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岳不再提及搬家的問題,幸好如此,拒絕他一天比一天困難,若是依念愚的意思,根本就別提結婚的事,她情願就這樣過下去,情願被貼上情婦的標簽,也不願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怕她聲名狼藉,若不是他的妻,所有的恥笑是不會臨到他頭上的。
整個白日就這麼消耗過去,除了澆澆花,崇岳不許她做任何家事,于是她只好坐在窗畔,對著那叢茉莉發呆。曾經枯黃的枝葉在她的細心照料下又重新抽出了小小的白色花蕾,屋中隨處可見的綠色盆栽又回復生機,一日比一日茁壯,似乎她也和這些花沒有兩樣。她是它們的守護者,而崇岳則是她的。
客廳外傳來開門的聲音,已是黃昏了,崇岳輕手輕腳地進了門。自從有一回他來的時候發現開鐵門的聲音把她從睡夢中驚醒,之後他總是這樣小心翼翼。
念愚听見他的腳步聲停在餐桌前,然後轉向臥室門口,她知道他走到她身後了。
他的雙臂連人帶椅的環住她,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風挺涼的,不冷嗎?」
「這種微風冷不著人的,今天的天氣很好。」
「我們去吃飯吧。」
「早餐、中餐、晚餐。每次見面,你就是要我吃飯,我好像是襁褓中的嬰兒,每日不是吃就是睡。」
「醫生說的,你營養不良又貧血,胃也不好,體重太輕,我當然要盯著你好好吃飯。如果不把你養得健康結實些,以後要怎麼為我生兒育女?說到孩子呢,我可是半打都不賺多的。」他開玩笑地說。
「半打?好啊,原來你公司旗下不開養豬場,你是順便把
我當豬來養了。」
「是啊,喂食的時間到了,你這頭小豬怎麼話這麼多?」
他邊說笑,邊把她從椅里抱起來。他喜歡這樣抱著她去用餐,順便掂掂她的體重。嗯,是有重了些,不過還不夠。他帶三分滿意的神情想著。
念愚環住他頸項的雙手忍不住垂了一下他的背,「喂,你真以為在幫小豬量體重嗎?」
「放心,你這只超級迷你小豬還不到可以上桌的地步。」他嘴角噙著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仿佛真在打算到了那地步,要如何將她拆解人月復。
飯後,兩人靠在沙發看電視,她窩在他懷中,眼楮盯著光幕,不知道電視上在演些什麼,只是品味著和他在一起,像一對老夫老妻的感覺。
若是媽媽來得及看他一眼,該有多好。她忍不住遺憾地想道。
崇岳立即察覺她情緒的變化,他垂下頭,發現她睫毛上凝著一滴淚。
「媽媽和爸爸在一起不會寂寞的,你如果不快樂起來,他們也會不快樂。」
「我知道媽媽不會喜歡看到我哭的,雖然她的眼淚比誰都多。」
「那一定因為是你不乖羅!」
「才不是,我從小就是乖寶寶。」她嘟起嘴像被冤枉的小女圭女圭一樣的反駁。
「好、好,你最乖。明天賞你一包乖乖,乖寶寶。」他捏著她的鼻頭戲謔地說。
「你知道在我出生前爸爸就過世了,我從沒見過他,除了一張照片也沒有任何紀念物。年輕的時候不明白為什麼短短幾個月的相處就讓媽媽這樣懷念一生一世,後來才知道愛得太多是要吃苦的,雖然吃苦卻也不後悔。」
「後悔也沒用,愛都愛了,哪能說放手就放手。你從我車上逃走那一天,我在公園那附近打轉了大半個晚上,又把公園的每一寸土地來來回回踩過好幾遍,你像是平空而降的精靈又突然消失。我幾乎要以為自己作了一場白日夢,辛蒂瑞拉忘了留下一只玻璃鞋,唯一線索也在見過你姑姑之後化為泡影,就在我幾乎要放棄希望時你又出現在我眼前,你們立是出生來折磨我的。」
「進了你公司,就像蝶蝴沾上了蜘蛛網逃月兌無門。大二時一位教企管的教授介紹過你的公司,那時我就十分向往,決定一畢業就來報考,雖然遲了一年,還是進去了。」
「原來你已經暗戀我這麼久,著實見識不凡。」他得意地說。
「誰暗戀你了?若說是暗戀,不如說是為了那筆優渥的年終獎金。我本來計劃好了,若是一切順利,我就可以和媽媽出國一游,看看那些我們在書上讀過的地方,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
「當然有機會,你要到天涯海角我都陪著你。」
「那是不一樣的。」
「是不一樣,人總要學會從喪親之痛中走出來,越是傷心,親人越是走得不安,不要再去想你已經失去的,要牢牢抓住眼前所有的。」
「我知道,只是忍不住要想,原本可以不用這樣的。假若那天不是我的生日,我們便不會在夜里走到那個路口,假若我們不是決定走路回家便不會遇上那場禍事,假若那名凶手沒有出生,那麼媽媽還會活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答應你會再去找警方問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想辦法把肇事者找出來,讓他去坐牢。」
「光是坐一、兩年牢怎能償付他所做的?」受害者是別人的時候說原諒是很容易的。你可以說他是無心之過,但那怎能算是無心?明知喝了酒會影響他的反應與判斷力,明知這樣上路會危害無辜者,怎能算是無心?那分明是對不特定對象的謀殺!
