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買了飯盒的夏烈快步在回診所的路上走著,她努力地爭取時間,擔心要再讓于文強餓著,以後的日子她就難過了。
匆忙中,她差點一頭撞上一道突然閃出的身影。
「對不——」她道歉著抬頭,當瞳孔映出那掛著猙獰笑容的臉孔時,原本緊抓在手上的飯盒「啪」地一聲落了地,原先帶著一抹紅潤的面孔也在一瞬間慘白。
簡福生看著眼前兩年不見的外甥女,心中暗暗驚訝夏烈竟出落得如此美麗之余,更盤算她能替他帶來多少財富。
兩年前因為這雜種的偷跑,讓他與有錢的林老頭結成親戚的計劃泡湯,連帶五十萬的聘金也沒了,著實讓他懊惱了好一陣子。
現在他終于逮到她了!多虧那經常進出王醫生診所治療的阿昆向他通風報信,說看到這小賤種也在診所進出。他在附近守了一天,果然是這小賤種沒錯。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小賤種長得更標致了,若再將她嫁給有錢老頭作妾,肯定能收他們一百萬。
白花花的鈔票就像觸手可及似的,簡福生貪婪的嘴臉讓夏烈打從心底寒冷起來。
在舅舅家的日子是地獄,而她無論如何是不會再回到那個地獄去的!
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目光一閃,驀地伸手推開簡福生,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促使她逃命似地撥腿就跑。她不要再過以前那種生活,她已經是「不夜城」的人,她的親人是「不夜城」的人,不是像簡家人這種披著「親戚」外衣的魔鬼。
以往遭受的對待又歷歷在目,夏烈絕望地奔跑。她不是雜種、不會再回去給他們燒飯洗衣、不再默默承受他們的責打怒罵,她一定逃得掉的。
只要她逃回診所就安全了!
突然,她的長辮子被抓住,頭皮傳來的劇痛使她不由得哀叫、迸出眼淚,奔逃的雙腳也頓了下來。
「你這雜種!」簡福生暴怒的聲音從夏烈身後傳來,近得她可以感覺到他粗重的呼吸噴在她頸後。
長久以來,根深柢固的恐懼隨著「雜種」兩字被重新喚起,夏烈還來不及放聲尖叫,後頸驟然爆發的巨大疼痛阻斷了她的求救,旋即黑暗覆住了她全部的意識。
簡福生順勢接住夏烈虛軟的身子,四下張望,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後,飛快彎身抱起夏烈,快步走向停在路旁的小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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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清涼的水潑向昏迷的夏烈,水滴順著呼吸跑進氣管,難受地嗆咳起來,模糊的意識轉為清明,頸後的疼痛更提醒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倏地從地上爬起,一路退到角落,眼楮大睜,盛滿了深深的懼意。
舅舅簡福生和表哥簡明遠就站在她面前,兩雙眼楮不懷好意地盯著她瞧。
四周木材的氣味及潮濕的腐朽味告訴了她,自己已身陷在簡家堆放雜貨的小倉庫里。
小時候,舅舅他們只要一不如意,就將氣出在她身上,常把她關在這個又黑又濕的小倉庫里,不準她吃飯。有一次她整整被關了三天,到了第四天被人發現時,已經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幸好她的命不該絕,依然活了下來。
對她來說,這小倉庫是她灰色記憶所在,她以為自己已經逃出了過去,怎麼現在又置身在這里了?
簡明遠笑嘻嘻地在畏縮得有如驚經之鳥的夏烈身前蹲下,一雙三角眼帶著色欲打量著她。
「爸,這雜種可真是愈來愈漂亮了呢!」他說著,整個人也開始興奮起來。
兩年前的那個晚上沒得手,還被她逃了,一直讓他懊惱不已,現在老爸又將這只飛出籠外的鳥兒給逮了回來,這可是上天又重新將機會賜給他了!
