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輝,如熱情的火焰殷燃燒著整片天。「追風閣」外的一座涼亭內,燕可風獨坐蹙娥眉,心中驅之不散的,是她滿心的哀愁與落寞……
人真的是一種最矛盾的動物,明知不可以再想他,可是卻怎麼也無法阻止自己不去想他。昨晚與石寒的相敘,只不過是短短的片刻而已,而他那瀟灑的身影卻無時無刻不出現在她的眼前!溫柔的笑魘、多情的眼眸,輕而易舉地再次撥亂她好不容易才平撫下來的心弦。難道她這顆心,真這麼不堪一擾?抑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曾遺忘過他?打從她在客棧見到他的那一刻起,他的影子就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扉上,始終不曾離去……
天空不知在何時已罩上一層黑紗,燕可風茫然地抬眼望著……黑夜之中有月光、有星星,而她這坎坷灰暗的一生之中,似乎是連一點星光燦爛的機會也沒有。
「不得了!不得了!」又是錢嬤嬤大驚小敝的叫聲,燕可風沒有回頭看她。能讓錢嬤嬤如此興奮的原因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和石寒有關的事。
「燕姑娘,不得了啦!石護燕不當官啦!」果然不出她所料,錢嬤嬤一開口就是石寒的事,而且還是個天大的消息!
「什麼?他不當官了?」燕可風猛然抬起頭來,一臉震驚地緊盯著錢嬤嬤。「錢嬤嬤,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千萬別亂說話!」
「這麼天大的事,錢嬤嬤我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亂說話呀!前廳來了幾個衙門里的差爺,我是听他們說的,消息絕對假不了的!」
「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辭官?」燕可風心慌意亂地站起身,聲音既不安、又焦慮,還有一絲不可忽略的恐懼。
天啊!他不會是為了她才辭官的吧?
「燕姑娘,你何必跟我裝糊涂呢?那石大人一定是怕你不見他,所以才會為你辭官的吧?」瞧她緊張成這樣,想必昨晚她和石大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燕姑娘,想不到你這麼有本事,那石大人只不過才見過你一次面,就為你神魂顛倒甚至連官都不做了,看來你這次是真的找到了個好歸宿啦!」
「啟稟嬤嬤,石大爺想見燕姑娘,此刻正在大廳里等候著。」就在這時,一個綁著兩條花辮子的小丫鬟形色匆匆地由追風閣的花廳向她們跑來;向錢嬤嬤行過禮之後,小丫鬟一臉興奮地偷瞄著燕可風一邊說道。
「瞧!說曹操,曹操就到!」錢嬤嬤轉身朝燕可風笑眯了一雙眼。「燕姑娘你還愣在這做什麼?還不趕緊親自到大廳迎石大爺來?」
「我不想見他,請他回去!」咬咬下唇,燕可風壓抑住想見他的那股渴望,冷冷說道。每見他一次,就會多給他一絲希望,讓自己多一分痛苦,何必呢?
錢嬤嬤愣了愣,不解地皺起眉頭,好心勸道︰「燕姑娘,像我們這種青樓女子,很少會有男人對我們付出這麼重的感情的。石大爺對你情深義重,所謂人往高處爬,想百尺竿頭,更上一層樓。你寄身紅樓坊無非就是想擇良木而棲、覓個好歸宿,這是個好機會。你若能嫁石大爺為妻,即使是當侍妾,也一定能得到他的寵愛和善待的。」而她這個紅褸坊也會因此而聲名大噪,財源滾滾的!
「燕可龍答應過我,會在這個月之內請人來向我提親;我也答應過他,要等他
一個月,而今天才第一天。如果我接待石寒,那豈不是要我對燕可龍失信?」既然她已經選擇了「報復」這條路,那就不能再三心二意了,更何況她根本配不上石寒。今生今世,她是注定要辜負他對她的這一片真心真意了。
錢嬤嬤聞言!臉上有困惑,也有些許不悅︰「燕姑娘,我真不懂你在想什麼!燕可龍那個敗家子哪點比得上石大爺了?更何況,燕可龍油嘴滑苦,最會說一些甜言蜜語了。去年他也曾揚言要娶隔壁綺麗坊的名妓雨塵,結果呢?還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我要是你的話,才不會相信他說的鬼話哩!你就听我這麼一次,去見見石大爺;就算你不喜歡他,也要當面跟人家說清楚,給人家一個交代嘛!」
燕可風愁眉深鎖地思索著……錢嬤嬤所說的並不無道理,她是該跟石寒徹底地講明。如果他真的是為了她才辭退官職,那她得想辦法讓他復職,她不能讓他這麼糊涂,為了她這種不祥的女人而斷送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不知是錢嬤嬤的這番說辭說動了她,還是自己根本就是抵抗不了想見他的那股,燕可風最後還是答應錢嬤嬤,在追風閣里接見石寒了!
錢嬤嬤離開之後,燕可風又在亭園里佇立片刻。她和石寒這糾纏一團、始終理不清的情絲,這次真的能斬斷嗎?燕可風她自己也不曉得……
燕可風郁郁寡歡地緩步走回花廳,石寒已經來了,此時正和錢嬤嬤不知在說些什麼。兩人一見到她,立刻停止了談話。
錢嬤嬤是個識趣的人,笑呵呵地風騷幾句,隨後便找了一個借口退了出去,頓時花廳陷入一片沉默……燕可風瞧著他,眼中淨是沉重與憂傷;石寒也望著她,兩眼之中是坦然的情意,令她芳心一跳,兩頰不自覺地染上一層嫣紅。
「我本來以為你不會見我,想到我猜錯了。」沉默片刻,石寒終于含笑開口了,聲音還是那樣地溫柔。
燕可風一怔,隨即瞥開眼,倔強地說道︰
「你別誤會。我之所以會答應見你,是因為有件事不懂,想問問你罷了!」
「燕姑娘冰雪聰明,不知是為何事困擾?」石寒一臉笑意,分明是明知故問。
燕可風不安地輕輕咬一下唇,沉聲問道︰「石寒,我問你,听說你今兒個早上已經向謝大人辭去護燕一職,是否真有此事?」
石寒微微一笑道︰「確有此事。」
「什麼?是真的!」燕可風心驚得睜大美眸,惶恐不安地又急忙問道︰「那我再問你,我听錢嬤嬤說,你是為了我才會辭官,這也是真的嗎?」
「你說呢?」他眼神戲謔地朝她走近。其實他會辭官並非完全為了燕可風,而是為了他家小妹石萱。那丫頭為了打探燕可風的下落,又巧扮男裝到大街上去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富家公子哥告訴她,她要找的人就在妓女院,還說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輕薄話,結果惹火了石萱,兩人大打出手,後來石萱傷了對方。幸好對方看在謝老爺的面子上,拿了一百兩就答應不再追究此事。
雖然事情已經解決了,而事後謝老爺和謝盂言也沒有責怪他們兄妹兩人,但石萱這次真的是鬧得太過分了,而且還直嚷著要到妓院把事情查個清楚。如果真讓她闖進妓院,不但她的名聲會毀于一旦,而且還會使謝老爺還有謝子言蒙羞,畢竟他們是寄居在謝府里,行為若不檢點,人家自然會聯想到謝府上。為了不讓石萱再闖禍,所以他才決定辭職帶石萱回家鄉北京,可是這件事尚未成定局,因為謝盂言還不肯接受他的辭職;想要他答應,恐怕還得等上一段時日。
不過,石寒也不急。反正衙門里的事還有一些尚未交代清楚,而且他們的行李也還沒有收拾好,因此他打算利用這段時間說服燕可風,讓她心甘情願地點頭答應嫁給他;到時三個人開開心心地一同回北方,那何嘗不是人生一大快活之事?
「我說不是!你不可能會這麼傻的!」像要掩飾什麼,她忍不住朝他大喊,但微顫的聲音卻泄露了她心底的惶恐與不安,今石寒信心大增,更加地靠近她了。
「如果我真那麼傻,為了你而放棄一切,那你會不會為我而感動呢?」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變化。這是個試探她心意的好機會,他不能就這麼輕易地錯失良機!
燕可風不敢相信地眨眨她滿是震驚的雙眼,心中又生氣、又感動……她真的不知道是該笑他傻?還是罵他痴?
愣了片刻,她口是心非地緩緩搖著頭,有些氣急敗壞地朝他罵道︰
「你以為你這樣做我就會很感動、很感激你嗎?告訴你,你若這麼想就錯了!我不但不會感動,而且還會瞧不起你!竟然會為了一個風塵女子而犧牲自己的大好前景,你簡直就是我見過的所有男人之中最愚蠢、最沒有遠見的一個!」
雖然她的嘴里在罵人,但眼底之中的心疼與自責卻逃不過石寒的眼楮。若不是對他有情,她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眼神呢?