突然,崇岳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這種預感當然是毫無根據的,念愚的健康有很大的進步,訂婚戒指也牢牢套在她的手上,剩下的問題只有母親和小葳是不容易過的難關,不過他們是無法反對他的堅持的。
那這種不樣的預感從何而來?是念愚對凶手那種毫無轉寰的憎恨?
「听我說,你若是一直只把心思放在這兒,那是在懲罰你自己也是在懲罰我。」
念愚抬手輕撫著他郁結的眉心,「對不起,我實在是個大麻煩,你累了一天還要來听我訴苦,你知道你永遠有後悔的權利的。」
「不準你再提後悔兩個字,我後悔的是沒有堅持馬上把你們娶進門,讓你有時間整天胡思亂想,一等你恢復健康我們就結婚,我一刻也不要多等了。」
「不、不,還是照原來的計劃等訂婚滿一年再說,他明知她所說的理由只是借口,卻不知拿她怎麼辦才好。他太沒有安全感,于是一再催促;她也同樣沒有安全感,所以只能拖延。」
終究還是他屈服了。
「我明天要去南部分公司,沒辦法趕回來和你一起午餐,晚上也可能會比較晚過來。明天早上我會把你的午餐一起帶過來,你要記得按時把它吃完,一粒米一滴湯都不許留下,知道嗎?」
「唉,不用麻煩了,巷口就有自助餐館,我出去吃就好了。」
「怕什麼麻煩?」他輕斥,「你再給我減輕一公克體重才是找我麻煩,醫生開出來的食譜,每一餐都不可以打折扣,」你別想蒙混過去。」
「好、好,都听你的。我會把那些湯匙、筷子、碗盤都順帶吞下去,明晚你來的時候我表演一套特異功能給你看,這樣你滿意了吧?這麼晚了,你該回家了。」
崇岳眠了一眼時鐘,不滿地嘟出道︰「才十點半你就趕我回家,一點都不會舍不得,再讓我待十分鐘,好嗎?你知道時間還早。」
他像是愛看電視的小學生一樣討價還價,這十分鐘之後當然還有另外十分鐘,念愚對這每天上演的劇碼已經見怪不怪。
「可是人家困了嘛!」
這冠冕堂皇的借口讓崇岳要反對也沒有理由,不情不願地站起身,把她順便也拉了起來。
「哪,你知道要讓我現在就回家是要付出代價的,讓我想想今天要從哪兒開始好呢?」他拖得一秒是一秒,想要延長這告別的時刻。
念愚迅雷不及掩耳地拉下他的頭,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一下。
「好了,吻別過了,你別再賴著不走。」
「這樣就想打發我?有這麼容易的事嗎?」他不滿地抗議,隱忍已久的他雙唇重重地落到她唇上,幾乎要將她吞蝕,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他才轉移陣線,在她的頸間輕輕吸吮著留下一個鮮明的印記。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這個月來,他的自制力受到莫大的考驗,顧念她尚且虛弱的身體,他不敢越雷池一步,怕一發不可收拾,所有的親密行為維持在頸項以上。面對心愛的女人,這種自我克制可需要聖人的能耐,望著她潮紅的雙頰,听那急促的心跳,他覺得好過了些。他吃了這麼多苦頭,沒道理不分一些給她吧?
