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可風收拾好東西,到帳房領了錢之後,便匆匆離開了謝府。謝老爺對她並不吝嗇,給了她三百兩的銀子過生活。燕可風拿著這筆大錢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之中,她竟出了城門!一陣秋風拂面,燕可風打了一個哆嗦,這才驚覺夜已來臨,大地已是一片漆黑。唯有天際的那輪明月高掛,散發著它美麗的光華。
城門雖然尚未關閉,不過燕可風也懶得再走回去找客錢;正想隨便找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落腳時,遠處卻傳出姑娘家的慘叫聲和嬰兒的哭啼聲。黑夜里,兩種聲音混合在一起,簡直是淒慘無比!
燕可風微蹙柳眉,好奇地抬眼循聲望去,那聲音竟是從楊玉仙的家中傳出來的!她臉上閃過一絲猶豫,最後還是趕了去。
雖然楊玉仙為了錢而將她棄之不顧,但她到底還是幫過她;她就算再怎麼冷漠,也不能見死不救,這次就當是還恩吧!從此以後,她們就再也互不相欠了!
小小而黑暗的木屋里,一個全身是傷的小泵娘緊緊抱著一個嬰兒蜷縮在角落里直發抖,布滿紅絲的大眼里淨是無限的惶恐與淚水……三個大男人神色不善地團團圍著她,手中的木棍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身上,一下又一下,打得她皮肉綻開、慘叫連連,就快暈過去了!
「劉大哥,娉婷求求你行行好,放過我吧!我和孩子給您磕頭,求您別再打了!」奄奄一息地抱著孩子跪在地上,楊娉婷淚流滿面地朝著為首的劉大坤用力猛磕著頭,只盼他們兄弟三人放她們母子倆一條生路,別再苦苦相逼。
「你求我們兄弟放過你,那我們兄弟三人求誰放過我們呀?」劉大坤絲毫不動容地冷冷瞧著她,蹲、粗魯地一把掐住楊娉婷的下巴,生氣地又說︰「娉婷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趁老夫人不在時偷跑!你自己跑了也就算了,竟然連小少爺也偷帶了出來!這下回去之後,看夫人不把你打死才怪!」
「劉大哥,這孩子是我的骨肉呀!夫人她根本不是人!她嫌他有病,竟要找人把他給活埋了!我是他親娘呀,怎麼能眼睜睜見死不救呢?」楊娉婷痛心嘶喊。她從沒見過比李蘭芝還要心狠手動的女人,將她囚禁在地牢里將近一年還不夠,現在連她自己的孫子都不放過,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心腸毒辣的女人呢?
「我管這孩子的親娘是你還是誰,總之夫人怎麼說我們就怎麼辦事,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們回去吧!免得又要受皮肉之苦,何苦呢?」劉大坤說完,朝左右兩名大漢手一揮。「張三、李四,將她帶走!」
「是!」兩人齊應一聲,不約而同地上前要押楊娉婷離開。
「不要!你們放開我!我不要跟你們回去!」楊娉婷緊緊抱著孩子,奮力掙扎,可是她早已傷痕累累,反抗起來根本就是有心無力。
就在張三、李四打開門,輕而易舉地要將楊娉婷連同嬰兒一起拖出屋外時
「喝!」一聲嬌喝猛然響起,張三、李四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兩人就被一股強大的腳勁又給踢進了屋子里,正好壓住後頭才剛要踏出門一步的劉大坤,三人不約而同地跌在地上哎哎大叫,而楊娉婷也跌倒在地。正當她驚訝而茫茫然,不知發生何事之際時——
「姑娘,快跟我走!」一雙強而有力的玉手突然一把拉起了她,她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的長相,那位姑娘拉了她就往城門方向跑。
雖然心中感到驚愕萬分,也不知道這位姑娘來意是善還是惡;不過楊娉婷此時此刻一心一意只想趕快逃,根本沒有想到這麼多了!只要能幫助她們母子倆逃離李蘭芝的魔掌,不論是誰都好。她寧願死在外頭,也不願再被抓回去過那種痛不欲生、不見天日的非人生活了!
「你們兩個搞什麼鬼?還不趕快給我起來追?」
「是!小的立刻就去追!」兩個小嘍嘍連忙應允,三個人趕緊匆匆忙忙地拿著木棍追了出去;可惜還是遲了一步,人早就跑遠了!
