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水典禮」過後,豐郁一見到水就怕,有好幾個夜晚連連夢見自己溺水,更可怕的是,夢中推她下水的人是高祥。
豐老爺和豐瑞、豐霖想盡辦法要讓她接近水,她也想試著再靠近水,無奈,她只要一看到水池,就四肢發軟、頭腦昏沉、臉色蒼白,嚇得大家全不敢再勉強她。
而她也不願再去體會那種悚人的感覺。
在不知不覺中她視高祥為瘟神,即使知道他是無辜的,也無法抹滅掉下意識對他的排斥。
「豐郁,走嘛!」
豐霖坐在一旁涎著臉討好豐郁,左一個撒嬌,右一個耍賴,大眼眨呀眨地,十分可愛也十分可惡。
她和高祥打了賭,說一定會把豐郁從豐家帶出來,因為誰都知道,只要有高祥在的地方豐郁絕不涉足。豐郁把他看成牛頭馬面的事一傳開來,馬上變成上流社會一則茶余飯後的笑談。
「不行。」
她放下毛筆,轉頭對豐霖搖搖頭,雖說她倆不是出自同個娘胎,但豐霖的個性她可抓到了八九成,瞧豐霖一雙賊眼亂轉,小嘴微微噘起,就知道又有鬼主意,而且需要她大力配合。
「豐郁,咱們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死道友,不死貧道……」
豐霖說得天花亂墜,搬出一堆似是而非的歪理。
「不行!你忘了你被禁足了。」把字帖收好,不急著收拾桌上的文房四寶,豐郁緩緩道︰「你的蘭花畫好了沒?今天是最後一天,下午爺爺要看……」使出最後一項法寶。
豐霖一听,立即哇哇大叫︰「死定了!死定了!豐郁,你一定要幫我,要不然零用錢不知道會少多少?」
她把爺爺的蘭花弄死,爺爺罰她畫出十張蘭花圖,她連一張都畫不來了,何況是十張,不找槍手就沒法子過關,而豐郁的水墨畫盡得爺爺的真傳,自然是第一人選。
刀切豆腐兩面光,明里幫豐霖,暗里救自己。豐郁淡淡地看著豐霖,「我當然幫你,不過你得幫我磨墨。乖乖的,別吵哦!」
豐霖果然閉緊嘴,乖乖地當起小書僮,為豐郁磨墨,至于和高祥的打賭,她早忘得一干二淨,拋到九霄雲外去。
***
「啊!」
豐郁驚叫一聲,這……這……是什麼,看起來好可怕、好嚇人!一團烏漆抹黑又濕濕的,好惡心哦!是命案現場嗎?她快死了嗎?
「小姐,怎麼了?」
阿枝才越過門檻,听到豐郁小姐高于平常音量的叫聲,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沖到床邊掀開紗幔。
豐郁抬起滿含驚慌的大眼,抓住阿枝的手腕,顫著手指向那一團……
阿枝看了一眼,笑開圓臉,一顆擔了四年的心總算卸下,她還以為她家小姐是無性人,沒有男女之別,十七歲的芳齡,除了身高有隨歲月拉拔長高,其他部分卻沒多大變化。
「阿枝,我快死了。」豐郁哭喪著臉道。
她還那麼年輕,什麼都還沒做呢!這麼早就蒙主寵召,未免太可惜了!
阿枝看著平日冰雪聰明的小姐,居然也有糊涂的時候,她好笑的侃侃說出一大堆讓豐郁越听越模糊的話。
她一知半解地听阿枝說,話意大概是說她長大了,終于跨出成為女人的第一步,接下來,阿枝的話她根本沒听進多少。
她太過震驚,以至于忘了要阿枝把嘴巴閉緊點。
女孩變成女人……
「豐郁!」豐霖蹦蹦跳跳地進入她的閨房,神色古怪的盯著她,興奮地大叫︰「听說……」
「你流血了!」一陣旋風打斷豐霖的話,是豐瑞。
豐郁忍不住皺眉,當她們兩個人出現,爺爺一定也會尾隨到來。
不出所料……
「郁兒!你長大了,爺爺好高興。」豐老爺健步如飛,走到她面前東看西瞧。
他們一個個開心的模樣,讓她著實不解。有必要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高興成那樣嗎?
豐霖推開豐老爺,扣住豐郁手腕,「走!我們好好慶祝這件事,跟我去玩棒球。」
豐瑞拉開豐霖狼爪,改攬住豐郁肩膀,「別玩棒球,我教你跳西班牙舞,找一天我帶你去勾引男人。」
棒球!?西班牙舞!?男人!?啐!不像話,那兩個女娃兒腦袋裝的是什麼啊!
