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一個多禮拜的大雨特報,四處已經水滿為患,庭院的花草已被摧殘得奄奄一息,連壯碩的白樺樹都傾斜半身,歪歪地倚在一株銀杏上。
栗約農窩在別墅內,一心所關切的唯有畫室中的作品,連聯考逐漸逼近,買來的參考書翻不到幾頁便放下,她根本無心于書本上。
怎麼辦?日子所剩無多,即便她術科成績再好,也彌補不了學科的不足呀!
她在門板上貼一張紙,上頭畫著由大至小輩十二個圈圈,在飛鏢的摧殘下,千瘡百孔得教人一看就知道表面一派灑月兌的她,其實內心仍是相當焦慮。
楚濂說念美工和當畫家尚有一大段距離,也就是說她就算能蒙上力禾工商,也不見得能如願以償,那她還那麼辛苦干麼呢?
只有路得那個書呆子才會遵守一步一腳印,腳踏實地的基本原則,那根本不適用在她這不學無術的壞學生身上。
一定有什麼捷徑可以讓她平步青雲,直接搭著天梯,摘到最豐美的果實。例如︰嫁人。以楚家的財富,縱使送她到法國、紐約、西班牙都不成問題。
然而,那是她要的嗎?
栗約農不得不為自己短短幾日的大轉變感到汗顏,沒想到她竟是個短視近利,無所不用其極的人。
楚濂好多天沒來了,不知他最近在忙什麼,說不定早忘記有她的存在。偌大的庭院只劉媽媽一天來陪她幾個鐘頭,接著就剩她一人孤零零,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亦不免感到惶惶難安,擔心宵小闖入。
為了預防萬一,她特地砍了一截Y型樹枝,自制一個彈弓,順帶撿一大堆小石子備用。
晚上九點多,小山丘上靜得出奇,風雨停了嗎?栗約農放下手中捧了一個多鐘頭,卻只翻兩頁的自修書,踱到音響旁在一堆她看不懂的古典音樂中,找半天勉強挑出一片CD,是CelineDion的Fallingintoyou,這是她唯一听得懂的歌。
在清亮的歌聲中,突然听到一聲猛烈的撞擊,接著是女人既尖拔又軟膩的嘶吼。栗約農駭異地跳起來,火速沖往大廳一看究竟。
「讓我進去,你沒有資格阻止我見她!」女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像是哽咽般。
栗約農趴在窗台上,忐忑地看著庭院大門處,抱著白貓的女人和立在她身旁的高大男子,他不是楚濂,栗約農不記得曾在哪兒見過他。
「方可欣,我說過了,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準入內打擾,現在請你回去,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男子一臉無奈,火氣加速在他眼中匯聚。
「杜艼,你敢!」方可欣不理會他的恫嚇,踩著五寸高跟鞋,踏著階梯要上庭院。
栗約農的心一下子懸在空中,唯恐她就這麼闖進來,指著自己破口大罵。
「站住!」杜艼的聲音很低沉,威脅力十足。
見方可欣的步伐在第五個階梯前戛然而止,栗約農惴惴難安的心緒總算得以稍稍撫平。
「以為我會怕你?」方可欣軟噥的聲音變得剛硬。
「你不需要怕我,你只要記住在這世上,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膽敢違反他的禁制令,倘使你真要以身試法,就請你要有腦漿涂地的心理準備。」
方可欣沖動的舉動霎時緩了下來。是的,她可以不買杜艼的帳,但不能不理會楚濂呀!
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斯文儒雅的背後,潛藏著一顆多麼狠戾鷙冷的心,他可以寬厚一如春風地恩澤所有周遭的人,但只要有人膽敢躲在暗處放冷箭,使詐搞鬼,就必然嘗到慘絕人環的回報。
她曾經目睹那種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慘狀,這次怎會如此大意?