進人台北市區時,街道上一片燈火通明,崇岳把司機打發回家,自己接手了駕駛的工作,便迫不及待地轉向那條熟悉的街道。
不見她一回他是無法安心休息的,早過了晚餐時間,念愚不知道有沒有按時吃飯?
好不容易在巷弄里尋到一個停車位,他三步並兩步走向她居住的大樓。現在這兒反倒像是他的家了,陽明山的大宅成了旅館,幸而母親正在美國度假,短期間是不會回來的,無人會追究他是不是天天在公司加班到十一點。
暫時保密是必要的,還不到讓念愚和小葳見面的時候,他一點也沒有把握她會不會在發現小葳曾是她酒店的客人時,轉身就跑。
掏出鑰匙打開大門時,他不由得一陣心慌。怎麼會這麼暗?
他奔進臥室,一個深色身影獨坐窗前,淡淡的月光灑了進來,朦朦朧朧的,他幾乎要疑心她是不是只是一個幻影,實體早已消失,讓他再也抓不著。
一直到她听到聲音轉過身來,他才松了一口氣。
「怎麼不開燈?」他打開電燈開關,白色的日光燈將她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
「一開燈便覺得屋子空曠得可怕,索性不開,這麼晚你不直接回家休息,真要來看我表演特異功能嗎?」
「不來看你一眼,我回家也睡不著覺。你吃飯了吧?吃光光了嗎?餐廳送來的晚餐還合胃口吧?我可是會去檢查冰箱和垃圾桶的,你別想騙我。」
「吃了,都吃了,大人,你饒了小女子吧,別再準備那麼多食物,再吃下去我都胖成一顆圓球,只能用滾的了。」
「那還只是正餐,甜點還沒吃呢,我去梳洗一下,下午去看新廠房,全身都是灰塵。」
「你還帶了點心回來?但是我真的吃不下了。」
「我不是把自己帶回來了嗎?而且不許你說吃不下。你吃不下不等于我也沒得吃嗎?不過現在看起來不大可口,得香湯沐浴餅才好。」
終于听出他的話意,念愚又羞又惱地瞪他一眼,他不理會,退自走進浴室里。
最後念愚還是奈何不了他,半推半就任他嘗個夠,直到兩人都稍微平靜下來,才有心情談些瑣事。
「今天的行程順利嗎?」
「還好,那些主管大概我前腳一走,後腳就開口把我痛罵一番。」
「為什麼?你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了?」
「我硬把兩天的行程濃縮成一天,搞得他們人仰馬翻,叫苦不堪。」
「何必呢?總公司有什麼緊急的公事嗎?」
「公事?我這個不長進的老板唯一放在心上的公事便是照料你的三餐,結果還有人不領情呢!」
「你把我當成褒姒還是妲己?這個我可不認帳,你別自己偷懶還賴到我身上!」
他幾乎跳起來抗議,「偷賴?我偷懶!你好沒良心!我整個心思都放在你身上,高峰若是垮了,你要負大半責任,巴色不敕到你身上?」
「原來你談得是一段傾城之戀?那也只好算你遇人不淑了,怨不得我。」
「怨你?怎麼不想你!如果不是因為你不答應讓我住下來,我會像今天這樣終日奔波,把自己累個半死嗎?問他說著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這種借口,虧他想得想來!
「你這麼累了?那就早點回家休息吧。」
「你趕我走?你又要趕我走!我進門不過一個鐘頭耶,有時候我懷疑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趕我回家!」他像個受虐兒,有天大的委屈。
「好嘛,不逼你了,要不,你先躺一會兒,等十一點我再喊醒你回家。」
「這才像話。」
說完,他當真沉沉睡去,頭枕著她的腿,一雙長腿直伸到沙發外頭去。
念愚輕撫著他略微凌亂的發絲,一邊端詳著那張雕刻般的臉孔,往常她並沒有太多的機會能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從初次見面開始,他進駐她心頭,便生了根似的,要挖除非血淋淋地開個洞。此刻她算是認了命,對于吉凶禍福難料的未來不願再去預測,能抓住此刻吧!