他記得他送她們兩個去讀的是貴族女子學校,不過……女子學校里面到底教了她們什麼,怎麼思想都不同于一般人。
豐老爺不屑地從鼻孔迸出一聲冷哼︰「別理她們!爺爺教你打太極拳。」
又來了,豐郁覺得她的太陽穴又要發疼,果不其然他們開始練嗓門,三個人的聲音還嚇得附近佣人連忙閃避。
大伙兒移至起居室,吵吵鬧鬧了好一會兒,父女祖孫三人,才全東倒西歪的癱在起居室。
舒適的起居室,被他們三人玩得亂七八糟,羽絨枕不知被誰弄破,結果整間屋子鵝毛飄落的到處都是,一些小飾品也移了位。
所幸易碎物品早被機伶的佣人收進另一間房,只等主人走後再放回原位。
豐郁不得不搖頭嘆息,這就是他們豐家最丑的一面,也是最真的一面,老不老,小不小,全玩在一塊,而她是較為正常的一個,自然而然負責清潔的工作就落在她和佣人身上。
倏地,豐霖跳起來,大眼熠熠發光,向豐老爺伸出手,活似討債鬼,看在豐郁眼里不自覺頭皮發麻。
「爺爺、姑姑,打點賞吧!」
「打什麼賞?」豐老爺提起精神,這小敝物又想玩什麼!
「我要帶豐郁去買新襯衣啊!啦!還有……」豐霖可愛地低下頭一一細數,扳扳手指頭,深怕遺漏了東西。
豐郁一听可傻了,停下手上工作,有需要那麼多嗎?她看豐霖說的十根手指頭都用完了,還繼續在說。
豐老爺大方的拿出金卡和鈔票遞給豐霖,真虧她有心,全想到了。
「好啦!好啦!要買什麼就去買,早點回來陪我這老頭子就好了。別在外面逗留太久,叫司機載你們去。」住在山上就這點不方便,買東西一定要有車。
豐霖笑吟吟的點頭,轉向豐瑞,笑得很甜,「瑞姑姑,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哼!」豐瑞打從鼻子出氣,撇開頭,「不去!斑靖要來。」
臭豐霖!明知道待會高靖要來接她,話還說得那麼漂亮,啐!這小表長得越大越精明,想想還是豐郁好。語畢,不滿地拉著豐老爺離開了起居室。
「嘻嘻!」豐霖又是一陣笑,拉住豐郁的手,「走!我們出去買東西。」拍掉豐郁背上的羽毛,她看不慣豐郁跟佣人一樣弄東弄西的,「別忙了,交給佣人。」
「可是……」豐郁不放心的看著起居室。
「走!走!走!」硬拉走豐郁,她拉開嗓門大叫︰「阿枝、阿枝,我們要出去,快幫豐郁打扮一下,還有叫司機準備車子。」
***
天子出巡也不過如此吧!
豐霖一坐上車就下達一連串的指令,司機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看來已經習慣了。
一路上景色的飛逝變化,告訴她已來到市區。
找好停車位後,司機堅持要跟在兩位小姐身旁拿東西,豐霖爽快的答應,出乎豐郁意料之外,也嚇得司機差點跌破眼鏡,因為豐霖最討厭有人跟前跟後昀。
她們一路走走停停,逛街逛得輕松愉快,後頭的司機則跟的苦不堪言,兩手掛滿了她們采買的東西。
「豐霖,夠了!別再買了。」豐郁制止豐霖準備刷卡的動作。
她不是心疼錢花多花少,豐家有的是錢,她是可憐跟在她們兩人後面的司機先生,一個大塊頭男人跟在兩個半大不小的女孩身邊提東西,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店員豎起耳朵听她們對話,隨著她們的對白,臉色一變再變,一下笑臉一下愁。
「為什麼不要?我們缺的東西還多著呢!」說完還意有所指的瞟了司機一眼。
哼!你愛盡忠職守是吧!我就如你的願,讓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豐霖壞心的想著。
蓮花指東西南北隨便一指,店員在她的指揮下忙的團團轉,豐霖的臉色不斷變化,搖頭、點頭、皺眉、翻白眼。
豐郁沒好氣的哭笑不得,缺?缺疊疊樂、缺拼圖、缺四驅車……豐霖分明在整人嘛!她同情地望向可憐的、倒霉的、盡職的司機敢怒不敢言。
回去時,她一定得跟爺爺進言,加發司機一個月薪水,慰勞其勞苦功高、身心疲乏。
「六點了,我們回去吧!」
豐郁把一件玩具放回原位,這個剛剛她們已經買過了。
她們逛了一下午,也夠了。大台北地區能逛的、能走的、能爬的,不敢說全踏遍,但她的兩條腿是真的已經又酸又疼。
「急什麼,現在還早呢!」
才六點,離夜生活還有一段時間,要她還未達目的就此離去,甭想!
