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滿心不情願,但是工作還是得做。
載著陸懷柔回到地家,範熙燁終于看清是怎樣的家庭能讓她一下子掏出五千萬來付他的酬勞。
她家看起來是滿有錢沒錯,但還不到富叫敵國的地步,要拿出五千萬恐怕也得耗上好些工夫才行。
打量著這間房子,範熙燁皺著眉,思索著這五千萬是不是她家里僅剩的財產。
「不必擔心你剩下的酬勞,跑不掉的。」掏出鑰匙,陸懷柔的語氣有些冷。
對她的冰冷語氣輕哼一聲,範熙燁毫不客氣地踏入屋中。原以為會看見佣人或是管家前來迎接,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卻是一片黑暗。
「電燈開關在你左手邊,勞煩你一下好嗎?」邊月兌著鞋,陸懷柔一邊說道。「還有,把你的鞋子月兌掉,在屋子里穿室內拖鞋。」
哼!才不過一會兒工夫就開始指使他了!他熙燁隨便將腳上的皮鞋甩掉,以一副仿佛自己才是主人的模樣走進屋中,一坐人沙發里。
「喂,我渴了,有沒有酒?」這會兒還把他的雇主當成了女佣。
陸懷柔皺起眉,有些不高興。「搞清楚,我可不是你來讓我服侍的!」驕傲自大的死魔鬼!
「你也搞清楚,保鏢的工作內容只在保護你的生命安全,而不是要來服侍你的。」
「既然我們沒有互相伺候的義務,你不會自己動手?」混蛋!他沒手沒腳啊?
「小姐,你好歹是主人吧?」範熙燁瀟灑地將雙腿交疊在桌上,那副痞樣差點讓陸懷柔氣得頭頂冒煙,「請好好招待我這位貴客,OK?」
陸懷柔咬牙瞪眼,忍不住氣悶。「我告訴你,你的好日子就只有今天!以後別想再以客人自居!」貴客?她花了五千萬請他,當然貴!
所謂地聳聳肩,範熙燁很自動地勞過一旁的遙控器,自在的打開電視找著自己喜歡的節目。
陸懷柔將一罐果汁大力擱在他面前的桌上,自己則捧著杯子喝起飲料。
「果汁?」範熙燁的眉頭皺得比馬里亞納海溝還要深。「拜托,我已經三百五十年沒喝過這種東西了!我要喝酒!」
她撇過頭不理他。「我就只有這個東西,正好讓你嘗嘗睽違三百五十年的味道。」
這小女孩,居然敢教訓他!「沒有酒不會去買啊?」他是魔鬼耶!要他喝果汁?啐!
「先生,法令有規定,不可將煙酒販賣給十八歲以下的青少年。」啜了口飲料,她唇邊閃過一絲詭詐的笑意。
他跟著哼了聲。「你幾歲?」他才不信地未滿十八歲。
「十八歲又兩個月。」
「小姐,請你去買酒。」他堅持不跟那瓶果汁妥協。
「我才不要。」輕哼—聲,陸懷柔轉頭看著電視上播演的料理節目。「你要喝就自己去買,而且不許帶進家里。」
範熙燁又是一臉的不爽。「我不想出去!你家里除了果汁還有什麼?」他期望著比果汁更高級、更大人一點的飲料。
陸懷柔伸出手中的杯子,「牛女乃。冰箱里還有冰開水。」
「別看不起牛女乃。小心老了以後骨質疏松。」她忍不住又說風涼話來氣他。反正她也被他氣了好幾下,「禮尚往來」是做人的基本規矩。
扳開拉環,範熙燁臭著一張臉喝著果汁。「那是人類才有的毛病。我都活了五百二十九年,有哪根骨頭出過毛病?啐!」
真是狂妄自大啊!陸懷柔對這個自己特地請回來的惡魔感到頭痛。
「不跟你說了。」她可不想年紀輕輕就腦血管爆。
將果汁空罐扔進垃圾桶,範熙燁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喂,明天記得幫我準備酒。」
「沒有酒!要嘛你自己去外面喝,要嘛你自己種小麥高梁來釀,而且不許在這扇大門內的任何一個地方喝任何一滴酒!死豬頭!」陸懷柔終于忍不住抓狂。他是老番癲嗎?還是听不懂國語?
死豬頭?!五百二十九年來,哪個人敢這麼對他說話?哪個人不是必恭必敬又戒慎戒恐地跟在他身後唯唯諾諾?
