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豈有此理!」回到竹林小築,芷藍的怒氣立刻爆發,她用力地拍打著桌面,整個人氣呼呼地。
「格格,怎麼了?」慈兒被她的怒火嚇到,差點打翻手中的香茗。
「我想出宮去找清瑛,可是皇阿瑪居然不答應我。」芷藍煩躁地在屋內來回地走著。
「出宮?」慈兒又被她嚇了一跳,「格格,您不是開玩笑的吧?」
「我是認真的!」芷藍回眸看著她,「先前我太過于被動,所以才讓清瑛從我身邊溜走。如今我想通了,我今生今世,只認定清瑛是我終其一生願意陪伴著的男人,只有他,才有資格當我的額駙。」
「可是,格格,皇上不答應讓您出宮,您打算怎麼辦?」慈兒不解地看著她主子。
「幫我收拾細軟,我今晚就逃出皇宮。」
「可……」
慈兒還來不及阻止芷藍,宮外的太監就突然報來噩耗。
「啟稟格格,皇貴妃病況突然惡化,請格格速往鳳鑾宮。」
「額娘怎麼……快!擺駕鳳鑾宮。」芷藍慌了心思,當下便匆忙地沖出竹林小築。
等她趕到佟佳皇貴妃所住的宮殿,看到佟佳皇貴妃和康熙有說有笑的時候,她便馬上知道自己上了當。
憤怒填滿了她整個心房。怎麼可以?皇阿瑪怎麼可以用這種手段軟禁她?
「芷藍,你來得正好。」康熙無視她小臉上明顯的怒意,微笑著招手要她過來,「你額娘最近想你得緊,快過來讓你額娘看看。」
芷藍無視他的召喚,轉過身想離開時,身後一排禁衛軍立即站出來擋住她的退路。
「芷藍……」同時,佟佳皇貴妃柔聲的呼喚也適時地響起,她溫柔的聲音里,混合著擔憂與興奮。
硬是吞下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芷藍無言地轉回身,走到康熙和佟佳皇貴妃的眼前,低垂著螓首,不發一語。
耳里听著額娘比平時還要有力氣的聲音,眼里看著她比平時還要容光煥發的美麗臉龐,芷藍的心卻是冷的。
她與清瑛,就要這麼錯過了嗎?當她想要伸手抓住自己幸福的時候,卻已經和他擦身而過了。
以前,她以為生活得無憂無慮即是幸福,可是,現在她明白了,人就算是活著,若沒有摯愛的人在身邊,就不算擁有幸福。
皇阿瑪身為一個男人,而且又是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擁有三宮六院、三千佳麗,備受尊從的他怎麼會明白真愛的意義?向來都是女人順從他的,哪里還有膽子敢拂逆他?就連她額娘也是如此。
結果呢?弄得無比憔悴,在思念與等待中度過自己的後半生,只為了博得君王一時的寵幸……真是可笑!她不要被動地等待,她還沒向清瑛問清楚為什麼不要她。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逃出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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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里,芷藍穿上值夜將官的衣裳,正打算幻化成那位將軍時,佟佳皇貴妃突然來到她房間。
芷藍現在所住的房間是鳳鑾宮其中一間樓閣,樓閣的四周栽滿銀桂以及湘妃竹,讓這間樓閣被包圍在這片廣大的林子里,感覺上就好像是要將她包圍住一般。
「額娘,您不是身體不舒服嗎?皇阿瑪呢?今夜沒召您侍寢?」芷藍匆匆忙忙地換掉值班將官的衣裳,出內室迎接佟佳皇貴妃,然後兩人雙雙坐在炕上。
