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耳邊傳來輕聲的呼喚,令安彩衣雙眉微蹙,不滿那人在她好夢正酣時打擾她的睡眠。
「嗯……」她翻了個身,想要遠離那吵人的聲音。
「小姐起床了,老爺正等著你帶姑爺去請安。」那人還是不死心地在安彩衣的耳邊說話,甚至動手搖她。
哪個混帳擾她清夢?
安彩衣不悅地醒來,想要好好教訓那個不長眼的人。
「吵……」當她起身想要破口大罵時,額際的疼痛惹得她驚呼。「哦!」
天啊!她的頭怎麼會這麼痛?
支著雙側的太陽穴,安彩衣輕輕地按撫著。
「小姐。」翠兒一臉無辜地望著安彩衣。
她不是存心想要吵醒安彩衣的,實在是因為安老爺等得不耐煩了,她才會被人派來喚醒她。
「我的頭好痛。」安彩衣痛苦得想再繼續躺回床上。
「小姐昨晚喝了那麼多酒,頭當然會痛!」翠兒不是幸災樂禍,她只是提醒安彩衣這件事。「這是醒酒湯,喝了就不會再頭痛了。」
早知道她一定會宿醉頭痛,所以翠兒有先見之明地起了個大早,替她熬煮了這碗醒酒湯。
安彩衣張開口乖乖地喝下翠兒端來的醒酒湯。
「什麼時辰了?」
「都已經辰時了。」翠兒將安彩衣的新衣裳取來,打算替她更衣。
「天啊!我怎麼睡得這麼晚啊!」
安彩衣慌忙地想起身下床,卻感到雙腿間一陣疼痛,而且身子還一陣冰涼,令她跌坐回床上。
她低頭一看,察覺自己身無寸縷,而且床上還沾染了紅紅的東西。
「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翠兒沒有大驚小敝,她知道那是昨晚小姐和姑爺圓房的證據。
知道了答案,她便能夠去安老爺那兒討賞了。
「小姐,要不要命人抬熱水進來淨身?」
驚愕過後,安彩衣了解了大概,她臉上一陣羞紅,撇過頭不敢看翠兒,怕她會笑話她。
「不用了。」時候已經不早了,她沒那個閑工夫淨身。「去端盆熱水進來就行了。」她現在只想把那紅紅的血跡擦去。
「早就準備好了。」翠兒擰了條溫熱的濕布遞給安彩衣。
「把床帳放下。」她羞于在人前張開雙腿清理。
「是!」翠兒听話地照做。
拭去血跡的同時,安彩衣的心思飄到了彭嶄岩的身上。
昨晚他和她已經有了夫妻之實了,可是,為什麼她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管她如何地努力回想,就是想不出昨晚的事情經過,她的記憶只停留在婚筵的筵席上。
天啊!她怎麼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呢?
難怪人家說喝酒誤事,她實在不該喝醉,以致現在什麼事也想不起來。
「小姐,好了嗎?」翠兒急著想替她穿上衣服。
被翠兒這麼一催,安彩衣這才回過神來。「好了。」
她揭開床帳,起身讓翠兒替她著衣。
「姑爺人呢?」一想到醒來後就沒見到他的人,她就感到不自在。
「姑爺早就梳洗完畢,人現在在外頭等著。」
可惡!他起床時竟然不喚醒她,讓她睡得不知人事,還讓她在翠兒的面前出了個大糗。
越想越氣,安彩衣的臉色漸漸鐵青。
再怎麼說他們都已是夫妻,而且他還是她娶進門的,他不伺候照料她就算了,竟然還對她不理不睬的,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婚前她曾幻想著兩人甜蜜的早晨,而現在,幻想破滅了,先前的想像仿佛是種諷刺,令人感到難堪。
「小姐,你怎麼了?」察覺到安彩衣的情緒變化,翠兒小心翼翼地問。
希望不是自己惹火了她,否則她等會兒就慘了。
「我沒事!」安彩衣口氣甚差地回答。
她氣的人是彭嶄岩,對翠兒發脾氣也于事無補。
既然她不肯說,翠兒也不敢再多問,生怕會受到池魚之殃。
靜默的氣氛在四周飄散著,直到翠兒替安彩衣梳好頭,兩人都沒再開口說過一句話。
步出房門時,安彩衣就看見彭嶄岩一臉失神地坐在門下的石階上,他已經神游太虛了,根本就沒察覺她的出現。
「姑爺,小姐來了。」翠兒出聲提醒,想讓彭嶄岩回神。
听見翠兒說話的聲音,他立即回頭,首先印入眼簾的就是一身桃紅絹衣的安彩衣,以及她那張艷冠群芳的臉蛋。
她的美震懾住他的魂魄,令他一時忘了反應,僅能呆愣地將視線鎖在她的身上。
相較于彭嶄岩的驚艷,安彩衣則是一臉的不悅。