「人家說打是情、罵是愛,你是在乎我的,對不對?」趁著她不在意之際,石寒輕易地將她摟進懷里,姑作輕薄地問道。
「你干什麼?還不趕快放開我?」她滿臉通紅地掙扎著,可是沒有用,她就像只被困在陷阱里的小白兔,怎麼逃都逃不出他溫暖的懷抱。
「不放!除非你說實話,不然這輩子我都不會放開你的!」她的反抗令他更加摟緊了她,溫柔的語氣十分霸道。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我——」她揚起因怒氣而顯得嫣紅的俏臉想朝他破口大罵,但一接觸到他深邃好看的俊瞼以及那雙布滿多情的溫柔眼眸後,腦中竟有片刻的空白,彷佛失去了意識一般,連唯一可做的反抗也停止了!燕可風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慌、好急……認識石寒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靠他如此近。
又是一陣沉默……也許是因為紅樓坊這種地方令人容易放縱熱情吧!石寒深情地凝視著懷中的佳人!靶覺她微啟的朱唇正在邀請他,管不住滿心的熱情洶涌,嘆息一聲,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住她誘人的雙唇。
燕可風一驚!想拒絕已是遲了一步,心中沉寂多時的惡夢還來不及蘇醒遇來就被石寒毫無預警的熱吻吻得心慌意亂,簡直不知所措!燕可風雖然寄身青樓,也非清白之身,可是男女之間的事,還有很多是她不曾經歷過的。石寒這個吻來得既突然、又狂烈,燕可風根本不知該怎麼辦。她沒有掙扎、沒有回應,只能傻傻地任由石寒在她的雙唇上放肆,讓他的熱吻溶化她那顆冰封已久的心。
燕可風的溫順,還有那不知如何是好的青澀,帶給石寒心中一陣狂喜!錢嬤嬤並沒有騙他,燕可風真的是位清白的好姑娘!
驚覺燕可風可能還是清白之身,石寒真的太高興、太興奮了!狂熱的吻漸漸加深,他的舌頭暢行無阻地在她嘴里橫行霸道,像是要吻盡她所有的一切!
靶受到他更加激烈饑渴的索求,燕可風一陣暈眩,全身無力地倒在他的懷中。石寒猛烈的吻在不知不覺中挑起了她的熱情,她緊緊依偎著他踮起腳跟,自動將唇貼近他的;石寒帶給她的甜蜜,不但讓她忘了呂國威在她心底留下的那道陰影,也讓她明白了一件事——原來男女之間的事是這般甜美而令人陶醉,並非她所想的那樣,是種可怕而且骯髒的事。
她笨拙的反應令石寒心生憐惜,激情地深吻著她,像是要把自已的一顆心印在她心坎上般狂熱。兩人緊緊擁吻片刻,直到石寒驚覺到燕可風的身體輕顫不已,就快承受不了他這漫無止境的一吻時,他才不舍地離開她有點紅腫的雙唇。
「可風,你果然是喜歡我的,對不對?」石寒在她耳旁低語,溫熱的喘息吹拂在燕可風細致的粉頰上,令尚未回過神的她又是一陣心慌意亂的茫然。
沒錯,她是喜歡他的!打從她在客棧見到他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經知道這個事實了,只是她一直在逃避,不肯承認罷了!
見她不語,石寒以為她是默認了,狂喜地再次將她摟得更緊,充滿深情地再度在她耳邊誠懇地柔聲說道︰「可風,嫁給我好不好?」
他突來的求婚使燕可風驀然一驚,終于自方才那一吻的醉心中回過神來了。
「你別說夢話了!快放開我!不然我要叫了!」她驚慌失措地努力掙扎著,一張俏臉簡直紅得發燙,心中則為自己方才表現的態度和石寒帶給她的感覺感到不可思議!難道愛上一個人,真的會使人忘記從前種種不愉快的事情嗎?
「不是夢話,我是真的想娶你為妻。」不理會她的反抗,石寒依然滿臉笑容地緊緊擁著她一點讓步的意思也沒有。
「你再不放開我的話,我真的要叫人了!」燕可風再度氣急敗壞地威脅他。在他溫暖的懷中,她的大腦根本無法冷靜思考,就連冷漠的態度和神情都偽裝不出來;這樣的她,根本無法應付他!
「沒關系,你叫呀!最好把紅樓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全叫來,好讓大家都知道,我石寒是如何為你痴、為你狂
「你——」她臉紅地瞪著他,想再譏諷他幾句,可是在他溫情的凝視之下,所有的言語全化為不該出現的羞澀。她知道自己拗不過他,也不再作無謂的掙扎,靜靜地偎在他懷中片刻;她暗嘆一聲,緩緩低下臉躲開他多情的眼眸,忍著心痛,神傷地幽幽道︰「常言道‘妓女眾人妻’,相信我和商可龍之間的流言,你應該也略有所聞。如果你娶了我,恐怕只會使你蒙羞,讓人家瞧不起,到時你一定會後悔的H知有往後的後悔,你何必再走這錯誤的一步呢?」
「可風,你太多慮了!只要你願意嫁給我,從此心中只有我石某一人,那你過去做過什麼,我一點也不在乎。」他要的是未來,而不是那來不及挽回的過去。
「你這話是真的?你真的不在乎我的過去?」燕可風猛然抬眼凝視著他,石韓的這番話無疑在她的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她的過去,那她真的願意為他放棄一切的仇恨與他朝夕相伴;一輩子也不分開。
「當然是真的!」石寒肯定地點點頭。為了讓她對他更有信心,他含笑又說︰「而且方才錢嬤嬤已經告訴過我了,你和燕可龍之間根本是清白的。雖然這些日子你和他走得很近,可是你卻不曾留他過夜。我甚至可以肯定你和他之間,甚至連一個吻都沒有。」說到這,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因為他想起方才那一吻燕可風笨拙的反應,修長的手指挑逗似的撫過她優美的唇型,含笑又道︰「坊間流言,根本不足為信!這次我是真的在粗脂胭粉之中,撿到了一塊稀世珍寶了。」
血色自燕可風美麗的臉褪去……從石寒的語氣之中,她知道他是在乎她是不是清白之身的!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有哪個不會希望自己的妻子是冰清玉潔的大家閨秀?石寒是個男人,他也不會例外的!而她卻如此可笑,明知道這一點,卻還對他心存希望;也許他現在是真心喜歡她的,但有誰知道他是真心喜歡她這個人,還是她這張臉?一輩子是多長的一條路啊!倘若在洞房花燭夜地才驚覺她已非處子之身,那他對她的情、她的義,真會直到天長地久嗎?
「可風?你怎麼了?」石寒擔心地輕喚著她,不明白她的臉色為何一下子會變得這麼蒼白?
「走開!別踫我!」大哀莫過于心死,燕可風的心碎成片片,對他再也不存在何希望。趁著他大意之時,她成功地掙月兌地溫暖的懷抱,嬌美的臉龐一瞬間就罩上一層寒霜,令石寒幾乎以為她方才的羞澀與熱情全都是他的錯覺。
「可風?你是怎麼了?」他又問,聲音是困惑而關心的。燕可風突然的轉變真的搞得他一頭霧水,心中的不安也隨之出現。
燕可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抹絕望的悲傷迅速閃過她的眼底;石寒來不及看清,因為,她很快又將視線移開了。
「別把我想得太好,其實我——」她痛苦地緊咬下唇,還是沒有勇氣向他承認自己已經失身的事實。「總之我不會答應嫁給你的,一輩子都不會的!你還是盡早死了這條心吧!」說完,她轉身便要離開,想找個地方大哭一頓,徹底將自己這分不能承認的感情埋葬起來,從此專心于復仇的事上。
「別走!」石寒及時拉住她的手,臉上是震驚,也是傷心。難道他說錯了什麼話了?「把話說清楚,你為什麼不肯嫁給我?」
「你我相見恨晚,這理由夠充足了吧!」凝視著他滿是痛苦與不信的眼,燕可風心中一陣絞痛;但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心底的痛楚,硬是裝出一副無情的臉孔,就連聲音也是冷冷的。
是的!他們的確是相見恨晚。如果他們早在三年前她依然是清白之身時相遇那她一定會答應他,並且坦承自己對他的一片愛意,然而一切都大遲了!