「你皇阿瑪臨時有緊急軍務急待處理,自然也就沒找額娘了。」佟佳皇貴妃微笑地看著自己這長得如花似玉的女兒,「說真格的,額娘這幾年來身子欠佳,冷落了額娘惟一的女兒。」
「額娘?」芷藍不解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情。
早在懂事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在額娘心中,並不是第一位。
「小時候,你一有什麼心事,都是找額娘傾訴,從什麼時候,你就不曾再找額娘談心了呢?」佟佳皇貴妃輕嘆一口氣,伸手輕撫著女兒柔女敕的臉頰。
「兒臣謝謝額娘的關心,只是,兒臣的心事,不值得額娘掛心。」芷藍動容地喊著。額娘如此地關心地,還是從她及笄之後,頭一遭呢。
「上炕吧!咱們母女倆好久沒這樣同床而眠了,來!」佟佳皇貴妃不等她拒絕,就熱絡地拉著她躺在炕上,窩在暖烘烘的錦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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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拖延,就是延宕了一年的光陰。
秋去冬來,芷藍在思念的日子里度過了一年的光陰,看著寒冬接近尾聲,春天的腳步已經悄悄地接近鳳鑾宮。
早春的朝陽融掉寒冷的冰雪,感受到暖意的春梅萌著芽,悄悄地開啟小小的花苞,綻放著初蕊,吐露著淡雅的清香。
在佟佳皇貴妃的堅持下,芷藍陪著她額娘漫步到去年她和清瑛度過美好時光的夏丹亭。
重游舊地,又惹起她隱藏的思念與傷懷。
手掌輕輕地撫過冰涼的桌面。在這里,她曾經和清瑛喝茶、下棋、斗蛐蛐,一同吟詩、寫字、看書畫。清瑛喜歡坐在靠近石柱的那張石椅上,累了,還可以將背靠在石柱上稍作歇息。那根石柱上,留下了清瑛曾經停留過的身影。
這里的一石一柱,都刻畫下她和他相處過的那段美好時光,留在她心底、印在她靈魂深處。
景色依舊,可是那個俊偉的昂藏身軀卻已不再,縱使思念再思念,也念不回那個傲岸的男人——她深愛著的清瑛。
微風徐徐,帶來了花香,也帶來了竊竊私語。
「喂,你听說了沒?听說那個布爾察清瑛墜崖身亡了呢!」
「這是真的嗎?難怪咱們出宮找他找了這麼久,連個影兒也沒看見。」
「應該是千真萬確的事吧,這消息是八阿哥帶回來的,絕對錯不了。」
「八阿哥?我的媽喲!他向來不都是特別討厭賢人布爾察清瑛嗎?怎麼這次會這麼好心,率人去找布爾察清瑛?」
「說來也真是可惜啊!咱們大清皇朝就這麼白白失去一個肯為百姓仗義執言的好人。」
兩個士兵邊巡邏邊談著天,完全不知道站在眼前的芷藍已將一切對話都听進去,當他們發覺站在前方的她時,已經是禍從口出。
他們忙著屈膝跪安,驚魂未定地等著她的反應。
「你們剛剛說的事,可是千真萬確?」芷藍白著一張臉,聲音不自覺地變得空虛縹緲。
「是……呃,不是!」其中一個士兵答道。他本來想說實話,卻被旁邊的同伴用肩膀一推,這才敢忙改口。
「別想瞞我,說!」芷藍的語調一轉,威嚴的語氣讓他們額頭冒出冷汗。
「啟奏格格,小的……小的也不知道真相。」兩人齊聲道。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本來坐在夏丹亭里休憩的佟佳皇貴妃,听見亭外傳來女兒激動的聲音,因此走出亭外詢問著。
「皇貴妃吉祥!」那兩名士兵趕忙向她請安。
「起喀。」佟佳皇貴妃懶洋洋地擺擺手,「發生什麼事情了?」
