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送到醫院前,東被救難大隊尋獲,全身呈現多處擦傷及肋骨斷裂,當救援人員到達時,他的意識還算清醒。
上了救護車後,他以清晰的口吻問︰「有人看到我載的那個女人嗎?」回答他的是迎面而來的氧氣罩,一旁的救護人員耐心安撫著︰「別擔心,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我獨自一人在急診室的走廊上游蕩,看著醫生竭盡全力急救病人的模樣,突然覺得生命很脆弱,血肉之軀根本經不起輕微的踫撞。
「心跳多少?」醫生臉色凝重的問。
「三十。二九、二八了,越來越低了。」
「血壓?」
「八十、四十血壓也在逐漸下降中。」
急診室陷入一片混亂,這里每天都有生命隕落,也有生命起死回生,從醫生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水看來,他們快要失去這個病人了。
人死前是否能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快離開人世了?躺在床上的女人因失血過多臉色蒼白。
事發至今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除了身上的疼痛逐漸消退外,腦袋卻亦發渾沌,我這才認出躺在床上,等待被宣判急救無效的正是自己。
我被這景象嚇得退了兩步,難道我已經死了?我到底是床上發發可危的傷患,還是站在這里逐漸失去知覺的魂魄?
我不能就這樣走了,唇上還留有東的溫度,一轉眼就失去了一切,震撼使我跌坐在地,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疼。
想證實這一切只是場夢,很逼真的惡夢,捏著大腿毫無知覺,腦袋往後一撞,唰!我的頭竟然穿牆而過。
我看到了另外一間手術室里的景象,醫生正在做縫合的工作,床上的傷患是東,他陷入無意識狀態。
起身來到病床前,看著醫生在東的胸前縫縫補補,沒人意識到我的存在,更沒人嫌我妨礙他們做事。
東完成急救後被推進恢復室等待麻藥褪去。東的臉多處擦傷,護士為他擦上了優碘人處較大的傷口貼上了繃帶,雖然東很勇敢,但一定很痛。
我想握住東的手給他力量,手在空中撈了兩次,為什麼就是握不到他?我能穿透垂放在床邊的手卻觸踫不到他?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已經死了砌徹底底的死了。
我在病床旁坐著,看著東酷酷的五官膿密的睫毛,緊閉的雙眸,一個男人什麼時候最好看,其實是他睡著的時候。
爬上床側躺在東的身邊,此刻我好想抱著他,當我能夠親口說愛他時,礙于顏面、為了自尊我什麼都沒說,當我能熱情的擁抱他時,卻冷漠的望著他孤獨的背影,我不斷的錯過,錯過可以愛東的機會。
然而現在我什麼都想做,卻什麼都不能做,連想叫他的名字都變得這麼地困難。
早上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簾投射進來,一覺醒來又是嶄新的一天,我孤獨一人躺在病床上,倏然彈坐起來。東呢?上哪去了?
他們把東推到哪里去了?
倉皇的起身環視周遭,我竟然累到睡著了,這里是恢復室,如果麻藥褪了凍應該會被推往病房去。
焦急的目光鎖定櫃台前的住院名單,還好雷射後的眼力還算不錯,沒多久的時間便找到東的名字。
來到病房外就算我禮貌的敲了門,也不會有人來幫我開門,因為沒人听得到,現在的我無法與人、事、物有所接觸。
又得表演穿牆術了,鼓起勇氣額頭朝門板撞去,唰!就像大衛魔術一樣,我輕易的進入了病房。
里頭很熱鬧,除了東還有學姐、浩碩、浩銘一行人,學姐將手中的一袋鵝腳放在桌上,鵝腳大概是她自己想吃吧!
