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第一聲雞啼響起,阿中立即睜開眼。
原本以為會一夜無眠,沒想到,他還是睡著了。
他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阿牛努力地回想昨夜,好像是賈珍珠的哭聲漸漸小了,直到听不到她的聲音,他猜想她是哭累睡著了,他的人也才跟著放松,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揉揉眼,他由凳子上起身,站起來伸伸懶腰,眼前的門卻在這時打開了。
賈珍珠雙眼紅腫地出現,令阿牛嚇了一跳。
「早……」這樣的見面有些尷尬,阿牛不自然地打招呼。
賈珍珠沒有搭理他,淨顧走到灶爐前生火,準備要做早飯。
其實,不是賈珍珠不想和他說話,而是她昨晚哭得太厲害,今天早上起來雙眼浮腫,幾乎快要睜不開來,而且也發不出聲音。
這樣狼狽的她若是再面對著阿牛,她會感到無地自容;所以,她選擇盡量不去正視他。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阿牛也不再多說什麼。
「我出去挑水!」說完,他就出門了。
他發覺她的不自在,于是他就找件事去做,讓自己暫時消失在她的眼前。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賈珍珠心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阿牛真的很關心她,而她不但沒有感謝他,反而對他不是責罵就是冷淡,她真是不該。
賈珍珠反省自己昨晚的不是,她知道自己錯了。
她欠他一句對不起,還有一聲謝謝。
飯桌上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讓兩人都感到不自在。
阿牛不時地會偷瞄賈珍珠一眼,見她正慢慢地吃飯,他露出放心的笑容,在她沒有發現他看她之前趕緊低下頭。
賈珍珠總覺得有一道炙熱的目光在凝視著她,當她鼓起勇氣抬頭時,看到的是埋頭努力吃飯的阿牛。
確定阿牛沒有在看她,她心想,大概是自己太在乎他的存在,才會有那樣的錯覺產生。
「阿牛……」她輕喚著他的名。
听見她的聲音,阿牛趕緊抬起頭來望向她。
「有什麼事?」
「昨晚、昨晚真是對不起,我不但對你的關心毫不領情,還對你那麼凶,我實在太不應該。」
賈珍珠頭一次向人認錯、陪不是,道歉的話說起來有點難為情。
「你不用道歉!」阿牛根本就不在意她的壞口氣。「你心情不好,我又吵你,你當然會生氣。」
她那樣惡劣地對他,阿牛不但不生氣,還一點也不怪她。相較之下,賈珍珠就顯得很沒風度。
「謝謝你對我的關心!」這是她欠他的道謝。
听見賈珍珠說謝謝,阿牛還真有點不習慣。
「我關心你也是應當的,我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還睡你的,我們每天都在一起,我不關心你要關心誰?」雖然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關系,可阿牛已經把她當成家人看待。
「阿牛……」賈珍珠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看多了人情冷暖,她頭一次感受到別人對她的關心,而且,是那種發自內心、不求任何回報的關懷。
眼眶溫溫熱熱的,賈珍珠知道自己快克制不住淚水了。
發覺她好像又要哭了,阿牛急得不得了。
他不希望她流淚、不希望她傷心,他想要看到她那朝氣十足的神情,她那有如河東獅吼的斥喝聲也令他特別懷念。
「再哭下去你的眼楮就要腫得像二顆肉包,別說出門會嚇到人,就連我也會被你給嚇死;我若是被你嚇死,那就沒人替你砍柴了。」
阿牛想要安慰她,嘴拙的他說不出一句好听的話。
他雖然失憶了,有時難免會傻愣愣的,可是,他似乎都會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了解她心中的想法。
他們不過認識短短幾天的光景,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契合,但兩人之間不需言語的默契就這樣地存在著。