腳跟一轉,拉著豐郁,她走向另一家女性貼身衣物專賣店。
「歡迎光臨!」
店員聲音清脆響亮,充分滿足她大小姐虛榮的心。忽然她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高祥。他斜倚在柱子旁,一個打扮入時的漂亮女郎,不時打開更衣室的門,問他好不好看。
炳!天賜良機。
豐霖腦筋動得快,尤其是打壞主意時,她腦筋就會特別靈活,頃刻間,腦海中已有上千條計謀。看著豐霖的臉顯得異常光采,雙眸大放光芒,兩頰浮上紅雲。豐郁不由得心驚肉跳,距離豐霖上次露出這副甜美的模樣,是兩年前……
「高祥!」
豐霖開心的叫聲,證實她不祥的預感。在場唯一的男人轉過頭來,臉上壞壞的笑容和豐霖的甜美,形成人間最可怕的畫面。
正無聊的想打哈欠的高祥,突然听到豐霖的聲音,立即轉過身,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對小美人。
豐霖是他從小看她長大的,對她驚人的美已有免疫力,可是另一位……是豐郁!
他的眼不由得一亮。
豐郁,不再是兩年前的小女孩,短短兩年的時間她出落的更為空靈,肌膚白女敕、容貌秀麗,她的美結合了女孩的稚女敕和少女的清靈,很特別,真的很特別。
豐霖看得出來,豐郁完全吸引住斑祥的注意力。她暗暗的竊笑,故計重施,豐郁再次被她推入高祥懷中。
「高祥,豐郁拜托你了。」說完,豐霖一溜煙地跑掉。
豐郁順勢撲跌在高祥身上,高祥則伸手抱個滿懷。豐霖的舉動讓豐郁氣她,高祥謝她。
司機大驚,豐霖突如其來的這一招,令他傻眼了,手上東西太多,一時反應不過來,等要去追時已不見豐霖,只好請高先生先幫他照顧豐郁小姐。
豐郁看司機追豐霖出去,也想跟在他們身後離開,可是……
「去哪?」
斑祥的手臂一把圈住豐郁的腰,低啞男聲從她頭頂上方傳來,呼吸的熱氣噴拂在她發間。
「找他們。」
豐郁不得不回過頭來,眼楮盯在他西裝上,不安地扭動身體,高祥放開她,如她所願的離她遠一點。
此時,更衣室的門打開,走出來一個冷艷絕美的女人,冷冷地瞪著她,她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大,這里沒有泳池,她不會溺死,但是……
她的話惹他一笑,「找他們,找得到嗎?」他對冷艷女人打聲招呼,「茜茜,幫我看看她需要什麼?」
茜茜走近他們,手指輕輕滑過豐郁臉頰,皮笑肉不笑地道︰「好細致的肌膚,年輕真好!」
她屏住氣息不敢亂動,接下來茜茜沒有再踫她,審量了她身材幾眼,交代店員拿出一些精美的貼身衣物。
他不悅地扳過豐郁的臉蛋,拿出手帕,擦拭剛剛茜茜踫過的地方。
「今天的約會取消。」
茜茜僵住身子,斜眼睨視豐郁,「為了她?」
斑祥不耐煩的頷首。
「啪!」茜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出手,豐郁結結實實挨了一個火辣辣的耳光,力道之大教她頭一偏,臉頰立即浮上血紅五指印。
痛!臉頰好痛!她就知道,一旦踫上高祥,肯定霉事連連。那女人外表冷艷內心火熱,她的面頰為高祥證實了這一點。
「豐郁!」
她垂下臉,不理會高祥的叫喚。
斑祥冷凝著臉,氣自己沒護到豐郁。沒想到茜茜EQ那麼低,如此不識大體又潑辣,對茜茜的表現他大失所望,這段關系該結束了。
他留下一張即期支票,旋即帶著豐郁離開。
不管豐郁的抗拒,再次把她拉往他懷中,他想探視她的傷,但她低著頭,硬是不願理他。真是一名倔強的女孩,明明很痛,卻咬牙不說,他若是想看她的臉,就得讓她自己抬頭。
「我的西裝是什麼廠牌?」
「……亞曼尼。」她的聲音悶悶的。
「你確定?」
「當然!」豐郁抬起頭來,很認真的說︰「這是亞曼尼,我看了很久,很確定。」說完,看到高祥臉上露出一抹詭計得逞的笑容,她才恍然大悟,她中計了。
他的手輕觸她臉上的紅印,心中掠過一絲疼惜,口中卻發出諷刺的贊嘆︰「嘖!嘖!你還真是勇氣可嘉,打落牙齒和血吞也不吭一聲。」
她不悅地拍掉他的手,「別踫我!」
斑祥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