東急著想坐正身軀,由于起身的動作過于劇烈,微蹙的雙眉全擠在一塊,胸前撕裂般的疼痛啃食著他岸姐扶著東躺回床鋪。
「別起來,你現在不適合亂動。」
東憂心仲仲的問︰「莉莉,現在怎麼樣了?」
學姐跟浩碩互看一眼,考慮著該由誰來開口。
「到底怎麼了?」
「沒事,她沒事。」浩碩搶先一步說。
東狐疑的看著他們三人,視線來回在他們之間,浩銘捺不住性子的叨念,「就跟你說她沒事,干嘛不相信。」
東很敏感馬上就察覺到三人臉上的異樣表情,「你干嘛生氣?」
「我哪有生氣?」浩銘的聲音比剛才更大了,滿臉通紅有點被激怒。
「我們先去外面抽根煙。」浩碩拉著浩銘往外走。
東趁浩碩、浩銘去外頭抽煙時,對著學姐說︰「四姐,莉莉她……嚴重嗎?」
學姐極力平復激動的情緒,半晌才姍姍開口︰「半個小時後加護病房可以會客,等看過她之後再告訴你。」
「那天我不去找她,就不會發生車禍。」東自責的說。
「別這麼想,世上的事自有定數,命中注定的噩運很難逃得過。」
東的眼神有些散渙,我別開臉不想看見他傷心的模樣,東不該是個為情所傷的人,胸前的傷口他都下以為意了,我對他來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朋友,不該對他造成任何折損才是。
學姐一行人離開了病房,來到加護病房外等待探病,我想留下來安慰東,更想知道他們西對我說些什麼。
來到東的身邊,我輕輕吻著他的唇、他的臉頰,雖然東什麼都感覺不到,但我仍想這麼做,這樣至少會讓我好過一點。
當我失去知覺的同時,最令我害怕的是逐漸失去對東的感應。
學姐是我最好的手帕交,看見她對著昏迷不醒的我說話的一樣,想上前安慰她。「我沒事,別擔心。」
浩碩一改平常玩笑的本性,認真的說了幾句鼓勵的話。「大作家,別忘了答應過要幫我寫小說的事。」
我從來沒有答應過浩碩這件事,可惡,沒想到他竟然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浩碩無非是希望我能起身反駁他,就算大聲罵他也行,只要不躺在床上等死。
某天他要求我執筆寫部有關他的愛情故事,沒見他交過什麼女朋友,但喜歡他的女人倒是不少,這群女人中以陳小文最具代表。
為何提到陳小文這個女人呢!不是因為她長得特別美,而是她非常的特殊,隨時隨地都以最完美的面貌見人。
臉上永遠都抹上了濃厚且還流行的彩妝,令人不禁懷疑她的化妝技巧是否得自阿媽級的真傳,竟然能那……麼復古。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她總是喜歡半夜起床,還矢口否認把整袋的零食吃光,並佯稱昨晚看見一只大老鼠鑽到零食堆里。
老鼠或許喜歡吃零食,但像陳小文這麼會吃而且喜歡在半夜畫個大濃妝的老鼠,大概沒幾只吧!從此之後,我便偷偷幫她取了一個「老鼠文」的綽號。
我對陳小文沒有偏見,只是不想看見。討厭她的程度幾乎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我很少對一個人這麼反感,射手座就是這點不好,愛恨分明,一但討厭上了,沒得談。
事出必有因,我跟陳小文的梁子正確來說是在某日聚會後結下的。
那天一票人在學姐家踫面,浩碩嚷著肚子餓希望有人買點消夜回來祭拜五髒廟。我跟學姐正好嘴饞便自告奮勇外出購買,詢問完所有人的意見後,只剩下陳小文。
她左手托腮右手食指卷起鬢邊的頭發,做作的說︰「我肚子一點都不餓,不過既然你們堅持,就幫我帶些青菜回來好了。」
誰堅持?我跟學姐互看一眼不吃拉倒,難道要我跪在地上求她吃嗎?
