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旭升雨止,彩虹的色彩布滿了整座穹蒼。
擔心了一整天的尼克終于忍不住,打算叫門。拳頭還沒扣下去,門就「咿呀」一聲先行拉開。
「怎麼了?」
鐘瑞微微揚眉。馬尾扎在頸後,一身俐落的裝扮一如往時,綠眸卻神秘難解。
「尼克?」鐘瑞再問,還順勢伸手在他眼前扔了兩下。
「你——你——」尼克你了老半天,依然說不出一句完整句子。
鐘瑞淡然一曬。「怎麼了?陪我去用早膳。」
尼克被動地帶著走,還想不通,鐘瑞怎恢復得那麼快時,鐘瑞已停下腳步,一臉鄭重其事道︰「還是先陪我去找大嫂好了。她是過來人,會知道女人在懷孕期間需要注意什麼。」
很意外的,白家對鐘瑞所下的決定均安靜地接受。
鐘瑞雙膝雙手全跪伏在地上,不肯起來。
「瑞兒,你不用這樣。」白家主人——白驛南,偕同其事鐘綺居其主座,兩老臉色十分安祥。
「傻孩子,你怕什麼呢?」鐘綺溫柔地扶起她,撫平她微亂的鬢發。「小心你的身體,要做母親的人得格外保重自己。」
詫然的綠眼對上她溫寧喜悅的黑眸。
「娘,你難道不怪孩兒……」試問有哪門望族竟會容忍這等——「噓,什麼都別說。」鐘綺搖首,以食指輕輕按上女兒的唇瓣。「我和你爹會支持你任何決定,你高興就好。」
「爹!」鐘瑞大大動容。
「你願意讓生下來的孩子姓白嗎?」白驛南口氣廉求懇切,完全沒有她所預料的勃然大怒。白父知道他在許諾下什麼嗎?只要她一點頭,她月復中的胎兒便等于正式成為白家的一分子,沒人能說得一句閑話。
鐘瑞忽地不信任起眼前的好運。
「你們答應?你們為什麼沒有逼我去打掉孩子?你們怎麼——會容忍我加給你們的恥辱?」「啪!」動手打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撫養她多年的鐘綺。她氣得臉色鐵青、素手發抖。
「什麼你們我們,你是我白驛南的女兒,撫養自己女兒的孩子,自己的外孫有什麼不對的?」白驛南也氣了,罕見地疾言厲色。「你把我這個做父親的當外人嗎?什麼恥辱?如果你不要這個孩子,我要,你只管生下來。我養。」
其他小輩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任老人家發飆。
「瑞兒,你可知爹一直在等你把‘倫哈卡貝’視為真正的‘家’嗎?你冷漠、孤傲、爹都不介意,爹知道你性子,知道你並非有意排斥別人對你的友善,但一個做爹的想寵他的女兒、愛他的女兒有何不對?你為何不肯接受爹?爹只想為你盡一分心力。」白,驛南道。「一家人就是要好好地生活在一塊兒,你怎能如此丟棄下咱們?」
居克及克里夫兄弟在旁听得都傻了眼。這位白驛南——怎麼說比較好呢?應該說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吧!兩人原本還打算,白家倘若真容不下鐘瑞,就帶她離開「倫哈卡貝」到哈爾濱安身。他們雖然常年游走在疆界搏命,但手邊也有些積蓄,在哈爾濱的黃金地段購了屋、置了產。
如今看情形是不用擔心了,就怕他們真要帶走鐘瑞,白驛南還會跳腳找他們拼命哩。「瑞,你怎麼決定?」克里夫看著她。
「你可不能帶走我女兒。」鐘綺風韻猶存的臉上盡是理直氣壯。「她可要好好補身進膳,把我小孫子好好養壯,可不能跟你們去餐風露宿。」
「餐風露宿?」尼克發現自己真是愈來愈佩服中國人,他們好像什麼成語都發明得出來。「吃空氣?睡在露水上面?」
「嗄?」其他人一愣,接著轟天的笑聲震遍整個大廳,一掃先前慘淡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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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衣服的腰身又緊啦。」劉清姝比量著鐘瑞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的圓大肚子。「我得拿去改改、放松尺寸;你現在身上好年還合不合身?
