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秘人物在追求楚經理。
耳語如野火快速地在公司內部蔓延,成為眾人茶余飯後談論的話題。
自從楚沐雲告完病假回來後,她的辦公室每天早午晚,定會有專人準時將禮物送達。不管她如何回絕,價昂精致的禮物總是準時送到,有時是一朵躺在透明水晶玻璃盒中的長睫玫瑰,有時是GODIVA巧克力,有時則是TIFFANY手工打造的珠寶首飾,它們共同的特征是都附有一張署名C.D的卡片,以及龍飛鳳舞教人臉紅心跳的傾慕愛語。
好奇心殺死貓,越神秘的事越容易引起人性的偷窺欲,事情發展到後來,有人甚至願意捐出茹絲葵牛排一客,以換取神秘人物的真實身分。只見鮮花與珠寶依舊每日準時送抵,而當事人依舊不做任何回應與解釋。
幾個禮拜下來,眾人雖然還是霧里看花,不過也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白羽霏非常討厭這個神秘人物,只不過,這神秘人物到底是誰啊?眾人想破頭,依舊毫無頭緒。
漸漸地,開始有不利楚沐雲的耳語傳出,一會兒是瞿拓在大陸包二女乃,楚經理才會琵琶別抱;一下子又是有不知名企業家第二代正在包養楚經理;更離譜的還有其實那些禮物是楚經理買來送自己的,理由是要向瞿拓逼婚。
謠言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原本明快的辦公室氣氛丕變,暗濤洶涌,詭譎極了,大家都想看看事情後續發展如何。
罷下飛機,瞿拓神情帶著疲累,踏進香氣薰人的辦公室時,看見滿室的花與禮物,不禁微微蹙眉。
「沐雲,你的手還好吧?」
「別擔心,快好了。」楚沐雲抬起頭,對上司露出歡迎回來的笑容,舉起包著繃帶的手揮了揮,示意他不要緊。
「警察怎麼說?」三個禮拜前,當屬下告訴他楚沐雲路上遇劫,被歹徒弄傷了手時,他人在上海,然後是南京、成都、北京……無止境的視察和與各地方政府的協調清通幾乎令他筋疲力盡。
「還在查,沒事就好了。」她淡淡說道,不想和精明的上司繼續討論這個問題。
「保母有沒有告訴你,璟璟最近在感冒?」她昨晚才去看過干兒子,璟璟圓胖可愛的小臉拖著兩管鼻水,不復平日活潑可愛的模樣,病懨懨的樣子教人不舍。
瞿拓點點頭,「小家伙昨晚還發了高燒,鬧得保母一家人仰馬翻的。」他今早接到保母的電話時,恨不得趕快回來看望寶貝兒子,只是──
既定行程不得更改!
這句前妻常掛嘴邊的話,讓瞿拓嘴角的笑顯得無奈而苦澀。
「去看過他沒有?」
「呃,還沒……」瞿拓深感罪惡,回避楚沐雲的目光,「事實上,我是來找你商量一件事的,你知道璟璟的保母……」
「要請假?」
「沒錯,而且要請兩天,剛好我又要飛到高雄去,所以……」
「所以,我等一下下班後會去接璟璟到我家。」楚沐雲善解人意地接下他的話語。
「真是太感謝你了。」他那個有個性的拗兒子只願意給保母、他和楚沐雲照顧。說實話,要是楚沐雲不幫他,他真的得攜帶個小女圭女圭一起出席那場柄際會議了。
「不要謝我,趕緊為兒子把媽找回來比較重要。」
瞿拓聞言,下顎一緊,眼里的光彩頓時消褪。
楚沐雲嘆口氣,瞿拓的前妻梅琳是個極有名氣的畫家,兩人結婚後,梅琳一年約有一半的時間在世界各地巡回展覽。原本瞿拓倒也可以接受這樣的情形,但後來因為璟璟的出生,瞿拓開始要求梅琳減少在外展覽的時間,夫妻倆因此開始日有爭執。夫妻間的事,本不足以為外人道,然而離婚後這段日子,瞿拓過得不好,這也是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的。
唉,情字難解!
