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時間，學生們熙熙攘攘的走出校門，大伙兒臉上的笑容因為一天課業的結束而顯得輕松而光彩。

範熙燁咬著煙，靠在車門上，眉頭皺成了結。

他知道現在是放學時間，也知道自己正站在知名的私立女中門口旁，更加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得像家里死了人……他什麼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他到底來這里干什麼？！

範熙燁很不爽的將煙頭吐到腳邊，鞋跟泄憤似的踩了上去。用力地擰轉，將無辜又可憐的煙蒂踩躪得稀巴爛。

突地，手機鈴聲響起。「喂！」範熙燁接了電話，臉色很臭，口氣很沖，心情很糟。

「等到小姐了嗎？」

「媽的！般屁啊！什麼小姐，這邊有一堆一堆又一堆的小姐！」凶狠殘暴地朝著收話器大吼，範熙燁才不管自己已經成了周遭女孩子們的注目焦點。「你是要我等那一個？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美的丑的？要我來等人居然不先給我照片！你當我神啊！豬頭！」

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對方只是傳來陣陣大笑，笑得範熙燁心神更加不寧，臉色又臭了三分。

「哈哈哈！熙燁，你才不是神哩！你是撒旦。」

「你還敢給我笑？了不起！」陰森的冷意爬上他的臉，泛進他的語氣。「知道我是撒旦，還敢這樣耍我？現在開始，你不管走路、吃飯、還是睡覺，最好都給我小心一點，免得被我派去的惡鬼取了性命！」

結果，回給他的是更大、讓他更抓狂的笑聲。

「夠了！」不管對方打來有什麼事，範熙燁都決定不要再讓自己多難堪一秒鐘，所以他果決地切斷了通話。

是夠了，他不想再等下去。

他不曉得那位「小姐」到底是什麼來頭，又為什麼要找上「惡魔窟」解決什麼事，反正他也不想知道。

一個小女孩為什麼會知道黑暗又低級的「惡魔窟」，他是一點興趣也沒有。反正這個賺黑錢的組織向來不干好事，會找上門的自然也不會是什麼好差事。而一個高中女生想做的壞事，大概就是整整情敵、偷偷考卷、玩玩老師之類的，隨便找個小混混就能解決、毋須勞動到「惡魔窟」的惡魔群。

坐進駕駛座，範熙燁操控著被擦得雪亮的車子滑入車道，平穩地行駛在路上。

沒有人發現這個駕駛者的背上，隱隱約約的，有一對黑翅。

他是惡魔，如假包換。

「惡魔窟」正如其名，窩著一群邪惡的惡魔——說是一群，其實也只有三個，但是這三個都是傳說中壞心眼黑心肝的惡魔，而他們干的勾當也很適合他們的身份。

「惡魔窟」的成員分別是笑嘻嘻惡魔馮胤棠，凶巴巴惡魔範熙燁，以及冷冰冰惡魔紀孟庭。

不過，「惡魔窟」到底是干什麼的？

簡單說來，就是做壞事。他們就是靠做壞事賺錢。不管是好人要殺壞人，還是壞人要殺好人，或者壞人要殺壞人，好人要殺好人以及其他偷竊搶劫等等的壞事，只要是有錢收，他們都做。

因為他們是惡魔嘛！

為了不辜負人類的期望，他們便很好心地符合大家的想象，免得跌破太多人的眼鏡，或是開始懷疑自己的大腦是否有問題，間接讓眼鏡業者和心理醫師海撈一筆。

不過他們倒是還挺滿意自己的工作。雖然以世俗觀點來說，這些勾當實在是又壞又沒良心，反正他們已經在地獄里了，就算別人怎麼詛咒他們下地獄，也是無關痛癢。

嘟嘟嘟，電話鈴聲又響起。

範熙燁此時真恨自己不接電話會死的個性。听不得電話鈴聲在他身邊吵得無法無天，只好很不甘願地按下通話鍵。

「喂，我在開車，別再打來了。」說完，他立刻切斷通話他知道一定是馮胤棠那個蠢笑鬼打來的，大概是那個小女孩打到窟里去哭訴說見不到他的鬼影。

他真是搞不懂。人類就是喜歡夸大、明明沒什麼大不了的芝麻小事，也會被看成好像天要塌了一樣的恐怖。老婆跟人跑了，再找一個不就好了？再不就把情婦扶正啊！搶了你的錢？你為什麼那麼笨讓他搶？女婿偷了你的公司？你那間破公司還有人要，該偷笑了！

