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第二天,下午四點。
Salut酒吧里,輕松的藍調音樂悠揚,客人不多,全拜酒吧老板心情好才開市所賜,但也非門可羅雀,這兒幽靜的氣氛和特殊的格調,彷佛喧鬧台北難得的一隅清淨空間,吸引來過的客人一再光臨,也許偶爾會吃閉門羹,但客人反而更珍惜酒吧少得可憐的營業時間。
Salut是一人店鋪,酒保兼老板都是一名叫施騰的中年人,他是留法歸來的藝術家,在裝潢古樸典雅的店里,不論春夏秋冬永遠只穿件棉質衛生衣,也許是藝術家迥異的個性使然,他開的店就是這麼怪,卻又怪得讓人青睞。
柳劭月微微張嘴地抬頭,範文畬帶她來的這家店之後就和酒保聊天去了,她無聊地打量這間店面,卻越看越有趣。
像英國還是法國的裝潢風格里,居然讓她發現牆角有幾張鄧麗君的唱片掛著。
酒櫃里除了好幾瓶形式精美的XO、年份久遠昂貴的葡萄酒以外,還有茅台跟高粱酒。
不行,她快受不了,這是什麼店啊!東西合並?
「月,過來。」範文畬似乎和酒保談妥了什麼,招招手喚著柳劭月。
柳劭月像只听話的小白兔,跳啊跳地到了吧台前。
「為什麼帶我到這間酒吧?」她爬上高腳椅,表情很是開心,這家店太好玩了。
「跟騰大哥打招呼。」他拉起她的發辮把玩著。
「騰大哥好。」對酒保笑了下,柳劭月轉而警覺地抓住發尾,展開辮子拉鋸戰。
開玩笑,頭發到底是誰的啊?現在她只要靠近範文畬能踫到的範圍,她的辮子一定在他手上。
那麼愛玩,她索性將辮子圍了半圈在他脖子」。
「又一個麻煩。」施騰眯起他的大小眼,在見到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子龍光臨時,他就有心理準備了,沒想到子龍居然丟了個女娃兒要在這里做服務生,當他這里是辣妹紅茶店嗎?有太漂亮的女人駐店就是麻煩。
施騰越想越惱.手上擦得晶亮的酒杯險些捏碎。
「為什麼騰大哥說……『又一個』?」看出酒保臉色不悅,柳劭月的動作頓了下,眼光來回在兩個男人之間。
「我在這里工作過四個月。」範文畬愛上柳劭月這個舉動似的,把她的辮子又在脖子上轉了一圈,兩人的距離因此拉近。
她被他這麼一拉,險些從高腳椅上滑下來,人一歪,居然順勢被範文畬攬過,很窘地坐在他的腿上。
柳劭月越掙扎他的鐵臂攬得越緊,最後還是投降,但是沒好氣的甩甩手,「你住桃園還大老遠跑到這里打工干嘛?四個月?暑假也沒那麼長,都不用上課啊?呃!」她想到了什麼,慢慢指向範文畬,「你……也從家里跑掉?離家出走?」
被問的人揚起濃眉,微微地頷首。
「難怪我說我要找供膳食的工作,就被你像識途老馬一樣拉來這家店了,騰大哥又是你的叔叔伯伯之一類的親戚嗎?」
「喂喂喂!別當我不存在好嗎?」竟然在他西前摟摟抱抱。施騰敲了敲白鐵制的吧台,稍嫌大的聲音惹來幾名客人側目,以為從來平靜的酒店終於要出亂子了。
「騰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快餓死街頭的時候,騰大哥剛好給了我一份工作。」範文畬嘴角彎出帥氣的弧度。
「說得好听,錄用了你,我可後悔極了,你來店里以梭,女客人一天增加一倍,沒事人長得那麼俊、酒調得那麼好干嘛?搞得我店里龍蛇雜處。」施騰抱怨歸抱怨,還是無法否認範文畬有當酒保的天賦。
「讓你店里生意一下子好太多,真是抱歉,我這次會盡量低調的。」他進了這家店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不想賺錢,只喜歡清靜的老板。
「範文畬……你也要在這里工作︰」她沒听錯吧?那他擺明了不就是陪她一起逃學?別人會怎麼想?他們一起私奔?