「相見恨晚!」石寒一愣,不安地鵬眉頭。「難道你真的喜歡上燕可龍了?」
她一愣,忍著滿月復心酸,用力地點了點頭。「是!我是喜歡上了燕可龍,今生今世,我是非他不嫁!這下你總該死心了吧?」
「我不會死心的!」石寒溫和的語氣帶著堅定,看著她的眼光依然是那麼地溫柔誠懇、「如果燕可龍是個值得托付終生的男人,那我一定會祝福你們。可是他不是!苞了他,你一定不會幸福的!所以,我絕對不會放棄你的!」
燕可風動容地與他視線交纏……
瞧見她眼中有一絲的軟化,石寒連忙溫柔地又問道︰「明天我還會來,你會見我吧?」
燕可風想拒絕他,可是一觸及到他盈滿期盼的雙眼,她實在是無法狠下心!心 中掙扎片刻,她終于找到一個拒絕他的理由了。
「紅樓坊仍是賣歡之地,如果石大爺有足夠的銀子為可風設下酒宴,那可風自當會陪石大人風花雪月、享盡溫柔,又豈會拒人千里之外?」她嫵媚地嬌笑著,縴縴玉指輕輕地劃過他強壯的胸膛,神態之間完全流露出風塵女子的風韻。
燕可風的笑聲顯得輕浮而,語氣是嘲諷輕蔑的;可是一听,就知道她是言不由衷。因為石寒在她的笑臉上發現到極力想隱藏的難過和歉意,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她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只要為你設下酒宴,那姑娘你就會陪在下風花雪月、享盡溫柔,此話可當
真的?」石寒回她一笑。既然明白她的用意。他自然有應付之招。如果她真以為他是個窮光蛋,那她可就要大錯特錯,陪他風花雪月、享盡溫柔了!
燕可風一愣!「當然是真的!本姑娘認錢、不認人,況且我燕可風從不打誑語!」姣好的臉蛋依然是掛著一個瞧不起人的嘲笑,她以為他在逞強、說些面子話,根本不曉得他的家產多得可以砸死人!
「銀子的事你不用替我擔心,你只要記住你今夜所說的這些話就行了。總之明晚我一定還會來見你的。」他含笑道,聲音肯定而有力,激起燕可風心中陣陣不安的漣漪,令她覺得自己好象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錯事。
棒天晚上,石寒真的又來了,而且還拿出三百兩的銀子為她設下了十天的酒宴。這個消息頓時轟動整個縣里,成為眾人茶後飯余的熱門話題。
而燕可風則是既苦惱、又懊悔;礙于自己昨夜曾說過的大話,再加上錢嬤嬤已經收了石寒的銀子了,她根本沒有正當的理由可以回絕他的好意。不過,幸好石寒對她十分地尊重。他每晚來這只是酌酒听歌,要不就是陪他下棋,兩人很少談話,彼此之間的氣氛卻一點也不尷尬,反而就像一對相處多年的老夫老妻般的融洽。
和石寒在一起時,燕可風真的感到很幸福,就像場美麗的夢,夢里她和石寒是對恩愛的夫妻,如鴦如鶚、不羨神仙!
今晚,石寒如同以往一樣,只是靜靜地喝著酒,听著她彈奏歌曲,萬般柔情的眼眸始終不曾離開她的瞼龐。
半垂眼簾地熟練撥弄著琴弦,想起石寒為她所花下的大筆銀兩,燕可風美麗的臉龐始終帶著幾分幽怨和黯淡。雖然很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可是她真的很怕他將他畢生的積蓄全花費在她身上,這樣她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怎麼了口?」察覺到她神情有異,石寒連忙關心地問道。
她停下撫琴的玉手,愁眉不展地緩緩抬起頭凝視著他。她該怎麼說,才能讓他別再為她做這麼多傻事呢?
「你沒事吧,可風?」見她不語,石寒有些擔心地伸手輕撫她的臉頰。
那熟悉而親昵的觸感讓燕可風的心緊揪了一下,不忍再傷他的心,她靜靜地依偎在他懷中,有些苦澀地幽幽輕聲問︰
「我真的不懂!像我這種風塵女子,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你為我犧牲這麼多?你到底是喜歡我哪一點?」
石寒溫柔地捧起她有些不安和茫然的臉蛋,沒有一絲猶豫,誠懇而多情地對她柔聲道︰「你給我的任何感覺,不論是喜、是悲、是怒、還是樂,我都喜歡!」也就是說,她的一切,他都喜歡。
燕可風感動地眨眨眼,心在跳,思緒也有點亂了……
「你不怕我給你的感覺是一種錯誤嗎?」石寒把她想得太好、太完美了!而她根本就是一朵殘花敗柳,給他的感覺根本全是假的、錯誤的!
瞧見她眼中的感動,他微微一笑,將她摟得更緊些。
「感情的事不是理智可以控制得了的。憑著感覺來臆測感情也許是一種很可笑的錯誤,但我寧願錯得一塌糊涂,也不願錯過你!」說真的,他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麼迷戀她,愛情真的是種令人難以駕馭的感情,他真的無法抵抗啊!
燕可風眼中驀然浮現一層淚光,一陣難以形容而且突然而起的情潮攸地涌上了心頭……
「你真的好傻!」傻得讓她心痛,傻得叫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沒錯!我就是這樣傻!為了你,就算要我放棄所有的一切,我都願意!」他的聲音溫柔似水,燕可風心中一陣溫馨。她揚起俏臉瞅著他,溫柔的眸子有著最真實的深情,一只壓抑在心底的感情再也藏不住了。
石寒在她清麗明亮的眼眸第一次看到了深情,他狂喜、他興奮,最終情不自禁地深深吻住了她。她沒有拒絕,本能地緊緊勾住他的脖子,熱情地回應他。此時此刻,她的世界只有他,沒有愁、沒有怨,更沒有恨,所有的言語都是多余的……
就是兩人沉浸在彼此奔放的熱情之中,吻得渾然忘我之時,燕可龍不顧護院的阻止沖了進來;正巧瞧見這火辣辣的一幕,頓時醋意沖心,怒叫一聲,立刻像頭發狂的野獸般朝石寒撲了上去,兩人就這樣扭打成一團,燕可風則被他們推到一旁去。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她心慌意亂地站在一旁,根本不知所措,直到石寒一拳將燕可龍打倒在地,被幾個護院押制住,才結束了這場打斗。
「石寒!你這個禽獸不如的家伙!燕可風是我未過門的媳婦,你竟敢輕薄她毀她清白,我一定會到衙門里去告你的!」雖然被捉住,但燕可龍的嘴巴還是不饒人地直罵個不停,怒眼望向燕可風、忿忿不平地厲聲指責道︰「可風,你為何不守承諾?你明明答應過要等我一個月的!」他和燕可風相處這麼久,連踫過她的唇都沒有,花在她身上的銀子更是數不清;而石寒這家伙卻不到一個月就已經捷足先登,這怎能不叫他氣憤、心理不平衡呢?
「燕可龍,你少在那里信口雌黃!可風雖然答應等你一個月,但並沒有承諾過一定會嫁你為妻!只要她一天尚未入你燕家大門,那她就不是你燕家的人,她依然是自由之身,還是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選擇,而你也沒有資格阻止我追求她!」石寒沉下臉瞪了他一眼,冷銳的黑眸今人不寒而栗。他怒眉緊鎖、不卑不急地說道,比起燕可龍的態度,他可有風度多了。
「石寒,你少在那里說大話!縣里有誰不知道我和可風是兩情相願、彼此有意?是你這個不要臉的卑鄙小人橫刀奪愛,硬介入我們之間的!」燕可龍依然叫罵個不停,燕可風給他的錯覺實在是太深了!他氣得臉紅脖子粗,被眾人牽制住的身體一直掙扎個不停。「放開我,今晚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訓這個自大狂一頓不可!」
「夠了!你們別再吵了!」一直冷眼旁觀的燕可風終于忍不住生氣地叫了出來,燕可龍爭風吃醋的模樣真的很難看。
「要我們別吵也行,除非你把話說清楚!」燕可風一出聲,燕可龍立刻把矛頭指向她,霎時她成了石寒和眾人的焦點。「你到底是跟我?還是要跟石寒那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
「燕可龍,我問你,你今天貿然沖進我追風閣來,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娘終于答應讓你名媒正娶地將我迎進你燕家大門?」燕可風故意忽視石寒充滿困惑不安的目光冷靜自如地輕輕問道。方才難以控制的感情已經被她不露痕跡地隱藏在心底,然後逐漸地轉變成她的心痛。
「我……」燕可龍有些心虛地猶豫了一下,但為了面子著想,也為了想吃到燕可風這塊天鵝肉,最後地終于硬著頭皮用力地點點頭,大聲說道︰「沒錯!我娘已經答應了!所以我才急著趕來見你,想讓你早點知道這個好消息!」
其實燕可龍根本就還沒跟李蘭芝提他和燕可風之間的事,因為他不知道要怎麼開口,也沒有那股勇氣。這幾天他一直在家中為這事苦惱不已,沒想到今天一踏出門就听到石寒為燕可風擺設酒宴、芳心別移的消息,于是在一怒之下便沖來紅樓坊瞧個究竟;想不到一切竟是真的,這更加深他想要得到燕可風的!