諸如此類無聊到極點的工作，讓他每一次都忍住呵欠，手隨便揮一揮，好讓金主們咬牙切齒、痛恨入骨的人就此升天去；然後下一次的工作，大概就是被害者的家屬親人氣不過，上門來要求解決掉對方的性命。

這樣殺來殺去的，煩死了。

人類說穿了，不過就是一張皮，包著不敢見人的污穢低下念頭，連報個仇都要假借惡魔之手，生怕鮮血亂濺，髒了手。

嘖！有什麼了不起，又沒有比較清高，還每次看到非人類的「東西」就一副戒慎恐懼的樣子，差點笑掉他們惡魔的大牙，一群蠢蛋……

電話又響了。

「喂。」懶得再生氣了，範熙燁的聲音顯得懶洋洋的。雖然知道邊開車邊講電話是不好的行為，但是惡魔偶爾就是要壞一下才像惡魔嘛！反匯他們也不會出什麼事。但要是人類學他們這樣耍帥的話，丟了命也不能怪別人。

「熙燁——」

「老兄，我不知道小姐是誰，請你自己去接她．」他毫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的話。

「你不需要知道啊！」馮胤棠的聲音突然多了一絲討好。「小姐有你的照片，你只要站在門口等她來認你就好了。」

要他站在那個充滿了小麻雀般女高中生的地方，像一只蠢狗似的等人來認領？門都沒有！

「為什麼她會有我的照片？我不記得‘惡魔窟有提供像應召女郎一樣的照片點名。」範熙燁不悅起來。

電話那頭又傳來讓範熙燁萬分不爽的笑聲。「我不知道。而且她不只有照片，還知道你的名字，以及我們的聯絡專線。」

「白痴，你是打了多大的廣告啊？」竟然讓小小的高中女生拿到這種東西？啐！

「你哪只眼楮看到廣告了？」

「是沒看到，可是事實很顯然是如此。」恨恨地掉轉過車頭，範熙燁百般不甘萬分不願地往那間小麻雀學校駛回。「我告訴你，要是被我發現你把‘惡魔窟’印成名片還附上成員相片到處發送的話，我非把你踹爛到連塊骨頭都撿不回來！」

「放心好了，我才不會去花那個錢。」

「掛電話。」將車子利落地停好，範熙燁同時將電話收線。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私立白雪女中門口的人潮已經慢慢散去，僅剩幾個人影。

好吧，現在該怎麼辦？真呆呆地站在這兒等人來「認領」他？

太蠢了，真的。

「這位小姐，要不要跟我們去喝茶呀？」一聲輕佻戲語傳進範熙燁耳中，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代名詞，卻讓他覺得越來越嘔。

「兩位請放手，我還約了人見面。」

輕柔又冰冷的婉拒淡漠有禮，听在範熙燁耳中卻忍不住噴出輕蔑冷笑。

她以為她是誰？英國女王還是奧地利公主？面對這種人渣還說「請」？！她以為是在跟幼稚園小朋友講話嗎？

冷眼細眯，範熙燁有些幸災樂禍地盯著那個長相清秀卻滿面嫌惡與困擾的女孩。最好不要是她，不然他會先一步掐死這個笨蛋，才不管她是哪里來的什麼人。

「不要這麼嚴肅嘛！我們——」

沒有下文了。

範熙燁看著那個女孩子一手一個的撂倒身邊的不良少年，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兩道秀眉又往中間聚攏了些。