「幾點的飛機?」她淺笑看著瞿拓暫時的失神。
瞿拓回神,黝黑好看的臉上泛起一層微紅,「馬上就要出發了。」他走出辦公室,突地又踅身回來,「謝謝你。」表情意有所指。
「還有,雖然我知道不是我的功勞,但我還是要說,你變漂亮了。」他比了比滿室的鮮花與禮物,「如果這個人不錯的話,要好好把握。」
楚沐雲郁郁盯著他帶上的門。
如果這個人不錯的話……
他曾經很好,後來變得不好,現在……現在……唉,現在他到底要怎樣,她也不知道。
亂了,所有的事都亂了。
突然作響的電話鈴聲,將楚沐雲自沉思中驚醒。
「你好,我是楚沐雲。」她動作俐落接起電話。
「喂,瞿總在你那里嗎?」白羽霏連珠炮似的聲音里,有掩不住的興奮。
「剛走。」對好友孩子氣的舉止,楚沐雲有點啼笑皆非。
「他有沒有懷疑?」白羽霏覺得自己編的那一套「楚經理遭劫記」實在太棒了。想到自己將查爾斯描述成十惡不赦的歹徒,她就覺得在替天行道,這種報一箭之仇的快感,豈是一個「爽」字了得。啐!只敢匿名送禮物陪罪,一點擔當都沒有!
「沒有,我沒有和他多談。」楚沐雲頗感謝好友的細心,知道她不願張揚而替她說謊。雖然欺騙是不對的,但除了這樣,似乎也別無說辭來解釋她的手傷。
值得慶幸的是,她因手傷不方便工作而免除了參與D&MG這件案子,也不知查爾斯是否突然大發慈悲,竟然願意放手讓潘經理負責,著實讓她松了好大一口氣。
白羽霏無語,過了一會兒,終于打破沉默,「瞿總沒詳細問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那都不是真的。」楚沐雲知道好友關心她,但感情的事真的無法勉強。
「好吧!」白羽霏拖得長長的聲音里,有著深深的惋惜。「那沒什麼重要事了。」
楚沐雲掛上電話後,抽出待處理的檔案夾,才剛看了幾行,電話又響了。
「是,你說的我一定照辦。」一定是白羽霏心有不甘,再打電話過來叨唸諸如有好的對象就要好好把握之類的訓示。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個性,是楚沐雲最欣羨好友的地方。
「我想見你,今晚過去接你一起用餐。」
三個禮拜不見的人終于出現了。
當楚沐雲發現自己的心情竟有些高興時,不禁暗聲咒罵自己沒用,卡片上幾句簡短的愛語,就輕易將她打動了嗎?
「對不起,我有事。」她以冷靜的聲音拒絕。
「和瞿拓?」他知道瞿拓今天回台灣。
她沒有必要向他解釋,而且她也沒有說謊,的確是和瞿拓有關。
電話那頭也沉默,許久──
「唐總裁,請問有什麼事?我很忙的。」不知怎地,她感覺到自電話那頭蔓延過來的,不是他一貫的霸道,而是若有似無的淒楚悲傷,沿著無形的線蔓延上她的手,燒燙她的耳和理智。咬緊下唇,楚沐雲告訴自己,她多疑了。
「你的手……還痛嗎?」
「不勞你費心,如果你可以停止送那些東西,我會更加感激。」
「別這樣……」電話彼端傳來查爾斯深吸一口氣的聲音,「我去接你下班。」
他深情低喃的嗓音,崩解了她千辛萬苦架築的防線,輕而易舉。
「不……」她鼻頭一酸,眼中水氣氤氳。
「不要說不。雲雲,出來見個面,好嗎?」
他久違的昵稱讓她不可思議地全身輕顫,幾乎想一口答應他。
「不。」
「我想見你。」听出她的軟弱,他加強火力。
「不要,你別過來!」仿佛電話會燙人一般,楚沐雲說完立刻掛上電話,余悸猶存的眼里,還多了悲傷與憤怒。
他憑什麼以為他可以在她的生命中這樣來去自如?