听到這個答案,燕可風心一怔,神色更加黯然,臉色十分難看,心里更是亂糟糟的。她本來以為李蘭芝一定會來求她放過她兒子的,想不到事情的演變竟出乎她所料!難道她真的要嫁給燕可龍?做個天地不容的罪人嗎?
看來,李蘭芝真的以為她沒有勇氣搞。好!她就亂給她看,讓她後悔莫及,反正她已經走錯了很多步,不差再走錯這一步了!
心意一定,燕可風的眼神不再茫然,不悅地瞪著那些捉住燕可龍的護院一眼,沉聲嬌喝道︰「你們還不趕快放開燕少爺?」眾人一愣,滿臉霧水地趕快放開燕可龍,然後莫名其妙地被燕可龍訓了一頓,最後帶著一肚子的窩囊氣退了出去。
燕可風綻開一個最美的笑魘走近燕可龍,嬌滴滴地嗔聲嗔氣問道︰
「可龍,你家的大紅花轎什麼時候來迎我過門呢?咱們約好是這個月底,一切的婚嫁事宜,你辦得如何了?」
燕可龍尷尬地對她笑了笑,正不知該怎麼為自己圓謊時——
「可風!」石寒正好為他解圍,他粗魯地一把將燕可風拉回自己身邊,臉上的溫柔多情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愕、心驚、不信,還有一抹痛心的怒氣。
「你糊涂了是嗎?你喜歡的人是我,不是他!我不準你嫁給他!」
他低沉濃厚地聲音充滿自信和霸氣的命令,燕可風心中又是一陣糾痛……她早知道自己今生是注定要負他這段情的。
下定決心咬咬牙,她無情地揮開他的手,干笑一聲,冷冷道︰
「你少在那兒自作多情了!本姑娘喜歡嫁誰就嫁誰,你管得著嗎?」
石寒吃驚地倒抽口冷氣,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方才那溫柔多情的可人兒,何時變得如此冰冷絕情了?
沉默片刻,石寒稍稍冷靜了下來。他朝燕可風走近了幾步,聲音是那麼地低沉而肯定︰「可風,你在說謊!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燕可風愣了愣,眼底閃過一絲痛苦,硬是強擠出一抹不在乎的笑容。
「可風是歡場女子,石大爺花了大把銀子在我身上,無非是想尋開心,可風當然是要服侍得讓你滿意了!可風對你的好,純粹是為了錢,絕沒有半點私人的感情,希望石大爺可別誤解了!」
「你——」他受傷地捏緊逐漸黯然失色的雙眼。「那剛才那一吻你又作何解釋?你敢說你對我真的連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憶起那一吻,燕可風不覺地感到臉紅,難過得再也笑不出來了。「煙花女子逢場作戲,公子何必當真呢?」拜托!跋快走吧!別再這樣折磨她了!
「逢場作戲?」他咬牙低吼,心中除了有怒氣,還有許多的困惑。他實在不明白燕可風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怏,她不可能會對他沒有感情的!一定有什麼事逼得她不得不這麼做,一定是的!
「就算是逢場作戲也無所謂,石某已經為你設下十天酒宴,這十天你是屬于我的,我不希望受到其他人的騷擾。燕公子,你請回吧!」他寒著一張冷冷的俊臉對燕可龍下逐客令。他和燕可風只剩下七八天的相處時光,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查知她心中所顧慮的事嗎?
「你以為本姑娘會稀罕嗎?」她冷哼一聲,裝出一副不在乎的冷漠。「我已經陪了你四天了,公子也該心滿意足了。錢嬤嬤收了你多少銀兩,本姑娘雙倍奉還就是了!可風就要嫁為人婦了,希望公子以後自重,別再對本姑娘苦苦糾纏,壞我名節!」好夢易成也易碎,這場美夢——她早知道持續不久的感情債,她已經欠他很多了,唯一能夠償還給他的,就只有這些錢了。
燕可風的話深深地刺痛了石寒的心,但他還是執意不肯就這樣輕易離開。看見他眼中深切的痛苦,她的心也被緊緊牽動了,一扯一扯的,好痛、好痛……
這時燕可龍驕傲地走到燕可風的身旁,示威地伸手一把將她摟在懷里,然後得意地對石寒挑釁道︰「你放心!我和可風的大喜之日,一定會請你過來喝一杯,到時石護燕可一定要賞瞼光臨哦!」
石寒沉痛地緊盯著眼前擁在一起的兩人,深邃的雙目燃燒著譏諷和各種復雜的情緒……他從不知道心被人撕碎的痛苦是如此地令人難以忍受!到底她有什麼天大的苦衷必須拿自己的一生幸福來做賭注?還是真如謝孟言所言,她根本沒有什麼苦衷,只是想嫁入豪門當少女乃女乃罷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今晚總算才真的看清她的真面自!戲子無情,千古皆然。石寒心寒也心碎了,她終究和世間一般的風塵女子沒啥兩樣,他的感覺果然如她所言,真是一種無可挽回的錯誤!
石寒面罩寒霜地冷眼怒視他們許久,終于像一頭負傷的怒獅,不發一言地掉頭拂袖而去!
強忍著滿心翻絞的心酸和痛楚!燕可風堅強地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眼中隱隱閃著淚光……這些日子的歡樂,已隨石寒一起離去。她夢已醒,心也死了。這一次她和石寒之間的萬種愛戀真的已經結束了!
在尚未嫁入燕家之前,燕可風根本不讓燕可龍有踫她的機會,堅持要在洞房花燭夜那晚才肯跟他圓房。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惹得燕可龍心癢癢的,所以一回到燕府,他立刻沖到李蘭芝的房內,打算將他要娶燕可風為妻的事告訴她,結果正巧撞見李蘭芝和王成的奸情,頓時李蘭芝這個做母親的尊嚴全掃地了!而燕可龍本來就不是個孝順的兒子,他以她和王成之間不可告人的奸情威脅她答應讓他和燕可風成親。她若不肯點頭,他就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讓她顏面無存,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瞧見兒子對燕可風的那股執著,李蘭芝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頓時也明白這是燕可風對她的一種報復。她千方百計地想嫁入燕家,無非是想毀了這個家,拖她和她兒子陪她一同下地獄;不過,她絕不會讓她成功的!
沉下臉,李蘭芝立刻擺出母親的威嚴,下令將燕可龍軟禁在房內。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他再去見燕可風了,否則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娘!你怎度可以這樣對待孩兒?明天你若不答應我和可風這門親事,我真的會死給你看的!我真的會的!」燕可龍忿忿不平的聲音由門口隱隱傳來,最後終于隨著他被關進房間而消失了。
「唉!」李蘭芝疲憊地長嘆一聲。雖然燕可龍不是個孝順的好兒子,但再怎麼說都是她懷胎十月、含辛茹苦帶大的。看見他這樣子,她的心里也不好過。如果他想娶的人不是燕可風的話,那不管是乞丐或是妓女,她都會答應的!
本以為日子一久,燕可龍對燕可風的感情就會冷卻下來,但從小就被李蘭芝寵壞的嬌嬌兒,哪里肯乖乖地听她的安排!他開始鬧起絕食抗議,甚至以死要挾。李蘭芝因愛子心切,于是終于決定走一趟紅樓坊,求燕可風放過她兒子了!就算要將老爺留給她的那幾塊田地還她,她也會笞應的。
深夜時分,追風閣的客堂里,李蘭芝臉色鐵青地端坐中央,一旁站著笑眯眯的王總管。錢嬤嬤則口沫橫飛地這邊說說、那里笑笑,直到燕可風高傲地走進來,她和王總管才被李蘭芝給遣退。
斜眼瞄了李蘭芝一眼,燕可風冷笑一聲︰「真是稀客!不知燕夫人大駕光臨所為何事呀?」
李蘭芝厭惡地瞪了她一眼,並冷哼了一聲︰「燕可風,你知不知道可龍是你親弟弟?你竟敢迷惑他?你不怕天打雷劈嗎?」
「燕可龍是我親弟弟?」燕可風故作驚訝地挑挑兩道細長的柳眉,隨即不以為然地又輕笑道︰「這可怪了!昔日燕夫人在謝家大廳所說的那些話,可風可還記得一清一楚。既然我是我母親與你府內長工所私通生下的女兒,那燕可龍又怎麼會是我親弟弟呢?你說是不是呀,燕夫人?」
「你——」李蘭芝猛然起身,氣得全身顫抖,不知該說什應話來反駁她。這個喧人分明是明知故問,存心想跟她作對!不過一想起自已那個不成材的兒子,凌厲的目光馬上黯淡下來;一陣沉默之後,李蘭芝終于暗嘆一聲,挫敗地又坐回椅子上。她不想跟她廢話,隱藏起心中正迅速漾散的不安,以低姿態的態度試著和她商量道︰
「你這次回來,無非就是想得到老爺留給你的那些遺產。遺產我可以給你,不過,你必須答應我,拿了那些錢就立刻離開這里,從今以後,不得再踏進縣里一步!」只要這個喧人離開這,那一切的問題就解決了!