等待鹽酥雞買回來後,大伙一涌而上蠶食鯨吞像蝗蟲過境般,竹簽在桌上東戳西戳。
我啃著剛炸好的雞腳,無法言喻的美味,別瞧它價錢便宜一只才五塊錢,此刻的邊際效益可是台塑牛小排所不及。
當我啃完價值十塊錢的兩只雞腳後,陳小文又發揮老鼠特性,把我特地要老板娘放在同一包紙袋里的九層塔吃得精光,我怎麼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改姓了?
打從那件事後,我壓根不想幫浩碩寫小說,他不識相的建議如果我沒有小說題材的話,何不把他跟陳小文的故事寫成一部浪漫愛情故事。
我氣沖沖的反問他︰「你看過玄小佛的小說嗎?」
「沒有。」他據實回答。
畢竟看玄小佛的小說是屬于我們那個年代人做的事,現代人誰還看玄小佛的小說,都跑去看張小嫻的面包村系列了。
「你知道為何玄小佛的小說,不能拍成現代的偶像劇嗎?」我問。
「不知道。」
「你有看過偶像劇的女主角,頭上長滿了頭虱蛋嗎?」
浩碩沒見識過頭虱蛋的威力,而我至今仍記憶猶新,這輩子當過一次轉學生,也是唯一的一次,家里買了新房子,理所當然當了人人稱羨的轉學生。
到了新的環境,同學們熱情的歡迎我,有個女同學對我更是照顧有佳,喜歡靠著我的腦袋說話,一個星期後我終于見識到「頭虱蛋」的厲害了。
整顆頭奇癢無比,當我告訴老媽這件事情後,老媽尖叫道︰「夭壽噢!你啥咪時準厚人傳得虱母?」
「我無知啦。」
我無知但老媽卻很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到西藥房;買了毒虱母的藥粉,回到家後嫌惡的把我拖進廁所,把具有恐怖味道的藥粉灑在剛洗好的發上,接著用冒著白煙的熱毛巾將頭發整個包裹起來。
二十分鐘後,頭虱慢慢的被悶死在毛巾里,我將腦袋垂放在兩腿之間,拍打著死在發上的虱尸,最後發上殘留的是尚未孵化就先陣亡的頭虱蛋,真所謂的「出師未捷身先死」。
浩碩的提醒讓我想起了這段有趣的往事,當我把頭虱蛋的恐怖事件說完後,問道︰「玄小佛某部小說中的女主角,就是頭上長滿了頭虱蛋,讀者會喜歡看這種女主角嗎?拜托,你不要害我的小說滯銷了。」
言下之意,陳小文就是那個滿頭頭虱蛋的女主角,浩碩淪拳捶著桌面,笑倒在沙發上。
我常把小說銷售量的好壞怪罪在他們的頭上,每當新小說一拿到手,他們兄弟倆總會要求送他們一本免費的公關書,我常嚷著︰「連你們不花錢去買成的小說要賣誰啊?」
他們會拍胸脯保證下本一定會自掏腰包買回家,這個承諾每當踫到新書出版時,兄弟倆便會洗牌重玩,當做從沒說過這句話。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多送他們幾本書,可惜現在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
學姐牽起我的手,不斷的鼓勵著我。「別忘了我們還沒一塊出國。」我曾答應過學姐一定會同她出國,這個願望也因經濟不景氣而一延再延。當我倒下才愕然發覺,有好多事情該做卻沒做。
目送學姐跟浩碩、浩銘離開後,我站在一旁覷著躺在床上,一個戴著氧氣罩有著跟我相同五官,正做著垂死掙扎的女人。
這種感覺是那般的熟悉,卻又如此的陌生,伸手可及的接觸,頃刻變得這麼困難。我想沖上前對著躺在床上裝死的女人咆哮︰「起來,你何時變得這麼脆弱從來沒有什麼事情能打倒你,連豬頭經理都不行,這次只是小小的車禍,就把你折騰得不成人樣,為什麼?為什麼要像只待宰的羔羊,任由別人決定你的死期。」