不壞嘛！難怪她有當公主扮小姐的本錢。

「範熙燁？」

下一瞬間，那女孩已經來到範熙燁面前面對著他倏然黑了一半的俊臉。

「你好，我就是‘小姐’陸懷柔。」

瞪視著眼前的麗容，範熙燁終于知道「小姐」是個代號。

既然都找上了惡魔來做買賣，也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何必又找個代號來多此一舉？

無聊。

「你找我干嘛？」听胤棠說這女人有他的照片、知道他的名字，甚至知道怎麼「指定」他，想來來頭應該不小。

惡魔嗜血，泛熙燁也不例外。要是她讓他去做些整人嚇人黏人的怪把戲，他肯定會先折斷她縴細的頸子，以補償他受創的心靈。

耙找上他們，就該提出十夠分量的任務。

範熙燁雙手環胸，打量著這個只勉強到他肩膀的小女生。

她了不起才十七、八歲吧！這種年紀的小女孩干嘛找上他們？

「如果你是範熙燁……」她也不客氣地打敬著他。「我是找你沒錯。」

哼！年紀小還裝什麼鐵樣？「找我干嘛？」

「惡魔窟不是只要有錢賺，什麼都做？」陸懷柔直勾勾地盯著他，毫不畏懼他那令人退卻的可怕目光。

「小姐，你想得太美好了。」換了個姿勢，範熙燁有些不耐煩地起車鑰匙。「我們只做有錢賺的‘壞事’。」

揚起笑，陸懷柔對他的凶惡和輕蔑並沒有多大的反應。「是嗎……我想請你當我的保鏢，工作期是一個月。」

範熙燁聞言，愣在原地。

她說什麼？保鏢？！哪只惡魔干過這種差事？至少惡魔窟「開業」的兩年來，沒接過這種讓他們連不屑都懶得的工作。

「我不要。」想都沒有想，這三個字就很自動的從出來。範熙燁口中跳了出來。

他會要才怪！讓人死比讓人活要來得簡單多了。

陸懷柔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他的拒絕，無所謂的聳聳肩。「那麼，請你帶我去見馮胤棠先生，我親自跟他談。」

哼！這個蠢女人，以為胤棠會答應這種不該是「惡魔窟」工作的差事嗎——

可待他們到了惡魔窟，範熙燁才發現他自己把一切想得太過美好。

「酬金五千萬元，包吃包住，只要在我上學前和下課後的時間擔任保鏢，其他時間可自由運用。」陸懷柔表情冷淡地道。

听到這些條件，馮胤棠的眼楮發出了讓範熙燁有些惶恐的光亮。

「這條件真好，我們接了！」

回頭看向一臉惱怒的範熙燁，陸懷柔臉上勾出勝利的微笑。「不過，我指定要範先生。」

「免談！」範熙燁又是一聲咆哮。

「熙燁，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工作，你只要跟著小姐一個月，就有五千萬入袋，沒什麼不好的呀。」馮胤棠無視範熙燁困獸般的模樣，兀自涼涼的敲著邊鼓，看得範熙燁怒火更熾。

沒什麼大不了？！

「那你不會自己接下來做？！」他就是做不慣好人，不行嗎？他們難道不怕他一個不爽，殺人癮頭一犯，當場從保鏢成了殺手？

「沒辦法，小姐指定你呀！」馮胤棠還裝出無辜的模樣。

陸懷柔好笑地看著範熙燁憤怒的模樣。「範先生，莫非你是怕不能勝任，所以才這麼緊張？」

「誰緊張了！」範熙燁下意識地吼了回去，更加懊惱地發現自己真是浮躁得連心情都管不住。

「既然如此，我想不出你有什麼理由拒絕。」

媽的……她是故意的。

「你以為我會中了你的激將法嗎？」哼，這女的算準了他會上勾，他就偏不！

陸懷柔聳聳肩。「是啊，我是這樣認為。其實你不接也無所謂啦！我本來還抱著一絲希望，以為你不像別人說的那麼孬種……算了。」她轉過頭，淺笑地望著胤棠，眼中閃著光芒，「那麼馮先生願意接這個工作嗎？」

別、別人說他孬種？！別人是誰？大概又是她為了說服他而胡亂編造的吧……

「我很樂意。」拿出合約書，馮胤棠唇邊的淺笑也帶著些許惡意。「請詳細看過之後在這兒簽名……」

陸懷柔簽下了名字，正要遞還給馮胤棠換他簽名——

「狗屎！」範熙燁沖上前，—把搶過契約和筆，用力的簽下名字。「混蛋！可惡！懊死！愚蠢……」真不知他在罵自己還是罵別人。

看著他簽下名字，摔下筆，憤怒地站直身子，馮胤棠和陸懷柔皆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看還有誰敢說我孬種！」範熙燁大吼著。