鐘瑞慢慢地轉守身。「我想還可以。」
懷孕堂堂邁人第五個月,鐘瑞一個子成熟了許多。她一改以往輕快的步伐,現在一步一步踏得十分沉穩,以防震動了胎氣。而且除了暈嘔,她轉個步、伸個腰、抬個手、舉個臂都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先一步想到「他」的存在。
鐘綺每一天都熬了一大堆補藥,逼著她全盤接收,嚇得鐘瑞現在很「不識好歹」,「聞補色變」,「望風而逃」,經常是前面一個逃,後面一個追。
像現在就是。
「娘啊,我現在正忙。」走廊上響起拉鋸戰的足音。然後眾人無論手頭上工作再忙,一顆顆看戲的腦袋全都好奇地張望出來,靜候好戲上演。
沒一會兒,氣急敗壞的娘親揪著無可奈何的女兒耳朵,回來了。
「忙,忙、忙!做娘的不先顧好小孩還談什麼?不許去,有什麼事兒是不能請別人代勞的?」鐘綺擺明是不吃這一套。「要忙什麼也得先把我乖孫的肚子填滿再說。」
「娘——」
「啊,香茹雞湯就要涼了,快快。」鐘綺先聲奪人地催促,鐘瑞不經意地往旁眼色。
鐘瑞倒覺得每個人都把她保護得太過分啦。
她下樓梯,會有人忙不迭來扶她,告訴她上下樓要小心。她端盆水,會有人急著從她手中拿過,告訴她一篇孕婦不能手持重物的大道理。就像連現在,她又飽又無聊地不想吃東西——噓,這可絕不行大聲嚷嚷,否則被喊過來的娘親會嘮叨著要她非把食物吃完不可。
「紅雁看到,噫——瑞姐姐又不吃東西了。」
天啊,連打算把食物「喂」魚的小動作都被人一舉一動地監視——她泄氣地白了一蹦一跳的紅雁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傾倒的動作。
「你看錯了,紅雁。」欺騙小孩真是情非得已。
「我只是出來散散步。」她其實極端羨慕紅雁開朗純真的性子。自她七歲後,就已喪失的那份童心。
「紅雁知道瑞姐姐肚子里也有一個女圭女圭哦。」紅雁是靜不下來,走個路也三步並兩步、十步中跳七步。「就像大嫂以前把小方方裝在肚子中,才可以生出來。」
鐘瑞差點嗆出口腔中的雞湯。「呃?對對對。」見到小妹那種期許又贊賞的眼光,她只能連連頷首稱是。
紅雁突然不說話了,突來的安靜令鐘瑞納悶——「紅雁也要。」
「紅雁也要。」?紅雁究竟在說什麼跟什麼。
「紅雁也想生女圭女圭。」紅雁悶悶不樂地表示。
「那您該告訴奇哲。」鐘瑞罕見地表達了她的幽默感。「叫他多努力一點,女圭女圭才會來得早。」
「奇哲昨天晚上也是這樣告訴紅雁」,紅雁玩著自己的手指。「紅雁喜歡女圭女圭,瑞姐姐會生紅頭發的女圭女圭給紅雁玩嗎?」
鐘瑞有點啼笑皆非。「再說吧。」
對鐘瑞嘮叨的,還有沙耶兩兄弟。
在鐘瑞再三保證下,克里夫及尼克于是又準備重返他們的工作崗位。
「我們每隔半個月會輪流回來陪你,或許我可以留下來——」
鐘瑞搖頭打斷尼克的話。「你們會住不習慣的。」
的確,他們兩個早習于東奔西跑的戎馬生涯,好動的人根本靜不下來,向來也不覺得有必要靜下來。之前為了兩位妹妹的事在「倫哈卡貝」做客住了這段期間,已讓他們的骨頭松懶地吱嗄抗議。
克里夫看著鐘瑞的大肚子,再將視線往上挪向她披散的鬈發及日漸豐腴的臉頰。在那兩道紅色濃眉下的英氣五官已然柔和許多,多了準***喜悅及某種女人的自覺。
「好好照顧我的外甥。」克里夫親吻她的臉頰。「否則我會找你算帳。」
鐘瑞噗嗤一笑。「是,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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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秋時分,落葉飄零;血紅的楓葉漂浮在淺綠的河川上。