「你們是怎麼搞的?幾個大男人竟連一個賤丫頭都看不住!我花大把銀子請你們來是做什麼的?王成,今兒個你要是不把這件事給我擺平,那就給我滾出燕府!」
燕府大廳,李蘭芝怒氣沖沖地指著跟前王成的紅鼻子破口大罵著,她好不容易才解決掉燕可風那賤人的事;想不到才一進燕家大門,都還沒有坐熱,王成又來給她報壞消息了。真不曉得她是招誰惹誰了,最近府內老發生一些不如意的事,真是惹得她好心煩呀!
「夫人呀!小的已經派劉大坤、張三、李四去追娉婷那賤丫頭了,相信過不久,他們就會把她捉回來了。你先別擔心,若是氣壞了身子,小的可是會心痛的!」王成一臉討好地說道。對于楊娉婷逃走一事,他並不以為然。反正強暴楊娉婷的人是燕可龍,就算有事,也是他大少爺先死,根本輪不到他頭上來。
「我能不擔心嗎?那賤丫頭自己跑了到還好辦,偏偏她又帶走那個孽種,那孽種身上流的是我兒子可龍的血呀!血溶于親,萬一她抱著那孩子到衙門里去告密到時爺兒倆一滴血,那可龍不但要認罪,還要娶那下賤的女人為妻,甚至還要認那個瞎眼有病的孽種當兒子,那我這張臉以後要往哪兒擱?還能見人嗎?」說來說去,李蘭芝就是瞧不起楊娉婷的出身。在她的心目中,她的兒子是天上的一條龍他的媳婦當然也要是條鳳,這樣才算是門當戶對、不辱門風!
王成微皺眉,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說夫人呀!其實就算讓大少爺娶了娉婷那丫頭也不礙事,反正男人三妻四妾本是理所當然的事,不差她這麼一個嘛!」
「你懂什麼?我燕府在地方上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怎麼可以讓這種身分低微的下人,還有滿身是病的孽種入我王家的大門呢?」李蘭芝忿然道,心中想起的是燕雁娘。楊娉婷就像當年的燕雁娘一樣,一個臭丫頭還妄想當上枝頭鳳凰……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樣的身分,想當上燕家的少女乃女乃,她想都別想!
想到燕雁娘,李蘭芝跟著又想起了楊玉仙,心煩氣燥地在大廳之中踱著四方步,她滿心不安地又說道︰
「糟了!聘婷那丫頭被我們折騰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萬一她跑回去找她娘,楊大嬸若瞧見地女兒那模樣,到時不就會站到燕可風那邊去,替她到衙門里告我們了?」到時數罪並發,他們燕府豈不是家破人亡、什底都沒有啦?
「夫人大可放心!兩個月前,那楊大嬸拿了咱們給她的兩百雨銀子之接,就跟著外地來的一名陳姓布商遠走高飛了,到別處過著快活的日子去了,哪還會記得她還有一個女兒在我手中呢!」王成賊笑著。對于楊大嬸的行蹤,他早就派人去探听好了。
听完王成的一席話,李蘭芝總算稍稍松了一口氣!可是,楊娉婷的事依然是她心頭的一塊大石啊!
唉!說來都怪她那不爭氣的兒子惹的禍。兩年前,他見楊娉婷嬌女敕可人,起了色心,強暴了她。本來這種事並不算什麼,因為下人本來就是屬于主人的東西,服侍主人本來就是她們該盡的責任。主子要她們做什麼,她們能有什麼怨言?更何況府內的丫鬟,哪個沒有和他兒子發生過關系的?偏偏他兒子就是老喜歡去找楊娉婷這個賤丫頭,兩人不久就有了骨肉;要不是驚覺楊娉婷的肚皮日漸隆起,她還真不知道這檔子事呢!察覺到這件事之後,李蘭芝震怒莫名,因為楊娉婷的情形和當年燕雁娘勾引她相公,繼而有了燕可風的情況十分相似。若不是念在她懷有燕家的骨肉,楊娉婷早就被她賣入青樓,要不就是被她給活活打死了!
本來呢,楊娉婷要是為他們燕家產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子,那就算她無法名正言順地嫁入燕家,李蘭芝倒也不會虧待她。無奈燕可龍是個不學無術的之徒在外頭染了一身的風流病回來之後,還與楊娉婷燕好,就這樣,楊娉婷也染上暗病,就連生下來的嬰兒也難逃此劫。雖然僥幸保住一命,但卻是雙眼失明,而且體弱多病。李蘭芝明知這是她兒子造下的孽,然而卻把所有的錯全推到楊娉婷的身上;說她不守婦道,還不承認這孩子是她兒子的。為了封鎖消息,不讓這有辱門楣的丑事傳出,她還下命將楊娉婷母子倆囚禁于燕家古宅大院的地牢里;而燕可龍早玩膩了楊娉婷,才不管他們母子的死活呢!于是他就順著他母親的意思,任憑他們母子倆自生自滅!