那天接下來的時間,每當門口稍有風吹草動,她總是心驚膽戰認為是查爾斯過來了,因而數度從椅子上驚跳起來。
坐立不安,直到下班前半小時,她終于宣告投降,拎起皮包,落荒而逃。
☆☆☆☆☆
將瞿立璟自保母家帶離後,楚沐雲想到家里空空如也的冰箱,決定去逛百貨公司的生鮮超市,為兩人這個周末的吃食做一番采購。
她推著坐在手推車里的瞿立璟,優閑地走在舒適寬敞的賣場里。
「胡卜卜,不要!」已經恢復活潑蹦跳模樣的瞿立璟,揮舞著短胖有力的小手。橫著眉,豎著眼,小人兒努力著要將前方那條厭惡的橙紅色推走。
楚沐雲趕忙彎身,制止他這個危險的動作。「好,好,不要胡蘿卜。」她輕聲說出正確名稱,一邊將蔬菜拿走,偷偷掛在他看不到的手把上。小孩子需要多吃蔬菜,增加抵抗力。
然而,兩歲的小孩似乎不是那麼容易被蒙騙,只見他轉頭,低身下探,再度伸出小胖手──誓將那幾根刺眼醒目的紅驅逐出境不可。
「危險……」楚沐雲趕忙抱住他差點下滑的身軀。吁了一口氣,終于投降,只得當著他的面,將那袋根睫蔬菜放回架上,這才平息兩人之間的小小紛爭。
「你這小淘氣。」她又笑又氣地點一下女圭女圭的小鼻,惹得他興奮地尖聲大叫。
他最愛媽咪和他玩這個游戲了。
正玩得不亦樂乎時,瞿立璟的眼角余光掃到另一邊架上的熟悉包裝,眼楮一亮──
「多多!」圓胖有力的雙腳一蹬,奮不顧身撲向養樂多。
楚沐雲剛痊愈的手受不住突如其來的壓力,頓時痛得她齜牙咧嘴,整張臉皺成一團。
「我來抱。」查爾斯的聲音從她上方響起,楚沐雲開口想拒絕,但懷中一空,瞿立璟已經被他抱走了。
「手痛不痛?」略顯著急的聲音將他的關心表露無遺。
他輕松將小人兒扛在肩上,只見瞿立璟包著尿布的高高懸在半空中,此舉讓小人兒的胃壓得極不舒服,頓時拉開嗓門,大聲哭叫抗議。
「快放下來,小孩子不可以這樣抱啦!」楚沐雲見他宛如扛一袋面粉似地將小孩扛在身上,急得大叫。
她不顧自己的手傷,卻只擔心小孩哭叫?查爾斯不禁氣惱地看了她幾眼,恨恨地將肩上的「罪魁禍首」放下,抱在手上。
「不哭,不哭……」楚沐雲著急地想將小孩抱回來,奈何查爾斯拒不放手,急得她杏目圓瞪,恨恨怒視著他。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楚沐雲看了看他,恍然大悟。
「你跟蹤我,」她激動地指控他。
「我想見你。」這一陣子,他拚了命將待辦的重要事務盡量解決,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三個禮拜,連帶使得手下個個怨聲載道,抱怨連連,但他就是堅持,這一切只為挪出更多的時間,讓他重新挽回她。
「你太過分了!」楚沐雲不自覺提高的音量引來旁人的側目。
查爾斯沉默無言。
他反常的靜默,讓楚沐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
「把孩子還我。」她再度伸手,試圖將瞿立璟搶回來。
「你手在痛,我幫你抱。」查爾斯將小孩按在左手臂上,力道一時沒有控制好,只見瞿立璟鼻子一皺,張口準備開始第二波更高聲的抗議──
「哎呀,好可愛的小孩!」前方走來一群高中女生的贊美,讓瞿立璟立刻變臉,馬上向那些大姊姊送出大大的可愛笑容,展現他萬人迷的魅力。
「太太,別那麼凶啊,孩子暫時讓先生抱一下,沒關系的啦!」一旁推廣優酪乳的歐巴桑笑咪咪地看著這一對年輕夫妻,郎才女貌,好登對啊!