她帶著恐懼的美麗容顏更加勾起了他的欲念,簡明遠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觸踫她。
夏烈無法忍受他的觸踫,本能地打掉他的手。
「不準踫我!我已經是‘不夜城’的人了,你們最好趕快放我回去,若他們找到這里來,你們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她強裝鎮定,語帶威嚇地說。
其實她一點希望也沒有,這陣子一直待在診所里照顧于文強,金姐她們是不會知道她失蹤的,再說她也從未將自己的身世背景向她們透露過一個字,就算她行蹤不明她們也不知從何找起。
至于于文強,相他也不會找她的,未見她回診所,只會當她逃走了,然後再找一個更溫順服從的女人去伺候他,很懷疑他會在乎她的死活,畢竟對他而言,她什麼也不是。
就算這樣,她還是必須逃,她能逃得了第一次,就能逃得了第二次,若再重回昔日那種煉獄生活,她寧願死掉。
「啪!」火辣辣的一掌摑上她蒼白的臉,五指紅印立刻清楚浮現。
「帳都還沒跟你算,你居然威脅起我們來了?」簡明遠又給了夏烈一巴掌,並抓住她凌亂的長發,強迫她仰起頭。夏烈嘴角流出了血絲,一雙大眼充滿恨意與憤怒地瞪視著他。「原來這兩年來你跑到‘不夜城’去賣了,難怪我們找不到你,怎麼,跟過幾個男人了?」他貧嘴賤舌地說著不入耳的話語,輕浮地低笑著。
就在他伸手欲襲向夏烈前胸時,簡福生大聲一喝,制止了他。
「別踫她!」他吼道,簡明遠皺著眉,回頭不滿地瞪著父親。
他一分神,夏烈乘機張開嘴,狠狠地往他手臂上用力一咬。
簡明遠慘叫一聲,推開她,夏烈整個背重重撞上身後的木堆,疼得她齜牙咧嘴,胸腔里的氧氣全被擠壓出去,使她一時喘不氣來。
「可惡!」簡明遠看著手臂上明顯浮現兩排帶血的齒痕,惱怒地沖上前想要揍她。
簡福生一把抓住他的衣服阻止他,若真任由他發飆,夏烈就算不死也會去掉半條命,這怎麼行,她可是他的重要資產哩。
簡明遠猙獰嗜血的目光掃向父親。
簡福生皺起眉,用力拍了下簡明遠的腦袋。
「叫你不要踫她是為了你好,你那是什麼眼神?知道我是在哪里逮到她的嗎?是在專治性病的診所前,那賤種說她是‘不夜城’的人只怕是真的,也不知道已經被幾個男人上過,你要真動了她,難保你不會沾惹上一身病。」他鄙視惡心地瞥了倒在地上的夏烈一眼。「有其母必有其女,我早就知道,那種跟男人跑掉的女人生下來的女兒一定跟她一樣賤,真是把我們簡家的臉都丟光了!」簡福生毫不留地咒罵著。
「我要是賤,那你樣就是孬,只會打罵女人,比豬狗都不如……」氣若游絲的聲音從倒在地上、長發披散在臉上的夏烈口中幽幽傳出。
這話夏烈不知已听過多少次了,以往她都是逆來順受,默默承受這不堪的侮辱,因為她沒地方可去,而更可憐的,她只有他們可以依靠。
現在她不必再忍受,也已經受夠了!他們沒讓她依靠過,反而一直羞辱她,為什麼她得替那從沒盡餅一天責任的母親忍受這些?她一樣是人,一樣是有尊嚴的!
她的初次反抗馬上就招來了簡明遠一陣狠踹,她在渾身劇痛不堪時,也只能本能地將自己蜷曲起來。
「別打了!」簡福生拉開兒子。「她也嘴硬不了多久,等我找到願意收她為妾的‘老芋仔’,拿了聘金後,就可以永遠擺月兌這個來歷不明的雜種了。」說完,他拍拍兒子的肩膀,將他往門口推去。
離開時,簡明遠還不忘回頭撂下狠話。「你給我小心點!」
木門關上後,夏烈听到落鎖的聲音,當腳步聲遠去後,小倉庫歸于一片岑寂灰暗。
夏烈只手撐起疼痛的身子,抖顫的手撥開黏在臉上的濕發,望了望四下,心中一片無助。
除了那扇木門外,唯一可供空氣流通的就只有牆上近屋頂的一個小氣孔,那氣孔太小也太高,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全放在那扇木門上了。
夏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頓了頓,等待這一波痛楚過去,才又舉步朝木門走去。
沒有人會來救她,她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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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太陽等到日沒西沉,夏烈仍沒出現,于文強也由剛開始的暴躁轉為疑惑。
難道她真的忍受不了而逃走了?