十一月初,天涼氣爽,「倫哈卡貝」彌漫著一股喜氣——原來是白驛南的壽辰到了。
盡避後輩有意為老人家好好慶賀,但白驛南從來不贊成這種作風。白驛南生來就是北方人的豪邁性子,生老病死對他而言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他從來不將這種事放在心上。
鐘綺及劉清妹在廚房忙著,將壽面、豬腳、壽桃等準備。白家兩兄弟則準備領著牧工,在晚上表演—場小型的馬術給老人家觀賞。
鐘瑞先是被趕出廚房,讓女人們丟下一句。「這里太危險。」之後她又被一群男人從馬廄那邊給「請」出來;一句「你不該來。」就堵得她啞口無言。
「不如你們幫我們照顧雲開雲方吧,順便可以學學怎麼帶小孩。」劉清妹百忙中抽空對鐘瑞、紅雁丟下一句話。
也罷!鐘瑞抱著白雲方信步走到長廊。嬰孩粉女敕女敕的臉上露著紅潤潤的笑容,她坐在藤椅上逗得他咿咿唔唔叫,心情也不覺開朗許多。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一旁的紅雁玩著嬰孩子小小的手,還鼓起頰腮扮鬼臉,這小小一方角落充滿了笑聲。
牧場出入口傳來一陣騷動。
有人來了!
鐘瑞蹙眉,納悶著來客身分。尼克前日才結束對她的探訪,沒道理又臨時沖過來。
「白叔,好久不見。」年輕人輕快地下馬、抱揖,身形穩健英颯,看來也是個練家子。
白驛南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方豁然憶起。「你是阿聖嗎?你不是跑到俄羅斯去做生意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五天前我便回‘天關’了。」闕孟聖意太瀟灑,長揖一拜。「爹要我帶分薄禮來恭賀白叔的生日,聊表賀意。」
「太不敢當,小老兒承讓了。」白驛南道。「賢佷在‘倫哈卡貝’多留數日吧,讓小老兒做個東道主。」
闕孟聖微微一笑,接著便和每個寒暄一番。他忽然瞥見一直佇立一角的紅發女子,冷淡的表情及綠色雙瞳吸引住他。
鐘瑞一向就不愛成為受人矚目的對象。她僅對闕盂聖微微頷首,便抱著白雲方先行退去。
她這一轉身,闕孟聖這才發現她身懷六甲的體形。
「闕兄?」直到白奇哲低沉的詢問逼近耳邊,闕孟聖頓和失態。
「對不起,」闕孟聖清清嗓子。「我,呃,那位姑娘是——」?
「鐘瑞。」白奇哲回答得簡潔。「舍妹。」
她就是三年前隨鐘綺陪嫁的女孩嗎?闕孟聖痴迷的眼神不由得更加了幾分水蒙,只可惜——「那——那鐘姑娘的丈夫是誰?是誰配得上這麼一位出色人兒?
問題月兌口而出後,闕孟聖這才驚覺白家人人面色怪異,令他識趣地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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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大圓桌上的各式菜肴色香味俱全,巧妙地擺成五瓣梅花陣。香濃的豬腳面線顏色分明、汁濃味醇;香胖熱軟的壽桃如山堆在首席;山珍海味滿席成桌。
闕孟聖的賀禮是四匹駿駒才載得動的匹匹布帛,絲綾綢緞。清一以素面的色彩,用來剪裁、染色均皆適宜,白驛南當場便吩咐半布旭于公有,給「倫哈卡貝。」上上下下的牧工佣人幫成新衣,博得一陣歡呼。酒酣耳熱,有人抱起一只胡琴爭爭琮琮串起一曲黑江調。
「怎麼沒見到姑娘?」闕盂聖為了給她留下好印象,可是選了又選,才換上一套他自小認為最俊朗的藏藍馬褂;就是為了讓佳人「欣賞」他的英姿煥發。
相同的情況又發生了。鐘瑞這個名字像枚炸彈轟得整桌毫無聲響。這回闕孟聖真真確確感受那人不上的古怪……就好像,「鐘瑞」是個禁忌?!