「啟奏皇貴妃,格格正向小的詢問布爾察清瑛的生死。」一個士兵低頭回答。
「布爾察清瑛?他是誰啊?」佟佳皇貴妃露出困惑的神色。她平時深居簡出,對于宮外的事情,一概不知。
「額娘,他是個聰明絕頂的好人才。」芷藍向她額娘大約地描述清瑛的為人。「人長得高大挺拔,外頭的老百姓都說他是天下第一賢人。」
「那怎麼……」
佟佳皇貴妃不解,正要詢問清楚時,旁邊有個聲音插了進來。
「好個天下賢人!」從亭子的另一邊傳來允祀的聲音。「只可惜已經墜崖身亡了。」
佟佳皇貴妃看見身旁的芷藍身子一晃,眼看就要站不住腳,連忙伸出手去拉住她。
「他是怎麼死的?」
「八阿哥……皇上曾經吩咐過……」士兵們忙打眼色。
「紙包不住火。」允祀狀似瀟灑地搖搖手,「還是早早說出來,十二皇妹受的打擊才不會太大。」
他斜眼睨著她蒼白的小臉,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呀,不知道為什麼心虛,看到官兵就跑,結果一個不小心啊,就這麼掉下斷崖了。說什麼賢人?真是胡扯!」
「你胡扯!」芷藍輕撥開她額娘的手,激動地轉身面對他道,「清瑛不是這種人!你不要血口噴人!」
「怎麼不是?我看他是見異思遷,不瞞你,他跳崖的時候,還是跟一個美如天仙般的姑娘一起跳的。」允祀得意地看著芷藍愈見蒼白的小臉。
一個美如天仙的姑娘?芷藍的心像是被什麼重物狠狠地重擊了一下。
美如天仙的姑娘?清瑛拒絕了她的感情,卻在宮外和另一名女子在一起?
那她心中的痛算是什麼?此刻芷藍腦海里轉的是如何將那可恨的女人給千刀萬剮,用盡極刑來處置那女人的想法,這種感覺又是什麼?這種滋味就是嫉妒嗎?
「芷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佟佳皇貴妃完全不能理解現在的緊張氣氛,她只是擔心女兒那瞬間變了好幾種的神情。
在她的眼底,佟佳皇貴妃看到了嫉妒、憎恨、憤怒……還有絕望。
「沒事,額娘。」芷藍輕拍額娘的手臂,安慰著她,殊不知自己那蒼白的臉色,根本無法說服任何人。
「八阿哥,就算清瑛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姑娘跳崖,那也與我無關,我之所以會去找他,是因為他欠我一個解釋。如今他人既然已經死了,也就無從問起,皇妹我只好不追究了。只是……八阿哥,你用如此趕盡殺絕的手段,倘若皇阿瑪將大清皇朝交給你,恐怕一切努力都將付諸東流吧!」
「你在胡扯些什麼?」允祀瞪大雙眼,一臉震驚地看著她,「你說我什麼地方趕盡殺絕了?」
「除去了清瑛這個大阻力,你心里頭是否快活多了?」芷藍略微昂起下巴,輕蔑地看著他問︰「連我都能從其中看出端倪,八阿哥啊!你的腦袋恐怕已經長滿了蜘蛛網嘍!」
「住口!你這是在血口噴人!」允祀氣得跳腳。
「在眾家兄弟姊妹當中,你是第一個讓我從心底憎恨的兄長!額娘,咱們走,這御花園內闖進了一頭沾滿穢物的豬,不但髒又臭,還污染了御花園的聖潔,依兒臣看,今天這花也不必欣賞了。」芷藍攙扶著她額娘,用著不大不小,卻足以令允祀可以清楚听見的音量說著。
她說完之後,連辭別的禮儀都直接省略,伴隨著佟佳皇貴妃離開了夏丹亭。
半晌之後,允祀才領悟過來她的諷刺,忍不住對空無一人的御花園大聲地咒罵著︰「你這該死的女人!」