他下床,站在窗前不自學地往外探望。不可能,依她的個性,她要逃的話機會多得是,不必等到今天。況且即使她腦筋再怎麼不好,應該也能明白留在他身邊與再離開去適應另一個陌生環境之間,哪個對她比較有利。
病房里響起敲門聲,武德志一身大汗走進來。
于文強旋過身,詢問地看著他。
武德志同樣神情凝重,他搖了搖頭。「沒看到夏烈的蹤影,不過在餐館回診所的路上有兩個被野狗分食得差不多的飯盒。」他報告著,擔心夏烈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懊不會——一股不好的預感閃進于文強的腦中。
他轉身走向床頭,一把抄起行動電話,按了「華麗酒店」的號碼。
「我是于文強,夏烈在不在那里?」他沉著臉,劈頭就問。
接電話的是安琪,于文強突然打電話,嚇了她一大跳。
「沒有呀,不是在那邊照顧你嗎?」她不解地回問。
「啪答」一聲,于文強掛掉電話,面無表情望向窗口一會兒後,轉身走向衣架,咬牙忍痛地抓下襯衫披上。
「老大?」武德志叫了聲。
「你去帶兩名手下來這里集合,夏烈的事不要聲張。」于文強命令道。
武德志一听,圓瞠了眼。難道心里的猜測成真了嗎?
「老大,難道夏烈真的被綁走了?怎麼可能?山聯幫明明就——」該死!都怪他沒查清楚是否還有山聯幫余黨在外流竄,要是他們敢對夏烈怎樣的話,他武德志非宰了他們不可!
「不是山聯幫,別問了!快照我的吩咐去做。」于文強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發現夏烈行蹤的,不過他相信她已經被帶走了。
沒敢再耽誤時間,武德志奪門而出。
于文強神情陰鷙地換上襯衫長褲。敢從他身邊擄走他的人,管他們是夏烈的誰,他是不可能悶不吭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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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烈倒在地上不停地喘息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痛。
她什麼方法都試過了︰用身體撞、拿木頭頂、拿鐵板撬、用手掰,可那扇看似薄弱的木門卻仍絲毫未損,而她除了為自己增添多處傷痕外,一雙手也被粗木給磨得紅腫,指尖更是磨出了血珠。
空洞的眼眸無意識地望著灰壓壓的橫頂梁木,深沉的絕望壓得她快要無法呼吸了。
難道她這一輩子真的就得讓他們擺布自己的命運嗎?
不!不會的!她的命運她要自己掌握!
絕望讓她又生出了一股不認輸的力量,夏烈重新站起,再次以自己的身體朝木門猛力撞去。
就算沒人在乎她,她也絕不輕賤自己!「天無絕人之路」,她已不是當年那個逆來順受的小女孩,她要親手掌控自己的人生,她一定要!
第三次時,她被自己的反彈力給撞得跌回地面,筋疲力盡的夏烈不禁任由淚水流出眼眶,縱使她知道哭泣代表認輸,她還是無法抑制。
在已轉成全然黑暗的小倉庫里,她抽抽噎噎地哭著,直到門外隱約響起了腳步聲,夏烈才警覺地凝神豎耳,隨手抓起身邊的粗木材,緊緊抱在胸前,喘息不已。
開鎖的聲音響起,之後,是開門的聲音,「嘎嘎嘎」的,夏烈的眼楮緊盯著門,一顆心隨著那嘎嘎的開門聲上下跳動,宛如隨時會蹦出心口似的。
由敞開的門口照進淡薄的月光映出兩道黑影,一道手電筒的強光倏地照上她的臉,刺得她眯起了眼,直覺地伸出傷痕累累的手去擋那束強光。
「夏烈!」武德志大叫一聲,快步沖到她身邊。
听到熟悉的聲音,夏烈以為自己听錯了。不是舅舅跟表哥嗎?