楊娉婷他們母子倆就這樣在地牢過了將近一年不見天日的生活。不知是上天憐她淒苦的遭遇,還是她的命比較硬?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之下,她和孩子竟然僥幸地存活了下來。後來謝孟言口新官上任,李蘭芝深恐此事會被查出,因此心生惡念,想殺了他們母子倆滅口。然而燕可風的出現,又讓她不敢輕舉妄動,畢竟楊娉婷是她唯一能威脅楊大嬸的有利籌碼。幸好為楊娉婷送飯的玲瓏是個好心人,她也飽受燕可龍的催殘,因此十分同情楊娉婷的遭遇;她趁著李蘭芝到謝府作客,府內的護院戒心大松之時,便偷偷放走了楊娉婷,楊娉婷母子才因此得以僥幸地又逃過了一劫。
「啟稟我家夫人和王總管,劉大坤三人已經回來了。」一個護院從外頭走進來說道。
坐在首位,李蘭芝煩躁地朝王成使個眼色,王成立刻一臉神氣地對那護院大喊道︰「那你還愣在這兒做什麼?還不趕快叫他們進來?」
「是!小的立刻就去!」護院退下不久,劉大坤三人隨後進來。
「怎麼就只有你們三個?楊娉婷那賤人呢?」王成一出口的聲音充滿了不悅。
劉大坤三人尷尬地互看一眼,有些慚愧地低頭小聲說︰「王總管,本來我們已經捉到楊娉婷那丫頭了,可是半途有人好事,救走了她……」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又是一個驚人的消息,李蘭芝錯愕得愣住!就連一旁的王成、劉大坤、張三、李四,都吃驚得定在原地,大廳里頓時陷入一片死氣沉沉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李蘭芝終于回過神來,壓制住心中那股茫然不知所措的無助,怒著一張幾乎變形的臉,聲色俱厲地驟然瞪著眼前的眾人吼道︰
「劉大坤、張三、李四,這禍是你們闖出來的!走私私鹽的事,你們也有分咱們現在可是同坐一條船上。你們要是想有好日子過,那就趕快去把娉婷那賤丫頭找出來解決掉!否則船沉了,我們就一起死吧!」
「是!小的立刻就去!」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也知道李蘭芝現在的心情十分惡劣、所以眾人紛紛找了借口退了下去,免得自己成了她炮轟的對象。
眾人離去,李蘭芝心慌意亂地又在屋子里踱著四方步,心中埋怨的人是燕可風,……若不是為了處理她的事,她又豈會大費周章地特地到謝家揭她的底,而給了楊娉婷逃走的機會?
李蘭芝愈想愈氣,氣得她奮力往石桌上一拍,忍不住咬牙切齒地恨聲低嚷道︰
「燕可風!我絕不會放過你的!娉婷之後,下一個上黃泉路的人就是你!」
疲憊地驅馬進了城門,石寒依然目光如炬地在人群之中四處穿梭,生怕一個不留意,就會有漏網之魚。
已經快一個月了,不論縣里城外,他都找遍了,然而卻始終找不到燕可風的蹤跡,連她的消息也沒有。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如一陣捉不住的風,風過無痕,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然而卻在他原本平靜的心湖上激起陣陣漣漪,再也平撫不了。她究竟上哪兒去了?難道真如謝孟言所言,她已經回泉州去了?可能嗎?