「你認為我會放心丟你一個人在台北嗎?」他低頭在她耳際低喃,「況且你也舍不得我。」
「哪……哪有!」嘖!否認這麼快干嘛!她就是一張嘴逞強,「我是不好意思騰大哥店里突然增加兩個『麻煩』。」現在才發現這店老板沒提到一句錄用他們的話,全都是範文畬說要在這邊做就定下來似的。
「騰大哥一點都不麻煩,因為台南白河的蓮花季到了,他要去寫生拍照,那年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被錄用的。」他的口氣吃定人了。
「哼!你們今天開始上班,我現在就回家準備行李。」施騰被踩到痛腳,用力放下最後一個酒杯,拎起收在吧台下的外套,就出門去了。
柳劭月看著奪門而出的中年男人,以及在地眼前,正解開袖扣卷起袖子的人,「他就這樣把店丟給我們顧?」
「騰大哥一向這麼率性,久了就習慣了,放心,你只要負責給客人點東西,然後把我做好的東西端給客人就行了。」他熟練地進入吧台。
「這麼涼的差事啊?」柳劭月顯得興趣缺缺,半趴在冰涼的鐵皮吧台上。
「找到工作了,接下來的日子不愁餓死還不好?」看著貼有客人點酒的便條,範文畬開始調起酒來。
「當然不好……哇!厲害。」她贊嘆一聲,對範文畬突然使出的調酒技術驚訝極了。
他只看了一眼貼在吧台上的便條紙,熟練的抓起幾瓶酒倒在搖酒器里,就開始把搖酒器有節奏感地扔上扔下,不一會兒功夫,漂亮的紅色液體就被倒在高腳杯里了,還切柳丁和櫻桃裝飾,活像個專業調酒師。
「以前閑著沒事,花了四個月學到一堆花稍的招數。拿給靠窗只有一個人坐著的那位小姐,你以後要記得那是三號桌。」他正經地把酒擺在圓盤上,推給柳劭月。
柳劭月噢了一聲,端酒去,不出十秒鐘便弄個空盤子回來了。
「我也要學調酒,教我。」她對範文畬諂媚地笑著。
「下次要注意禮貌,別對客人板著臉,有人走了,去收酒杯,那桌是二號桌。」他又下了命令。
柳劭月模模鼻子,很快地把酒杯收了回來。
「範……」她還沒開口就被打斷。
「抹布拿去桌子擦一擦。」他遞出一條抹布。
柳劭月非常確定範文畬在給她沒事找事做,她剛剛說了什麼嗎?一邊擦著桌子,她一邊在腦海中倒帶兩人間的對話。
「現在知道不是閑差了吧?」範文畬調著另一杯酒,看柳劭月氣鼓鼓地踱回來丟抹布,她臉上寫明了「你敢再叫我做事試試看」幾個大字。
她就知道是這句話惹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啦!這份工作又不是我自己找的,沒有成就感。」她跨上吧台高腳椅,撐著下巴和範文畬對望。
「那你要自己找什麼工作?」他將酒遞給坐在吧台另一端剛來的客人。
「只要是自己找的都好。」柳劭月從百褶裙口袋中拿出一張被揉得皺皺的紙條。今天上午獨自在街上漫無目標亂逛的時候,她把一些門口貼有徵人啟事的店面都記下來了。「就先試試速食店吧!打工的好地方,又有附餐食。」
「速食店?素質應該還不錯。」範文畬點點頭,正敬業地擦*著酒杯。雖說Salut的生意不會讓人忙得團團轉,但是小瑣事也是做不完的。
柳劭月想到就行動,踱了兩步,她半開店門後回頭納悶地望著還在吧台里的範文畬。
「你不陪我去嗎?」她丟出懇求的眼神。
不是要自己找工作嗎?範文畬不想做多餘的辯論,很認命地放下手邊的工作,將門口掛的「營業中」牌子換面變成「休息中」。不久,最後一個客人也結帳離開了,他立刻被柳劭月興奮的拖出店外,陪她去應徵工作。
夜晚的台北市中心依舊熱鬧,可柳劭月就是討厭這樣人擠人的熱鬧,她的理由很簡單,這麼多人讓她走個路都不能走直線,摩肩擦踵的讓人煩死了。
「嫌走路煩為什麼不要我載?搭公車也可以。」範文畬雙手插在口袋中,行進間盡量將人群擋住,讓在內側的柳劭月好走些。
「台北不好停車,況且這里又不遠,現在是非常時期,不要浪費坐公車的錢。啊!就是這家速食店。」她勾著範文畬的手,推門進入店中。
速食店擠滿了人,在這個時候來應徵工作似乎人家也沒空招呼。
「先點東西吃,坐一會兒吧!」範文畬提議,人已經在櫃台前排隊了。
「好,你點你的,我不吃。」柳劭月將口袋中的零錢拿出來數,算來算去只有一百二十元。
範文畬瞥見柳劭月的動作,她離家出走之後身上該不會只剩下那點錢吧?「為什麼不吃?晚餐我在Salut炒了飯你也說不要。」