「瑞妹脾氣是含蓄了點,並不習慣在人多熱鬧的場合出現。」劉清妹看出闕孟聖的心思,不疾不徐地解釋。同其他人一樣,她也對這位闕家貴客對鐘瑞表現的關注感到訝異。
闕孟聖在言談間不停地問有關鐘瑞的話題——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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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情況好轉使我至少已經從昏迷狀態中清醒。左腿傷口愈合得很好,也能吃些半固狀。」醫生十分公式化地報告病人目前復原的狀況。
「他的眼楮……」
「很抱歉,沒有救了。」
鐘瑞敢發誓,絕不是她多心——最後她走到哪里都會踫上闕孟聖——說是陰魂不散也不為過,真的。
就像現在。
「鐘姑娘,早。」大清早方步出門檻兒,他便「巧笑倩兮」地佇在那兒、精神百倍地朝她打招呼。
她想發脾氣,真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早。」她冷著聲、冷著臉,更冷著心。她匆匆走過他的身旁,腳步連緩也不緩。闕孟聖模模鼻子,毫不氣餒地又跟了上去。
「你也要去用早膳嗎?真巧。」他絲毫不放松地亦步亦趨,假裝不曾發現鐘瑞微慍的蹙眉。「今天天氣可真好不是?陽光普照的。對了,那個地方叫什麼來的?我明明才去過的,那太陽不下沉的——」
「聖彼得堡。」鐘瑞忍不住接口。「你真的剛從俄羅斯回來?」
「是啊,我才從聖彼得堡回來,六月時它果真是永亮不夜,不愧為‘白夜之都’!而且尼瓦河邊鎮熱鬧非凡,喧嘩接連不斷哪……」
他一字一句的形容果然勾起鐘瑞內心最深處的鄉愁。故鄉的記憶縱已褪色,卻仍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
聖彼得堡,鐘瑞對自己微微一笑。她還在那兒坐過火車,听過嗚嗚的汽笛音及老車掌那一聲——「進站——」啊,那已是如上輩子的記憶了。
「鐘姑娘?」
「嗯?」鐘瑞馬上由緬懷中清楚,闕孟聖忽然有點兒後悔;她肯定不知自己淺笑嫣盈的樣兒有多美,如荒野上盛放的薔薇……
闕孟聖對她微笑,甚至帶點討好意味。「如果鐘姑娘願意,在下願意再講一些?」
他口氣說得輕松,可手心緊張地直冒汗哪!
求求你,天老爺,可別讓她拒絕我!
綠眸以一種滴水不漏的審視在他身上轉了半天,方才稍褪寒意。
「告訴我,聖彼得堡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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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你似乎比較活潑哦。」劉清姝替小女圭女圭哺完乳,從容的合上衣襟,輕拍小小的身軀的後背,直到打出鬲。
「我?有嗎?」昨夜並沒睡好,好幾回都被月復中的小寶寶給踢醒,早上起床還帶了兩只黑眼眶。
「你和闕孟聖啊,你們似乎比較合得來了,常常一起聊天。」白驛南和鐘綺為此還高興得不得了,有意暗中湊合這一對。
「哦。」她應了一聲。不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她是常常和闕孟聖聊起俄羅斯的風光;純粹是思鄉情愁。
「你覺得闕孟聖這人如何?」鐘瑞八成還不知道,人家對她可是一見鐘情,才遲遲拖延回家的日子,只為追得佳人芳心。
「什麼如何?」鐘瑞在椅座中欠欠身。呼!腰酸背痛。
「你不覺得他脾氣溫和、人又好嗎?而且自已率領商隊游走中俄,是個不可多見的致商人才。」
「對呀。」咦,大嫂的觀察滿正確的。
「而且做事很懂分寸,是那種會好好照顧家小的男人?」
「對呀。」雖然覺得劉清姝的問題有點突兀,鐘瑞仍照實回答。
「而且他最後有意成家,想趕今兒年底娶房媳婦。」這種暗示夠清楚了吧?