時間在她沉思與他輕淺的呼吸中流逝,早過了她說過要喊醒他的時間,卻舍不得出聲打破這片寧靜。
他不舒服地伸伸長腿,醒了。
「唉,我該回去了。」他說,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念愚遲疑著。這麼晚了,他又這麼累,精神不濟開車上路,若有什麼閃失……
「你……你還是在這里過夜好了,我不希望你一邊開車一邊打磕睡,但是下不為例。」
崇岳自然是樂于從命。
他吹著口哨走進浴室去洗澡,全然沒有方才疲憊的模樣,讓念愚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中了老掉牙的苦肉計了。
念愚邊洗著他換下來的衣服,邊听著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為一個男人清洗他的貼身衣物讓她有一種身為妻子的錯覺,一種短暫而真實的幸福。
幸而他穿的是四角平口褲,勉強可當做家居短褲來看待。念愚抖抖手中已烘干的衣物。若是他穿著廣告中看起來十分性感的子彈型內褲在屋中晃來晃去可真有些,嗯,十分不像樣。
上衣倒是不成問題的,他那件被她據為自己休閑服正可物歸原主。念愚從衣櫃底部取出那件馬球衫。自從他天天往她家里跑,她就沒再穿過,在一個男人面前穿著他的衣服是太曖昧了。
她舍不得地將頭埋在衣服中好一會兒,浴室中的水流聲已停下來,她趕緊將換洗衣物遞了進去,免得他……嗯,著了涼。她臉紅地想著。
在她手中看來還算保守的短褲一穿到他身上顯現出完全不同的效果,她羞赧地只敢將視線落在他頸間,既不敢抬頭直視他的雙眼,更不敢低頭怕看到不該看的地方。
因為經常洗滌,而變得更加柔軟合身的上衣服帖地裹著他的身體,隨著他胸膛起伏著,他輕撫著她微紅的雙頰,笑了起來。
真沒見過這麼會臉紅的女子。
「怎麼了?才多久你就對我的身體陌生起來,看來今天我們得要好好復習一下,加深你的記憶。」
念愚一听他露骨的言詞,這下連耳朵都紅了起來,窘迫得開不了口,一轉身就往臥室里跑,沒有意識到這動作等于請君人甕。
崇岳在她身後越發笑得肆無忌憚,尾隨著她進房,忍不住口頭上取笑她一番的沖動。
念愚忙亂地從衣櫥中取出枕頭被子,又將已經鋪得十分平整的床單東拉西扯一番。
看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崇岳柔聲地開口,「念愚,別忙了,到我這邊來。」
她一動也不動,依然僵立在床邊背對他。
崇岳走到她身後將她圈進懷中,垂下頭在她耳邊低喃著,「別緊張,我很想,但是我知道還不是時候,這一回我會等到你完全安了心才要你,雖然和你共用一個房間還要坐體不亂是嚴苛的考驗,可我還是做得到的。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
他邊說著邊轉過她的身子,讓兩人面對面緊貼著,最後一個字停留在她唇邊。
這人!她責難地看他一眼。嘴里說著這樣的話,做的卻是相反的事,那些話是打算說服誰?
良久,他的嘴唇終于移開她的唇。
這項甜密的考驗比他原先想像的還要困難,假若能有另一個房間讓他過夜要容易得多,可惜這兩房一廳的狹小鮑寓,較小的一個房是書房,這一間擺了兩張單人床,隔著一只小小的櫃子,不過至少在明早醒來後他一張眼就能看見她。
他睡著了,睡得安心,一夜無夢。
自此,崇岳很狡猾地利用了念愚的不忍心,順理成章地天天留下來過夜。
陽明山的家中,他都以電話聯絡,又有意地暗示管家,他是睡在辦公室,因為他不想母親老遠從美國趕回來質問他為何天天夜不歸營。
還不到攤牌的時候,他擔心小葳看到卡門的反應,更加擔心念愚看到二少的反應。
幸好小葳不聰明地到聲色場所尋芳時,還聰明地知道不泄漏自己的身分。
「大哥,今天怎麼有空回來?管家說你這陣子都作在辦公室。」崇葳望著多日不見的崇岳驚訝地問。
「有事跟你商量。」崇岳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晚餐,有些心不在焉。他其實還沒想到怎麼告訴小葳關于念愚的事,沒有任何說詞可以緩和這場風暴。
但是,他也不想再拖下去,這不是時間能夠解決的問巴。」與其等母親回國.不如在之前和小葳把事情說開。
「什麼事這麼重要?還要找我商量?」
除了三餐的萊單,他真不知道這個家有什麼事是需要他
同意的,從前四肢健全,能跑能跳時,對公司的事他向來就沒有興趣,也一向不管,現在他行動不便,更加幫不上忙,有什麼事會需要找他商量?除非……
「大哥,是不是有卡門的消息了?」
听到那個名字,崇岳皺起了眉頭,更加食不知味。
「吃完飯再說。」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崇葳見大哥不悅的神色,沒敢再追問,雖然他也和其他家人一樣寵愛他,可會管他的也只有大哥一人而已。反正待會兒都會知道,不用急在一時。他現在有許多時間可以浪費。他自嘲地想著。既不用去趕哪位漂亮美眉的約會,也沒要去擇哪位酒國名花的場,有什麼好急的?