直到武德志擔憂又憤怒的臉孔出現在眼前時,她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武……德志?「她不確定地低喚。她在作夢嗎?」
「你怎麼傷成這樣?」武德志看著她腫脹受傷的臉,想殺人的在體內激蕩發麻。當年夏烈一定是受到他們非人的對待,才會逃離這里的,而他們現在居然將納入「不夜城」保護羽翼的夏烈打成這樣?他武德志是絕一會放過他們的。
「德志,抱她出來。」陰沉森冷的命令句自門口處幽幽傳來。
夏烈心一抽,屏住呼吸望向門口。雖然只是一道背對月光的高大翳影,但她知道那是于文強。
怎麼可能?她真的沒想到他會來救她……他不是很厭惡她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夏烈尚未從驚愕征然里恢復過來,就被武德志給一把抱起朝門口走去。
她的目光一直膠著在屹立于門口的那道人影上,當她看清那道人影真的是于文強時,驚訝、感動、悸動、溫暖等種種情緒在她胸腔里攪成一團,她鼻子一酸,種種情緒便化成淚水掉了下來,她捂著臉痛哭起來。
原以為最不可能來救她的人,此刻竟然真實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真的止不住自己的眼淚,真的止不住……
「夏烈……」見她哭得傷心,還壓抑著不發出聲音,武德志一顆心揪得發疼。
「別哭了,只有弱者與輸家才會在人前哭泣。」于文強的語氣極其陰柔,無表情的俊美臉龐陰暗得讓人無法猜出他的心思。
聞言,夏烈立刻停止哭泣。
「我不哭了、我不哭了!」她哽咽著,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
驀地,于文強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眯眼瞧著她手上的傷,久久才放開,而一放開,又輕柔地捏住她的下巴端詳著她臉上的傷,愈看臉色愈沉。
「等一下回去,叫王醫生給你上藥,那老頭雖然生性狡詐,但醫術還算精良。」他說。雙眸帶著深意地看了武德志一眼,要他回去後盯著她上藥。
夏烈目瞪口呆,滿腔感動。
是誰說過,平常虐待你的人,一旦略施小惠,那種感激得無以名狀的的心情,絕不是對方所能了解的。或許這麼做對于文強來說,並不算什麼,但對她來說,卻令她充滿了感激涕零的心情,因為他不是待她友善親切的金姐及店里的姐妹,他是自己在心里認定,最惡劣、最無情冷酷的于文強。
他此時對她表露出關心,除了感激涕零外,她不知還有什麼詞匯能代表自己滿腔激蕩的心情。
于文強深吸了口氣,緩和自己的怒氣後,邁開步伐往簡家主屋走去。
武德志抱著夏烈緊跟在後。
一進簡家主屋,就見兩名常跟在武德志身邊的手下,面目冷然地昂首挺立在屋里,右手全擺在西裝內,而簡福生一家三口則抱在一起發抖著。
方才,于文強一進簡家沒跟他們浪費時間,就直接問夏烈的下落。
正在看電視的簡家三口對這不請自來的四名不速之客非常反感,簡明遠甚至拿起球棒想將他們轟出去。
只見武德志的手下冷著眉眼從懷里掏出兩把槍對準他的眉心,令簡明遠當下尿了褲子,丟下球棒,連滾帶爬地縮回臉色發青的父母身邊。
正所謂「惡人無膽」,簡福生有了大難臨頭的惡兆,慌忙七手八腳地指著關夏烈的小倉庫。
他們到底是誰?簡福生看著為首的這名年輕男子,他冷硬的黑眸光是看著他,他就忍不住打起了陣陣寒顫,他該不會殺了他們一家三口吧?!
見到為首的年輕男子帶著渾身是傷的夏烈再度走進來,簡福生驚恐得忍不住開口求道︰「夏……夏……夏烈,這次的事是我們不好,你就看在我們好歹撫養了無父無母的你十六年的份上,叫你的朋友饒了我們吧!夏烈……」為了保命,簡福生迫不得已,拉下老臉哀求著。
武德志將夏烈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讓她坐著。
夏烈?原來他們知道她的名字叫夏烈,她還以為他們只知道她叫雜種。
夏烈不明白他們為何要抖成這樣,他們平時使喚她、凌虐她時的威風到哪里去了呢?看簡明遠的褲襠濕了一片,一陣欣慰與快感劃過她的心頭。
「為什麼叫我夏烈?你不是都叫我雜種、小賤種嗎?」她不會這麼簡單就原諒他們,在她挨打受罰時、每次哭著乞求原諒時,換來的總是更加激烈的拳腳相向,只因為她外表、她的血統……而現在又為什麼叫她夏烈?她的名字從他們的嘴里說出來只會讓她覺得惡心。
「可惡!」武德志實在是怒火中燒得厲害,瞪著簡福生一家人,將手指拗得啪啪響,隨時準備大開殺戒。
于文強開口了,冷靜得令人發毛。
「德志,別沖動允們來這里可不是要制造血案的。」他說著,同時也敏銳地听到簡福生松了口氣的聲音。「不過,隨便擄走我的人,這帳該怎麼算?」他又听到三聲抽氣聲,那三只縮在牆角的老鼠抖得更厲害了。
「我……我不知道夏烈已經是你的人,要是我知道的話,就算有三個膽子也不會去動她的!她是我的外甥女,單純是因為擔心她才帶她回來的。」簡福生急忙辯解著。
「你在耍我們嗎?」沉不住氣的武德志沖上去揪住簡福生的衣領,勒得他一張老臉脹成了豬肝色。「你們把她打得遍體鱗傷還說擔心她?那我也關心你一下好了!」隱忍已久的拳頭揮向簡福生的臉頰,使他整個人飛了出去。
簡黃美惠嚇壞了,抱著兒子的手臂,直打哆嗦。
于文強嘆了口氣。「德志,不是叫你別沖動了嗎?」話是這麼說,不過他卻毫無制止的意思。
他掏出一要煙來叼在嘴角,其中一名手下立刻上前點燃,于文強深深吸了口,借以平復傷口傳來的陣陣抽痛。
昂傷時,居然還得跟這種下三濫周旋,他已經快失去耐心了!