心事重重地來到燕可風以前打工的小客棧,石寒沒有一絲猶豫,跳下了馬背筆直地往里頭走去。里頭的小二哥一見到他,暗嘆一聲,連忙上前招呼他——
「石大人,您這次來是打听?還是又來找人?」小二哥笑問道,口氣有些打趣。這陣子石寒老是上他們這打听燕和風的消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對燕可風的感情並不單純,不過這也只是他個人的猜測而已。
「小三子,可風真的沒有回來找過你們嗎?」石寒一笑,又是這個老問題。
這是他第幾次來這找人了?明知她會回來這的機會根本不大,不過只要有一線希望,那就算要他走上十回、二十回,他也心甘情願。
「哎呀!石大人,小的不是已經說過了嗎?自從燕姑娘辭了事,說要到謝府里里當丫鬟之後,小的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是嗎?」石寒眼中掠過一抹失望,又是同樣的答案。「小三子,以後你要是見到了燕姑娘,或者是有她的消息,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告知于我,行嗎?」
「行當然行!只要有燕姑娘的消息,小的一定第一個通知你!」小三子豪爽地笑道。這些話,石寒每次來每次都說,他早就耳熟能詳了。
「咱們快到紅樓坊排隊吧!遲了就見不著可風姑娘了!」
「是呀!遲了可風姑娘恐怕又要被燕可龍那家伙霸佔了去,到時咱們就真的見不到佳人,只能對秋風彈淚了!」
客棧里頭,幾個衣縷光影的富家公子哥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嘴里不時嚷著「可風」這個名字;石寒一听到「可風」兩字,面色一緊,沖動得正想隨便捉一個來問個清楚時︰
「對了!石大人,最近花柳街紅樓坊來了一位大美人,听說貌美如仙、艷壓群妓,連咱們縣里第一名妓雨塵見了她,都深感慚愧呢!」這個是最近客棧里最流行的話題。小三子笑了笑,突然像想起什麼,一臉八卦地又笑道︰「說來還真巧,那位名妓的花名也叫可風呢!」
「什麼!」石寒愕然,眼中是震驚、是不信!「這件事你為何沒告訴過我?」
「本來這件事上次你來找人時,我就想告訴你了,可是想想又沒有這個必要。反正那個妓女又不是燕姑娘,就算告訴了你,也是沒用呀!」
「你怎麼知道那個名妓不是燕可風?莫非你見過?」石寒目光尖銳地追問道,紛亂的思緒不停地翻飛著……他告訴自己燕可風不可能會重蹈覆轍,再度回到火坑去;然而感覺卻騙不了自己,他知道小三子口中的那位名妓,極有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見我是沒見過,不過一個姓燕,一個姓燕,兩個姓根本打不著邊,那個妓女不可能會是燕姑娘的!」小三子心思單純,根本不疑有它。
那個妓女姓燕?這麼說,她並不是燕可風。可是為什麼他還是感到心神不寧,總覺得事情並不如小三子所想的那樣簡單?紅樓坊的這個燕可風,真的和他朝思暮想的燕可風沒有任何關系嗎?
心沒來由地緊揪了一下,石寒不安地遲疑沉思了半晌,最後終于決定親自上紅樓坊見這個燕可風,以解他滿心的困惑!他悶悶地向小三子道了一聲謝,躍上馬背,依然不死心地朝花柳街地方向飛奔而去——
世上沒有任何事比受相思煎熬還要教人難受的!無論如何,不管那個燕可風到底是不是燕可風,願不願意見他,他都一定要見她一面,以解他心中所惑……
紅樓坊的深院賞花亭里,燕可風嬌笑地坐在石欄上撥弄著手中的琵琶,一身白緞襯底、紫色羅紗、前領低開、敞露出白女敕無瑕的香頸與酥胸的大唐服飾,使她看起來十分性感撩人。頑皮的秋風還不時地揚起她飄逸的長裙、披巾,令她風姿婀娜,嫵媚而動人。
「可風姑娘,你的琵琶彈得真好呀!」佳肴美酒,又有美人相伴,燕可龍有些醉意朦朧地起身走到燕可風身旁坐下,對她邪邪一笑,一雙不規矩的大手立刻緊緊攬住她楊柳似的縴縴細腰。「可風,我的心肝寶貝,你彈了這麼久,也該累了吧?來!讓本公子抱你回追風閣里歇息、歇息吧!」
「嗯,燕公子,你醉了!」朝他嬌嗔一聲,燕可風不依地掙月兌他的懷抱,風情萬種地走到石桌前倒了兩杯酒,以掩飾她眼中對他流露出來的不恥與厭惡。
「是!我是醉了!」燕可龍依然不死心地上前再度摟著她。今夜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得到她的人!正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可風呀可風,哥哥我是為你而醉,為你而迷啊!」
「真的?你沒有騙我?」燕可風故作開心地對他漾出一抹誘人的微笑,笑得燕可龍失了神,連魂都飛了。
「當然是真的,哥哥對你一片真心真意,怎麼舍得欺騙你呢?」燕可龍一臉色相,難耐,心急地吻著她柔軟如絲的長發,再度在她耳旁邀歡道︰「這一個月來,妹妹你對我盛情款待、柔情萬千。既然咱們是兩情相用,妹妹你就別再捉弄哥哥我了,何不讓哥哥入你追風閣里,與我燕好,了了哥哥心頭之願?」
男人的腦子里想的全是這種下流事!若不是為了大局著想,燕可風真想一腳踹死這個令她引以為恥的弟弟!