飯後兄弟倆一起在書房坐下。
崇岳一直不開口,崇葳倒是不耐煩了。
「大哥,你不是有話用我說嗎?」
「哦,我是想告訴你,我訂婚了,明年,你就會有個大嫂。」
「啊?!之前怎麼都沒听你提起過?媽知道嗎?是哪家的小姐?」崇葳嚇了一大跳,不過這和他最關心的消息風馬牛不相及,他也想不出大哥的婚事有任何需要和他商量的理由。
「她性江,江念愚,之前是我的秘書。」
「哦,原來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不過你怎麼訂婚了還瞞著家里?她既然是你的秘書,以後一定也是你的賢內助,媽應該是不會反對的,還是你擔心她是小家碧玉,媽會不讓她進門?這個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幫你在媽面前說好話的。崇葳自以為想到了崇岳說要和他商量的事,迫不及待說了一串,很得意自己也有些事可以忙。
崇岳看著崇目興高采烈的神色,覺得更加難以開口。
既已起了頭就繼續下去吧!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再之前,她在夜巴黎上班,花名叫卡門。」他直截了當地說。
「也叫卡門?這個名字這麼熱門?」崇葳一時間無法理解這其中的關聯。「但是,你不是說她是你的秘書嗎?你的秘書不都至少要大學畢業,外文流利?她怎麼可能會是在酒店上班的女人?大哥,你一定弄錯了,你知道卡門是一出很有名的歌劇,很多女人都會用它做英文名字的。他不相信他的卡門會成為大哥的未婚妻。」
「念愚的確是大學畢業,也的確會流利的英文和意大利文,她的簡歷更沒有提到她在酒店的資歷。四年前她的母親發生車禍,她不得不休學下海,後來你成了她的客人,也是最後一個,之後她復了學,畢業後考進高峰,這就是事情的經過。」
「大哥,你怎麼可以?你明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崇葳臉色難看極了。
「她不是。」崇岳打斷他的話,「她和你純粹是金錢交易談不上感情,你只是想買下她。」
崇葳十分不屑的應道︰「我是想,而且她答應嫁給你,不過是因為你也買得起她,你和我的差別在于你比我的身價高。說起做生意,你是精明能干,提到這些歡場中的女子則還太天真無知。你真相信關于醫藥費之類的鬼話?那邊的女人十個有八個都用這一套說詞,誰也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愛慕虛榮!」
「住口!」崇岳再也听不下去,臉色鐵青。「我告訴你這件事,並不是要徵求你的竟見。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你們永遠不要見面!你是我的親弟弟,她將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哪一邊我都放不下,也不可能讓你們永遠避不見面,所以我不用不告訴你這件事。從你的話,我可以知道你或許了解一百個歡場女子中的九十九個,但其中之一絕不是她!你以為我是怎樣的傻瓜?因為不曾到過那種場所就會輕易受騙?那件車禍是真的,她因此下海也不假,而且她的母親剛過世,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即使是你,我都不會原諒,你听明了嗎」
「難道你真的不介意,我和她曾經……」
「我介意,而且我知道她會比我更介意!所以在和你說清楚前,我沒和她提過有關于你的事,你最好也不要以為她對你會有什麼舊情未了。她若曾經對你表示任何好感,純粹是因為你出手大方,解決了她的困難,在那種場合和你相好是因為環境所迫,而你有什麼好理由呢?為了一部偉大的文藝作品去體驗人生嗎?還有,你最好別讓她知道你出車禍的原因,她母親的過世便是由于一名酒醉開車的駕駛人,至經未找到凶手,她對于酒醉駕車深惡痛絕。」
「你真要娶她進門,媽絕不會同意的,其實你用不著這麼麻煩的,在外頭為她安排個地方,以她的出身不會反對的,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我不會有一個對我有成見的大嫂,她也可以免掉與我見面的尷尬,更可以避開一場家庭革命,媽也不用知道,就算到最後有什麼消息傳到她耳中,也不過是你在外頭養了一個情婦,現在稍微有點身價的男人,哪一個不是在外頭金屋藏嬌呢?」