「你在那邊工作,那算是你的員工餐,我又不打算在那邊做,怎麼能吃?我先去佔位置,呵呵。」柳劭月乾笑了兩聲掉頭就跑。其實想想,有時候她固執了點,嗯,以後如果真的落到三餐不濟的下場,再到範文畬那兒叫他「請」她吧。
「你沒錢了?」點完餐,範文畬拿著托盤走到窗邊角落的位置時問道。出門在外,沒錢怎麼過。
「啊,那麼快呀?」柳劭月在等範文畬回來時寫了些東西。
「寫了些什麼?」把托盤放到桌上,他看向那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柳劭月沒有帶隨身的背包,可她口袋里塞了紙筆,就看她不停拿紙筆在涂涂寫寫。
「出走記事,這是我昨天住的賓館,這是我租的房間地址電話,這是目前為止的開支。」她將紙交給他,好玩地逐條請解,等看到最後一行的時候,才猛然抽回紙張,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我看到你只剩一百多元。」他危險的眯起眼。
柳劭月擺出一張僵笑的臉。剩這點錢沒怎樣呀!可範文畬就是在找話訓她的感覺。
「你真是天真,有沒有人說你的神經很粗?」他一邊說一邊拆開漢堡的包裝紙。
柳劭月偏頭想了想。
嗯,她的表姊妹常說她神經很大條,可她到現在還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看她煞有其事的點頭,範文畬差點忍不住吼人的沖動,「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只身一人跑到台北,又租房子又找工作,現在還沒錢了,你打算怎麼過生活?」過大的聲音惹來隔桌幾個人的注視,柳劭月趕緊捂住範文畬的嘴。
「我吃面包也可以吃好幾天呀!不行嗎?」她看範文畬將漢堡遞到她的面前,睜大眼問︰「干嘛?」其實她剛才就想問他買那麼多東西吃得完嗎?
「你沒吃晚餐,把這個漢堡吃掉。」他轉眼間又沉住氣,扳開柳劭月的手要她拿好漢堡後,白已拆了另一個漢堡吃起來。
是命令句,不是疑問句!她不就是喜歡他無微不至又有一點霸道的照顧嗎?如果再堅持下去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她清楚,也真的餓了。
柳劭月挨著範文畬,兩人開始默默吃著漢堡。
「請問你們是要來應徵工作的嗎?」一個作店員打扮的女子打破兩人的沉默。直到柳劭月和範文畬回頭看她,那店員才繼續說,「請先填一下履歷表,填完以後交到櫃台,店經理會出來和你們面談。」店員對範文畬說完,拿出兩張表格便離開了。
「你動作還真快。」柳劭月猜到是範文畬點餐的時候問了徵人的事,「不會又要和我一起在這邊工作吧?」
範文畬將可樂插上吸管,塞進柳劭月的嘴里,「大概是我剛才沒說清楚吧!當我有分身呀?酒吧的工作是晚上,白天再來這會兒吃不消的,除非以後你生活出了問題,我才會考慮找白天的工作。」他的怒氣還未消,口氣中帶點火藥味,卻依然為她著想。
可樂也有她的份?柳劭月面帶微笑的喝著飲料,「這麼體貼,履歷表也幫我填一填吧!」因為他的一番話,她連眼眸也開始帶笑,一邊將桌上表格推到範文畬面前。
「筆。」他毫不考慮抽走柳劭月胸前口袋的原子筆,熟練的填上她的基本資料,甚至過目不忘的寫下柳劭月賃居的地址和電話。
他……他剛才居然踫她的……她的胸……胸前的口袋。柳劭月瞬間肌肉僵硬,理智開始紛亂。
本想悄悄移開兩寸距離,沒想到範文畬對履歷表皺了下眉頭,搭上她的肩將兩人拉得更近,「你看學歷要怎麼寫?」他認真的眼神沒有離開過桌上的紙張。
「嗯?啊?」不能臉紅,範文畬的舉動又沒有邪念,她想歪的話她該死。「照實寫,現在算高中肄業吧,我已經說太多謊了,不想再增加。」她有點分神,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右肩的那只大手上,嘖!這里的冷氣為什麼不夠冷,害她全身發熱。
很滿意柳劭月藏不住的反應,他不露痕跡的勾起嘴角,〔最後這一項呢?工作日和工作時段?我只有星期一凌晨休假喔,其他時間可能你醒著我在睡,我有空你在夢中。」他自動把工作日那欄的星期日打了個大叉。
他都這樣說了,她哪敢星期日不休假。柳劭月囫圇吞下最後一口漢堡,也不管滿手的沙拉,她指著表上時薪最高的那個時段,「我要做晚班,下午五點到凌晨一點那個。」做晚班的話他們工作時間就差不多了,範文畬應該會肯吧?
