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鐘瑞早產,而且是難產;撕痛的申吟從黎明到近暮都沒有間斷過。
頭幾個小時,她下床一步一步走動,以助生產的順利。汗珠兒一滴一滴涔濕她整個人,在銀嬸及鐘綺的協助下,才得以將濕黏黏的衣裳換下來。
「把熱水準備好!」
「丫頭,你把水盆、毛巾都準備好。」
「剪子呢?剪子怎麼不見了?」
「把火燒旺一點,炕子都不熱啊!」
「好孩子,乖,一下就過去了。」十幾個小時來,銀嬸都重復一樣的安慰詞兒,可時間滴溜溜地移動下,房中那種緊崩的氣氛愈爬愈高。
「啊!」痙攣般的痛楚又再度入侵她的呷肢百骸。「沙爾、沙爾!」疼痛已令她喪失神智,抓著被褥的手臂崩得幾乎讓身子由床板上整個懸空。沙爾!?
「胎位不對。」跪在她雙腿間的銀嬸滿頭大汗,雙眼亦十分焦慮。「我沒瞧到孩子的頭。」
「什麼?」鐘綺呆住了。按理說,孩子都該是頭朝下生出來才是。「那該怎麼辦?」
「叫她再用力推!」產口還開得太小,僅能見到小腳趾露了,要賭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啊!」鐘瑞根本不听不進其他人的喊囂,半清醒半昏迷的只能感受那雙無形的、雙瞳不同色澤的睜正注視她,微笑地鼓勵她。
加油,瑞,加油瑞!
「我看到腳了!」
一波又一波不受控制的浪潮撲向她,終于將她淹沒。
鐘瑞再度清醒時,所有的白家人都坐在床畔,喜氣洋洋的。她的孩子在她身邊睡得正熟。
「是個女孩兒。」鐘綺對女兒微笑著,心疼的撫模她蒼白的臉頰。「她好可愛呢。」
鐘瑞側臉,滿含驚詫地盯著那個毛毯包里的小東西瞧。這孩子有張她怕見過最完美、最可愛的小臉;她頭頂的毛發及濃眉是黝黑的,皮膚有點兒皺皺紅紅的。小嬰兒鼻子抽搐一下,緩緩張開小口打個無聲的呵欠,末了不忘扁扁嘴兒。
鐘瑞瞧得入迷。
她這才發現大伙雖都聚在她床邊,但卻靜得可以。想來,是怕呼到她們母女倆吧?
好小心地伸出手,將嬰兒輕輕地勾入臂彎中。指尖又謹慎、又好奇地觸著嬰兒的臉頰,細細品味那分縴軟如羽的感觸。
「娘,她是我的女兒也。」無法形容的驚嘆與滿足充斥了她全身每一處細胞。
「是啊,也是咱們白家的女兒。瑞兒,你打算給她取什麼名字?」白驛南愛這個孫女愛得不得了,瞧他盯著嬰兒迷戀不舍的表情就知道了。
先前他們總算達成脅議,讓鐘瑞自行決定孩子的姓氏名字。
嬰兒毫無預警地開始啼哭,暫時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劉清妹幫忙她坐起,示意男人拉出去。爾後將嬰兒穩妥地放至她的懷中,敞開她的衣襟。
貼近母親的胸前,小嬰兒及鐘瑞都依本能地配合起來;沒一會兒,小嬰兒便開始「大快朵頤。」
「乖,乖。」她笨拙地輕拍女兒的後背。「不用急,乖。」
劉清妹教導她如何將孩子換手擁至另一邊,以便喂女乃;她的胸前女兒貪婪用力的吸吮而刺癢微痛,可做母親的,誰會在乎?
「鐘情。」鐘瑞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害劉清姝一時間模不著頭腦,接著方恍然大悟。
「她叫做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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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鐘情有母親翡翠似的綠眼,及父親貂墨似的黑發,甜蜜蜜的酒窩令女敕頰生花。才幾個月,小小的人兒就懂得用水亮亮的大眼楮瞅得人心生憐惜,一展笑顏又讓人心花怒放。
「叫舅舅,舅舅,來,舅——舅。」尼克逗著小外甥女,欲罷不能。
小鐘情哪懂得這許多?她沖著尼克又是一笑,笑得他神魂顛倒。
「最近工作順利嗎?」鐘瑞滿足地看著他們一塊戲耍,心底卻有一絲遺憾。如果抱著小情兒的人是沙爾——「沒發生什麼大事兒。」尼克點著小鐘情經開的粉女敕手指兒。「妹子,她可是‘國色生香’也!」
「國色天香。」鐘瑞搖頭糾正。尼克的漢語腔已是又溜又標準,偏對成語沒有天分、又不死心。
「哦,嘿嘿,‘國、色、天、香’。尼克香香小女嬰的臉兒,對她扮個鬼臉,果然又逗出一朵笑容。
「這麼喜歡就趕快成親,生一個玩。」對哦,她這小扮都二十六了,咦?那克里夫不都二十八歲了?