好,真是好,他終于遇到一個充滿了勇氣又極度缺乏大腦的女人。
「信不信我會殺了你?」範熙燁神色陰沉。為了一句「死豬頭」,他決定拋下所謂的風度——雖然他本來就缺乏這種東西——好好地教訓這個笨蛋。
陸懷柔抬起高傲的下巴,勾出倔強的曲線。「你試試看啊!我很樂意在死神那兒見到你!」
氣氛瞬間沉窒下來,對峙的兩人互不相讓直勾勾地迎視著對方,沒有人肯認輸。
陰冷地狠瞪著她,範熙燁自齒間擠出一絲憤怒的警告,「一個月後,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安全!」屆時,他非殺了這個狂妄白大驕傲愚蠢的笨女人不可!
不退縮的迎視著他的目光,陸懷柔挑釁地回應,「有本事就好好保護我一個月吧!這個工作可不是你想象中那麼輕松簡單!」
「沒有人能從我手中搶走我想要的性命。」
短短一句話,卻讓陸懷柔感受到莫大的壓力。眼睜睜的看著他起身離開客廳踏上二樓,他的腳步聲一步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是嗎?沒有人搶得走?沒有人?
眼中閃過幾抹不可解的沉重,陸懷柔一想起自己聘請他的真正目的,心頭又被放上了幾顆大石。
一聲輕嘆正要從喉間逸出,卻在听見範熙燁的粗魯叫聲後化為怒氣。
「喂!你居然沒有幫我鋪床單!你打算讓我自己動手啊?有誠意一點行不行?還有……」
陸懷柔越听越生氣。
這個死豬頭!
夜深沉,卻不寧靜。
原本以很「豪放」的姿勢躺在床上睡覺的範熙燁突然睜開了眼,炯炯雙眸在滿室黑暗中透出詭異的綠芒。
他緩緩地坐起身,無聲無啟。
難怪啊!難怪要耗費巨資來聘他做勞什子保鏢。他還想著一個高中女生是跟多少仇家結了怨,需要動用到他這個惡魔來當保鏢……哼哼!
伸手往空中一捉,範熙燁手中已經多了一只吱吱亂叫的小妖怪。
「小表……哪里來的啊?」範熙燁喃喃自語著,毫不在意地擰死在掌上掙扎的小妖怪,隨手往地下一拋,妖怪的尸體瞬間化為一攤尸水,隨即又飄散成一縷白煙。
呵!花了五千萬請他,就是要他來清除這—屋子的妖魔鬼怪嗎?
靜靜起身,範熙燁大掌一翻,朝上的掌心噴出青白色的火球。
「沒想到在這兒也得用到法術……」他似乎滿心的不甘願,邊搖著頭邊在房內逡巡著。為什麼這樣一間再平常不過的屋子,會跑出這麼一堆小妖小敝?
那位小姐呢?就這樣一直捱到早上?
心念一動,範熙燁邁開矯健的步伐,完全無視于迎面撲來的魔怪。他這回連手也沒有伸,只是略凝銳眸,渾身散發的殺氣就足以讓那些不識好歹的小表怪們消失得無影無蹤。
瞧他只要皺起眉頭,無數的妖魔鬼怪就會被他的殺意給消滅殆盡;偏偏就有一個笨蛋女人,居然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到底是她太強,還是太遲鈍?
對了,那她呢?他原是黑暗出身的惡魔,這些小角色完全入不了他的眼;但是她一個平凡的人間女子,是怎麼熬到天光的?
啐!避她做什麼?她連他都不怕了,還會怕這些小表嗎?
雖然心里說著不要擔心她,盡避腦中也想著毋需掛念她,但是範熙燁的腳卻背叛了主人的意志。徑自往陸懷柔的房間走去。
「喂!」他站定在她房門前,對眼前似蚊蟲般胡亂飛的妖邪有些不耐。
等待陸懷柔應門的同時,範熙燁打量著空蕩蕩的二樓。看來這棟房子就只有她一個人住。她的父母呢?她沒有兄弟妹妹嗎?她就這樣一個人守著這棟空屋,從早到晚?
惡魔沒有同情心,他只是覺得她有點可憐。
「喂!」見她久久沒有回應,範熙燁反常的焦躁起來。「陸懷柔!開門!」
她是睡死了嗎?
「陸懷柔!開門!」範熙燁不死心地狂拍著門,脆弱的門板在他強勁的拍力下發出哀鳴。「我叫你開門!」
媽的!她到底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範熙燁決定拋棄難得出現的紳士風度,抬起大腳猛力一踹,門板瞬間飛離原位,趴落在陸懷柔房內的地板上。
他大踏步入內,手中的火球隨著他的聚氣而逐漸擴大,青白色的光芒驅開了一室闃黑。
然後,房中的景象惹得他眉頭緊蹙。
陸懷柔房內的妖魔數目異常的多,至少比他房里的要多上兩倍,而且等級和妖力都不是他拍死的那些鬼嘍羅能比的。瞧房里數百雙灼亮的妖目,他就不爽得直想拆房子。
這間屋子到底是怎麼回事?百鬼夜行?