「哼!」她輕哼了聲,就越過他的身邊,不和他交談。
彭嶄岩不明白她為何一早就擺臉色給他看,對于她的怒氣,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小姐!」翠兒察覺情況不對,立刻追了上去。
至于彭嶄岩,為了要向他的岳父大人請安,他即使是不知所以然,也得趕緊跟上。
***
「爹!」安彩衣一進花廳就在安老爺的身旁坐下。
安老爺覺得她似乎怪怪的,他疑惑地望向跟在她後頭的翠兒和彭嶄岩,希望他們能替他解答。
翠兒給了安老爺一個什麼也不知道的表情。
「爹!」彭嶄岩恭恭敬敬地問安。
「快來一起用早膳。」安老爺招呼他一同坐下。
一見到自己的女婿,安老爺顧不得安彩衣的異樣,歡心地瞅著彭嶄岩直瞧。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安老爺則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罷開始決定要替女兒招贅時,他也相當擔心會招到個不學無術、獐頭鼠目的女婿;可現在看到彭嶄岩一表人材、面相端正,他一顆懸著的心不但放了下來,還為安彩衣感到非常高興。
她福氣好,招到了個人中之龍的相公。
雖然他很中意彭嶄岩,可在他的心目中,安彩衣才是他最重要的心頭肉,誰也比不上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衣兒你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安老爺明知故問。
這安府上上下下誰不知她是他的掌上明珠,想必沒有人有那個膽量敢欺負她,只除了……除了這個方進門的女婿。
他望向彭嶄岩,也不認為他敢欺負她。
一定是她稍稍不順心就又任性了,才會繃著一張臉來見他。
「衣兒,你成親了,也該收收孩子般的性子,別再那麼地任性。」在女婿的面前,他就算舍不得罵自己的寶貝女兒,也要裝模作樣一番,才不會讓人說他教女無方。
「爹,我哪有任性?」安彩衣不服氣安老爺這樣偏袒的責備。
「爹沒說你任性,我的意思是你嫁人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就生氣,擺臉色給自己的相公看。這女人家三從四德可不能忘,爹再怎麼寵你,你終究還是要出嫁從夫。」
安彩衣一听,臉色不悅地摔下筷子。
「爹──」她實在是受夠了!「是他嫁給了我,要遵守三從四德的人是他不是我。」
「衣兒……」安老爺一臉的不苟同。
以前安彩衣雖然任性了點,可從來不會是非不分,他不明白為何在決定成親後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這麼不可理喻。
「安彭嶄岩,今天的話你听清楚了。」她絲毫不隱瞞自己針對他的怒火。
雖然不滿安彩衣自動替他冠上妻姓,可在別人的屋檐下,他也不得不低頭,只能繼續忍氣吞聲。
「我洗耳恭听。」他倒想听听她有什麼吩咐。
「現下你已進了安府,就要守安府的規矩,而我又是你的妻子,你必須事事都听我的,我叫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出嫁從妻,她要他遵守三從四德。
彭嶄岩原想掉頭走人,可仔細想想,他又作罷。
現下都已經跳入浴桶里了,淨不淨身都是一身濕,此時抽身根本就沒啥意義,不會比較有男子氣概,反而只會讓先前所受的委屈全都變得不值得。
「我知道。」他對她仍是極為低聲下氣。
他們的對話听在安老爺的耳里,也只能無奈地搖頭嘆息。
女兒任性驕蠻都是他寵出來的,明知她現在的行為是錯的,可他還是舍不得說句重話來斥責她。
「好啦!飯菜都快涼了,趕緊吃一吃,別淨顧著說話。」怕他們方新婚就鬧得不可開交,安老爺出聲打圓場。
听見彭嶄岩的回答,安彩衣總算消了火氣。
「吃完飯後和我回房,我有事要和你說。」她的口氣像是命令,一點也不像妻子對相公說話的語氣。
「哦!」現下他只能逆來順受,乖乖地听她的話,什麼意見也不能發表。
安老爺怕他們回房後會繼續吵,只好找個借口讓他們先分開。