「有些事急不得的,看老天爺怎麼安排。」尼克聳聳肩,轉換話題。「怎麼沒見到那位闕家先生?他不追你啦?」
「他追不追都沒用。」鐘瑞不在意在答道。「闕家捎了口信來,說闕家老爺子臥病在床,要他趕回去。」鐘瑞並不想提及闕孟聖臨走前依然次次向她求婚,卻都被她一一婉拒。
「瑞,你想不想到哈爾濱那兒住住?」尼克提出一個建議。「克里夫一直都掛念著你們也想看我們的小情兒。」
鐘瑞頷首。「也好。」
現在經尼克這麼一說,鐘瑞便對未來的打算更加確定。原先她就打算帶著女兒搬到哈爾濱,它是個國際性都會,混血兒比比皆是,鐘情的黑發綠眼便不會顯得太地突兀。「倫哈卡貝」這一方世界不是不好,而是外頭的視野卻為遼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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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快信掉在地上,他發現自己的手正抖個不停。
尼克竟在信中寫說,他要帶著鐘瑞母女倆到哈爾濱——這樣的驚奇是真是假?是好是壞?他捫心自問,是厭惡還是歡喜?
「我不要她們來。」激烈的手勢從桌面上橫空掃過,一只花瓶應聲而碎,散于一地。「克里夫,是你的注意吧?是不是?!」
「不信。」
克里夫聳聳肩。「那麼我就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是不是?」
「你」。被自己的話將回一局,他氣得癢癢地無話可說請。
克里夫不想再多說什麼。這家伙腦袋瓜硬是可媲美金剛鑽,除非自行想通,否則挖掘嚴竣敲穿都沒用。
皺著眉,克里夫盯著扔充在一角的空酒瓶。「別告訴我你昨夜又喝酒了。你的身體才剛——」
「閉嘴。」
「真粗魯。」克里夫喃喃自語,接著走向門口才又回頭,故意加大音量。「小情兒快滿半歲了,真想快點看看她。」
克里夫不敢拖延,馬上閃出房間。方關上門,里面果然便傳出砸東西的聲音。
宏偉的建築,及寬敞整潔、植滿花草樹木的大馬路,難予哈爾濱高雅雍的市容。在修剪有致的街樹下,設有供游客休息的長杉木椅,完全的歐洲風情。在裝飾華美的商店櫥窗前,有時站有零販糖果、鮮花、香水或小玩意兒的小女孩兒,絕大部分均為白俄人種,在人行道載歌載舞——且如此安祥快樂。也許,旅客們反注的目光不在于那些小裝飾品,而是少女那種天真的笑容吧。
沙耶兄弟的屋宅位于哈爾濱新江大街的最北端,換句話說,是這個大城市的最偏角。
「沒辦法,這棟最便宜」。兄弟倆不約而同地異口同聲道,然後爽朗地哈哈大笑,叫鐘瑞忍不住也彎起嘴角。
「這里沒什麼不好啊。」鐘瑞真心地贊美著。「又大又寬敞,冬暖夏涼啊。
「錯!」克里夫拉出一張苦瓜臉。「夏暖冬涼,夏天蚊子叫、冬天北風嚎,嗡嗡咻咻一夜到天明。」
鐘瑞忍不住大笑起來,加懷中的小鐘情也圓溜溜地睜開了眼,納悶地看著笑成一團的大人。
鐘情被放在靠近窗台的小床上,努力地蠕動小手小腳,試著想坐起來,在柔軟的被褥上翻來覆去。
「怎麼,你想看風景吧?」看著克里夫和鐘瑞十分專心的談話,尼克微微一笑,自動攬起照顧孩子之責,謹慎地抱起女圭女圭踱至窗邊。
小鐘情將白女敕女敕小臉整張貼在玻璃面上,五官擠堆成一團皺皺小小的肉團。尼克輕笑地將她抱開,從眼邊注意對街屋舍那布簾半掩的窗兒,果然瞄到一絲動靜。
街道的寬度並不大,就因如此,面對面的相峙互視並沒有多大的困難。
陰沉的室內一角隨著窗簾的掀開而展露在這一大一小的視線前,鐘情被對方陰鷙狂切的眼光牢牢鎖住。也許是真切地感受到那種激越的渴望吧!小鐘情這個小女圭女圭眨巴著天真的小眼楮,小手啪啪啪地輕輕拍擊著玻璃,嘴中發出沒人听得懂的咿咿哈唔唔,奇跡似地綻開一朵淺淺的梨窩。
注視她的眼光除了渴望、思念,又多了一層笑意及驕傲。
「情兒」?鐘瑞抬起頭時,尼克連忙抱著嬰兒踅過方向。
對街的窗簾也「唰」地一聲猛然拉上。
也許覺得真是莫名其妙吧,小鐘情似問非問般抬起頭,恰好和尼克的藍色眼珠撞在一起。
「別擔心,」尼克親親外甥女光滑的額,聲音分貝降成耳語。「你父親不是不想來見你,只是一時害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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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一個如風輕飄的人影來到沙耶宅前;他猶豫一下,終于抬手欲敲門扉。