崇岳冷冷地瞪著崇葳,不願相信他那個曾經如小天使般無邪的小弟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原以為他只是愛玩,放任他尋花問柳的結果是造就出一只自大的沙豬。
「原來這就是你游戲花叢之後得到的結論,你以為我會把她藏在角落里從此不見天日?我若是那樣對她,就不配說我愛她!」
「愛?大哥,你確定你不是一時為她的美貌所迷惑?酒店的女人都自有一種蠱惑男人的魔力,可那只能迷人一時,不能騙人一世,我勸你三思而後行,免得到時後悔莫及。」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錯誤的經歷只讓你學到用一種污濁的眼光去看待女人,以至于所有的女人在你眼中都只有一種模樣。愛情是這樣,你相信它未必能得到;你若不相信,萬萬得不到。因為就算你遇見了,也認不出來。遇見了,我認出來了,卻幾乎失去,現在我要牢牢抓住,不讓它從我手中溜走。是的,你有太多空閑去識得各式各樣的女人,卻只在她們身上看到同一種顏色,因為那種色彩是你抹上去的,除此之外,你再也看不見別的。所以卡門對于你只是一項交易,其他女人也是,我很清楚自己的感覺,不清楚的是你自己。」
崇葳沉默了。他一向認為自己雖然樣樣及不上大哥,可在女人方面,他懂得可多了。可是他真懂得的是什麼?他和那些與他家世相當的女孩,談的都是吃喝玩樂,這個沒空,換了另一個也是一樣,和那些酒國名花交際,仍是同樣的心態,到如今他剩下的是什麼?她們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而他對她們而言也同樣什麼都不是。
之前他有將卡門娶進門的念頭,因為他想念她神秘冷艷的激笑,更想念她在床上的熱情如火。這名百變女朗在大哥面前又是什麼模樣?能讓他理智過人的大哥死心塌地?她是他紙醉金迷生涯中最後一個紀念,仿佛得到她也就得回一部分往日的風流瀟灑,他坐在輪椅上這麼久,有太多時間去思考她的不告而別,任憑他再如何思索,他所能得的結論仍然只有一個,她已經在他身上撈足了錢,完全沒有耐心再和他周旋下去。事到如今,既然他那超高道德標準的大哥能容忍這樣的戀情,他又有什麼好在乎的?
心中有了定論,崇葳開了口,「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無話可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帶她回家來?」
「等我確定你不會給她難堪,我希望你們見面時,她若不提及你們相識的經過,你也別去提,不論是明言或是暗示都不可以。」
「你要我當做沒這回事,這我做得到,但是她也能當做沒這回事嗎?」
「我擔心她不能。」崇岳坦白地回答,「我也無法估計她的反應,不過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讓她離開的。」
「大哥,你真的很愛她?」
「是的,我愛她,這樣的話真不像是我會說的,不是嗎?以前我以為夫妻只要相配就夠了,現在除了她,我再也不會要別人。年紀大了才墜入情網真是丟臉,這點要讓你取笑了。」他自嘲地笑了起來。
「我不會笑話你的,就如你所說,我對女人的經驗太多,對愛情的經驗太少,我只是好奇你認識的念愚和我認識的卡門究竟有什麼不同。」
「你一定會喜歡——」她的。他打住話。他可不要小葳喜歡她呀!
崇葳噗呼一聲笑了出來。大哥那戰戰兢兢的神情太有趣了,他一向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那種人,想不到也有今天!
「我知道,我知道!」崇箴止住了笑意。只要事關那位偉大的念愚小姐,大哥是禁不起玩笑的。「我會學會尊重她,並且會小心別太喜歡她,這樣可以了吧?」
崇岳滿意地點點頭。
餅了這一關,心事放下了一半,下一步要怎樣把念愚拐進家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