「燕公子,你這話未免大過分了!」面對燕可龍的毛手毛腳,燕可風真的是忍無可忍了!她忿怒地撥開他不規矩的手,順勢大發嬌嗔地對他嚷道︰「沒錯!泵娘我是對你有那麼一點情意,所以這一個月來才會如此盛情款待。外頭的人都當我與你有染,但事實如何,你是最清楚不過了!可風自小命苦,寄身青樓,無非是想找個好寄托。燕公子若想得到小女子我這清白之軀,那麼就請媒人趕快來跟錢嬤嬤提親,將我名媒正娶地迎進你們燕家大門,否則你這輩子別想得到我!」
「妹妹別生氣!扮哥答應你,一定會名媒正娶地將你迎進我燕家大門。今夜你就允了哥哥我,與我纏綿一夜,有何不可?」燕可龍敷衍道。雖為美色所迷,不過他可還沒有傻到要真娶一個妓女為妻,他要的只不過是一場春夢罷了!
從他的眼神和態度,燕可風瞧出他根本沒有要娶她為妻的念頭,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傻!為了報復李蘭芝,她不禁犧牲色相,甚至還不借違背倫理、色誘親弟;沒想到到頭來一點用都沒有,燕可龍這家伙比她想像中還要聰明一點。
雖然美人計無效,那她何須再這樣賣弄色相?她得另想計謀才是真的!
「既然公子一點誠意都沒有,那就請回吧!」原先的風情嫵媚己不復見,燕可風嬌艷的臉龐霎時看上一層寒霜,連聲音都是冷冷的。「憑可風的條件,想娶我的公子哥多得是。可風雖有心將終生委托于你,不過公子似乎瞧不起可風的出身。既是如此,那可風只好另覓如意郎君了!」
燕可風的態度轉變得大突然了,燕可龍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帶著怒意的臉龐和美眸,心中竟有絲痛楚!難道他真的對這個青樓女子動了心?
「可風姑娘,你別這麼心急嘛!本公子說一定會娶你就一定會娶你,你總要給我一些時間說服我娘呀!」燕可龍討好地猛笑著,希望她別不理他。
「那你要我等多久?—年?兩年?還是一輩子?」冷哼一聲,燕可風不帶任何感情地冷眼瞧著他。「燕公子,你別再對我甜言蜜語了!可風對你已經心灰意冷了,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你請回吧!」
「不要!可風,本公子對你是真心真意的,絕無半點虛情假意,你要相信我呀!」冰冷的態度、如利刃古的口吻,燕可風絕情的模樣真的使燕可龍心思大亂惶恐極了!
本以為自己對燕可風只是逢場作戲而已,沒想到他這一顆心竟已陷得這樣深!一想到從此再也得不到她的垂青,他竟然感到無限的難受,簡直比死了了還可怕!
看著他苦苦哀求的可憐樣,燕可風驕傲的臉上盈滿得意。原來她這個計畫並沒有失敗,燕可龍這小子最後還是愛上她了!
「你說你對我是真心的?」她高傲地挑挑柳眉,不懷好意對他冷笑著︰「那好!本姑娘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一個月之內,你燕家的大紅花轎若不來抬我入門,那你這輩子就休想再見到我!」
「可風,婚姻大事豈能兒戲?一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倉卒了,你再多給我一些時間吧!」燕可龍面露難色地跟她打著商量。他最了解他那個重門面的母親了,一個下女都當不了他媳婦!包何況是一個妓女?
「我不管!如果你是真心喜歡我的話,那這點小事你應該辦得到!」燕可風存心為難他,因為,她已經迫不及待要看李蘭芝和她寶貝兒子之間的戰爭了!
「可是……」燕可龍皺著眉頭,茫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要他不見燕可風怎麼可能?來簡直是要他的命!「好吧!我答應你,這個月底前,我一定會請媒人來說親,你一定要等我!」暗嘆一聲,他終于無奈地妥協了。
燕可風滿意地微嚴一笑︰「你記住,時間是不等人的。我只等你一個月,一個月期限一過,我就永遠不會再等你了,明白了嗎?」
燕可風給予的壓力今燕可龍心倩十分沉重,自知多說無益,也明白她是說真的。如果一個月之內他無法說服母親,那他真的會徹底失去她,因此他不敢再多作耽擱,對燕可風甜言蜜語一番,留下一些承諾之後,便匆匆忙忙趕回府去革命了。
燕可龍一離開,燕可風一張艷麗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唯一殘留在嘴角上的,是一抹陰險的冷笑。這些年來,她從沒有像今天這麼高興過,她知道這場戰她是贏定了!