門卻搶先了一步被掀開,他毫不意外看見沙耶兄弟倆一前一後佇在門後,仿佛已等待多時。
「我要見她們。」一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心浮怯意,害怕這兩位守門神會拒絕放他人屋。
「為什麼不光明正大的來呢?你現在又是以什麼身分來見她呢?」克里夫的問題字字象針刺人他的心。
他鐵拳緊握,鼓得連手背腕側的青筋都明顯浮出,清晰可見。便他依舊固執地不回答克里夫的問題,牢牢閉著嘴。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克里夫」。尼克平靜的插嘴道。「她們睡在二樓的寢室,雙人床邊還有張小床。」
月光透過鏤空的窗紗,灑入一室的溫柔。他的足音靜悄如貓,踮著足,屏息地靠近雙人床旁。
她更美了。從火焰般燦爛的秀發,到被單下細致縴鎂的身形,在在都令男人血脈奔張、意亂神迷。他顫抖地伸出手想踫觸她的臉頰,印又一個瑟縮地收回。
床上的人兒夢囈嚶聲,翻個身後又繼續沉睡。
沒有哪個女人可以如此牽動他每一根神經,就連西薔兒也是!
而他的女兒顯然繼承了母親那分清冷的魅力,那雙濃濃的眉兒及長長的睫毛像他,瓜子臉兒及弧形優美的唇兒則像極母親。他驚嘆地盯著那個小小人兒,心中莫大的感動及驕傲是筆墨也無法描述的——他,在這遼闊的穹蒼宇宙中,有了一具繼承自己血統的後代。
他的後代!他,「鬼眼」沙爾的後代。
沙爾好想好想看到女兒長睫閉蓋下的雙眼,是不是和鐘瑞一樣深亮明綠,經易地便勾走人孤心魂。他好想好想好想抱起她,感受那張小臉蛋軟軟女敕女敕地貼著他——他好想好想教她牙牙學語,听到她叫叫他一聲「爹」。
他好想好想教她站立學會卡,看著她學會走跑蹦跳。
他第一次了解到,保持秘密的緘默是多麼令人痛苦的事,會使一個鐵錚錚的漢子也脆弱起來。
他幾乎想棄械投降。
他好想好想跑屋頂上大喊,告諸天下,宣布自己對她們的愛意。
為什麼!為什麼……
他步履踉蹌地退出房間,不敢回視她們。
夢游似的趟下樓梯。客廳中,點一盞光線微弱的丁,映出克里夫線分分明的臉,而尼克卻不見人影。
「謝謝……你們,你們把她們照顧得很好。」
「要謝該謝瑞在‘倫哈卡貝’的家人,他們才是一大功臣。」
沙爾點點頭,正欲往大門口走去,卻又因克里夫輕柔的問話而止住腳步。
「你還想逃多久?」
「……我沒有逃。」沙爾沒有回頭。在夜中,他,的聲音听起來竟是那麼的冰冷無情。「我又逃了什麼?之前,我只是擔心她的安危,如今,親眼看見她平安無事,這就夠了。她早該尋找更好的歸縮,我們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你別忘了,那是你的孩子。」
「羅嗦!」顯然有人老羞成怒。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瑞是一個很死心眼的孩子?」
沙爾的腳步又頓了一下。甩甩頭,最後依然堅決地踏出步子離開。
「砰!」接著是門被用力合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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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離他忽遠忽近的倩影讓人捉模不定。他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鈴、鈴、鈴、鈴——門鈴也不曉得響了多久,終于緩慢地點滴侵入他的听覺系統。沙爾艱澀地睜開眼皮,發出一連串的咒罵。
昨夜回家後,他一杯又一杯的對自己灌著酒,想要忘卻一切煩惱。這是他這幾個月來的習慣。酗酒已經是家常便飯。
他搖搖晃晃地準備去開門。他赤著上半身、僅著一條布褲,光著腳、下巴是好久未刮的胡渣。
他也不在乎了,反正會到他這兒的不是克里夫就是尼克。他們幾乎每天來,而且都是來對他說教的。
「滾!」門未開聲先至,他看也不看直接發出嘶啞而簡單的逐客令。
「哇!好可怕、好可怕。」門外的人也很配合地大聲喊著。「我說小情兒,你爹的脾氣可真是——」
門馬上又大刺刺拉開,布滿血絲的眼映人尼克無辜至極的笑臉——以及他臂彎中抱的小小女圭女圭。
「這是小情兒你魅力比較大。」尼克往那粉雕玉琢的女敕頰嘖嘖有聲地親上一記。「你爹地馬上來開門了也。」
「給我。」沙爾斥喝一聲,他伸展健臂,一下就把女兒給搶了過去。
小鐘情也憑地乖巧,被這樣抱來抱去非但沒有惶然啼哭,反而睜著水瑩港晶的眼兒往這兩具大男人瞬來瞥去,還發出格格笑聲。
沙爾的心都化了!