「你們有什麼話晚點再說,等會兒用完早膳,我要帶嶄岩去店里讓他了解我們安府的產業。」
對彭嶄岩還不太了解,安彩衣不贊同安老爺把安府的家業交給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雖然他已經入贅,可誰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說不定他會這麼犧牲是為了要霸佔安府的產業。
雖然她的確有點喜歡他,可是在還沒了解他真正的想法時,她不能將大權都交給他。
「爹,他是個外人,你怎麼能放心把安府的家業全交到他的手上?」
被說是外人,彭嶄岩的臉上沒有顯出任何情緒波動,一點也不在意她說的話,因為他對安府並沒有歸屬感,他不認為這是他的家。
「衣兒,你在胡說些什麼?」安老爺即使再疼女兒,此時也不得不做做樣子發火。
「我沒有胡說!」安彩衣自認自己沒有說錯。「誰知道他答應入贅安的是什麼心,說不定是貪圖我們家的財產。」
我還能圖什麼?不就是圖那一萬兩的聘金。彭嶄岩在心底自嘲地自問自答。
「既然你不放心,那麼我也不會插手管安家的生意。」出手幫人還要被懷疑,他不想自找麻煩。
「這可是你說的,你可要牢牢記住。」
「衣兒,夠了!」安老爺這次是鐵了心,頭一次沒有理會安彩衣的話。「嶄岩,你現在就跟我出門,跟在我的身邊好好地學,將來安府就要靠你了。」
他會要女兒招贅除了延續安家香火之外,也是為了要找個人打理安家的生意。
他怎麼能對一個外人這麼放心呢?安彩衣無法諒解他的作法。
「我們走!」在她發火前,安老爺就拉著彭嶄岩離去。
「爹──」
安彩衣是又怒又氣又難過,她不敢相信原本疼她的爹為何會在一夕之間就變了樣,不但不理會她,還去偏袒一個外人。
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她掃落了滿桌的清粥小菜,頓時乒乒乓乓的聲響四起。
「小姐。」看著她發怒的神情,翠兒感到恐懼。
望著滿地的殘碗破盤,安彩衣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徒留不知所措的翠兒呆立在一旁。
***
月出東山,早過了晚膳時分,可安彩衣左等右等還是等不到彭嶄岩歸來,她氣得渾身發抖。
砰的一聲,她右手握拳用力地捶了下桌面。
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著,翠兒抖著聲音問︰「小、小姐,你是怎麼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生氣的安彩衣,當然會感到害怕。
「我爹和他還沒回來嗎?」她開口問。
「還沒……」
翠兒才回答完,就听見安彩衣不文雅的低咒聲。
她沒見過這樣的安彩衣,嚇得捂住嘴,不敢再發一語。
又過了許久,就在翠兒習慣靜默之時,她見到彭嶄岩出了月洞門,朝著房間走了過來。
「小姐,姑爺回來了。」她總算壓下心中的懼怕,說起話來也不再結結巴巴。
見到彭嶄岩一腳跨過門檻,安彩衣立即出聲︰「你還記得回來啊?」
听見她不悅的聲音,他頓時一愣,不明白她的火氣為什麼會這麼大。
「是爹要我陪他四處巡視,所以回來得晚了一點。」他是沒必要向她解釋自己的行蹤的,可是一想到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地位,他干脆自動自發地解釋。
「哼!」她根本就不信他的說辭。「別以為你把責任全都推給了爹,我就會放過你。」
他都已經乖乖地解釋了,她還是要找他麻煩,彭嶄岩頓時也火大了。
「這是事實,信不信由你。」他不理會她,直往內室走去。
「等等!」她沒打算這麼容易就放過他。「我還有話沒說完。」
「有什麼話你就快點說,我累了。」他故意表現出一臉的不耐煩。
他回話的語氣令安彩衣听了就刺耳,令她大動肝火。
「你這是什麼說話語氣?你別忘了,你可是我娶來的相公。」她故意提起那件令他喪失尊嚴的事實來挫挫他的銳氣。
彭嶄岩听了扯出一抹難看的苦笑,自嘲地說︰「我沒忘記,我的確是因為被你娶進門,才得以飛上枝頭當鳳凰。」
「你記得就好。」安彩衣很滿意這樣的答案。
他當然會永遠記得,因為這是烙上心頭,一輩子也洗刷不去的屈辱。