換上母親的姓,留著可風這個名,為的就是要讓李蘭芝清楚地明白她兒子想娶的女人是誰的女兒!她一定會來求她,到時她要什麼,李蘭芝就必須給她什麼,一個「不」字都不能說,否則她就等著家破人亡吧!
「可風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石大人大駕光臨,來捧你的場了!」人未到,聲先到。得知燕可龍離開之後,錢嬤嬤連忙匆匆地來到別院找燕可風;她圓滾滾的身體穿金又戴銀,一看就知道是個嗜錢如命的老鴇。
燕可風神情一怔,得意的冷笑立即消失,清麗的美眸霎時涌進各種復雜難解的感倩……
「錢嬤嬤,我先前不是跟你說過了?窮人我不見,官爺我更不見!」她不悅地瞪著眼前的錢嬤嬤,以生氣的表情來隱藏自己尚未收藏好的情緒。
「我知道、我知道!那石大人可是百年難得會上我們這種地方的,嬤嬤若不答應的話,豈非太不給人冢面子了?」錢坡嬤夸張地揮舞著手中的紅絲巾,滿臉笑意
地繼續勸道︰「你也知道做我們這種生意的,是不能得罪大老爺的!這石大人是縣
太爺眼前的紅人,我們得罪不起的!你就出去見見他,應付半刻就行了。」
「我說過了,當官的我不見!你找別的姑娘伺候他吧!」她不為所動地冷冷說道,心中有股難以忽視的難受。她寧願讓他記得她從前的模樣,也不願讓他看見她現在這種不三不四的樣子!
「燕姑娘,念在那天我好心收留了你們姊妹兩人,你就通融一次,別這麼固執了,行不行?」現在燕可風可是紅樓坊的搖錢樹,許多客人都是慕她的名來的;再說她又沒有簽下賣身契,所以錢嬤嬤不敢用強硬的手段對付她。只怕她一個不高興,跳槽跳到別家去,那她們肯定會沒生意的!所以她只有動之以情,以人情來求她嘍!「何況你想想,如果得罪了石大人,萬一他一個命令下來,封了我這間紅樓坊,那你們姊妹倆何去何從?再說,你那妹子身上又有病,兩個人又帶著一個小孩,人家不見得會像我這麼好心,不但收留你們,還會替你們保密呢!」錢嬤嬤果然不愧為紅樓坊的老鴇,嘰嘰喳喳地講個不停,燕可風被她那張三寸不爛之舌給說得有些動搖了,不悅地微蹙峨眉,正當她猶豫不決之際——
「石公子,你還不能進去呀!」
前廳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石寒已經等不及了!不顧紅樓坊里的護院、侍女的阻止,他毅然沖進內院;燕可風走避不及,隔了一條花道小徑,兩人就這樣打了一個正面,四目交接,強烈的心驚和思念不自覺地流露在彼此纏綿的目光之中……就連錢嬤嬤何時帶著眾人離開,他們都不知道。
濃濃的霧籠罩著整個相逢的夜晚,時間彷佛就在此刻凝結了!兩人的目光緊緊交纏著,彼此眼中的深情是不容置疑的;然而秋風卻不解情意,微帶寒意地拂過燕可風雪白的胸前,將她從兩人世界之中喚回來。
回過神,燕可風美麗的臉龐攸地失去了血色,下意識地攏緊身上那一襲暴露的唐裝。她羞愧地撇開瞼,不敢與他逐漸難過的俊目再相纏。
隨著她態度的改變,石寒也回過了神。瞧見她那一身引人想入非非的撩人裝扮,石寒眼中又是一陣驚訝!可是那抹驚訝只是曇花一現而已,才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臉上已盈滿痛心與失望,還有更多的不舍。
「可風,跟我走,我替你贖身!」沒有多想,他拉起她的手就想走。
愣了愣,燕可風眼中掠過一絲痛苦。他為何還要來找她?謝孟言沒將她對他們的殘酷告訴他嗎?