陸懷柔那小泵娘就每晚睡在這種和魔界沒什麼兩樣的地方?
「你是淮?」
一聲問話自床鋪的方向傳未,範熙燁轉過頭,微眯的鷹眸冷睇著那只不知好歹的笨魔鬼。
不過是一只低級惡魔,居然敢囂張成這個樣子!「愚蠢低等的家伙不配知道我的名字。」範熙燁冷冷回道,耐心正以驚人的速度流失。
「不知好歹!」很顯然的,坐在陸懷柔床上的妖魔被激怒了。
「這個形容詞很適合你。」太久沒管教,這些鬼怪就長成一副討打的屎樣!想到自己手下居然有這等低賤的鬼民,他簡直嘔得想吐血。
被範熙燁譏諷的言詞氣得發動攻擊的妖怪拍翅撲來.伴著吱聲怪叫直逼範熙燁面門,兩只爪子正想挖出他的眼珠時,卻被範熙燁一掌拍到地上。
「該死的混蛋!已經忘了你的老大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了嗎?」泄恨似的猛踩著吱聲號叫的低等惡魔,範熙燁最後還一腳踢飛它,恨恨地瞪著它撞到牆壁後又落下的蠢樣。
「老大?你……」吐出一口青綠色的黏稠體液,它的惡魔生捱似乎已經到了盡頭。「你,你是……」
實在平不了心口火氣,範熙燁忍不住又沖上前亂踹一通,「對啦!對啦!我是我是我就是!你們這些混蛋!眼楮給我放亮點!居然連我都敢偷襲……找死啊!活得不耐煩了是嗎?小心我一只只拆了你們!」
「可是……之前……」之前他又不在!
「還敢狡辯!」忘了自個兒老大長啥樣子就罪該萬死!範熙燁簡直已經快把它踩得稀巴爛了。
好不容易停住腳,他依然憤恨不已地瞪著這個離死絕只有一線之隔的妖魔。「該死的混蛋!」然後隨著他一腳將尸體踢飛的動作,一縷白煙也裊裊升空。
死透了。
滿室的妖魔鬼怪看著這個殘酷暴虐的男人一進門就不住蹂躪那個能力尚可的妖怪,甚至將它踹到極樂世界,全都忍不住蹦噪起來。
「吵什麼吵?全都給我滾!」範熙燁簡直氣瘋了。他也不過一百零七年沒回去魔界,這些小表就一只比一只還不受教!當他這個撒旦是擺好看的嗎?
隨著範熙燁粗暴的怒吼和狂肆的殺意,屋中的妖魔紛紛逃竄。
在一片哨雜混亂之後,屋內終于回復夜里該有的安適靜謐。
吁了口氣,範熙燁余怒未退地搖了搖那團被棉被裹住的不明物體。
「陸懷柔!出來!」他就不信她這樣還睡得著!
隨著他的叫喚,棉被團終于有了動靜。
「你……你在這邊干嘛?」她睡覺時的聲音比清醒時要累一千五百倍。「闖進女生閨房是很不禮貌的——」
「閨房?我看鬼房還差不多!你是豬啊?一堆小表在你身上爬來爬去的,你是睡死了沒感覺是不是?」
「我沒有——」
「沒有?我叫門又踢門,然後至少趕走了你房里三百只鬼,也不見你有什麼動靜啊,豬母!」似乎是要報她之前罵他死豬頭之怨,範熙燁用力、努力、賣力的狂罵著來不及反應的陸懷柔。
愣愣的看著他發飆,陸懷柔一點回嘴的樣子都沒有。
「你……」範熙燁還想繼續罵,卻在接觸到陸懷柔呆滯的目光時住了嘴。「你怎麼了?被附身啦?」
「沒有啦!」陸懷柔趕在他一掌拍在她背上前大叫出聲,免得自己被那一掌打得吐血。「我只是……只是……」
看著她嬌憨的模樣,範熙燁只是冷哼一聲,「只是睡傻了?」
笨女人!害他還為她擔心煩神,她卻一臉睡到痴呆的樣子!