要不是今晚在凱悅酒店的宴席上,楚濂當著眾人的面宣布他已有理想的對象,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請大家喝喜酒,她也不至于妒火中燒,以致失去理智。
須知此言一出,她立刻成為在場佳賓注目和詢問的焦點,多事者甚至于舉杯向她祝賀,大伙談笑中,誰明白她的心里正淌著血?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芳心早已所屬,怎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而他更且無心。
宴會尚未結束,他就借故中途離席,連跟她打聲招呼都沒有,心里沒有她也就算了,連眼里也仿佛沒有她這個人的存在。
要不是她偷偷跟蹤杜艼來到這兒,也不會知曉楚濂竟然讓那鄉下來的小太妹住進這棟別墅。
呆杵在大廳角落,隔著一扇玻璃將屋外兩人對話悉數听進耳里的栗約農,並不知道那女人就是金融界強人方偉濤的掌上明珠方可欣,也不知道方可欣和楚濂之間的愛恨情仇,她只是訝異于方可欣對她竟如此仇視,其實她們早在這之前已經見過面,但這女人今夜憤怒前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你一定不知道她是個家喻戶曉的小流氓,在鄉下只要一听到她的名字,沒有人不皺眉頭的。楚濂要是娶了她,將會是楚陽機構最大的恥辱!」
「夠了!他要的女人,我們誰都無權置喙。」杜艼做了一個要她立即離去的手勢,希望她別強人所難。
「難道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楚陽機構敗在那不學無術的壞女孩手里?」
突然「咻!」的一聲,一顆石子正中方可掀的大腿。
「啊!」方可欣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嚇得臉色發白,「是誰偷偷模模的躲在那里?」
「是我。」栗約農一腿跨上窗台,兩手叉在腰上,頗有彼得潘大戰虎克船長的架式。
「好大膽,你居然敢打我。」方可欣連氣急敗壞時,說起話來都嗲聲嗲氣。
「如果你不把嘴巴放干淨點,我下一顆石子就要打掉你的舌頭。」打算什麼?以她的火爆脾氣,沒將這貓女大卸八塊,就已經夠仁慈了。
「你這……」方可欣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千金大小姐,幾時受過這種粗野的對待,當場為之氣結。「杜艼,你看看她。」
「她沒說錯啊,的確是你先招惹人家的嘛。」杜艼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我不會就此罷休的,你給我記住。還有你!」方可欣氣呼呼地走回她的座車,口里仍不住的碎碎念。
「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潑婦,如果你還想挽回他的心,就該學著把嘴巴閉起來。這件事除了楚家四個大老,誰都沒資格多做批評。」
「楚家四老?」方可欣像受到鼓舞,竊自抿嘴一陣詭笑。
※
小流氓?
栗約農坐在台階上,仔細思考方可欣這句不怎麼貼切的形容詞。所謂流氓者,必應伴隨著欺壓善良,收取保護費而來,這和她的混跡可是相去甚遠。
認真討論起來,她過往種種作為,充其量只能叫作自甘墮落,或自我毀滅,就輩份上而言,僅算是初級班,小卒仔而已。
而那個女人口口聲聲指責她是壞女孩,可她自己的心腸卻也不怎麼樣,此等情節若發生在八點檔的肥皂劇里,她現在就該包袱款款,準備來個不告而別,至少也得找個地方藏起來,暫時不要被找到,以表示她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婬的偉大情操;但,她什麼都不想做。
捂心自問,她到底是因為舍不得楚濂呢?還是不忍離開這充滿她多年夢想的地方?