「贖什麼身?」燕可風強迫自己橫起心腸,高傲地甩開他的手,嘴角嘲弄地往上一翹。「怎麼?石大人以為這兒有人逼良為娼,特來查案的嗎?」
石寒愣了愣,困惑的眼中有著明顯的驚訝!「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了!可風是自願待在這里,並沒有任何人逼我。」忍著心酸,燕可風一臉冷冷地直視他震驚莫名、卻又無法置信的雙眼。
「不!你騙我!這世上哪里有人會自甘墮落,願意留在妓院里頭的?」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可風命似浮萍,出身青樓,如今只不過是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而已,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她的笑容冷淡中透露出苦澀。逃了三年,她最後還是回到這種煙花之地;這花花世界,恐怕是她一輩子也逃不掉的!
「你是為了謝盂言才如此自甘墮落?」石寒心如刀割……想不到謝孟言在她心中竟留下這麼大的傷害,由此可見,她對他的確是用情至深。
「為了他?」燕可風一愣,故作灑月兌地強顏一笑︰「笑話c兒愛金,嫁入豪門,一直是我從小的心願。謝家財大勢大,我貪的,就是這麼一點。謝孟言若是個窮光蛋,我連瞧他一眼都不屑!」她冷冷含笑道,企圖讓石寒看清她這個女人心腸有多壞,根本不值得他留戀的。
「盂言對你一片痴心,你于心何忍?」石寒心猛然一緊,不知是忿怒還是痛心?意不到謝孟言說的全都是真的!他不敢相信地緊緊瞪著她,憂愁的神情帶著怒氣。唉!燕可風的這番話足以令人心寒!
就是因為對他于心不忍,所以她才要將這殘酷的事實告訴他,讓他早點死心免得他將來後悔莫及,怨她毀了他的一生。
停下手邊撥弄琴弦的動作,她傲慢地抬眼凝視他,毫不在乎地自笑道
「這世上有哪個人不騙人的?我可沒有拿著劍抵著他的脖子逼他喜歡我,是他自已太傻,這麼輕易就相信別人。」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認識的可風不該是這麼可怕的女人,你太今我失望了!」石寒低吼,感覺心中的怒意正逐漸地在心中蔓延擴散。他到底愛上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難道他真看錯了她?正如謝盂言所言,燕可風根本不值得他這樣真心相待?
凝視著他逐漸變冷的雙眸以及充滿怒氣的神情,燕同風心中一陣難以釋懷的痛楚殘忍地啃咬著她的心頭,強忍多時的冷傲此時全崩潰了,再也無法偽裝笑容了!
「石寒,別說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像你們這種出身大戶、生活在陽光之下的富家公子哥,怎麼可能會了解像我這種每天處在黑暗之中的人的痛苦?我作了半生的惡夢,如今只是想討回我應得的東西,難道這樣我也有錯嗎?」燕可風激動地朝他嘶喊著。人的感值一旦壓抑到某個頂點,就會承受不了。燕可風這乖戾的一生之中已經承受太多的痛苦了,怎堪再承受自己心上人這痛心的一擊?
石寒心中一怔!如此激動而失態的燕可風是他頭一次見到,她果然有什麼難言之隱的苦衷吧!他感到很高興,因為他知道燕可風根本不是個可怕的女人;方才她所說的那些話,有可能並不是她的真心話,可是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她自己?還是為了想讓他討厭她,不再接近她?
她的行為真的令人費解,不過,這只會加深他對她的好奇與憐惜……究竟在她的過去有著什麼不愉快的事?還有,她到底想向誰討回什麼東西?為何她要這麼不擇手段?這一切的一切,真的令他十分好奇!
一陣沉寂,就在燕可風十分懊惱自己一時的沖動時——
「我的確不太了解你,不過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進入你的內心世界了解你、保護你嗎?」石寒低沉而溫柔的聲音乍然響起,突然上前輕握住她的雙肩。他以一種最溫柔的目光緊緊鎖住她充滿驚愕的美眸,根本不容許她有逃避的機會。「可風,告訴我,你過去到底有過什麼樣的遭遇?到底是什麼事使你性情變得如此怪癖?還有,你到底想向誰討回什麼東西?和燕家有牽連嗎?」
燕可風從沒這麼接近過石寒;看著他有如大刀闊斧刻劃出來的俊瞼,以及透露著情意的眸子,她心中驀然一陣心慌,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
「我和你無親無戚的,為什麼你對我的事這麼感興趣?」
石寒一愣,笑了。她是真不懂?還是跟他裝糊涂?
「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想了解你、幫助你,甚至……」輕輕拂開她瞼上的發絲,他多情含笑地凝望著她。「想要你為妻。」
他溫柔的聲音、坦率的告白,以及大膽的求婚,令燕可風那顆封閉已久、滿載著痛苦回憶的心房,剎那間燃起了無限的感動與難得的喜悅!