三人頓時成為眾人的焦點,楚沐雲一時不知所措。
「不是,我們不是……」
「沒關系。」查爾斯看著她的眼溫柔而寵溺,臉掛淺笑替她解圍。
她本想解釋,但在看到他眼底昭然若揭的情愫時,破碎成無語。
轉念一想,他有情無情,都不關她的事!強自移開與他膠著在空中的眼,楚沐雲硬著心腸,不再看他,將注意力放在回答高中女生興奮的問話上。
好不容易那群高中女生離開了,楚沐雲立刻拉下臉上的客氣笑容,退開三大步,對查爾斯表示不歡迎之意。
「媽媽……」瞿立璟伸出祈求的小胖手,要求媽媽將他自這討厭的男人手中解救出來。
「握手言和,好不好?」他知道她需要時間重新信任他。
「我高攀不上。」她忘不了他出言恫喝的小人行徑。
「媽媽……嗚……」他們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小娃兒忍不住嗚咽輕泣著。
「是我高攀不上你。」他謙卑的話語惹得她轉頭仔細看向他。
「雲雲,一頓晚餐就好,我有非常重要的話要對你說。」查爾斯深情注視她的眼里,有著顯見的疲累與祈求。
「在這里說不行嗎?」剛才情況有些混亂,楚沐雲現在才注意到他憔悴的驚人。
她梭巡的眼最後對上他冀望的眼,或許是太過訝異他謙卑的態度,也或許是他的哀兵計策奏效,天人交戰幾秒後,她嘆口氣,走去推車子。她不該心軟的。
「吃完晚餐就走。」
「媽,抱抱……嗚嗚……」
小人兒低低的輕咽慢慢凝聚,最後他決定放手一搏,小嘴一扁,拉開喉嚨──
「閉嘴!」查爾斯俯下臉,低聲警告。凶惡的藍眼珠狠狠地瞪著圓滾烏溜的大眼,將恫喝明白宣示給手上的胖小子知道。他可不想讓這瞿家的小孩破壞他今晚的好運!
這世界上還有比他爸比更凶的人?
瞿立璟頓時嚇傻了眼,趕緊頭一縮,臉上的神情似是遭受天大的冤屈。
嗚嗚嗚……不要,他不喜歡給這個人抱啦!
☆☆☆☆☆
燦黃明亮的小客廳中,莎拉.布萊曼輕柔的歌聲流泄在整個溫暖的空間里,查爾斯輕聲走到廚房門口,注視著站在流理台前的身影,嘴角揚起一抹笑。
楚沐雲心不在焉地切洗著水果,絞盡腦汁企圖理出查爾斯性格突變的原因。
萬萬沒想到他會洗心革面似的,突然變了個人,害得她近日來好不容易調整好的步調統統被打亂了。她是有充分的準備,要應付以前那個曾經背叛過她的蠻橫男子,但並沒有為這個突然變得和善多情的查爾斯做準備。
「啊!你在這里!」她轉身發現站在門口的查爾斯,嚇得跳了起來。
「我幫你。」查爾斯接過她手中的隻果,長手一伸,將她納入他的臂彎下,帶著她往客廳走,極具呵護意味卻又不會顯得太過緊迫的親密。
楚沐雲捂著胸口,怕自己受不了失聲尖叫。
今晚的他風度翩翩,溫柔得不可思議。用餐時展露的幽默,以及接連著幾次被他眼底的深情,和語出驚人的告白嚇得愣愕,她相信絕對沒有多少人能夠保持清醒。若不是她太了解這是不可能的事,真會以為他在追求她。
「想什麼?」查爾斯終于忍不住伸出手,做了他自重逢後就渴望做的事──揉亂她的發。
這個只有戀人間才知道的親密熟悉動作,宛如神仙教母的魔棒一揮,輕易開啟楚沐雲身上的感應,強烈的情感頓時將她席卷淹沒。咬住下唇,她起身想逃離──
「別走。」他圈住她的縴腰,低喃的聲音,魔力萬千,讓她雙腿宛如千斤重般地抬不起來。
「為什麼?」楚沐雲深吸口氣,試圖保持理智。
「什麼為什麼?」他埋入她頸間的頭,咕噥著反問。他貪婪地吸嗅著她身上特有的馨香,天地凝聚成手上這具軟玉溫香的女體。
「這不是你,你從不低聲下氣。」他的動作太過親密,教她的心太過悸動,推開他的頭,卻又被他一把拉進臂彎里,知道抗拒沒用,她只好听任他將她抱在懷里。
滿意她的听話,查爾斯親親她的額頭。
「以前的我,或許不會;但現在的我,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他澄淨的藍眸望入她的眼里,慎重地說出心中的愛意。
楚沐雲再度感到呼吸困難,雙手往前一推。「別說這種甜言蜜語,這不是你會說的話。」
「給我時間,讓我證明我的誠意。」他抓住她抵在他胸前的瑩白雙手,仔細地捧在胸口,熱切的眼神渴求著她的承諾。
「不可能……」
「我用生命起誓。」查爾斯舉起右手,伸出兩指,做童子軍宣誓。
「你……」她堅決的眼神變得迷惘,應該相信他嗎?