兩者都有吧,只是後者因素比較重一點。
在遇到楚濂之前,她委實沒想過,愛情這玩意居然像嗎啡一樣,教人一沾上就怎麼也戒不掉。
遭人鄙視、羞辱的滋味實在不好受,那貓女今晚的一席話,倒是給了她醍醐灌頂的訓戒,再渾渾噩噩下去的確不是辦法。
她強自鎮定,壓下少有的炙痛感,一句一頓的告訴自己,她要出人頭地,要楚濂以她為榮。
背後傳來轉動門把的聲音,想是楚濂來了,只有他才會特意放低聲量,為了不打擾到她。
栗約農並沒有打開大廳的燈,從杜艼和方可欣走了以後,她就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坐在臨窗的台階上,兀自思量往後的路該怎麼走。
楚濂有相當靈敏的听覺,一進門就發現枯坐角落的她。
「嗨!」他尚未開口,栗約農就先綻出笑臉,以掩飾受傷的心靈。
「她來過了?」楚濂走過去,攬她入懷。
「她是誰?」她想知道那貓女的身份,並非報復,雖然她向來崇尚有仇必報真君子,可這回她卻想用另一種方式回敬貓女的狗眼看人低。
「是我的特別助理,叫方可欣。」當杜艼一察覺到方可欣跟著來到采風樓時,立刻電告他,他雖十萬火急趕來,但還是晚了一步,從栗約農勉強擠出的笑靨里,他明白傷害已經造成。
「她很美,而且很愛你。」把臉自他臂彎里仰起,凝望著他,栗約農有一會兒的沖動想獻上狂熱的吻,揮霍她青春方熾,澎湃如汪洋的情潮。
然而就在他移近臉龐時倏地止住,他不是她最想要的,功成名就才是她的第一志願。
「你吃醋了?」他捏著她的鼻尖,盯著她的眼,注意她臉上表情的變化。
「憑什麼?」栗約農的笑容中有濃濃的苦味,即使她自認佯裝得很好,仍逃不過他的一雙厲眼。「我連你的女朋友都談不上。」
「我不要你當我的女朋友。」他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個黑絲絨盒子,里面放著一只純白金,內嵌4C晶鑽的戒指。「從一開始我就鎖定你為楚家的長媳,所以麻煩多少為我吃點醋好嗎?讓我覺得你真的很在乎我。」
栗約農噗哧一笑,看著他把戒指套上她的無名指,內心涌起短暫的波瀾。
「萬一我看上的不是你,而是你背後所擁有的龐大家產呢?」她若有所思地撫弄著戒指。
「真的嗎?」他竟不怒反笑,且笑得心花怒放,「若果真是那樣,我們現在就可以結婚。上來,坐在我懷里。」
栗約農想也沒想就撩起裙子,沒形象地跨坐到他身上去。如果光靠這個舉動就可以把一個孩子塞到她肚子里,那將會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她會毫不遲疑的挺著大肚子到楚陽金融機構去警告方可欣,離楚濂遠一點!
「為什麼,你不覺得我愛慕虛榮,壞得可以?」
「你是很壞,但我就是愛你的壞。」把她抱到沙發上平放,讓兩人的身子可以在柔軟的墊子上快意舒展,纏繞一起,並縱情擁吻。
她今晚的反應令他大感意外,這情竇初開的小女子,竟有一顆狂野的心。
「你在做戲?」這不是她的本性,她也許乖張率直,卻並不狂野放蕩,今晚如火的熱情想必是懷著某種目的而發的。
「不,我只是處心積慮想抓住你。」解開胸前的拉練,牽著他的手包覆住自己軟女敕的酥胸,俯身把頭靠在他肩上,「我想好好的被愛,但我不要這種乞憐的感覺,你知道嗎?和你在一起我總不由自主的自慚形穢。幫助我出人頭地,讓我活得更有尊嚴。」
「好,我幫你,但首先得看看你值不值得幫。」他幫她把衣服拉整,從沙發上抱起她,接著將一把鑰匙擲在茶幾上,不悅地問︰「你給他一大筆錢是為了江湖道義,還是兒女私情?」
那是她交給小海的公寓鑰匙,沒想到連這個也瞞不了他,這道貌岸然,好像從來不知怎麼使壞的大老板,究竟是用什麼方法在監控她?栗約農心中凜然一突,不自然地咧嘴假笑。
「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一句話沒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明,「倘若你真的愛我,就該信任我。」
楚濂凝目盯著她有十秒鐘之久,才木然地點頭,「不要辜負我的信任,否則後果將是你所無法預料的。」
「這件事是你好幾天不來看我的原因,還是後果?」弄清楚他醋勁有多大,方便以後相處。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低頭含住她的朱唇,專注地吻進她的心坎,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才拉開些許距離,低語,「不要再和任何男人稱兄道弟,你和江海就到此為止,從今天開始,你必須是所有異性的絕緣體,誰敢接近你,誰就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男人的霸道都是與生俱來的,而他的獨佔心理又比他人更上一層。
「我不能見色忘友,這是很不上道的行為。」她和小海的交情是升華在江湖兒女之上,他們曾一起犯案,一起品嘗逃亡的滋味,還一起蹲過派出所的拘留室,這稱友誼可不是一般人都有的。
這番話已讓楚濂大大的不悅,可此時呼叫器卻選在這節骨眼上響個不停。
「對不起我……」栗約農的手堪堪踫到茶幾上的背包,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從中攔劫。
「這是誰?」54119?好怪的數字,不是電話號碼,應該是代表某種意義的密碼。
「不知道,八成是打錯了。」她是真的搞不清楚,小海打這個號碼,叫她怎麼回Call給他呢?