他有些遲疑地展開結實粗糙的手掌,輕輕撫上女兒柔軟台花瓣的臉頰。
「瑞說她最喜歡別人把她抱在膝蓋上逗她。」
沙爾猛然地抬起頭。「你為什麼把她帶來——她會被我嚇到的。」
「哦。」尼克轉轉眼珠,用一種非常懷疑的眼光看著手舞足蹈的小鐘情。她看來分明是快樂得不得了嘛?
「沒辦法嘛,很無聊呀。」尼克攤開雙掌,聳聳肩。「家里沒人,我是來——來什麼門子?」
「串門子。」
「對對,串門子。」
沙爾眯起了眼。
「真的嘛。克里夫帶著瑞去四處逛逛走走,帶著小情兒總是——問題‘撞手撞腳’——」
「‘礙手礙腳’。」奇怪,虧尼克一天一到晚說崇拜中國,可老說錯中國成語。
「說得對,礙手礙腳。所以我就留下來照顧小情兒嘍。」
「找個比較像樣的理由。」
「哎喲我的媽,真的是這樣啦。」
沙爾抿緊唇線,仔仔細細將他從頭到腳端詳一回,嚇得尼克雞皮疙瘩一顆顆浮了起來。好在小情兒好奇地伸手往沙爾的下巴模去,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方才結束了「鬼眼」注視的酷刑。尼克往上翻個白眼,飛快地在胸口劃個十字。真是老天保佑!再逼問下去,他怎麼說才好。
原本冷硬若冰的眼一轉向小鐘情,全柔了下來。
沙爾就那樣杵在椅子上,任女兒對他做‘全方位的探索’。只見小鐘情在他膝頭爬下,一會兒模模他的下巴、一會兒扯扯他的頭發,小小的頭顱往他光果的胸膛蹭呀蹭地,像只撒嬌的小狽。
「她不怕我?!」沙爾的口氣是不可思議的。
「她何必怕你。」尼克大大地打個呵欠,好像這個問題非常無聊。
听起來很無聊,但如果有第三者在場,可能就不會這麼想。
沙爾的臉由右上額開始,到左方下顎,斜斜切出一條猙獰的赤疤,蓋過他左邊那只萎眯成一條縫的眼。頰上還有好幾條較細較小,卻依然清晰明顯的傷痕。
和右邊完好的黑眸及臉頰相對下,他左邊的一切等于是毀了。
初生之犢不畏虎,也可以這樣說吧。沙爾的眼眸黯了下來。等她長大明事理時,對于他這樣一張臉,恐怕是驚嚇得大叫大哭吧?
「你為什麼要帶她來?」沙爾痛苦地低喃,雙臂卻緊摟著她;眼更是一眨也舍不得從她身上挪開。
尼克難道不知道嗎?讓他知道「擁有」的滋味後,叫他如何再對自己的骨肉松手呢?叫他如何斷了渴望鐘瑞的念頭?
鐘瑞、鐘瑞、鐘瑞。鐘瑞!鐘瑞這是個植入他靈魂深處的咒語,也注定這輩子就此淪陷……
「我以為你想念自己的女兒,想親手抱著自己的女兒。難道不是?」
「……」沉淪了,那麼,不如就沉淪到最底吧。
小鐘情也許是累了,也許是餓了,沙爾再度抱起安置肩頭時,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乖、乖,別哭。」沙爾輕哄著女兒,眼底首度綻出純粹為人父的喜悅。
從那天起,尼克每天都有不同的理由解釋鐘瑞「出門」的原因。每天早上,他準時帶小鐘情來敲刊家大門,爺兒倆就這麼耗上一整天。
屋子中的酒瓶及酒臭沒了。當尼克允諾翌日要再帶他的女兒過來時,這個做父親的就不得重要審視自己的儀容外表……惡,他有幾天沒淨身換衣啦!