「遺產?」燕可風不屑地冷哼一聲︰「你以為用錢就可以打發掉我嗎?沒錯我是想要燕家的財產,不過……」她邪惡地朝她微微一笑,又道︰「不是向你要而是向你兒子要!只要我嫁入你們燕家,想要什麼還怕會沒有嗎?從前你欠我和娘的,現在本姑娘要連本帶利地向你討回來!」
「你——你這個喧人!你以為你嫁得進燕家大門嗎?」燕可風的這番話冷酷無情,氣得李蘭芝滿臉通紅,幾乎想沖上前掐死她!「告訴你,兒子是我生的,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他犯下大罪的!你若識相的話,拿了錢就快滾,否則到時人財兩失,你可就後悔莫及了!」
「你以為燕可龍會听你的話嗎?」燕可風一臉高傲地緩緩走到李蘭芝的跟前
一點也不在乎地對她冷笑著︰「李蘭芝,我告訴你,你這個兒子是白養了!燕可龍現在到我可是死心塌地,我要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我要他娶我,他敢不娶嗎?」頓了一下,她不懷好意地俯視著李蘭芝,幸災樂禍地挑著眉咯咯輕笑道︰「燕夫人,如果我要可龍把你趕出燕家大門,你想——他會不會听呢?」
「你敢!」李蘭芝怒不可遏,揚起手就是一巴掌往燕可風臉頰揮去;不過,卻被她一把輕易地給捉住了,這個耳光李蘭芝並沒得逞。
「哼!你說我敢不敢呢?」冷哼一聲,燕可風毫不客氣地用力一推,將李蘭芝推跌在地上!她的一顰一笑都顯得萬分無情。「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當年你是怎麼對待我們母女倆的,我就怎麼對付你!不過,你已經這麼老了,恐怕倒貼妓院幾百兩,人家都不要呀!」
「你——你到底想要怎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你不怕嗎?」李蘭芝咬牙切齒地怒問道。沒想到她會這麼冷酷毒辣,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說得出口!要不是妓院守備森嚴,出入的人又多又雜,否則她早叫王成派人來殺她了,哪里還需耍來這兒受她的冷嘲熱諷!
又是一聲冷哼,燕可風瞥了她一眼,慢慢地坐在首座之上,美眸帶恨,神情冷靜卻又有抹悲哀地冷笑道︰「我娘已經死了,你以為像我這樣什麼都沒有的人,會在乎下場如何嗎?就算我會慘遭天譴,我也會拉著你陪我一同下地獄的!」
李蘭芝心中一陣寒意……她在燕可風充滿恨意的雙眼之中看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意圖,她是真的想拖著他們母子倆一起死的!
「想到這,李蘭芝便開始慌了起來,面色如白紙地走到燕可風的跟前,眼神焦慮不安地惶恐道︰「燕可風,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和可龍?你說呀!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會答應你的!」
「要我放了你和燕可龍並不難,只要你答應我三個條件,那我就立刻罷手,絕不會再逼燕可龍娶我,如何?」得意地看著她給予李蘭芝的恐懼所造成的反應,看
來時機已經差不多了,該是她提出條件、進行計劃的時候了。
李蘭芝蹙緊眉頭,猶豫不決地瞧了她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
「哪三個條件?你先說來讓我听听。」
蘭可風一笑,若有所思地玩弄著垂在耳際的一撮鬢發,接著再度朝李蘭芝露出一個陰險狡猾的笑容。「第一,我要你派人到泉州將我娘的墳墓遷移回來,讓她和我爹同葬一穴。」娘生前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跟她爹廝守在一起,她要替她完成這個遺憾,讓她死而無憾!「第二,你必須在燕府之中擺設酒宴,廣邀親朋好友向眾人承認我的身分,讓我名正言順地繼承我爹留給我的財產。第三,我要燕可龍娶娉婷為妻,讓耀祖認祖歸宗。這三點你若答應了,那你以前對我所做的一切就可以一筆勾銷,我就當作一切從沒發生過,不知你意下如何?」
「豈有此理!燕可風,你不要逼人太甚了!」听完她的這三個條件,李蘭芝氣得一張臉全變形了,忿忿地往大理桌上一拍!她太忿怒了,根本沒有留意到燕可風為什麼會認識楊娉婷。
「我逼人太甚?」她眯起雙眸,神色黯淡地冷笑著︰「彼此彼此!我今日之所以會變成這樣,還不是被你所逼的?當初若不是你破壞了我和謝盂言之間的好姻緣,又怎有今日的名妓燕可風出現?是你逼得我走投無路,不得不走這一步的!」
「老爺留給你的財產,我可以給你;娉婷母子想要入我燕家大門,我也可以答應你。不過,要我擺設酒宴向眾人承認你的身分,以及將你娘的尸骨和老爺合一葬這兩件事,我無法笞應!」李蘭芝口氣堅決地說道。這是她所能忍受的最大進步,要她承認她們母女是燕家的人,那不如要她的命!她就是不想讓人家知道這件事,所以才會如此委曲求全地來這種地方求她,否則她大可燕可龍表明這一切,根本犯不著來這自取其辱!
「你不答應也無所謂,反正只要我嫁入你燕家,到時這些事我還怕不能完成嗎?」她胸有成竹地輕笑著,她早就布署好一切了。「李蘭芝,你最好放聰明點如果我真的和燕可龍成親了,到時他不但犯下的滔天大罪,而且我還會要他納娉婷為妾,承認耀祖是他兒子,而你嘛!已經老了,再活也沒有幾年,等你兩腿一伸,燕家的一切還不是全屬于我的?動時我就可以將我娘的骸鼻風風光光地遷移回來和我父親合葬。這兩條路,哪一條對你比較有利,你心里應該很清楚吧?」燕可風故作不在乎地將厲害關系一一分析給她听。其實在她心里,她還是很希望李蘭芝能答應她開出的那三個條件,畢竟她也不想當個的罪人。
李蘭芝被燕可風方才的一番話說得心慌意亂,沒想到這個喧人的城府竟然這麼深沉,她太小看她了!
沉思半晌,李蘭芝故作冷靜地沉下了臉,冷眼瞧著她說道︰
「大話先別說得太早,你以為可龍真的會娶你嗎?」
「當然會!」她得意地將胸前的長發甩到後面,一臉自信滿滿地含笑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燕可龍現在對我可是死心塌地、百依百順。如果你堅持不讓他娶我,到時恐怕你燕家要辦的就不是喜事,而是喪事了!」李蘭芝的心里在想什麼燕可風早就了若指掌了。像她這種養尊處優、自命不凡的人會親自駕臨妓院這種下等地方,可見理由就只有一個——那就是燕可龍以死要挾,逼得她不得不來這求她!看來,她這個計劃進行得還真是順利,她本以為行不通的。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教可龍以死來逼我答應你們的婚事,對不對?」燕可風的一席話,再度使恐懼進駐李蘭芝備感不安的心里。她恍然大悟,隨即像喪失理智地朝燕可風撲了過去——「你這個下賤的東西,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燕可風冷笑幾聲,敏捷地一閃身,李蘭芝撲了個空,再度狼狽地跌倒在地。她不甘心地大叫著王成,想要他進來幫她出口氣,教訓、教訓一下燕可風;不過這個王成也是個之徒,在錢嬤嬤極力地鼓吹之下,早就禁不起紅樓坊里鶯鶯燕燕的誘惑,叫姑娘去了。而出入追風閣里的侍女就只有翠玉一個而已,現在她正在前廳忙著招呼客人,所以任由李蘭芝叫啞了嗓子,都不見其他的人影出現。
在這樣無助的情況之下,李蘭芝終于頹廢地跪在地上,一臉可憐兮兮地對燕可風苦苦哀求道︰「燕姑娘,我求求你放過我們母子倆吧p銀珠寶,只要我能給你的,我都給你……」
「當年我娘也是跪在地上這樣求你,她連額頭都磕破了,可是你還是不放過我們母女倆;就連她死了,你還派人來殺我!放過你?你以為本姑娘會答應嗎?」一憶起自己悲慘的過去,燕可風的表情立刻變得又冷又硬,就連眼神也像冰一樣冷酷!她永遠也忘不了她和母親流落街頭、飽受眾人欺凌的那段悲慘日子的!「李蘭芝,命運是天注定的,風水也是輪流轉的,我早說過總有一天你一定會來求我的!除非你答應我開出的那三個條件,否則當年你是怎麼對待我們母女倆的,我就怎麼對你,這輩子你休想我會輕易放過你!」
眼見苦肉計沒效,李蘭芝心亂如麻得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只能死瞪著眼前的燕可風。從她不帶任何感情的神情和冷冷的聲調看來,事情根本沒有轉回的余地。
這下她該如何是好?燕可風開出的條件地根本無法接受,可是燕可龍又要怎麼辦?難道她真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子為了一個下賤的女人殉情嗎?天啊!這個可恨的女人簡直快把她逼瘋了!