「他們晚班只要男的。」如果要女的他也不肯,工作到半夜太晚了,而且這個時段他抽不開身來接送她。
「呀!我沒看到條件,那早班如何?時薪多十元,咦?不過才做五個小時而已,錢還是太少,做中班好了,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看來我們真的要日夜兩隔了。」她不太真誠的惋惜。
「不,你做這個時間的話,我可以等你上班後再睡。」如果不是柳劭月離家出走,原本兩人的世界不可能有這樣的交集,他很珍惜和她相處的時間,也許她明天就決定要回家了,他不能浪費每一刻在一起的時間。
「嗯?呵呵。」柳劭月只能僵笑。範文畬是「為了她」才這麼做的,她又感到有顆大石頭壓在心上了,「說這麼多,人家要不要用我都還不知道哩,先去應徵吧!」拿起紙巾抹抹手上嘴上的沙拉,她現在只想轉身逃開。
「等一下,嘴角還有。」範文畬支起柳劭月的下巴,把她嘴角的沙拉吃得乾淨。
柳劭月震在原地,接著推開他。
「你你你你你……干干干……干嘛?」她捂著嘴,慢半拍的向後蹬了幾步,直到背抵住牆角。
這樣的舉動,不是吻她,卻比吻還親密,害她這會兒心髒狂跳不止,如果她的臉不是紅透的話,她就不知道現在脖子以上快要燒起來的感覺叫什麼了。
這里是人潮洶涌的速會店耶!有沒有什麼樓梯間、儲藏室的讓她立刻躲起來,她要在里面羞愧至死。
「你的反應再這麼激烈的話,真的全店的人都知道我非禮你了。」還好他們的座位在角落,店里也亂哄哄的,剛才的情形只有左右隔桌的人注意到而已。
範文畬長手一伸,又將心不甘情不願的柳劭月拉回座位。
「原來我可以從你結巴的程度知道你有多緊張,或是……多害羞。」他好玩的只手托著下巴,側身欣賞柳劭月歪嘴斜眼卻又可愛得很的羞怒表情。
「你!」她用力的伸出手,指著範文畬的鼻尖,「以以……以後不不不……不要隨便踫我!」她再狠狠的收回手握成拳,在範文畬面前晃晃小小的拳頭。
「不是說人可以吻,哥兒們照做嗎?」他當然不輕易放過這逗人的機會。
「反正以後我沒答應的話,不準踫我!」賴皮是女人的特權。柳劭月快速的抽出範文畬手肘壓著的履歷表,大步走向櫃台,擺明留下他生氣的背影。
範文畬藏了好久的笑意終於在臉上擴大,「知道」柳劭月對他不是無動於衷和「看到」她真的亂了步調的感覺可是大大不同。
他喜歡而人間這樣的進展。
「可以請問一下,為什麼你高中肄業?」站在櫃台內,店經理拿著履歷表,輕蔑地上下打量穿著制服的柳劭月。
柳劭月在心中哀叫。她完全忘了現在身上還穿著星羽的制服,寫高中肄業,人家會怎麼想?被第一學府踢出來的,怎樣都不算好學生。
「呃……因為……」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理由解釋。
「怎麼了?」範文畬雙手順勢拉扯柳劭月的發辮,關心的來問情況。他在座位上只看得到站在櫃台的店經理,但遠遠就能感到店經理不善的臉色。
「嘿,我的學歷有一點問題。」柳劭月咧開嘴角回頭說。
「你也是來應徵的嗎?」店經理一看身高與外型都出眾的範文畬,雙眼一亮。她就听小妹說有一男一女來應徵,店里的女服務生夠了,現在只缺男服務生來點綴公式化的上班時間。
店經理的態度真夠天壤之別。
「人家看中你了,閣下意願如何?」柳劭月回頭冷嗤了聲。
「我是陪她來應徵的。」範文畬搖頭否認。
店經理的眼神因為失望而頓時黯然,又回到原本瞧扁人的嘴臉。
「現在只缺男服務生嗎?女的來應徵不行?」覺得這份工作是無望了,柳劭月還是好奇問一下。
「這不是問題,」店經理拿起履歷表再度打量柳劭月,「我們現在缺假日班,你卻寫你不做星期日,這個年紀不好好念書,出來找什麼工作,現在店里最年輕的也是專三生,你不覺得高中肄業會矮人一截嗎……」不知覺開始長篇大論說教,當她回神時發現被她訓的小妹妹正含淚將頭偏向一邊,而小妹妹身後的大男孩正以凌厲的眼神瞪著她。