阿牛笨拙的安慰令賈珍珠感到非常高興,她忍不住地破涕為笑。
見她笑了,他的心也隨之歡悅,跟著笑了。
「你笑什麼?」
「你笑我就覺得開心,就會跟著笑。像你傷心哭泣的時候,我也會感到傷心,心中非常地難過。」
听到阿牛無心機的話,賈珍珠的笑容一僵。
她知道他並非有意要踫觸她心底那道傷口,也因他沒有心機,這傷口才會一經觸動就那麼地痛。
她不再笑了,阿牛發覺自己又說錯話了。
他真是笨!竟然哪壺不開提壺!阿牛心底萬分的自責。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再傷心了好嗎?」她一臉想哭的樣子令他也跟著好想哭。
「我沒有傷心,我只是……」賈珍珠搖搖頭,她實在很難對他啟齒昨天那令她無地自容的一切。
阿牛知道她有難言之隱,所以他不逼迫她說,他耐心地等,等到她想說的時候再說,他只會靜靜地傾听。
「你現在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你還有我,當你不開心時你可以告訴我,當你想要溫暖的時候,我會陪著你。」
阿牛的話全是出自于他的肺腑之言,絕不是一時的花言巧語。
「你……」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深呼吸一下,賈珍珠的心情終于平靜了點,她決定不再讓他擔心,她要將所有的事完完全全地告訴他。
「我听說王大嬸要替我說媒,結果……」
賈珍珠將王大嬸說媒的事,及她和豬肉忠間的談話娓娓道來。
听完賈珍珠的述說,阿牛是滿肚子的怒氣。
可惡!那個豬肉忠竟敢這樣批評珍珠,實在是可惡至極,他絕對饒不了他。
「我去找他算帳!」抽出柴刀,阿牛就要往外沖。
他絕對不放過任何欺負賈珍珠的人,他定要為她討回公道。
「阿牛,你想要做什麼?」賈珍珠心驚地拉住阿牛,怕他會一時失去理智而做出傻事。
「我要去劈了豬肉忠!」他怒氣難平地咬牙切齒。
「你去又有什麼用?」她大聲地吼著。「你以為你手上的柴刀會比得上豬肉忠的殺豬刀嗎?別傻了,你是絕對贏不了他的。」
不是她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她清楚地明白,阿牛絕對不是豬肉忠的對手,他去為她抱不平只是讓她更加難堪罷了。
「可是,我不能就這樣放過他啊!」阿牛難以吞下這口氣。
「現在這件事只有他們知、你知我知,若被你這樣一鬧,隔天整個揚州城的人都會知曉,到時我就成了人人取笑的對象,我這張臉就不知該擺到哪里去了。」
阿牛沉默了,因為,這些事他的確沒有想過,幸好賈珍珠及時拉住他,沒讓他的沖動傷害了她。
「你對我的好我全都知道,我也很感激,可是,我不要你為了我而做傻事。反正,我沒人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早就習慣、麻痹了;所以,多一個豬肉忠也不算什麼。」她自嘲地說著。
她的話令他感到心疼,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摟在懷里。
「誰說你沒人要?他們不要你是他們不識貨,不會欣賞你的好。反正他們要不要你都無所謂,我要你就行了。」
阿牛淨顧著想安慰賈珍珠,在不知不覺中把心底話全盤托出。
听到阿牛的話,賈珍珠驚訝地愣住了。
他說他要她!是她听錯,還是他說錯話?或者是他在跟她開玩笑?
「阿牛,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她不確定地再問一次。
經她一提醒,阿牛驚覺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話,他立即害羞地垂首。
他是個乞丐,是她好心收留他,這樣的他根本就沒有資格說要跟她在一起。
看阿牛的表情,賈珍珠完全明白了。
像她這樣的人,怎樣會有人肯要她?他鐵定是在安慰她的。
「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以後不要再拿這件事來說笑。」她輕輕地推開他,轉身就想往房間走。
奇怪!她怎樣又想要哭了呢?