「我累了。」他的臉上露出了倦容。
在她的面前,他一直都抬不起頭,她每次月兌口而出的淨是對他的屈辱和矮化,令他不但人累了,連心也累了。
成親才不過一天他就快受不了了,彭嶄岩實在無法想像他要如何挨過未來的日子。
昨晚兩人的纏綿仿佛是場夢,現在夢醒了,昨夜那個溫柔可人的女子也消失不見蹤影了,如今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個驕蠻、自大的潑婦。
「我還有話要說。」
彭嶄岩沒有開口,他只是靜待著她把她心中想說的話一次說清楚。
安彩衣吞了吞口水,咬了下紅唇,這才扭扭??地開口︰「你、你昨晚……」
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質問。雖然她是強勢了點,不管什麼話她都能月兌口而出,可真要她問起男女之間的親密情事,她還真是難以啟齒。
「嗯,我們……」
听她支吾了老半天,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他實在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想不到嘴上功夫了得,得理不饒人的安大小姐也會有口拙的一天。」彭嶄岩譏諷地說。
「你……」安彩衣氣得咬牙切齒,卻無法反駁。
不理會她的怒容,彭嶄岩打了個呵欠,沒啥氣力地說︰「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他的舉動無疑是種挑釁,令安彩衣氣昏了頭,也不管什麼羞怯,一古腦兒地將她要質問的話給說了出口︰
「你昨晚怎能未經我的同意就踫我?」她直到現在仍是在意這件事。
彭嶄岩這時才將她的問話和她方才支支吾吾的態度給聯想在一起,這就不難想像為何她剛才會那麼地反常了。
想不到她也會有那麼嬌羞的神情,他感到萬分驚訝。
原來除去了牙尖嘴利和那驕蠻的任性,她也可以是非常可人的姑娘。
彭嶄岩掩飾自己心中的震驚,不想讓她發現他的心緒流轉。
「昨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要了你這有什麼不對?」他發現他這時終于可以抬頭挺胸地說話。
「不對、不對!當然不對!」安彩衣不但連說了三個不對,一顆頭也不停地左右晃著。「你是我娶回來的,應該要听我的命令行事,而不是如此地自作主張。」
又來了!彭嶄岩實在受不了她老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
「我是你花了一萬兩娶回來的,當然要盡心地服侍你,雖然你昨晚醉得不省人事,可是我還是自動自發地伺候你,讓你舒舒服服地過洞房花燭夜。」他終究無法再忍受下去,立即反唇相稽。
他知道她雖然跋扈無理,可是如今他已經進了安府,除非他自願離去,否則他永遠會待在這兒。
他真是忘了自己在安府的地位,竟然敢不好好地巴結她、對她唯命是從,反而對她出言不遜,他實在是欠缺教訓。
「你……」安彩衣氣得舉起手打算賞他一巴掌。
彭嶄岩卻先她一步地攔住了她的手,沒讓這一巴掌落到他俊俏的臉蛋上。
「我是你娶進門的,可你最好要有自知之明,別再對我動手。」他冷著聲警告。
受了那麼久的窩囊氣,彭嶄岩漸漸恢復了大少爺的本性。
安彩衣縮回被扯痛的手,氣得全身發抖。
「滾!你給我滾出去!」她指著門口大喊。
望了她一眼,彭嶄岩旋即轉身往外走,打定了主意不再回房。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大不了他找間空著的客房睡,再不然他還能去睡書房。
和一堆書相望,也比和她在房里相看兩相厭來得好。
見他真的離開,安彩衣不但一點也不開心,心反而微微地郁悶。
她不是真心要趕他走,她只是一時氣昏了頭,才會沖動地說了氣話,沒想到他卻當真了。
其實,她要的不多,只要他哄她幾句就行了,而不是要他譏諷她、對她不理不睬或是唯唯諾諾的一句話也不反駁。
她想要的,他為什麼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