我不想留在只有殘余藥水味的加護病房內,才一會兒沒見到東,已經開始思念起他來,或許等心髒停止跳動後,我的魂魄也將跟著煙清雲散、到時就算想留在東的身邊,也是痴心妄想。
我該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不該讓失控的感情泛濫成災,來到東的病房外,猶豫著該不該進去之際,走廊彼端迎面而來一張熟悉的面孔,小柔。
我不禁自問,她來做什麼?小柔當然是來看東的,難不成會是來看我,這下又讓她逮到了跟東獨處的機會,而我卻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望著。
從小柔焦急的表情不難看出,她真的很愛東,而我跟東僅止于比曖昧情愫更多一丁點感覺。
她雪白的手在東的臉游移,擔心的表情涌上臉龐,東緊閉的雙眼倏地張開,問道︰「你怎麼來了?」
「你一整晚都沒回來泅姐的手機又打不通,剛才撥到她家里去,她媽說你出車禍,嚇得我差點沒昏了過去。」小柔坐在床緣關切的眼神瞅著東。
他們是否住在一塊,否則她為何會等了一整晚,明知道他們曾經是男女朋友,同居在一起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我的心情還是跌入谷底。
東沒對昨晚的行蹤做出解釋,只是奇怪學姐探望完我之後,為何沒回報有關我的情況,並非學姐忘了回報,而是不知該如何告訴東。
小柔靠近東的臉頰,輕聲道︰「我好擔心你。」接著親吻東的臉頰,東騰出沒有打點滴的手想推開她,小柔早料到他會有此舉動,小手一伸反握住東,兩人十指相交緊緊相握。
這景象看得我冷汗直冒,她簡直是東肚子里的蛔蟲,東在想什麼她全知道,而東在想什麼我完全不了。或許我跟東之間的差異,不單單只有年齡,仍欠缺更多的默契與了解。
「我該感謝這次的車禍,讓我們拉近了距離,至少在你住院的這段時間,你是完全屬于我的。」
小柔的這席話听得我心驚膽跳,要不是這場車禍純屬意外,我真會懷疑是小柔搞的鬼,為了得到東可以不惜一切,就算只能得到東沒有靈魂的軀殼,她也在所不惜。
東頭痛的閉上雙眼,深思著該怎麼做才能讓小柔徹底的死心?
或許這是宿命的安排,靠近他的女人注定沒一個有好下場。
小柔抬起水汪汪的雙瞳,帶著笑容。「想吃點什麼?我去幫你買。」
「我想抽煙。」東的煙癮一犯,猶如吸毒者,對其他事情完全提不起勁來。
「好,我馬上去。」她興奮拎起皮包,迅速離開病房。
我望著掩上的房門,感到身為女人的悲哀,小柔為了東極力委曲求全,就算僅能盡點綿薄之力,也會無怨無悔的付出,完全不在乎對方是否利用她。
東沒打點滴的手撐著床緣,胸部的撕裂痛楚迫使他不得不放棄,蹙著眉頭無奈的躺回床鋪,壓抑住想上前幫他的沖動,我像只追不到雞的狗,除了在一旁干瞪眼外,什麼忙也幫不上。
門板發出「叩!叩!」兩聲,原以為是小柔回來了,推門進來的竟然是小馬,他一進門便喳呼道︰「怎麼才一天的時間,你跟莉莉便雙雙躺進醫院?你們默契也未免太好了,連出車禍都挑同一天。」
東尷尬的不知該做何解釋,指著一旁的椅子要無聲鬼坐。「你怎麼知道我住院?」
「莉莉的手機掉在我車上,隔天便沒來公司,查看她手機里的號碼,打給小四才知道你跟她都出車禍了,我還是很好奇,你們為何同時出車禍?」
用膝蓋想也知道兩人一定是在一塊嘛!有些事情不見得要說破,可惜我無法開口,否則會好好臭罵他一頓。
「昨天莉莉搭我的車,結果閃避不及前方肇事現場,事情就發生了。」
匡當!