「但願是這樣。」他非常順手的就把呼叫器沒收,放入他的公事包里。「橫豎你也用不著,這東西就送給我佷女當玩具好了。」
「不好吧,這樣我家人要是想找我就不方便了。」她一面努力和楚濂打哈哈,一面憂心揣想,小海這時候急于找她不知有什麼事,他那人是標準的闖禍粗,十之八九沒好事。
「用手機如何?」他拿出一具極袖珍輕薄的新款手機,握在手里質感相當好。
懊死!那呼叫器又響了。栗約農的心一下子飛上九重天。
楚濂拿出呼叫器,淡淡地瞄一眼上頭顯示的電話號碼,即將它關掉。
「呃,那上頭出現的電話是……」她若再不跟小海聯絡,待會讓他趕過來,可就麻煩了。
「不是你家的,大概又有人撥錯。」楚濂明知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故意裝作沒事人一樣。
「真的嗎?讓我瞧瞧。」她的手才伸過去,立刻被他順勢重新拉進懷中。
「把腦中放空,不許想著任何人,特別是男人,這是命令。」他猛然緊摟住她,一手解開她胸衣。
「不要,我……還沒準備好。」她驚慌地伸手抵著他的胸膛。
「這種事要我跟著感覺走,感覺對了,時時刻刻都可以激情。」他邊說邊往里面探去。
「等等……你說好要幫我的,怎麼幫呢?」她急切地把距離再拉開一點,免得不小心天雷勾動地火,會一發不可收拾。
「容易,明天先跟我去香港一趟。」楚濂整個臉埋入她耳鬢的發絲中,大掌繼續游走在她豐盈的雙峰上。
「去香港做什麼?」栗約農掙扎著想拉出他那不安份的手。
「參加一場拍賣會。」他依然沉浸在無邊的春色中。
「可是我後天就要考試了。」香港雖然不遠,但來回總得耗去不少時間。
「有差別嗎?」他微揚的嘴角可惡地呈現出一抹嘲弄。
「你又要笑我不是讀書的料?」她的笑容逸去,臉色微變地推開他。
「我是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不勞而獲的便宜事。」楚濂早瞄見她擱在桌上,只翻了五頁的參考書。
「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師不守信用,學生當然也就跟著頹廢。」
「原諒我,這陣子公司實在太忙,我又不放心把你交給別人。」他歉疚地扶著她的秀發。
「借口。但我無所謂,大不了明年再來,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她最大的隱憂是一踫到教科書,她就猛打瞌睡,即便勉強擠上高職,大約也月兌離不了被留級,或慘遭開除的惡運。
「但我已經等不及了。」
她迷惑地抬頭,「我不明白。」
「我們結婚吧,結婚以後,你想念書就念書,想念多久就念多久。」他面露微笑,捧著她的臉頰給她溫柔的建議。
「不要。」她斷然予以拒絕。
「為什麼?」他失望的神情清楚地寫在臉上。
「因為太快了,快得讓我措手不及,我甚至還不確定我到底……」愛不愛你?最後一句話她沒說出口。
※
香港
中國大陸經濟開放以後,促進此地金融業、酒店,和旅游業的蓬勃發展。
听說尖沙咀的土地每尺都是以令人咋舌的高價成交,許多富豪家中浴室的水龍頭、抽水馬桶都是用純金砌成的,大大小小的餐廳座無虛席,食客總是食不厭,有錢人家宴客更是講究排場,鮑魚時興最昂貴的「二頭鮑」,魚翅要一條條像牙箋一樣的「金山勾翅」,燕窩如果不是名貴的血燕,就上不了台面。