「給我一個機會,好嗎?」絲緞般柔滑的嗓音,吟出魅惑的請求,他深情發亮的眼宛如兩泓迷人的藍色漩渦,引誘她沉溺其中。
明知自己一旦答應,下場必定又如燈蛾撲火般淒慘,但她想答應,想得心痛……
「你回去吧。」楚沐雲狠下心腸,推推他寬厚的肩。他們的愛情本當是精采美麗的,卻被活生生地腰斬,而一旦錯過,再回首也是惘然了。
「不要想逃離,好嗎?」他低聲請求。
楚沐雲掩蓋心中被他一語中的的驚惶,「你快回去。」她再催催他。
他猶豫了一下,終于放開她,起身走向門口,「我回去可以打電話給你嗎?」他想緊緊抓牢與她在一起的分秒。
「不要。」楚沐雲看了看睡在另一旁沙發上的瞿立璟,「快回去吧。」
下雨了,她听到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
「有事打電話給我。」查爾斯吞下喉中的苦澀,走出她的家門。
金屬門撞擊的金鐵交鳴聲,為突然空洞的客廳注入更多的寒意,楚沐雲打了個冷顫,兩只手緊緊懷環抱著自己,內心不斷告訴自己,她很堅強,沒有他的日子一樣過得很好。
這方天際傳來幾聲悶雷響聲,由遠而近,一聲大過一聲。
楚沐雲急忙走近瞿立璟,安撫地拍拍他的背,低聲哄慰他不甚安寧的睡容。
此時,門鈴聲再度響起。
「你……」她打開門,沒想到站在門外的人竟是去而復返的查爾斯。
「打雷了。」他輕而易舉推門登堂入室,走入數分鐘前屬于他的寧靜溫暖。
「所以我才叫你快點回去啊!」她沉著臉指控,不悅地看著他踢掉鞋子,換穿上拖鞋,舒適自在的仿佛已將這里當成他的家。剛才深情溫柔的男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慣常的跋扈與囂張。
「不,我留在這里陪你們。」他示意她噤聲,好笑地比著瞿立璟,好整以暇地踱到沙發邊,一雙大掌輕柔地拍撫著正輕聲低吟的小人兒。
「打雷了。」直望進她水眸的藍眼,有著與多年前相同的熟悉與保護,泫然欲泣的感覺突然席卷上她的心頭。
楚沐雲眨掉眼中的水氣,不自覺地說出︰「We'llbefine!」
她想起了當年打雷時,他常用來安慰她的話︰「Everythingwillbefine!」而她總會撒嬌地回他一句︰「Everythingisfine,becauseyouareherewithme!」
那時的她是那麼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相信大雨過後,終會雨過天青……此情似彼景,既甜美又傷心的過往讓她不禁怔愣失神。
「Everythingisfine,becauseI'mherewithyou!」查爾斯低聲唸出。
一聲細微幾不可辨的輕泣聲自楚沐雲口中逸出,她以為自己控制得夠好,誰知他還是听到了。
他伸出懇求的雙手,屏息等待她的宣判。
「你……走吧。」她閉上眼,雙手環臂試圖將自己抽離,不去感覺他灼人的祈求目光。
「不。」查爾斯幾個大步走到她面前,「不論你答應與否,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做出離開你的蠢事。」他一語雙關,聲音低沉而堅定。
以淚構築的心牆抵不過他深情的注視與幾句低喃。
她睜開雙眼,直勾勾地望進他的藍眼,「想留,就留吧。」
她的話低微得幾近無聲,卻讓查爾斯陷入狂喜,激動低吼──
「但是,」接下來的但書讓他伸出欲擁她入懷的手停頓在半空中。「只有今夜。」