李蘭芝煩躁地在堂內走來走去,仔細地想了想,最後終是無奈地長嘆一聲,沉聲對燕可風問道︰「我可以答應你那三個條件,不過,你也要向我保證兩件事。」
「什麼事?」燕可風眼底閃過一絲興奮,這只老狐狸總算肯答應了!
看了她一眼,李蘭芝緩緩說道︰「一旦我向眾人承認你的身分之後,你必須保證我兒子會沒事,而且要永遠離開這里,不準再回來了!」說來說去,她還是想趕她走。
「行!我可以向你保證你兒子絕不會有事,而且永遠不會再回來這里。」她想也不想地一口就答應了下來。目的一旦達到,她立刻就離開,這個地方有太多不愉快的事了,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希望你說話算話,否則我絕不會饒你的!」兒子是她的命,說什麼她都不能讓他出事!李蘭芝冷冷地再三警告她之後,才忿忿不平地拂袖而去。
燕可風依著門柱目送李蘭芝離去後,美艷的臉龐始終浮現著一抹勝利的笑容。
計劃比她預計之中還要順利,李蘭芝這次注定要敗得一塌涂地!在她離開這里之前,她會將楊娉婷交給她的那一本帳本交給石寒的,她一定要讓李蘭芝身敗名裂、搞得燕府雞犬不寧她才甘心!
至于燕可龍會不會有事,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如果他真的承受不起她是他親姐姐的事實而去尋短見,那也是他的事,她才不管他的死活呢!她並不是無情無義,而是像他這種敗類,就算死了也不足惜,而且那也是李蘭芝的報應,誰叫他們母子倆作惡多端!
不過楊娉婷該怎麼辦?如果讓她嫁給燕可龍。那豈不是會害了她和耀祖?
不行!楊娉婷和耀祖必須要跟她一起走!反正到時她有的是錢,有了錢就萬事亨通,還有誰敢瞧不起他們孤兒寡婦的?
「好!就這麼決定了!」燕可風開心地一擊掌,近日來的哀愁與煩惱全在此時煙消雲散了!她轉身朝自己的廂房快步跑去,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楊娉婷,絲毫不知自己這場美夢又要破碎了……
就在燕可風和李蘭芝兩人在客堂談判之時,燕可龍卻一身狼狽地來到紅樓坊;這時錢嬤嬤就像一只花蝴蝶,正嘰嘰喳喳地到處招呼著客人。他利用錢嬤嬤已經認定他娘是來提親的心態,順水推舟地說服她讓他到追風閣里等燕可風;在前往追風閣之前,他不忘再三叮嚀錢嬤嬤,今晚他要與可風商討婚嫁事宜,要他別向他母親泄露他要在這里過夜的事情,以免壞了他們的好事。
錢嬤嬤是個聰明人,當然听得出他在暗示什麼,一口就答應了下來。反正燕可風在紅樓坊是屬于自由之身,留不留燕可龍在這過夜全憑她的意願,而燕可龍是歡場的闊客,她可不想得罪他這個財神爺!
燕可風的廂房里黑漆漆的一片,楊娉婷了無睡意地坐在桌前等候著燕可風,心里擔心著她是否應付得了李蘭芝,腦海中掛念的是兒子的病倩……不知耀租的燒退了沒?那位大夫不知有沒有好好地照顧他?唉!她這一生,似乎沒有一刻是真正能得到安寧的。才想著,外頭走廊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楊娉婷以為是燕可風回來了,起身正想去開門時——
「燕公子,秀的房間就在前面,就快到了。」
翠王笑盈盈的聲音猛然響起,楊娉婷一听到「燕公子」三個字,血色迅速自消瘦的臉上褪去。在驚嚇之余,她連忙捂住嘴巴阻止自己尖叫出口,接著趕緊躲到床邊的屏風之後。這時翠玉正好推開門引燕可龍進來,楊娉婷總算靈幸逃過一劫。
一進房間,燕可龍立刻吩咐翠玉趕快到廚房拿些好菜好酒來。絕食了兩天,他簡直快餓死了!
等翠玉離開之後,燕可龍便拿起桌上的荼壺猛灌著,看看能不能暫時填飽肚子。他邊喝邊坐到床邊,然後輕輕撫著柔軟的綾羅被,腦中出現的是猥褻行為的畫面,他一臉陶醉地抱著茶壺喃喃地說道︰
「可風,本少爺想你想得好苦呀,今晚我一定要得到你!」他忘我地親親茶壺,眼神迷離地又輕笑道︰「到時生米者成熟飯,就算你當不了正室,娘也會答應讓我娶你為二房的。」
躲在屏風之後的楊娉婷一听到這些話,心酸的往事猛然浮現心頭……當年燕可龍強暴她之後,就是以這種甜言蜜語哄得她一錯再錯,直到有了他的骨肉,她才總算看清他的為人,但已經是遲了一步了!
楊靖婷愈想愈傷心,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她自屏風後偷偷地看了燕可龍一眼,只見他抱著水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燕可龍是個衣冠禽獸,燕可風不知他何時會獸欲大發,所以每天都會在茶水里加蒙汗藥,以防萬一,想來是藥效發作了。
于是楊娉婷便想趁機離開,可是當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屏風,看見燕可龍那張睡得十分香甜的臉時,長久以來所累積的所有委屈與恨意剎那間全爆發了!
在她和耀祖飽受他母親的迫害之時,他竟然對她們母子倆不聞不問,甚至還想故伎重施,以欺騙她的方式重施在燕姊姊的身上。燕姊姊待他們母子倆情深義重,她絕不會讓他毀了她的清白的!絕不會的!
強烈的恨意沖破了她理智的圍牆,楊騁婷從一旁的化裝台上拿起一支長長的金釵,像發了狂似的沖到床邊,想都不想地就將手中金釵往燕可龍心口上狠狠地插了又插!而灌了一整壺蒙汗藥的燕可龍依然昏迷不醒,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痛楚,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這也許就是他的因果報應吧!
就在這個時候,和李蘭芝達成協議的燕可風正巧回來了。當她打開房門瞧見這駭人的一幕時,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腦海中也是一片愕然的空白……
燕可風的出現,終于使楊娉婷回過神。看見床上血流不止的燕可龍和自己血淋淋的雙手,她腦中一片空白,傻傻地癱坐在地上,完全被眼前的情形給嚇壤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燕可龍一死,那她豈不是失去了唯一可以威脅李蘭芝的籌碼了?
緩緩搖著頭,就在燕可風圓睜著杏眼、不敢相信地走到揚娉婷身旁時,門口猛然響起翠玉的尖叫聲和打翻飯菜的聲音;她心驚地回頭一看,想打暈翠玉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害怕得邊喊邊往大廳的方向連跑帶爬地沖出去了!
「娉婷,快跟我走!」不敢多作耽擱,她拉起楊娉婷便帶她到追風閣的後門,然後將她推出門外。「娉婷,你快帶著耀祖離開這!」說完,她就要關上後門。
楊娉婷見狀,連忙伸手阻止她關上門,惶恐地問道︰
「燕姐姐,那你呢?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西可風一怔,平靜地微微一笑︰「我不能走。翠玉已經看見了你,這件事一定要有人留下來解決,否則李蘭芝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楊娉婷不敢相信地圓睜杏眼,燕姐姐竟然想替她頂罪!
「燕姊姊,你瘋啦!人是我殺的,你沒有必要替我認罪的!」楊娉婷緩緩搖著頭,心慌意亂地又說道︰「不行!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了,我不能再讓你替我頂罪!就算要認罪,也是我這個殺人凶手去認,不該是你這個大好人的!不然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
「娉婷!」見她轉身準備要離開,燕可風連忙捉住她,阻止她到衙門里去自首︰「娉婷,你冷靜點!燕姐姐孑然一身,就算被關在地牢一輩子也沒有什麼好牽掛的!可是你不同,你還有耀祖,耀祖已經沒有爹了,不能再沒有娘了!如果連你都有事,那你叫他以後怎麼辦?」
她曾經答應要給楊娉婷一個交代,如今恐怕是做不到了。讓他們母子離開這兒重新開始,這是她唯一可以替他們做到的。更何況燕可龍是燕家唯一單傳,現在他已經死了,燕家的香火就剩下耀祖了。她再怎麼痛恨李蘭芝,也不希望燕家絕後,畢竟她身上流的血也是燕家的血,中國的倫常道德觀念,她始終是難以掙月兌的。」提起耀祖,楊娉婷激動的情緒立刻停止,張著惶惑的大眼呆滯地凝視著燕可風,心中一片茫茫然
是呀!她還有一個兒子,她怎麼舍得丟下他不管呢?