訓人的口氣下意識被逼回,收斂幾分。
「就這樣,我們過兩天再給你消息。」這當然是表示不錄取的客套話。
「謝謝。」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道謝,柳劭月說完快步離開速食店。
範文畬還站在原地,握成拳的手改而指向店經理。
「我是為她好,為她好。」男孩在她面前一臉凶狠,店經理咽了口口水解釋。
「別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人身攻擊,她只是來應徵工作而已,小心你那張嘴以後惹火燒身。」範文畬再瞥了一眼,推門去追柳劭月。
收銀機旁的員工都在咬唇竊笑。令人受不了的店經理終於被訓了,大快人心呀!
範文畬一直遠遠地跟著柳劭月,跟著她上天橋,跟著她進新光三越,最後跟著她買票到了全台北最高的大樓樓頂。
「啊?」他小心翼翼的站到柳劭月身旁,和她一起看夜景,悄悄轉頭,以為他會看到一張哭得梨花帶淚的臉蛋,卻只接著不小心「啊」了一聲。
柳劭月知道範文畬跟著她,他從以前就一直很辛苦的追著她,她知道。「真漂亮,我從這幢大樓竣工開始就想上來了。」透過玻璃窗,她看到台北漂亮的夜景,嘴角掛上了一絲淺淺微笑。
「你的反應真出乎意料。」範文畬松了一口氣,他對女人的眼淚最沒轍了。
「我剛才一直在想我該有什麼反應,那個人會這樣訓我是因為我在學歷上寫了高中肄業,但那不是真的。」她的表情非常平靜。
「就算小學畢業她也不該用鄙視人的語氣說話,太多管閑事了,她的態度也許和你身上的制服有點關系,一般人看到太優異的人都會自卑,進而攻擊,反正她自以為是的口氣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我也告訴自己不要放在心上,她譏刺完以後馬上忘了,如果我還難過三天,那不是虧大了嗎?」柳劭月的眼神投向遠方。
今晚也讓她學到了一課,原來學歷是如此重要,沒有學歷的人很輕易的就成了高學歷者鄙視的對象,但是那店經理鄙視的口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只是因為那店經理多模了兩年的書?有了IQ沒了EQ又怎樣?
如果求學問求成像她那般,還不如不要。
啊!她真的是氣瘋了,所以沒有考慮大多就把身上僅有的錢買了票,上來看夜景。
「難得你會這麼冷靜。」範文畬總覺得她怪怪的。翻出以前的記憶,柳劭月永遠好強,吵起來她不是最凶的一個嚇得人退避三舍,就是最冷靜的一個,但會用言語激得人惱羞成怒,唯一的共通點是她傷心,會哭,她生氣,也會氣哭,這次卻一滴眼淚也沒。
「周遭的人都覺得我很早熟,不會像同年齡的孩子一般無理取鬧,做事永遠穩重踏實瞻前顧後。太老成的吵架方式好累,明明氣得要死還要反省是不是自己的錯,還得不斷告訴自已意氣用事只有壞處沒有好處,其實偶爾像個十七歲的叛逆小孩也未嘗不可。我不要冷靜,不要冷靜。」她微微搖頭,只笑終於轉成惡作劇的笑容。
看到柳劭月平日的笑容,範文畬挑了挑眉,「你不要冷靜?那你在想什麼?」
她轉過身和範文畬面對面,扭曲的表情憋笑憋得好辛苦。
「我在想……」
柳劭月對著暗藍的天空,突然放聲大吼︰「他媽的!那婆娘下次別給我在街上堵到!」
她吼完,在範文畬錯愕的表情下,笑倒在他的懷中。
範文畬愣了足足一個世紀之久,才反應過來,接著賞了柳劭月頭頂一個大大的爆粟。
「女孩子不準講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