「依你,都依你……」查爾斯將她緊緊抱入懷中,「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去摘來給你。」
寬厚的胸膛帶給她異于往常的安全溫暖,他身上傳來的清新古龍水味道好聞得不可思議,曾經讓她驚懼的排拒感似沙漏般快速流失,她原本僵硬的身子不知不覺變得柔軟,眼神也因迷惘而微閉。
最後,她還是順從了心的走向,閉上雙眼,安靜地趴靠在查爾斯的懷中,此時無聲勝有聲。
「抱。」一聲殺風景的軟稚童音劃破安靜的氣氛,簡短有力。
瞿立璟已經醒來,正用兩只可愛的小手臂撐起上半身,睜著圓滾大眼看著他們。
「別理他。」查爾斯誘哄著她,試圖將她的注意力再拉回來。
「抱!媽媽抱抱……」似乎听懂查爾斯說的話,瞿立璟立刻采取行動,只見他兩只胖胖的小腿滑下沙發,敏捷迅速,一副山不就我,則我就山的氣勢,往楚沐雲奔去。
查爾斯盯著楚沐雲抱起瞿立璟的眼神,挫敗而無力。
「叔叔,隻果吃吃。」瞿立璟綻開一個自認最可愛的笑容,討好地向一臉陰霾的叔叔遞出他的善意。
為了討取佳人信賴與歡心,查爾斯接下了小娃兒手中的隻果,遲疑地咬了一口後,看到楚沐雲眼中的光彩與贊同,詭光自藍眸一閃而過。
這瞿家的臭小子總算有點作用了!
☆☆☆☆☆
叮當!門鈴聲準時響起。
正在擺設餐桌的楚沐雲,放下手中的餐具,飛奔向門口,手放在門把時,突然驚覺自己興奮的樣子簡直與期待男友來訪的高中女生無兩樣。
做個深呼吸,她在心中默數十秒,然後再打開門,清瑩的水眸霎時望入他溫柔帶笑的眸子,一束純白的瑪格麗特遞送到她胸前。
「送給我的小白花。」他上前親吻她馨香的額際。
查爾斯愛憐地看著她娉婷有致的身影,雀躍地捧花入內,欣喜的嬌容上兩抹淡霞,水眸晶亮澄澈。他慶幸自己今晚選了清新的白色瑪格麗特,正好搭襯出她一身女敕黃的魚尾裙短洋裝。
楚沐雲接過花後,突然發現廚房里竟找不到花瓶來供養,娥眉一蹙。對了,櫃子里好像有個花瓶。
她趴在地上翻找花瓶的姿勢,讓查爾斯的眼神轉為深邃,摻入濃烈的欲光。包裹在及膝短裙下的渾圓翹挺,曲線隨著她的動作而若隱若現,幾乎翻掀到大腿根的短裙,將她形狀美好的修長雙腿完全暴露于空氣中。
「到底在哪里啊?」楚沐雲不死心地將手伸得更進去,尋找印象中的紫色水晶花瓶,這束花插在那個花瓶里一定很漂亮。
「找什麼?」查爾斯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一個紫色的花瓶,羽霏送我的生日禮物,很漂亮的……咦?!」她突然發現自己趴在地上的姿勢很「那個」,而他覆在她背上的姿勢也很「那個」,心跳開始失速。
「走開,不要擋住扁線。」楚沐雲嬌嗔,玉顏閃過緋色。
「是那個嗎?」查爾斯指著一個裹著報紙的長形物體,身子順勢壓向她香馥縴細的嬌軀。他的唇幾乎貼住她柔女敕的耳朵,挺鼻輕嗅著她身上的馨香。
「好像……是吧……」要命!她暗暗申吟一聲。
「你先起來,不要壓著我。」羞怒的臉蛋看起來嬌艷無比。
「壓著你?像這樣嗎?」查爾斯抱住她,轉了個方向,將她整個人壓躺在地上。
「叫你不要壓,你還壓?快起來!」他埋在她頸後的鼻息,宛如帶電一般,撩撥得她全身輕顫不已,心中又驚又怒,口氣不覺嚴厲起來。
查爾斯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神情。隨後聳聳肩,放開她,起身走到餐桌前,眼楮一亮。
「這些都是你做的?」眼前的精致菜肴,香味撲鼻,甚至連裝盤都非常講究,沒想到她中國菜做得這麼好。
「不是。」楚沐雲皺皺鼻。「飯店外送的。」誰規定女人的廚藝一定要好?