「……」
「瑞?」
「大嫂,您要說什麼就點個明白吧。」好累,只想回房休息。
「你……那好,你就去吧。」郎有情、妹無意呀,也許還不到表露一切時候,可是她真的很想看到鐘瑞有個幸福的歸宿。
鐘瑞覺得自己變得好沒精神,沒力氣去應付外界的一切,常窩在自己的思緒中。有時候是空空洞洞,一片白白的,有時會回憶起童年的片段,而更多的時候,她卻總是想起那雙「鬼眼」的主人。
沙爾……沙爾……沙……爾……她在心中悠悠地、長長地呢喃著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待她乍然領悟自己對他如此掛心之時,方才明了,這個名字竟已無法從她整個人生中抹去……
「鐘姑娘!」永遠是那輕快興奮的招呼,無憂無慮,她不禁深深羨慕起來。
「你現在有空嗎?」闕孟聖對她的問話都是溫柔謹慎,噢,對,還有一種屏息凝視的等待,似乎總怕她會給他否定的答案。
「有什麼事?」
「白伯母在小廳等你,要我陪你一塊過去嗎?」
「走吧。」
「……鐘姑娘,我想知道一件事。」仿佛鼓足了莫大勇氣,闕孟聖開口道。「你……你目前是一個人嗎?我是說,孩子的爹——」一見鐘瑞乍變的臉色,他恨不得咬斷結巴的舌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對不起,你就當我沒說過,當我沒說過。」
「沒關系」。鐘瑞口氣雖然平穩,唇瓣卻是顫抖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囁嚅了好幾次,話仍無疾而終。
彼不上禮節犯,闕孟聖沖動地執起她的手腕?忘了他吧,瑞。從今以後,由我來照顧你。「
「你——」鐘瑞原先以為他只是隨便地月兌口而出。但他的肢體語言所傳達出的訊息卻非如此,他很緊張,眼中閃著明亮的焦灼;下顎的筋肉繃得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令人透不過氣。
恍如當頭棒喝,她猛然想起先前在房中與劉清姝的那番交談。她終于明白,大嫂何以那般試探性地問個不停。
不!她沒辦法應付這個,她惶恐地抽回自己的手,猛然向後退了一大步。「請你放尊重點,闕先生。」我不願讓他看出自己的無措,她只好以厲色加以遮掩。
「噢,」他慌張地加以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忍不住——」
鐘瑞沒等他說完,便如驚弓之鳥般逃開。
「不,請你听我說。」闕孟聖定了心,毫不放棄地追上她。「鐘瑞,我真的愛你,嫁給我吧,讓我來照顧你和孩子。」
「不。」她不敢看他精爛認真的眼眸。
「為什麼不呢?」闕孟聖不死心地追問。「總要告訴我一個理由吧?我會把孩子視如已出,同親生兒一般疼愛。」
鐘瑞喉頭突然收緊,使出殺手 。「你會接受沒有父親的私生子嗎?你會忍受你的妻子不是以清白之身嫁給你嗎?我可是——」
「白叔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見鐘瑞震驚得啞口無言,他的笑容微黯一分。「是的,我都知道了。我很難過的。我真恨自己竟不能在在那兒保護你。瑞,我愛的是你這個人,不是你的過去啊——誰都會有過去的。我為你難過,因為像你如此美好的女孩,是不該遭受到那一切的。我愛慕你,是因為你勇敢、堅強。你不會知道,我尋尋覓覓這麼久,就是在找這樣的終身伴侶。」
鐘瑞怔怔地盯闃他,傻了、也愣住了。
「我要好好想一想。」她再度逃開他的真情濃意及——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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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瑞始終沒有給闕孟聖一個明確的答案,而他也沒因此而灰心,反而追求得更為勤快。慢慢的,好事者愈來愈多,甚至每個人看到她,就免不了勸她幾句接受求婚的話。
「你有要嫁給他嗎?」來探視妹妹的尼克甫一進門便听得「倫哈卡貝」上上下下鬧個不停;無怪乎一見到她,嚴肅地劈頭就問。
鐘瑞迷惘地搖搖頭,對哥哥展開雙臂,給我一個迎接的大擁抱後,兄妹倆倚在窗邊,聞著含著桂花松木清香的儲備風,沉默著,誰都不想先開口。
「我應該嗎?哥。」
「我不知道……看你喜不喜歡他吧」。
「我並不討厭他。事實上,以我目前的情況來說,還算得上是‘高攀’呢。」她垂視自己隆斑有月復部,自嘲一句。
「不許你這樣罵我老妹。」尼克做勢敲她的頭,鐘瑞亦不甘示弱回掐一記,你來我往的嬉戲起來。
「我搔你——咦,你怎麼了?」原先進侵她胳肢窩的手指乍然停頓,尼克一把抱住忽然軟趴趴倒下的人兒。準備拉開嗓門叫人時,格格的吃笑聲亦傳人耳,中——「哈哈哈!你被我騙了!炳哈哈哈!」
小騙子笑得很樂,完全不予理會怒陰了藍眼的男人——本來就是麼,尼克能拿他身懷六甲的寶貝妹妹怎樣來著?