他勾勾手指,身後的手下立刻將一只黑色皮箱往桌上一擱。
黑色皮箱一打開,一疊疊白花花的鈔票塞滿了整個皮箱,少說也有三百萬,簡黃美惠和簡明遠看直了眼,連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簡福生也聞到了錢味,忍著鼻梁斷裂的劇痛,鼻孔里還滴著血,爬呀爬地來到桌邊。
簇新的千元大鈔呼喚著他的撫模,他無意識地伸出右手,眼看就要模到時,突然急速關上的黑色皮箱重重地夾住了他的手指,他痛得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
于文強笑著,重新打開皮箱,拿一疊鈔票,抽了五張出來,扔到簡福生的懷里。
「為了表示歉意,那五千塊給你拿去看醫生。」那疊鈔票被他丟回了皮箱內。簡福生緊抓著那五千塊,眼巴巴地看著那滿箱鈔票又消失在自己眼前。
「五千塊……不夠。」他貪婪的本性流露無疑,期盼于文強能多施舍幾張。錢,誰也不會嫌多的。
夏烈看得火冒三丈,忍不住要發飆時,武德志的大手搭上她的肩,以眼神暗示她稍安勿躁,她才勉為其難地按捺下滿腔怒火。
于文強挑高眉,並沒有對他的貪心發火。
「那多少才夠呢?」
「十……十萬。」簡福生咽了咽口水後,大膽地開口。「如果這箱子里的錢全給了我的話,夏烈就讓你帶走,她這十六年來吃我的穿我的,若再加上她嫁人時可以收取的聘金,箱子里的錢全給我也不過分。」他恬不知恥地說著,顯然已經將于文強他們從剛出現時的凶神惡煞,全當成了凱子。
「不要給他!他沒有那個權利!」夏烈實在听不下去了,怒火勃發地站起身來。虧他還說得出口,她吃了十六年的冷飯冷菜、穿了十六年的破衣舊服,連九年義務教育的學費都是她去當童工幫人洗衣換來的,他怎能如此不要臉地說出那種話?!
「坐下!」于文強不悅地皺起眉。
若是今天前的夏烈肯定加以反駁,但現在她只是抿抿嘴,便忿忿然地坐回原位。
武德志彎腰在她耳邊低語了句︰「交給老大處理,安啦!」夏烈委屈地抬眼看他,武德志對那張受傷紅腫的臉蛋擠眉弄眼。
于文強轉向簡福生。
「這口箱子里有五百萬,你真認為夏烈值這個錢嗎?」
夏烈听了,有些生氣,但隨後便頹萎了下來。是呀,她怎麼可能值那麼多錢?五百萬,她的身價有十分之一就該偷笑了。
「當然值!當然值!」簡福生連連點頭。「她年輕、身材好,臉蛋又漂亮,做個幾年就能讓你回本,五百萬不算什麼的!」
「你說‘做個幾年’是什麼意思?我听不太懂。」于文強黑眸微眯,危險訊息濃厚。
「她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做妓女呀!」簡福生表情曖昧地說,猶不知大禍臨頭。
他以為于文強他們是「不夜城」的保鏢什麼的,所以才會專程來要人,那賤種都渾身病了他們還要,真是難得!不過,也難怪啦,小賤種長得不錯,生意肯定不錯,病可以治,人可是不能不接客的。
夏烈震驚不已,不敢相信她的耳朵。縱然早明白簡家人對她沒有任何感情,但卻沒想到他們真將她看得如此輕賤。妓女?天呀!她羞憤得淚水盈滿眼眶。
一道黑影倏然間閃到簡福生面前,毫不留情的一連給了他四、五拳。
于文強看著武德志發飆,直到簡福生被他打得滿頭滿臉的血,他才又勾勾手,兩名手下立即上前拉開武德志。
于文強站在被揍得奄奄一息的簡福生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他。
「這是讓你知道,話說出口之前三思的重要,否則可是會惹來殺身之禍的。」他用冰冷刺骨的聲音說。
「送我……去醫院……我、我要死了……」簡福生躺在地上申吟著。這下他不但鼻梁又斷了一次,肋骨也斷了兩根,整個腦袋像被卡車撞過似地疼痛,再不去醫院,他一定會死,他不要死啊!