是年,康熙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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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八年七月,佟佳皇貴妃病篤,康熙冊封其為皇後,翌日甲辰,病逝于榻上。
這年,芷藍年方二十有一。
對于芷藍而言,清瑛的死帶給她的傷痛還沒有愈合,額娘逝世又在她心口上狠狠地畫下更深的傷口。
從此,她變得更為落落寡歡,笑顏長串的玲瓏聲語不再飄蕩在皇宮深苑,就連康熙,也漸漸地遠離這個如行尸走肉的女兒。
韶涓閣內,有著高雅素麗的氣息飄蕩著,精致的家具雖然有經過打掃,卻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家具已經失去氣息,仿佛它們也染上主人的悲傷,而落落寡歡,連原本亮麗的光澤也失去原有的色彩。
往昔,韶涓閣內是熱鬧非凡的,因為其主子和碩格格會帶著太監、宮女們互相嬉戲,有時蕩秋千、有時下棋、有時賞花作詩。然而現在,韶涓閣內除了負責伙食與打掃的宮女之外,就只剩下服侍和碩格格的貼身婢女——慈兒了。
昔日熱鬧非凡的韶涓閣自從芷藍失去最親密的兩個人之後,就再也沒有生氣,暗沉沉的空氣悶得讓那些宮女們受不了,紛紛另求他宮服侍,加上康熙不再常常駕臨此處,韶涓閣就像是被人遺忘的地方一般,被遺棄在這片土地上。
若慈兒是一般的宮女,她當然也早早地離開韶涓閣,問題是她沒有,因為她知道一切的事情始末。長時間和格格相處,她怎會不知道格格的性子是如何呢?就是因為太了解,所以她離不開格格,不過有件事情她不敢確定的,就是……格格的容貌似乎從六年前就再也沒有變化過。
不!應該是她記錯了,況且,自己還不是一樣?容貌沒有多大的變化,是自己多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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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陰荏苒,經過十幾年當自己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細紋,而芷藍依然年輕如昔,慈兒這才發現,她的容貌已經停止成長。
很顯然地,芷藍也發現了這一點,因此,她開始以紗覆面。
可是這樣又能隱瞞多久呢?格格這未嫁之身很容易招來眾格格、阿哥的注目,加上格格的額娘已經逝世,格格現在所要承受的壓力也是不小。雖然現在皇上對格格不聞不問,可看著格格面對著那些虎視眈眈的皇親貴戚們,她真的忍不住想替格格叫屈。
他們藉著拜訪之名,行諷刺之實,在你來我往當中暗藏殺機,這對格格而言,雖然不會很難應付,可……以一顆受傷沉重的心而言,格格已經是疲乏了。尤其當格格知道自己的年紀與外觀產生異變之後,眼前的格格不再是以前她所熟悉的那個和碩格格。
榜格本身就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物,只是和清瑛公子比起來,格格顯然還是遜色許多。不過格格自從發現外表不再改變之後,她變得比以前更愛看書、更愛去研究一些驚世駭俗的思想,這些思想,簡直要折煞掉她這小小婢女的一條小命。
說什麼男女平等、什麼西洋文學、藝術、語言、文化,這些全都是她不懂的東西,光是看就足以嚇壞她了,更別提和那些綠眼楮、紅頭發的可怕怪物接觸,他們可是蠻荒地帶過來的野蠻人啊!
與其擔心這些,還不如回歸正題,想想辦法如何替格格隱瞞其青春不變的秘密吧!