見賈珍珠眼眶再度泛紅,又開始拒他于千里之外,阿牛知道她一定是誤會了。
「我不是開玩笑的,我是真心的。」阿牛急得想要解釋。
賈珍珠苦笑著,她寧願認為他是在安慰她,也不願去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像我這樣沒有任何優點的女人,你怎樣可能會要我呢?」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這麼多年來她已經認清事實。
「你不是一無是處!」阿牛反駁她的話。「你有一顆善良的心,那是任何人也比不上的。」
當初就是賈珍珠教訓他又施舍他包子,他才會發現在她凶巴巴的面目下有著一副善良的心腸,才明白要了解她並不能只是光看表面而已。
他知道她的好,所以,他才願意跟在她的身邊。
「善良?」他的稱贊沒有令賈珍珠開心,反而刺傷她的心。「善良有什麼用?人家娶妻要的是美貌,而不是善良。」
貌美的人就是佔盡優勢,即使沒有一副好心腸,也有許多男人搶著要她。
像她這種丑八怪,她再善良、德行再好,別人看到的都只有表面,看不到她的內在。
「美貌何用?年老就會色袞,再美的人也有變老、變丑的一天,外貌的美無法持久,唯有內心的美才會直到永遠。那種只注重外貌的人是膚淺的,你不必去在意他們的話。」
阿牛今日難得腦袋開竅,說起話來有條有理,一點也不傻愣。
哼!說得那麼好听,男人都是那種嘴上說說就算了的,而他也是男人。
不是賈珍珠對男人存有偏見,而是她無法再去相信男人,因為他們的惡言惡語傷她極深。
壁冕堂皇的話人人都會說,只是,真正能做到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你不相信我的話?」見她不屑一顧的表情,阿牛知道她完全不相信他方才所說的。
「要我相信也可以,除非你能說到做到。」
「做到什麼?」只要能讓賈珍珠相信,就算要他上刀山、下油鍋他也甘願。
「只要你肯娶我,我就相信你說的話。」賈珍珠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
阿牛說那麼多,好像他真的不是那種只重外貌的人,只要他真的答應娶她為妻,那她就相信他所說的話。
不過,她認為他是不可能答應的,畢竟,這世上沒有人會拿自己一生的幸福開玩笑。
她、她要他娶她?听賈珍珠這麼說,阿牛一時愣住了。
她真的肯嫁他嗎?這是她的試探,還是她在開玩笑?
他娶她為妻是沒有問題,也不會感到困難;可是,她難道不嫌棄他曾是乞丐嗎?她難道不怕將來會跟著他一起行乞過日嗎?
沉浸在驚訝和疑惑中的阿牛無法有任何的反應,在他的心里、腦中現下只有一堆理不清的迷惑。
見他沒有任何回應,賈珍珠知道被她給料中了。
罷剛他把話說得那麼理直氣壯,結果一提到娶她為妻,他就為難到無法言語,連回答的勇氣也沒有。
她就說嘛!天下男人都是一樣的,每個人都愛美麗的女子,連阿牛也不例外。
「是膚淺也好、是貪戀美色也罷,男人愛的還是女人的外貌,你話說得再好听,你也同樣不會接受一個丑陋的女人。」賈珍珠譏諷地說著。
阿牛知道她又誤會了,再不把這些誤會解釋清楚,他和她可能就會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是的!」他急得想要解釋。
又想狡辯!花言巧語多听無益,賈珍珠不想再听他說一句話。
「不是什麼?事實擺在眼前,你再狡辯也無用。」她捂住耳朵不想听。
阿牛把她掩耳的手拉下,情急之下,他只好把他內心真正的想法說出來。
「我不是不想娶你,我是不敢娶。」他控制不住地大吼。
賈珍珠被他的吼聲給震懾住,她不解地問︰「為什麼?」
她都已經豁出去了,他應該是沒有什麼顧慮才對。
「我曾經是個乞丐,我現在還要靠你過活,這樣一無所有的我拿什麼來養活你?娶你為妻我連想都不敢想,我怎樣可能說得出口。」
听了他的解釋,賈珍珠開懷地笑了。
頭一次,有人不嫌棄她,反而還為自己配不上她而擔心。
「你一無所有,而我一無是處,我們是天下無雙的絕配。」
有錢也好、沒錢也罷,賈珍珠現在要的是一個肯接受她的男人,而不是那種有幾個錢就眼高于頂的男人。
「我們成親吧!」她堅決地說著。
「你是說真的?不是在開玩笑?」阿牛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這世上大概找不到不嫌棄我容貌的男人,也找不到不在乎你一無所有的女人;既然我們彼此都不在乎對方的缺點,那我們就成親,你保護我、我照顧你,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
事情發展至今,雖然月兌離賈珍珠的預料和控制,但對她而言,這樣的發展也是美事一樁;至少,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姻緣。