「飯店外送的啊。」就算查爾斯的臉上禮貌地沒有表達任何意思,但他拖得長長的尾音仍泄漏出他的遺憾。
「要不要幫我擺餐具?」故意忽略他話中的隱意,她指指廚房的碗櫃。
用過餐後,兩人移師客廳看電視。原本坐得算滿分開的,只是到最後不知怎地,楚沐雲一回過神就發現他們已經窩在彼此懷里了。
許是貪戀他的舒服擁抱,抑或是因為氣氛溫馨,讓她昏昏欲睡,所以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推開他,不願意雙方有過于親密的身體接觸。
「听說台東很好玩。」查爾斯放在她胸下的掌,正隔著薄薄的衣料,以畫圓圈的方式撫摩著她細女敕的肌膚
「嗯。」她咕噥一聲,表示同意。
「你去過?」一抹精光掠過他眼底,胸膛下的肌肉微微一緊。
「以前去過。」瞌睡蟲一掃而空,楚沐雲不自覺地放慢呼吸。
「好玩嗎?」他低嘎的嗓音回復先前的溫柔。
「秋天的太麻里,滿山遍野的金針花,非常漂亮。」對于他沒有提出預期的質疑,楚沐雲有些訝異。捉起他蒲扇般的大掌,她將手指一根根地分開把玩著。
「為什麼?」覆蓋于眼睫下的水眸認真起來。
「什麼時候帶我去?」他對她的問題掠過不答。
「等你告訴我答案後。」楚沐雲淡笑回答,晶瑩的大眼堅定迷人。
她的回答令他啞然失笑。
五年的時間中,她改變了許多──而,第一百次地老實說,他真的很喜歡現在這樣的她。
不是說她以前溫柔凡事以他為重的樣子不好,只能說自他接掌D&MG,正式進入成人的世界,習慣成人的游戲規則後,他不自覺地變了,而她卻還停留在兩人年少天真的關系中,並沒有跟隨著他的腳步成長。
是他的疏忽,導致兩人對彼此的期望差距越來越大,終致造成難以磨滅的傷痕。換句話說,就是在他決定將兩人的關系帶入成人的世界時,她卻還停留在兩小無猜的純真戀情里,加上之後發生的一連串不愉快,以及她對夫妻關系的恐懼,在在都是兩人最後走到決裂的主因。
當時的他,沒有處理感情的智慧,將處理感情的方式比照自己最熟悉的辦公方式等同處理,他簡單地認為只要一聲令下,就能得到他所想要的各種資源與回應。如果他當初能更冷靜一點,找出她的心結所在,兩人不會白白繞了這麼冤枉的一大圈,而他也不會對她做出那樣殘酷絕情的舉動了,懊惱的自責讓他眼中的光彩霎時黯淡,胸口一陣悶痛。
「說啊!為什麼?」她扶正他有形的下巴,將他的目光焦距定在自己臉上,催討著答案。
這段日子以來,她一直小心地緊守著兩人之中的那條線,不讓他越雷池一步,但她知道自己的防線正在潰敗當中,原本以為夠堅強的抗拒正一塊一塊地崩解,掉落進他迷死人的溫柔里。
主動出擊也是防守的一部分,她今天一定要問到答案。
「因為,」他低凝她澄瑩的瞳眸,「走遍世界各地,看盡人間各色,再次遇見你之後,我才發現……你,始終是我的最愛。」
他真摯露骨的告白引爆了兩人之間隱形的緊張氣氛,原本平和相處的表面假象頓時消失無形。
驀地,她掄起拳頭,憤恨地捶打他的肩。
「騙人,你騙人!」豆大的晶瑩淚珠自楚沐雲眼底滾落,聲音哽咽而破碎。
她還是忘不了他當初絕情的背叛!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但是,你答應過給我時間證明的。」他捉住她顫抖拭淚的手,吻去她手上的濕痕後,憐愛地在她的掌心印上深情的吻。