看著坐在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的芷藍,慈兒忍不住地嘆了一口氣。
餅了這個冬天以後,又是另一個新的年頭開始。二十個年頭就在格格沉思閱讀中這麼過去,讓人不得不暗嘆時光飛逝、歲月如梭啊!好端端的一段青春年華,就這麼在宮中蹉跎度過……
「慈兒,花開了嗎?」就在慈兒獨自感傷的時候,芷藍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花?什麼花?」慈兒一時反應不過來。
「額娘最愛的桂花,開了嗎?」芷藍愣愣地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伸出小手接著晶瑩的白雪,看著雪在她的手心中化為一攤清水。
「格格,現在正值冬季,花,還未開哪。」慈兒趕忙將她的手拉進屋里來,並關上窗,幫她覆上雪白的貂衣。
「別關,慈兒。」芷藍又將窗戶打開,揭開面紗,伸出雙手去接住飛落的雪花。「是雪,我想看雪。」
慈兒見她如此,心底暗暗叫苦。
榜格總是這樣,腦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居然忘了現在正是冬天。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芷藍突然吟起詩來,讓慈兒的眉頭攢得更緊,只見她輕笑了一聲,又低吟,「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菊花開,菊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格格……」慈兒擔心地低喊一聲。
芷藍收回視線瞥了她一眼,朱唇微微地向上彎起,「別擔心,我好得很。」
「可……」慈兒依然一臉擔憂地欲言又止。
「說真的,我已經厭倦這宮中生活了。」
「格格?」慈兒受到驚嚇地瞪大雙眼。
「不離開,難道等那些皇兄來設計陷害我嗎?」芷藍唇邊的笑容逐漸擴大,「既然我能保持青春,如果到宮外,或許還有機會等到清瑛投胎轉世呢!」
「可是……皇宮之外,危機重重啊!」慈兒半猶豫地道。
「比起宮內而言,外邊的危險還來的容易應付。」芷藍清晰而明確地道︰「我不想屈服在我那些皇兄們的壓力之下,也不想隨隨便便地就將生命交付在他人的手中。要知道,我沒有輕易地放棄自己的生命,是因為不相信清瑛就這麼死去,然而,這麼多年過去,我依然沒有得他的消息,可見……他人真的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格格……」慈兒眼眶中的淚珠滾落下來,「是什麼樣的事情讓您變成這樣?都怪那個布爾察清瑛啦!都是他害得您……」
「你這是指哪一點呢?慈兒。」芷藍平靜地看著她問,「若是指我的青春容顏,這我不知道;若是指清瑛讓我對他投下整個情意的事情,那都是我自己一相情願,怪不得他。」
「就讓我等吧!」她笑得平靜,「當我等不下去的時候,我自會了結我的生命。」
「格格……」慈兒含淚看著她,「您這是何苦……」
「身在深宮,我總是免不了有些疑惑放在心上,尤其和清瑛接觸之後,我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芷藍的眼中閃動著光彩,「什麼是生活?什麼是西洋?他們和咱們有什麼不同?當我們在恥笑他們那奇異的外表時,他們又是怎麼看待我們的呢?書中提到五湖四海風光秀麗,清瑛曾經對我提過一些,這都令我十分向往,我想用我這雙眼楮看看整個天下、想用我這雙腳行遍宮外的每一寸土地。」
「格格,您該不會是想……」慈兒並不笨,馬上就意會到她話中的含意。
「皇上駕到——」突地,門口的傳喚讓屋內的主僕一愣。
「皇上怎麼會突然來這里?」慈兒嚇得在原地團團轉,嘴里還念念有辭,「都已經十幾年不聞不問,為何現在會突然到格格這里來呢?格格,還是把面紗放下來吧!」
芷藍阻止慈兒替她把頭上的面紗放下來,心里已大約明白康熙來此的原因了。
「慈兒,你說說看,這是不是我的一個契機呢?」
「啥?」
「這個皇宮已經容不下我了。」看著窗外浩浩蕩蕩進入芷藍韶涓閣的隊伍,芷藍的黑眸滲入了光芒,「慈兒,不必費神去想皇阿瑪的來意了,他是受了大阿哥的搧動,才會特地來到這里。」
「格格……」慈兒被她的態度弄得一頭霧水。
「起駕,慈兒。」芷藍的臉上帶著神秘至極的微笑。
看著主子那張依然自信的臉龐,慈兒也在心中下了個決定。
快步地跟上主子的腳步,她相信,格格會有法子對付這群心懷不軌的惡人。
「皇阿瑪吉祥。」芷藍走出屋外,對康熙拜倒在地。
「芷藍,抬起你的頭來。」果不其然地,康熙不管在語氣還是態度之上,都和以前大相徑庭。
芷藍依言抬起頭來,那張清麗的容顏,當場讓他和眾多皇子、大臣都倒抽一口冷氣。
芷藍年紀算起來也是三十有五,可是細觀她的容顏——膚女敕如白雪凝脂、明眸皓齒、巧笑倩兮、聲音嬌女敕如黃鶯出谷、體態輕盈如柳絮飛揚,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依然保持在十五、六歲年紀的外貌,如此怪異之事,代表了什麼?