「你喲,頑皮。」尼克決定拿出身為兄長的風範,象征性地拍她一下,做為懲罰。
鐘瑞將頭緊緊窩在他的懷中,僅露出含糊不清的笑聲,肩頭因笑意而微顫。
「現在?」尼克本來想耐心地等她笑個夠本;卻不料笑聲是慢慢停了,可卷在懷中的人卻是顫抖不已。「瑞!」尼克大驚失色——鐘瑞在哭?怎麼會?她剛剛不是還笑得很開心嗎?
「你沒事吧?你怎麼了?」尼克想讓她抬起頭以便視不斷她非但不肯抬起頭,還用力靠著他。一段時間後,鐘瑞終于抬起頭;尼克心疼地審視她通紅的鼻頭及眼眶。
她卻扮個超級大鬼臉。「哪有怎樣,人家就只是哭嘛,你沒听過孕婦總是喜怒無常嗎?」
「你唷,」尼克一副很受不了的模樣,又敲了她順頭一記;看來這就是他對妹妹最嚴重的懲罰。
「對了,這次怎麼會是你來。」克里夫呢?「他臨時有點事……」
「哦?我幫得上忙嗎?」
「沒什麼……」尼克仔細地觀察妹妹的臉色,決定吐露隱藏許久的問題。「瑞,我問你……」現在再追問有用嗎?在事情已快成為定局之時?
「怎麼不說話了?」鐘瑞對尼克的欲言又止皺起眉,這不像他直爽的個性啊。
「先答應我你不會生氣。」尼克舉起手掌,一本正經地。
鐘瑞也舉掌拍下,表示一言為定。
「你愛他嗎?」藍眸異常認真地盯緊她。
鐘瑞萬萬沒想到尼克竟然會提出這種問題,而且……指的是誰?
那個‘他’,指的不是闕孟聖,該是孩子的父親吧?「
「愛不愛又有什麼關系了?」她輕輕地問他,也像在問自己。「人死不能復生。可是,為什麼我的心總被緊緊束縛,解月兌不了呢?」
她微露一笑,淒涼中帶點苦澀。「一開始我恨他,沒有一個女子會不恨強佔自己的人不是」在跟他相處那幾個月,我們針鋒相對,我甚至拿過匕首刺他……可是,他對我從不動粗,還等于是保護我免淪為那些盜匪的泄欲工具。那麼,這又該怎麼計算呢?「
「瑞……」
「如果他真的是個盜匪多好,至少我就能毫不猶豫地討厭他、恨他……」可是她的心一開始就辨清了真相,才義無反顧地一逕沉淪。她吸了下紅通通的鼻頭,淚水又忍不住由眼眶掉了下來。「我真的好恨他、好恨他、他不該就這樣死掉的對不對?」他的孩子永遠都沒有機會讓他父親親手抱一抱了……我跟他的孩子呀!「
尼克緊緊摟著妹妹,心如刀割地聆听她的哀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