這才真的是激將法，範熙燁到底知道還是不知道？

笑嘻嘻地收起合約和一千萬的定金支票，馮胤棠憋笑憋得肚子好痛。

「好了，這是人類的合約，現在該訂惡魔的契約了。」他用眼神朝範熙燁示意。

他點點頭，走向一扇門。

「惡魔的契約？」跟在範熙燁身後，陸懷柔好奇地問道︰「跟剛剛簽的契約有什麼不一樣嗎？」

「我們惡魔可不像人類這麼麻煩又沒創意。」範熙燁不爽地嘀咕著，還在為了自己方才的沖動而懊悔。

輕哼一聲，陸懷柔沒再跟他抬杠。

「進來吧！」範熙燁走進一個地下室，吹進的涼風讓里頭的油燈蕊心晃了晃。

陸懷柔邊走下階梯邊驚訝地打量著這間地下室。沒想到現在還有這種點油燈的地方呀！丙然到了奇怪的地方就能看到奇怪的東西。她也算開了眼界。

待兩人皆站至定位，範熙燁拿起放置在祭壇上的刀。

「手伸出來。」雖然口中這樣說，範熙燁卻已一把拉過陸懷柔的手，毫無預警的住她手指上劃下一刀，然後將鮮血滴落已經備好的碗中。

驚駭地抽回手，陸懷柔又氣又怕地瞪著他，然後看著他也滴下自己的血。黑與紅的血液相溶，混出一種邪魅妖異的血色。

範熙燁口中喃喃念著地听不懂的咒語，然後將那碗血水倒在一個圖陣上，冒起一陣青綠薄煙。

「背叛的結果，就是死。」

听到他冒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陸懷柔有些莫名其妙。

「什麼？你說什麼？」什麼背叛？什麼死？

沒好氣地瞪了她——眼，範熙燁對這個女人時而精明、時而迷糊的個性實在不欣賞到了極點，「剛剛簽名的是你們人類用的契約，就算違約，頂多賠一些錢，也沒什麼好緊張的；至于這個則是惡魔的契約，要是有一方做出了背叛的事，死神就會向他揮下死亡鐮刀，取走背叛者的性命。」

取走背叛者的性命……

陸懷柔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眼中閃過幾不可察的暗淡。「你是惡魔，也會死嗎？」他們跟死神不是同伙的嗎？

「哈哈！他恨不得抓個惡魔去玩玩。」冷笑一聲，範熙燁額前落下一線發，在他臉上映下陰影，讓他的表情顯得有些深不可測。「既然簽了契約，你不必擔心我會背叛你。」

整了整臉色，陸懷柔揚起一個謎般微笑。「這個我不擔心，我傷腦筋的是該怎麼跟你相處。」

惡狠狠地瞪著一臉輕松的陸懷柔，範熙燁真想一把掐死她——要是在簽下惡魔契約之前就這麼做的話，那就太好了。

「對了，為什麼你會有我的照片？」這筆莫名其妙的帳也該清算了。

陸懷柔笑笑地回望他，兩人的臉色是完全的不同。「為了找到你，我也是下過一番工夫的啊！」

听她這麼說，範熙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下過一番工夫就找得到他？搞什麼鬼！那他以前跟那些怕死的笨蛋簽的保密條約又有什麼效用？

「我不認為只要下工夫就找得到我！你到底是什麼人？」

陸懷柔笑得愈加開懷。「我是陸懷柔，白雪女中三年級的學生。」

「你……」只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還裝什麼大人——

不對！「三年級？！現在已經六月了……你……」

他被耍了！範熙燁瞪著她過分耀眼的笑容，頭一個蹦出腦海的就是這個討厭的念頭。

她說要他當一個月的保鏢，還只要在她上學之前和放學之後保護她就可以了……可是現在已經是六月中旬了，而他不認為她是需要留級的那種學生……

也就是說，他很快就要變成她全天候的保鏢先生了！

媽的！這死女人！

「是的，我下個星期一就畢業了。」陸懷柔笑著說道，似乎很享受他咬牙切齒的模樣，「而今天……是星期三。」

一個月之後，他肯定不會讓她快快樂樂地跟他說再見！等著好了。

範熙燁已然氣得說不出話，只能不斷地在心中咒罵這個看似無害卻惡毒的美少女。

惡魔的詛咒不能說出口，因為會成真。雖然他很想咒死她，但是這麼一來他也就犯了背叛之罪，得同時被死神大人給捉回冥界去修理一番，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陸懷柔，我討厭你。」冷冷地丟下一句厭棄，範熙燁抱著胸，滿瞼的挑戰意味，

她斂起了輕笑，眼底閃過一抹哀愁，但隨即又揚起不在乎的淺笑。「我不在乎。你們惡魔本來就沒什麼喜歡的人吧！」停了一會兒，她強調似的又補上了一句，「我不在乎。」

是的，她一點也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

听到她這番雲淡風輕的回答，本想激怒她的範熙燁反而被自己激怒了。「哼，死女人，這可是你說的！」

頭一甩，他徑自走上階梯，將她丟在陰冷暗沉的地下室。

氣窗吹入一股輕風，本應是溽暑中的清涼，卻讓陸懷柔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現在的她，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在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