「皇阿瑪,兒臣說得沒錯吧?這十二皇妹根本不是正常人,她是妖怪啊!」允祀和允礽雙雙在康熙面前上奏。
「啟奏皇上,此女既然可以常保青春,可見她懂得長生不老之術,請皇上明鑒。」內政大臣也跟著到他面前上奏。
只見康熙的眉頭緊緊的皺起來,直看著她的雙眼,在那雙燦目之中他只看見澄澈如水。
芷藍跪在地上,沒有畏懼,也沒有害怕的神色。
「你……不害怕嗎?」康熙沉聲問著。
「兒臣是害怕。」她清清楚楚地道,「只是兒臣相信皇阿瑪,相信皇阿瑪會給兒臣一個公道。」
「你要朕給你什麼公道?」
「皇阿瑪以為呢?」芷藍笑看著他。
「大膽!皇阿瑪乃天之驕子,不會被你這個妖怪所迷惑的。」允祀出聲斥罵。
「八阿哥言重了,我這個『長生不老的妖怪』待在宮中這麼多年,除了討皇阿瑪歡心以外,從未犯下任何危害到皇阿瑪的錯事。」芷藍微笑道,「還不如八阿哥,想女人想到了自己妹妹身上。」
「允祀?」康熙懷疑的視線調到允祀的身上。
「皇阿瑪,這一切都是這個妖女捏造的,絕對不是事實。」允祀倏地跪在地上,大聲為自己辯駁,「兒臣絕對沒有做這件事情。」
「你沒有做?」康熙突然冷笑出聲,「你當朕是瞎子還是聾子,還真以為不知道你犯下的那些好事嗎?除了多年前,芷藍對朕提過的蓉桂以外,想不到你這心眼居然還打到芷藍身上?」
「兒臣不敢!」允祀惶恐地猛磕頭。
「你不敢?剛剛在朝堂之上,你是怎麼跟朕說的?」康熙嚴厲的視線一一掃過身後的眾人,「你說你十二皇妹為保持青春美麗,所以暗自將道士引入後宮,天天狂歡作樂。好呀!現在誰可以告訴朕,道士在哪里?」
「皇阿瑪,您千萬別被這……」允祀欲極力辯解,但被康熙一瞪,所有到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芷藍一直都是朕最心愛的女兒。」當康熙的視線轉回芷藍的身上時,他的神情是和藹的,「在你們的眼中,你們大概都以為朕是厭倦了這個女兒了吧?其實,朕只是想將她留在宮中陪著朕啊!」
芷藍聞言,小臉露出明白的微笑。
康熙見到她的笑容,便知道任何言語上的說明都已經是不必要的了。芷藍了解他的不舍,也能體會他的好意。
想到此,康熙真的好後悔。當年他不應該阻止她離宮,也許讓她出宮,非旦不會讓她獨守空閨,甚至能讓她找到她的幸福……
「你們誰也不準再說什麼了,傳朕的旨意,從今以後,削除和碩格格的封號爵位,將她的名字從皇室族譜中剔除,咱們大清皇朝,從此沒有和碩格格的封號。」
芷藍,皇阿瑪這麼做會不會太晚了?
「皇上,此事……」內政大臣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康熙一手揮斷。
「朕不需要什麼長生不老,況且,芷藍再怎麼說,也是朕的女兒。」
「兒臣謝皇阿瑪不殺之恩。」芷藍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連續磕了三個響頭,才站起身。
而康熙並沒有等她磕完頭,便率領著所有人離開了。
目送他離開之後,芷藍的心頭釋然了。
皇阿瑪沒忘了父女恩情,留了一條後路給她走,使她不至于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