香港人在吃盡穿絕以後,也開始醒悟到長久被視為「文化沙漠」終是一種恥辱,于是成立了許多民資或半官方的藝術中心。
楚濂今天帶栗約農前來的拍賣會場,就是由名流巨賈捐助的藝廊,他們定期和國際知名的蘇富比拍賣公司合作,拍賣一些古董、字畫,只有為數很少的上流社會份子才能獲邀參加,一般百姓連會場都不被允許進入。
此時在會入口一個顯眼的位置上,佇立著一名年約三十歲左右,濃妝艷抹,穿著一套暗紫色連身洋裝的女子,一見到他們兩人走進會場,立刻以熱情如火的擁抱和楚濂打招呼。
「哈,瞧瞧是誰來了!」
「周經理,這是我的未婚妻栗約農。」
栗約農在他的堅持下,硬是被逼地穿上一襲明亮迷你小禮服,在輕點絳唇的襯托下,益發顯得青春洋溢,美艷照人,尤其是迷你裙下那雙倏長、勻稱的腿,直可媲美妮可姬曼。
周曼菲的臉上有近三分鐘的錯愕,接著才以長串夸張的職業笑聲掩去自己的失態。
栗約農的視線被一名從內室走出來的男子給吸引住,經楚濂介紹後,她才知道原來他是鼎鼎有名的畫家。
「敝姓卓,你可以叫我Edward——愛德華。」他的聲音很有磁性,長相不似道地的東方人。
栗約農注意到他綁了一個馬尾,右耳上穿有兩個耳洞,上邊戴一個包住軟骨的銀環,下邊則是垂懸的十字架。五官很突出,眉毛濃得幾乎是一般人的兩倍,雙眼皮的折痕很深,還有一張帶笑的嘴巴。整體來說,這人長得很帥。
在自己男友面前,這樣分心地去審視別的男人,似乎不太恰當,特別是當你的他已經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時。栗約農自責一聲,忙將目光調開,但余光卻仍瞥見那人仍在注視著她。
他們被邀請坐到前面中央的位置。拍賣會正式開始了,首先被拿出來亮相的是一只乾隆年間的青瓷花雕大花瓶,底價一百萬港幣。
楚濂回眸問她,「喜歡嗎?」
栗約農傻乎乎地睇向他,心想,喜歡呀,那又怎樣?
她出生于中產階級家庭,在民風淳樸的鄉下度過十七個年頭,從沒見過比黃金更貴重的東西,怎能想象把一個值台幣三、四百萬的花瓶擺在家里,會是一件多麼賞心悅目,卻擔心吊膽的事。
她愣愣地搖搖頭,再回神時,接連兩個朱銘的太極已先後被標走。
「接下來這件作品,相信在場諸位一定非常有興趣。」主持人請他的助手抬上一幅畫作,上頭慎重地先用絲絨布巾遮住,預防有絲毫損傷。
「雷諾瓦1891年的作品《水浴之女》,是日本川村美術紀念館所提供。」
當主持人將絲絨布拉下來時,栗約農瞪大雙瞳,兩手捂住嘴巴,約有數秒鐘完全停止呼吸,整顆心險險要跳出來。
不過當台上道出所拍賣的價格時,她高亢的心緒也直接冷卻成冰。
究竟是多少錢她已記不清楚,因為接下來的發展更為震撼,楚濂買下了它,他用她根本無從想象的價碼買下她此生最為向往的畫作。
他瘋了!
這是她唯一能想得出來的詞句。
其後的拍賣會是怎麼結束的,栗約農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只依稀知道,自己挽著楚濂的手,呆愣地接受眾人的道賀,然後在大伙艷羨的目光護送下,驅車離開會場,到達一座臨海的酒店,名曰半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