如果可以,她真想馬上點頭答應他,可是她卻不能!現在縣里哪個人不知道她是紅褸坊的名妓燕可風?況且,她和燕可龍的流言已是鬧得滿城風雨,石寒若娶了她,那她還有何面目在此立足?這樣的婚姻根本不會長久的,更不會有什麼幸福可言;更何況,她已經揮動了手中報復的大刀,再也停止不了了!
她心碎地閉下了眼……為了他的前程著想,燕可風隱藏起自己對他的感情,恢復先前的冷漠,面無表情地撥開他的手,退了幾步平靜地說道︰
「可風出身青樓,無非就是想嫁入豪門。粗茶淡飯的日子我過不慣,石護燕的心意,可風心領了。」言下之意就是拒絕了。
其實在北京,石寒是個大地主,他父親留給他許多的土地和產業,只是他不善于經商,那些生意全交給他弟弟石心去處理了,而他則跑去考武狀元;可是他的脾氣太硬了,根本不適合在官場之中打轉,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許多大臣。後來受奸臣誣陷而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所幸得到謝孟言的相助才得以逃過一劫。後來他便辭官當他的隨身侍燕,以感謝他的鼎力相助。
他也知道燕可風在這里的處境十分尷尬,但只要她答應嫁給他,那就算要他立刻辭官帶她回家鄉,他都願意!只是他還不想告訴她這些事,因為,他不希望她是為了錢才答應嫁給他的。
「可風,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他現在不能告知她什麼,只能給她這樣的承諾。
他誠懇而肯定的神情和口氣,使燕可風想起謝孟言在桃花園里曾說過的話……桃花盟約,如今何在?此約重現,叫她如何再信?
嘆口氣,燕可風苦澀一笑,幽幽道︰「這句話謝盂言也曾經說過。可是你瞧我先在這模樣,是幸福嗎?」承諾是一種最美麗的謊言,根本令她無法相信。
「可風,謝孟言必須顧慮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但我和他不同,我——」石寒急忙趕解釋什麼,但卻被燕可風給打斷了。
「一樣的!只要是男人,那麼想的事全都是一樣的!」朝他走近,她眼神逼人地直視著他,不顧羞慚地厲聲問道︰「每個男人一見到我,想的就是要跟我上床!你呢?你敢說你從來沒有過這個念頭?」
這問題太大膽了!尤其這是出自一個女人的嘴里。石寒吃驚得愣了片刻,隨即一臉鎮定地坦然回答道︰
「沒錯,我承認我是對你是有過這種念頭!但這是很正常的事,因為我喜歡你,一個正常的男人會對自己心儀的女子產生這種念頭,我不認為有什麼不對。」
他的回答太坦白了!燕可風忍不住羞紅了臉……她本來是想讓他明白,他和別的男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一時迷戀她的美貌而已。
「知道嗎?你這樣會今我情不自禁的……」石寒的聲音充滿笑意,眼里淨是欣賞。
燕可風靠他很近,兩頰上的嫣紅為她更添一股動人的羞怯,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觸她粉女敕的臉頰——
「你想干什麼?」燕可風心悸地揮開他的手,迅速地連退了幾步。她真的好怕,怕自已無法招架他這來勢洶洶的感情,淹沒在他的柔情里。
石寒微笑不語。比起冷冰冰的她,他更喜歡這樣的她,證明她對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感倩的。
瞥見他滿臉的笑意,燕可風的臉更加發燙了!為什麼他老是要來擾亂她的心、她的生活呢?深吸口氣,她佯裝出一臉的冷淡,聲音不悅地冷冷說道︰
「夜深風寒,時候不早了,公子請回吧!」
「可風!我不會死心的,明天我還會來見你的。」直到她答應嫁給他,為他離開這個是非地為止.
燕可風呆了一下,神情中有著淡淡的愁……她真的不希望再見到他,尤其還是在這種地方。
「我早說過了,只要是窮人和當官的,我都不見!你就算來了,我也不會再見你的!」強抑住心中起伏不已的感情,燕可風冷著一張美麗的臉轉身離開,她不想再這樣跟他糾纏不清了!
含情脈脈地目送燕可風離去,石寒暗自在心中許下一個承諾——
總有一天,他一定要觸模到她的內心世界,他要捉住這陣風,讓她不在像個無主的游魂似的,茫然不知地在天際間飄飄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