「夠了!你為什麼硬要揭開這道丑陋的傷疤?就算當年的我真的很愛你,但是愛你又如何?」楚沐雲彈跳了起來,激動揮舞著小小的拳頭,將心中的委屈一吐為快。
「是傷痕累累的心,和避走家鄉的不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伴著激動的嘶喊滾落。他臉上莊嚴的表情,懺悔中帶著深情,重擊著她脆弱的心防。
「我知道。」沉痛的聲音快速接近,查爾斯將百般抗拒的她拉進懷里。
「知道就別再說那樣的話來騙我……」無助的手抵住他的胸膛,她嗚咽著請求。
夜已深,她沒多余精力陪這個男人耗了。
「不,這絕對不是騙。」他定定地看著她。
「別再說了……」進退不得,她只能虛弱地閉上眼楮。
「這不是騙。」
「那……薇薇安呢?」她終于吐出這個梗在她心里多年的名字,她想知道查爾斯和那個女人最後怎麼了。
「薇薇安?」查爾斯皺著眉頭,心中思索著這個陌生的名字。
他不堪的對待似潮水般涌上心頭,楚沐雲胸口一慟,不禁再度怨恨起自己,竟又允許讓他再次進入自己的生命。
「她?!」某個模糊的面孔倏地自他記憶底層浮現。他依稀記得他帶了個女人去他們的家,並應那個女人的要求,讓她使用了臥室中的浴室……
搖搖頭,他望入她悲傷的眸。
「那時的我氣瘋了,沒想到你會開口提出要離婚,那天晚上離開你之後,我喝醉了,似乎對她說了些醉話……沒想到隔天她竟然對外發布那些不實的消息,我該制止她的。」
「所以,那些都不是真的?」
天哪!糾纏了她三年的惡夢,竟然只是不相干之人的惡意戲言?!整件事的荒謬讓她不知道應該大哭一場,哀悼過去每個不成眠的夜,還是仰天大笑三聲,表示慶祝月兌離苦海?
他緩慢捧起她的臉蛋,端正臉色,低聲輕喃︰「寶貝,對不起。為我以前的壞,我要向你說聲對不起。」
他……他向她道歉?!楚沐雲情不自禁鼻頭一酸。
「你該死,你真該死……」她低聲控訴著他的薄情。
「對,我該死。你願意讓該死的我再愛你一次嗎?」
「你真的認為我們可以再重新開始嗎?」忽視他的請求,她抬起哭紅的小臉,肩頭因抽泣而不住聳動,現在的她還沒準備好面對他的示愛。
「許多事並非三言兩語就能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但是請你相信我。」他低頭尋找她的唇。
楚沐雲抗拒地擋住他的吻,不解又有些警戒。
「你是不是還有事沒告訴我?」
「沒有。」他攻擊她柔女敕的掌心,「再讓我愛你一次,好嗎?」
「我不回答沒頭沒腦的請求。」楚沐雲抹干淚水,走到餐桌前,將用過的餐具收拾好,拿進廚房流理台。
他跟著她的腳步一起進入,原本空間不算小的廚房頓時因他高大的身形,顯得狹隘。
「那你還愛我嗎?」查爾斯接過她手里的菜瓜布,直截了當地問。
還愛嗎?望著傷害自己至深的男人,問得如此冠冕堂皇又隱約帶著點渴求,刀削似的五官不復原先的狂霸自傲,取而代之的是害怕被拒絕的小心翼翼,楚沐雲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何?」
答案太難尋,楚沐雲繃緊小臉,拒絕回答。
「不想回答?」查爾斯慵懶溫柔地笑著,將菜瓜布打上泡沫,開始動手洗盤子。「沒關系,反正日子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