看出楊娉婷的猶豫,燕可風神情黯然地淡淡又說道︰「娉婷,其實燕姊姊並不是什麼好人,燕姊姊以前——真的殺過人,所以再冠一條罪也無所謂……」
「燕姊姊,你……」這些話令楊娉婷大吃一驚,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因此你不用感到良心不安,更何況……」她的神情突然一寒,聲音帶絲疲備地冷冷說道︰「我和李蘭芝之間的事是該有個結果了,我不想再這樣跟她糾葛下去了!就算我被判了死罪,我也會拉著她一起下地獄的!」這段路,她已經走得好累、好累了,她不想再過這樣生活了。側頭望了身後一眼,只見廂房方向人聲喧嘩、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了。「娉婷,你快走吧!再不走的話,就真的走不了了!」
「燕姊姊……」楊娉婷猶豫不決地流了滿臉的淚水……她真的舍不得她的孩子,理智的掙扎終究抵不過親情的自私,猶豫片刻,楊娉婷心中終于有了決定,她朝燕可風猛然跪了下來,無限感激地磕頭謝道︰「燕姐姐,你對娉婷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請受娉婷三拜!」
「夠了!你快走吧!遲了就真的走不了了!」燕可風連忙扶她起來,再次催她趕快離開。
「燕姐姐,我先帶耀祖回城外老家。如果你平安無事的話,記得回來找我們,我和耀祖會永遠在那等著你的!」楊娉婷泣不成聲。明知燕可風不可能會回來找他們的,但她還是心存一絲希望,期盼會有奇跡出現。
燕可風淒美一笑,大唐律法——殺人者死,更何況她還背負了一條之罪,這輩子,她是不可能再回去找他們了。
「娉婷,你多保重!」多言無益,燕可風留下這句話便關上後門,不願耽誤楊娉婷逃走的寶貴時間,抬眼再次望向她廂房的方向,燈火依舊通明,人聲喧嚷,想來這起命案已經驚動了官府,不消一晚的時間,就會傳遍整個城鎮吧!
深吸口氣,燕可風腳步鎮定地緩緩走回房間,心中早已有面對這擾人一切的心理準備了。
命案現場一片血跡斑斑,燕可龍的尸首依然躺在床上,燕可風面無表情地坐在
一旁的椅子上,任憑錢嬤嬤如何盤問她,她都沉默不語,彷佛什麼事都不知道一般的冷靜。
不久,接獲通知的李蘭芝來了,看見自己愛兒的尸首躺在床上時,她似受到一陣驟然的電極般,心中迅速揚起一陣無法言語的恐懼,全身顫抖不止地快步走到尸體的身旁。她不敢相信地圓睜著一雙滿斥著血絲的銅錢大眼緩緩蹲下去,嘴唇微微在抖動,像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房問內有片刻今人窒息的沉寂……接著李蘭芝突然緊緊地抱住燕可龍冰冷的身醴,淚流滿面地嘶聲痛苦地狂叫了起來︰
「天啊!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是誰殺了我的兒子?是誰啊?」
悲慟的叫聲令人聞之心酸,錢嬤嬤和王成連忙上前安慰她,不過李蘭芝似乎什
麼也沒有听到,因為,她想起了燕可風!
「是你!一定是你這個喧人殺死我兒子的!一定是你!」猛然一抬頭,李蘭芝雙眼惡狠狠地直視床上的燕可風;接著,她瘋狂地沖上前想攻擊燕可風,可是卻被衙役給及時阻止住了。「放開我!放開我!」她全身猛烈地掙扎不停,通紅的大眼依然鎖在燕可風的身上。「是她殺死了我兒子!是她殺死的!」尖銳的聲音漸漸變成嘶啞,而燕可風始終沒有瞧她一眼,態度依然冷漠,令在場的人暗驚她的無情與冷酷。
這時謝孟言和石寒也終于出現了,李蘭芝一見到他們立刻又沖到他們的面前,激動地吶喊著︰
「謝大人,這個喧人殺了我兒子,你快下今將她處死吧!快下令呀!」
「燕夫人,你喪子之痛,本府明白。可是在證據以及事情真相尚未查明之前本府尚不能定任何人的罪。」謝盂言冷靜地安撫她。
他看了燕可風一眼,正想喚來勘查現場的衙役問清楚狀況時,李蘭芝卻又再次失體地扯住他的衣袖,忿忿不平地說道︰
「為什麼不能定她的罪?這個喧人分明是為了報復我,所以才會痛下毒手,殺了我兒子的!」
「哦?」謝孟言和石寒一听此話,神情變得更加凝重,他正色而迫切地追問道︰「燕老夫人,你和燕可風之間到底有什麼恩怨?快快從實說來,好助本府早日破案,讓令郎死得瞑自。」
兒子的死,給了李蘭芝很大的打擊,對燕可風更是恨之入骨!在精神狀況十分悲憤的情形之下,她沒有一絲的猶豫,立刻激動地將燕可風的身世詳細告知謝孟言和石寒知道;眾人聞言之後,又是一陣人聲喧鬧,個個震驚不已!尤其是石寒,原來他先前的揣測真的沒錯,燕可風真的是拜老爺的親生女兒!
她心中的恨到底有多濃烈,竟然讓她如此不擇手段,甘犯之罪?可是就算燕可龍再怎麼壤,到底是她親弟弟,她真的忍心痛下毒手,親手殺了自己的親弟弟嗎?
石寒的臉上是困惑、是開心、更是擔憂,眉頭深鎖地看向燕可風——當瞥見她嘴角上有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時,他感到愕然,同時也驀然驚覺自己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她。在這種情況之下,她竟然還笑得出來?到底她的心里在想些什麼?他真的一點都不懂!
「這個喧人為了謀奪我燕家財產,竟然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放過!先是以美色迷惑他,害他險些與她犯下大罪;接著是不惜痛下毒手,殺害自己的胞弟。如此喪風敗俗、敗壞倫常的蛇蠍女子,難道罪不置死嗎?」李蘭芝怒目嘶喊。燕可風害得她永遠失去了兒子,她一定要她償命不可!
燕可風靜靜地听著李蘭芝數落她的罪狀,美艷的臉上始終保持著一抹令人費解的冷笑。她在等,等李蘭芝將她的身世以及過去她怎麼對待她們母女的事全都說出來,到時便是她揭開李蘭芝犯罪還有認罪的時候了。
「燕夫人,請勿激動!如果燕姑娘是為了謀奪燕家財產才以美色迷惑令郎,那她根本沒有殺害燕可龍的動機,因為令郎一死,那她的計畫豈不是全盤泡湯了?而且還會被人懷疑是殺人凶手,對她而言,這並沒有任何好處。」石寒冷靜地分析給李蘭芝听;在他心中,他一直不肯相信燕可風是個杵逆弒弟的凶手。
燕可風不露痕跡地偷偷對石寒投以感激的一眼。從他的神情與言語之間,她知道他是相信她的。世上還有人如此信任她、這就足夠了,就算她會被判處死刑,她也死而無憾了!
「石護燕有所不知,這賤人為了她母親被我驅逐一事,一直懷恨在心,多年來一直處心積慮對付我。她明知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殺了他就是對我最殘酷的報復,所以她才會橫下毒手,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敢殺!」李蘭芝痛心疾首地啞聲道,瞪著燕可風的雙眼就像快冒出兩團火紅的怒火似的。「何況今天傍晚之時,我曾親自來此告誡她,要她別再接近可龍,並向她表明我是絕對不可能會讓可龍娶她為妻,為她犯下大罪的!也許她自知奸計難以得逞,所以才會一不作、二不休,殺了我兒子,讓我飽受喪子之痛……」說到最後,她已是泣不成聲了。
「沒錯!人的確是我殺的!」這時候,燕可風突然開口了。她緩緩迎向眾人愕然吃驚的注目,冷靜異常地走到謝孟言的面前。
不理會眾人的暗罵與指責,燕可風毅然承認自己是殺人凶手,為的是想掩護楊娉婷的事,謝盂言轉移注意力。
沒想到燕可風一開口就是認罪,連為自己辯護的只字片語都沒有。石寒和謝盂言大吃一驚,愕然得不知說什度好!