「既然你要死了,那錢也用不著了。德志,把錢帶著,我們走。」
才剛作勢要走,褲腳就被簡福生的手給抓住了。
說到錢,簡福生就什麼病痛也沒了,死了也會立刻活過來。
于文強怒眉一掀。「放開。」他冷聲命令。
他的表情像隨時要將簡福生的手砍斷似的,嚇得簡福生忙不迭地縮回手。
「我沒事……我……不會死了,別走,拜托……」他咬緊牙關,硬是忍著全身骨頭欲散的劇痛爬坐起來。
于文強看著簡福生,覺得他實在可憐又可鄙。
「你真的那麼想要這些錢?」于文強明知故問。
簡福生點得頭都快從脖子上掉下來了。
「德志,把錢拿給他。」他說的「他」不是簡福生,而是緊緊抱著母親的簡明遠。
武德志將箱子丟向他,他立刻推開母親,伸出雙臂緊緊接住,一臉的無法相信。五、五百萬……他現在就抱著五百萬哪!
簡明遠那副亮了眼的貪婪相,跟他父親一個模樣,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簡福生見錢落進了兒子懷里,不禁大叫起來。「那是我的錢,給我!」他強撐著身子爬過去要搶,卻被簡明遠一腳踢開。
他猙獰地瞪著父親。
「搶什麼?這是我的!炳哈哈,我發財了!」他狂呼萬歲。
于文強沉默地旁觀。簡氏父子如果為了錢而翻臉,那他的目的就達到一半了。
對武德志他們使了個眼色後,一行五人踏出簡家。
兒子那一腳幾乎讓簡福生喘不過氣來,但一想到那五百萬,他便極不甘心。
「你這不肖子……也不想想是誰養你這麼大的,把錢給我……」他咒罵道,鍥而不舍的又朝兒子爬去。
簡明遠提腳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腳,簡福生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痛得差點昏死過去。
「什麼不肖子?這世界什麼都不重要,錢最重要,這句話是你親口對我說的。你忘了嗎?我干什麼要給你?!再說,你死了以後錢還不都是我的,既然這樣,你拿那麼多錢做什麼?給我老實一點!」
簡福生氣得差點吐血。「你這個逆子!居然敢咒我死?我是你老子啊!」這忘恩負義的畜生,也還想想是誰拉拔他大的,現在居然敢對他說這種話!
「老子比不上銀子!」簡明遠寶貝地摟著裝滿鈔票的皮箱,整張臉發著亮光。「等一下我就拿幾疊錢到賭場將欠的債還清,順便翻本。哼!賭場里的人老是看不起我,這回我可要讓他們看看,我簡明遠不是盞省油的燈,非殺他們個落花流水不可!」他開始幻想在賭場晨痛宰三家的模樣了。
簡福生憤怒地脹紅了臉,渾身不停發抖,而後兩眼一翻,整個人便直挺挺地倒地,一動也不動了。
「老公!老公!」他的突然倒地讓一直縮在牆角的簡黃美惠又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淚流滿面地爬過去抱住簡福生。「明遠、明遠,快點過來看看你爸,他好像真的不對勁了,明遠!」她哭著叫兒子。
簡明遠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擺擺手。「不要理他,他一定是裝的啦!」他站起身來。
不能這樣子去賭場,他想,得先去買一套剛剛那個為首的男人穿的那種西裝,這樣看起來才夠氣派。尤其得將身上這滿是尿味的衣褲換下。下了決定,他快步朝自己房間走去。
母親的哭喊使簡明遠逼不得已停下腳步。
「好啦,好啦!我去打電話叫救護車就是了。真是的,麻煩死了!」他嘴里嘀咕著,極不情願地轉了個彎去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