晚的遭遇又一次浮現腦海中。光只是回想,她就激靈靈打了冷顫,周遭的空氣彷佛也下降好幾度。
記得昨夜逃離時,那疑似醉貓的家伙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該不會是被她砸死了吧?
一想到這,清灩的頭皮都發麻了。
「不行,得趕緊去懸崖那兒才是。」清灩雙手握拳,下定了決心。
事到如今,找回夜明珠倒是其次,不管那家伙是生是死,都不能任由他繼續躺在懸崖上。
這件事要是不妥善處理的話,會為珠戶們招來大禍的!
清灩沖出石家村,完全不顧周圍人驚訝的目光。
生平第一次,她感覺從石家村到懸崖的這條路長得像是沒有盡頭,不管自己如何加快腳步,就是看不見終點在哪里。
跑啊跑,斷魂崖終于出現在眼前。
清灩生平第一次忘了謹慎,就像一匹月兌韁野馬似的,一頭沖上了懸崖,顧不得喘口氣就開始尋找那疑似醉貓的身影。
「啊!找到了!」疑似醉貓的家伙就倒在懸崖邊,一動也不動。
由于他是背對著她,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清灩覺得那只醉貓似乎沒有這麼高大,不過也不敢很肯定就是了,因為在她的記憶里那只醉貓永遠都是醉醺醺的,從來沒有站直的時候。
而此刻躺在地上的男人像是死了般,似乎連呼吸都沒有……
「該,該不會真的被我砸死了吧?」清灩一邊喃念,一邊強迫自己走向那家伙。
一開始,她仍心存僥幸,想著或許他只是睡著了,啃食當她走近時都沒能驚動他,她就有不祥的預感。
清灩戰戰兢兢的蹲,哆嗦的伸出一根手指去探那家伙的鼻息——真的沒有氣息!
「真的死了嗎?」「咚」一聲,軟趴趴的腳撐不住身體的重量,整個人坐倒在地。
地上都是些稜角分明的石頭,一做下去應該很疼才是,可是清灩壓根感覺不到疼。
「天啊!我居然殺人了?怎麼辦,怎麼辦……」她被這個認知給嚇住了,要知道在之前她最多也就是殺只雞,連只豬都沒殺過,更何況是一個人呢!
內心正混亂著,地上的尸體似乎動了一下。
清灩揉揉眼楮,以為自己眼花了。
似乎是為了回應她的疑惑,那具尸體又動了一下。
「啊!難不成變成僵尸了?」剎那間,她身上的汗毛全體樹立。
她很想逃離這里,卻被嚇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跟別說逃跑了。
「該死,給我閉嘴!」
「僵尸還會說話?」清灩有些傻眼。
「你才是僵尸!」「僵尸」——海明遠頭痛欲裂,沒心思跟她計較,翻了個身仰面朝上。
他翻身的時候,鼻息正好噴在她的手上,清灩顫抖的將手伸到他的鼻下……還有呼吸!
原來不是僵尸呀!她終于松了口氣。
「幸好……」清灩才松口氣,一顆心就又馬上拎到半空中——這個被濃密大胡子覆蓋住大半張臉的男人,不正是那只醉貓嗎?
她居然砸昏了看守,這下可慘了!清灩在心里盤算,究竟是趕緊向他道歉比較好,還是直接將他毀尸滅跡比較好。
「還是毀尸滅跡比較好。」驀的,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沒想到竟有人察覺到她的心思,清灩被嚇了一大跳,失聲驚叫。
呵,這黑丫頭總是這麼有趣!似乎每次看見她,他的心情都會好一些。海明遠嘴角微掀。
清灩循聲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亂七八糟的大胡子,而後是一雙野性十足的綠眼!
只有傳說中的怪獸才會有如此妖異的綠眼!見此情景,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清灩也不是神經脆弱的小女子,但此刻受到大驚嚇,加上被惡夢折磨了一夜,腦子本來就有些混沌,現在又被這綠眼一嚇,頓時混淆了惡夢與現實。
「啊……」下一刻,尖叫聲劃破清晨的寧靜,也差點刺破海明遠的耳膜。
「該死,給我閉嘴……」宿醉加上受傷,他的腦袋本來就痛得要命,哪還經得起如此的魔音穿腦?海明遠沖著她咆哮。
「別吃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
他的舉動更加深她的恐懼,下一刻惡夢與現實連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