「謝大人,你听到了沒?這個沒人性的喧人終于肯認罪了,你還不趕快將她繩之以法、就地正法?」李蘭芝激動地大喊,她一定要親眼看到燕可風被處斬她才甘心!
謝盂言緊緊地注視著眼前的燕可風,神情凝重而憂傷地沉聲問道︰
「燕可風,本府問你,燕可龍到底是你親弟弟,你為何痛下毒手將他殺之?」
「親弟弟?那個男人?」燕可風冷笑一聲,面無表情地看了謝孟言一眼,聲音
低冷地緩緩回道︰「可風命似浮萍,唯一相依為命的親人就只有母親燕氏一人。自
從三年前李蘭芝派人到泉州來殺我的那一日起,民女就已經和燕家再無任何瓜葛了。再說,李蘭芝也曾在謝大人府內揚言過,民女乃家母與長工私通所生之女;既是如此,那民女又豈知他會是我胞弟?大罪,誰願為之?紅樓坊乃煙花之地,民女寄居青樓,肯花錢的大爺能不接待嗎?試問謝大人,民女何罪之有?」
「燕可風!你少在那兒歪曲事責,企圖為自己狡辯!」李蘭芝心虛地怒喝道,接著有些心慌地看向一旁的謝孟言。「謝大人,此女心如蛇蠍,你還是趕緊將她收押處斬,以免她再口出誑言,妖言惑眾!」
「李蘭芝,你若不是作賊心虛,又何必如此急著要謝大人將我處斬呢?」燕可風搶在謝盂言開口之前先說!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對她挑釁地又笑道︰「還記得呂國威吧?本姑娘是不是口出誑言、妖言惑眾,等謝大人找到他之後,便知分曉了!到時,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呂國威?」李蘭芝愕然!「呂國威」這個名字挑起了她的不安和恐懼。
「沒錯!」當年你就是派他來殺我的,難道你已經忘了嗎?燕可風得意地挑挑她美麗的柳眉,信心十足地繼續含笑道︰「幸好呂國威良心未泯,並沒有殺我。這三年來,他不但教我武功,還把你想謀取我父親留給我的財產以及從事私鹽買賣的事全告訴了我,這本帳冊就是他給我的證據!」燕可風從袖裝之中取出楊娉婷交給她的那一本帳薄遞給謝盂言,嬌顏帶怒地瞪著她,厲聲又喝道︰「李蘭芝,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嗎?」
「我……我……」瞧見那本帳冊,李蘭芝瞼色大變,整個人都慌了!
她不知所措地望向角落的王成,期望他能為她解圍。誰知王成和她一樣,一看見那本帳冊就知道事情不妙,正想開溜大吉呢!
「王成,你別丟下我一個人呀!」李蘭芝見狀,情急之下,不顧眾人的注視,連忙心慌意亂地跑了過去。
「走開!」面臨緊要關頭,王成鐵臉不認人,一把將李蘭芝推倒在地,轉身正想沖出門口時已經來不及了,石寒已經擋在他面前,輕松兩三下就將他擒拿住,然後交給一旁的衙役帶回衙門待審。
李蘭芝頹喪地坐在地上看著王成被人帶回衙門,所謂「人心難測」果真是一點都不假!虧她如此信任王成,還把燕家所有的生意全交給他打點,想不到他竟然和呂國威一樣恩將仇報,最後還是出賣了她。
以眼神示意兩旁的公差扶起李蘭芝,謝盂言緩步走向她,沉聲問道︰「燕夫人,燕可風所言之供辭,是否完全屬實?你快從實招來,不得有半句隱瞞!」
「這……我……」李蘭芝吞吞吐吐。她知道自己是躲避不了這一劫了,如今人證、物證部俱在,她還能不承認嗎?
一陣心慌的猶豫之後,在謝孟言緊迫逼人的注視之下,李蘭芝終于一臉愴然地點頭承認了。她淚眼通紅地緩緩看向燕可風,似怨、似忿,又似哀痛地朝她聲嘶力竭地啞叫著︰
「燕可風!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燕家被你搞得家破人亡、絕子絕孫,將來你一定會不得好死的!」
「沒有親眼看見你上斷頭台,我怎麼會滿意呢?」面對李蘭芝的咒罵,燕可風絲毫無動于衷地微微一笑,道︰「我早說過了,就算會不得好死,我也會拉著你一塊死的!」
「你——你——」李蘭芝面色泛青,氣噎得說不出話來。
「燕夫人,不好意思,這陣子恐怕要委屈你了!」在理、在氣勢上,李蘭芝遠不及燕可風。暗嘆一聲,謝孟言適時為李蘭芝解圍,下令將她押解至縣衙大牢之後,他才看向燕可風,眼中有歉意、有掙扎、還有許多的慚愧。昔日如果他相信她的話,那燕可風今日也許就不會淪落為青樓女子!走上這條不歸路了。
然而一切都遲了。這樁命案,他還是要秉公處理。如果燕可風真是殺人凶手那他還是必須判她死罪的!
眼著李蘭芝被扣押離開,燕可風得意的笑容有些苦澀、有些欣慰。
這三年來,她苟目偷生地努力活下來,為的就是這一天。現在她總算等到了,一切的仇恨,也都可以結束了。
一陣沉默之後,謝孟言眼神尖銳,鐵面無私地沉聲問道︰「可風姑娘,本府方才問你的問題你尚未回答,究竟你有什麼原因非殺燕可龍不可呢?」
燕可風愣了一下!她別開眼楮,面不改色地冷冷說道︰
「燕可龍成性,他想非禮我,民女情急之下,才會錯手誤殺了他。」
「高可龍雖然死在床上,但衣冠整齊,而可風姑娘身上也並非有遭人拉扯掙扎的痕跡,也沒有任何血跡,你這話似乎顯得有些矛盾,令人難以理解。」
燕可風又愣了一下,臉色微變地咬了咬朱唇。「是非禮也好,是別的也好,總之人是我殺的,你信不信都行!」
燕可風的神情和語氣冷漠中透露出些許的緊張和心慌,這使謝孟言和石寒心中的懷疑更加擴大,兩人不放棄地追問著她,無奈燕可風卻沉默不語。他們在她的嘴里,根本問不出什麼蛛絲馬跡。
「可風姑娘,本府再問你,那呂國威現今人在何處?本府要如向才能找到地?」無奈之下,謝盂言只好另起一個問題。雖然李蘭芝已經認罪了,但呂國威是個重要的人證,公堂之上,他還是必須要出現。
听到這個問題,燕可風突然又是一陣狂笑︰「那個人早就死了!如果你們想要找他,恐怕是要到陰槽地府的枉死城去找了!」
「死了?」謝盂言暗自一驚,冷靜地又問︰「他是怎麼死的?」
「怎麼死的?」燕可風下意識地瞄了石寒一眼,心中閃過一絲猶豫,隨即神情難掩悲哀地嘲諷笑道︰「他想殺我,結果我逃了。他一直在追我,後來失足墜崖而死了……」
「你既已逃走,又何以知道他是墜崖而死的?」
愣了一下,燕可風冷冷一笑道︰「他墜崖的時候,我正躲在一旁偷看著呢!所以我知道。」
謝盂言臉色一沉,不再問話。問得愈多,只會使他對她更心寒。眼前的燕可風太陌生、太令人駭然了!仿佛變了一個人,他所熟悉的她應該是溫柔可人的,不該是這麼冷漠殘酷的!
謝孟言下令將她收押大牢之後,便和柳師爺到一旁討論案情;石寒則心煩意亂地站在門口凝視著她。他的眼神沉痛而憂傷,令燕可風不敢直視,低著頭加快步想走過他的面前時——
「可風!」一聲濃重而飽含痛苦的輕喚在她身旁猛然響起,石寒這是控制不了自己,忍不住開口叫了她。
偉可風僵住了!她心碎地閉了一下眼,閃著淚光緩緩朝他嫣然一笑︰「我早就說過了,你的感覺會是一種錯誤的。」
她的笑容淒美而苦澀,石寒只感覺心髒彷佛被人四分五裂般難受!他是多麼舍不得她,可是卻又無奈……
「我也曾說過,就算是一種錯誤,我也不願錯過你!」石寒語氣認真而誠懇。愛上了燕可風,他真的是一點都不後侮!靶動地看著地許久,燕可風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三年來,這是她第一次流淚。有他這句話就足夠了,她總算也不枉此生了!深深地再看他一眼,燕可風不發一言,垂下了頭,默默地跟著兩位公差離開。
石寒滿臉沉痛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後他才緩步走向錢嬤嬤;打算盤問她一些事情,並留在追風閣里尋找一些可以替燕可風減刑的有利事物。
無論如向,他一定要想辦法免除她的死刑!只要兩人都活著,那他們總還會有再相依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