轉頭看看四周,陸懷柔臉上大夢初醒的神情轉為驚訝。「你……把它們都趕走了?」
她煩惱了好久啊!即使不熄燈,那些鬼怪也會打破燈管,讓房間陷入黑暗,然後又在她身邊流竄,擾得她只要一進房間就直接撲進被子里,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就這樣悶到早上。
愣愣地望著安靜的房內,陸懷柔回眸直視眼前的魔鬼頭頭,眼中還殘存著不可思議。
「謝謝你。」良久,她才吐出這麼一句。
而臉色黑得很難看的範熙燁在听見這句輕語時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揚起了自負的笑容,明亮炫人。
數百年來,他第一次听到這句話。
「喂喂喂!我肚子餓了!」拍著桌面大喊,範熙燁就像個耍無賴的小孩子。
站在爐子前煎蛋的陸懷柔,秀氣的臉蛋上浮著顯而易見的青筋,顯然正極力忍耐著什麼。
「你報恩的方式就是讓我餓肚子嗎?虧我還費心耗力地幫你抓了一個晚上的小表,你居然這樣對待我?」肚子餓的時候,範熙燁的火氣要比平常大上十倍,「快弄東西給我吃!」
即使這個男人讓她一夜好眠,陸懷柔還是差點忍不下毒死他的惡念。叫叫叫!叫屁啊!她又不是沒在煮東西,他到底是瞎了還是怎麼,就不能等一下嗎?難不成他肚子里的餓蟲會咬穿他的肚皮跑出來?
盡避心中不停地怨恨咒罵,陸懷柔仍是不發一語,惟一看得出她心中慍怒的就只有額際又多冒出的幾條青筋。
這個無賴惡魔!
「陸懷柔,你要餓死我嗎?」
忍著氣,陸懷柔將裝著荷包蛋和煎火腿的盤子擱到他面前,順便附上兩片烤吐司以及—杯熱咖啡。
「大爺,請吃。」她甜蜜蜜又牙癢癢地喚嗓。
听到陸懷柔這聲叫喚,一直吵鬧不休的範熙燁反而安靜了下來,一臉怪異地瞪著她。
這女人是怎麼了?剛剛說話的聲音好可怕。
陸懷柔一瞧見他反而安靜下來,而且以謹慎小心的目光打量著她,心里直想笑。沒想到自己一時的搞怪居然能讓這個餓死鬼閉了嘴,還她難得的清靜。
這招好用。
「你吃吧,我要去換衣服。」故意裝出一副嗲嗓,陸柔成功地看見範熙燁打了個冷顫,銳利灼亮的雙閃過了一絲不安。
這女人是怎麼搞的?範熙燁怪異的觀察著眼前突然開始竊笑的小敝女。他明明把那些妖怪清干淨了啊!怎麼她還是一副怪樣?是不是還躲了幾只他沒看見?還是早在他進她房間之前,她就已經被附身了?
「陸懷柔,過來。」範熙燁朝已經換好制眼下樓來的陸懷柔勾了勾手指。
陸懷柔口中咬著一片吐司,挑起眉斜望著他,但是全無動靜。
範熙燁忍不住惱火起來。「給我過來!」他好心好意關心她的情況,她裝那個什麼拽樣!
面對他莫名其妙的生氣,陸懷柔只當他餓昏了頭的余怒未消,所以只是看了他幾眼,還是將大半心思放在眼前的早餐上。
見她根本不甩他,範熙燁只好上前捉住她的手臂,然後巨掌毫無預警地往她背上拍下。
「呃——」被他這麼一拍,她剛吞下的食物全都被嚇得從胃里又逃回口腔,差點就飛噴出口。
「你是想殺了我嗎?那也選一個比較好的方法行不行?」她好不容易壓下了反胃的感覺,肚子里卻依然翻攪不停。
擰著眉拍掉從她衣中狼狽爬出的小妖小敝,範熙燁已經被她氣到最高點。「我要讓你死的話,也會選在你的上課時間。」他才不會笨到去破壞契約自找死路,又不是吃飽太閑。
回過頭,陸懷柔正好瞧見小妖怪在範熙燁掌中化為輕煙。她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神色,隨即掩去。
原來剛剛那一掌是為了趕跑藏在她身上的怪物……雖然方式稍嫌粗暴了點。
他是位好心的惡魔……啃著面包,陸懷柔暗忖。
「快點吃,我送你去學校。」然後他也可以順便回惡魔窟睡回籠覺。
他還是位體貼的惡魔……喝光牛女乃,陸懷柔這麼想著。
望著範熙燁低頭穿鞋的身影,陸懷柔唇邊爬上一絲混著許多情緒的苦笑。
他……也是她找了好久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