「哇!」難怪尼克每次隔日和他打一照面,就夸張地猛吹口哨。「咦?那個渾身臭臭髒髒的人跑到哪里去了?咦、咦、咦?」
沙爾經過一番「改頭換面」的清潔工作後,精神果然恢復幾分。「閉嘴!」尼克就是這點差勁,油腔滑調。他毫不客氣地搶過女兒,聞著嬰孩身上淡淡的‘乳香,總算勉強壓下剝掉尼克嘴皮的沖動——看在他把自己女兒送來的份上,改天再算。
小鐘情也很快就熟悉他的存在,可安置于自己的小小世界中。也許大人們是不曉得小小孩腦袋瓜中在想些什麼,可是他們敢肯定的是,鐘情一點也不怕沙爾,幾乎是打一開始便接受了他的存在。
沙爾仍不了解小情兒為何沒有被他的臉嚇著,但他才不會去計較這個呢!他光忙著陪她玩都來不及,哪會去想到這點?
他每天晚上都去探視鐘瑞——每天都心滿意足的盯著她的睡容,掙扎著是否該一親芳澤,然後,隱忍下幾近崩潰的,回到自己的床上;和她的倩影周旋,幾至天明。
「我說沙爾,你什麼時候才打算演一出那個——那個‘一起大團圓’?」閑閑看著玩在一起的父女,尼克蹺起二郎腿,愜意得很。
「是」闔家大團圓「吧,不過沙爾懶得糾正他。事實上,他打算當沒听見那句話。繼續逗著女兒。
「沙爾!」尼克不禁提高音量,語氣轉厲。「你究竟要逃避多久?該死的,小情兒是你的女兒,而你究竟娶不娶我妹妹?」
「不會。」
「嗄?」尼克傻眼了,沒料到對方的回答居然是那麼俐落強烈。
「***,你再說一次?」
耶?尼克學會說中國髒話啦?
「不會。」
尼克倏然從椅子上站起來,臉色漠然,一掃平常的微笑。他先把鐘情安置在安全的地點,接著猛然便出拳往沙爾臉上襲去。後者應聲倒下,連躲都來不及。
「你居然不對瑞負責?最好找個很好的理由」。
「我不想讓她見到我。」
「這算什麼?」
「什麼都不算。」他慢慢坐起來,擦掉嘴角的血痕。
「你認為我妹什麼東西都不是?尼克火大的瞪著他?」「站起來,來!」他擺出拳擊架式。
「我愛她。」「什麼?」尼克一愣,還換換耳朵,怕自己听錯,大叫︰「你愛她?可是不打算娶她?
不打算認你女兒?「
沙爾別過臉。「我不會……我不可能會娶她。」
他無意識地伸手撫模著臉,尼克霎時恍在大悟。
「拜托你,瑞才不會因為你臉上受了傷就不願嫁給你。她是那種人嗎?」
「不要說了」。抱起小鐘情,沙爾輕柔地撫模她的臉好一會兒,突然把她塞人尼克懷中。他走人寢室,關上門,再也不理會身後錯愕的叫喚。
他又何嘗不想娶鐘瑞。
能擁有她,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奢多的夢想——看著自己發抖的手,他多渴望能再扔抱她一次。
就算鐘瑞不介意他的臉,可是他自己會介意。
一張殘破的臉、一具傷痕累累的身軀、一顆碎得無法縫補的心,他無法保證她能過得幸福快樂——她能匹配更好的人,而不是他這個……廢物。
可是……他用力捶著牆。思及小情兒要去叫另一男人「爹」,思及鐘瑞會躺在另一個男人身下婉哦嬌喘,他和血眼充絲,全身每顆細胞就忍不住在吶喊抗議。
尼克的聲音已經不見了,他應該是離開了吧?也許等到哪一天,沙爾會有心情道個謝;但現在的他,只想重新回酒瓶。
一醉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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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陣間屋子里。
客廳中的氣氛很凝重,克里夫、尼克、鐘瑞各據一方。
鐘瑞背對著他們,身影蕭然。
「我後天就帶情兒回‘倫哈卡貝’。」
「瑞!」
「瑞!」兄弟倆異口同聲地叫道。
鐘瑞置若罔聞。「我上去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