阿牛見她是認真的,他也考慮起她的提議。
也許,他們真如她所言是絕配,這世上大概找不到比對方更適合自己的人。
雖然他覺得賈珍珠嫁給他是委屈了她,但是他不想再看到她被別的男人傷害,更不願再見她為了嫁不出去而傷心哭泣。
這輩子他也許無法給她榮華富貴,可是,他一定會用盡心力地去愛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就娶她吧!原本還有所顧忌的阿牛現在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我們找個良辰吉日成親!」
他的決定令賈珍珠眼眶含著淚水,開心地笑了。
那是一場寒酸的婚禮,沒有門庭若市的賓客、沒有山珍海味的筵席、沒有張燈結彩的廳堂、更沒有華美絢麗的喜服。
阿牛和賈珍珠的婚禮只請了王大嬸夫婦來觀禮順便當媒人,還有小蓮來幫忙打扮新娘。
阿牛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但沒有高堂,更沒有親朋好友來祝賀。
當身著粗布紅衣、頭蓋素面紅帕的賈珍珠被小蓮和王大嬸由房里帶出來時,阿牛心滿意足地牽起她的手。
賈珍珠看不見阿牛現在的神情,不過經由他手上傳來的熱度,她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及快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沒有父母的兩人就跪首叩拜賈珍珠父母的牌位。
夫妻交拜!兩人面對面一彎身,他們已成了結發夫妻。
送入洞房!阿牛牽著賈珍珠的手進入他們的新房。
新人已經進入喜房,留下外頭面面相覷的三人。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決定離開;畢竟,沒有宴客的婚禮,他們留下來也沒有用,只是幫人家看門而已。
人家新婚燕爾,根本就不需要他們存在。幫他們將大門掩上,他們既歡喜又嘆息地離去。
歡喜的是,賈珍珠終于找到一生的歸宿。
嘆息的是,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到像他們這樣寒酸的婚禮。
喜房內沒有豪華的布置,若不是梁柱上貼上喜字、床幃改成紅色帳幕,還真看不出來這是間喜房。
一對紅色燭火燃燒著,桌上放了酒壺,里頭是以茶代酒,而代表「早生貴子」的吉祥珍果也只象征性地放了幾顆。
阿牛揭開賈珍珠頭上的紅帕,見著她涂上脂粉、綰上發髻的面容。
「你好美!」他的心迷戀地醉了。
不管賈珍珠現下的打扮是否真的美麗,在阿牛的心目中,她是最美的,他能娶到她是他這一生的福氣。
听到他的稱贊,賈珍珠欣喜地笑開了眉。
「我哪里美啊?是你不嫌棄我。」她含笑地垂首。
阿牛握住她的手,目光注視著她,真心真意地說︰「今天我給了你這麼寒傖的婚禮,將來我一定會好好地疼惜你;若有可能,我一定會讓你過榮華富貴的生活,甚至再給你一個無人能及的豪華婚禮。」
阿牛對賈珍珠許下未來的承諾,可她卻捂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
「今天是我們今生唯一一次的婚禮,你怎樣能說還要給我另一場的婚禮呢?」他這說法真是不吉利,令她覺得心頭沉重,萬分地擔憂。
「我真是笨,竟然說錯話。」阿牛自責地掌嘴。
「別這樣!」賈珍珠連忙阻止他。「只要能在你的身邊,我不要什麼榮華富貴,我只要我們能夠像這樣一直到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們一定能夠白頭偕老的!」阿牛很篤定地說。
疼惜她的心將永遠不變,即使兩人白發蒼蒼、齒牙動搖,他亦視她如珍寶,小心翼翼地將她呵護在手心。
「是啊!」賈珍珠靠在他的懷里。
他們是天生絕配,此生注定要守在彼此的身邊。
阿牛緊緊地摟住她,愛憐地輕撫她的背脊。
他的撫觸令賈珍珠感到舒服萬分,她閉上眼享受這歡愉的感覺。
原本只是在外頭輕撫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滑入賈珍珠的衣衫里,當他的手指踫觸到她的肌膚時,她的人呆愣住了。
「阿牛……」她輕喚他的名,不知是該阻止他,還是要他繼續。
「安靜別說話,我會好好愛你的。」他順勢封住了她欲語還休的嘴。
扯下了床幃,讓火紅的帳幕遮住滿室的春光。
阿牛盡情地挑逗賈珍珠的身子,令她欲火高張地扭動著。
衣衫在激情中褪去,阿牛炙熱的體溫令賈珍珠感到十分安心。
當彼此都欲火焚身時,阿牛熟練地進入她的身子,沖破了障礙和她結合在一起。
沉浸在欲海的兩人現下只有彼此,極盡所能地想要掏空彼此,完全無法去細想這異常順利的歡愛,任由欲火無止境地燃燒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