飲料罐從小柔手上摔落,她無法置信的搗住張大的嘴,猛力搖著頭想甩掉這個駭人的消息。
「昨晚你跟她在一塊?」小柔凝重的表情瞅著東,深怕接下來的活會讓她更震驚。
東沒回答,但小馬卻答得很順︰「他們不止昨晚在一起,連前晚都一塊唱歌。」
這個該死的小馬,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搞不清楚。
「啊!好痛,干嘛拿罐子丟我?」小馬揉著腦袋,望著凶神惡煞的小柔。
小柔發狂似的沖向東,「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我回過神來以最快的速度上前攔阻她,無奈我只是個無力保護東的可憐蟲,眼睜睜看著小柔的指甲抓傷了東俊俏的臉龐。
東沒有阻止小柔的瘋狂行徑,他早習慣臉上這些抓痕了,司空見慣的任由她發泄個夠,我卻只能看著東任由她糟蹋。
「小姐冷靜點,他人都躺在醫院了,完全不需下重手已經去掉了半條命,更何況你出手這麼狠,正常人都無力招架了,更何況是現在。」小馬企圖拉開陷入瘋狂的小柔,而她仍然大聲叫罵著︰「你這樣對得起我嗎?」
面對小柔一再的叫囂,東除了感到萬分疲憊外,完全提不起勁來反駁她,任由鮮血染紅白色的枕頭。
小柔掙月兌小馬的鉗制,掄起拳頭朝東揮去,我想上前抱住東不讓拳頭落在他身上,東的肋骨斷了好幾根,經不起再次的傷害,小馬及時架開瘋狂的小柔,硬生生把她拖了出去。
約莫過了十分鐘,小馬再次回到病房內,臉上卻多了幾道血淋淋的抓痕,連他都難逃魔爪,由此得知千萬別激怒失去理智的女人,她不但能叫你身敗名裂,還會讓你嘗到體無完膚的滋味。
「你沒事吧?」東多看了小馬一眼,小馬對著反射的玻璃察看臉上的傷勢,抱怨道︰「沒事才怪。」
「不好意思,沒想到小柔連你都不放過。」看小馬的樣子,東突然想笑,原來被秋風掃落葉後就是這副狼狽樣。
小馬正經八百的說著教︰「我懷疑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這種女人你也受得了,要是我早就把她三振出局了。」
「講別人很容易。」東難得會數落別人。
「對了,那天听陳翔說莉莉是個作家,這是她放在辦公室的電腦,原本想住院時會很無聊,才幫她把電腦帶過來了,沒想到她的傷勢竟然會這麼嚴重。」
東怔住了,望著小馬久久無法言語,「你說莉莉的傷勢很嚴重?」
小馬這才發覺東被蒙在鼓里,咋舌懊惱自己的失言,學姐忘了在電話中交代他別多言,他馬上就出紕漏了。
瞧他含糊其辭的表情,東已經猜到一二了,小馬留下電腦黯然的離去,東緊閉著雙眼,微蹙著眉宇懊悔著。
東將筆記型電腦放在病床旁的桌上,猶豫了一會兒決定打開電源,我暗叫一聲︰「不要啦!不要看我的東西啦!」
螢幕出現上回泛舟時的照片,回來後我把它設定為桌面圖片。
很懷念泛舟那兩天的快樂時光,更喜歡開車時東坐在旁邊,任由微妙的情愫在車內蕩漾滋長。
滑鼠在檔案管理員中載浮載沉,最後游標停在最近使用過的檔案《神通情人夢》上,這是一篇早期的作品,關于人鬼戀的故事。
前一陣子在公司遇到了無聲鬼後,才決定把這篇塵封了兩年之久的極短篇改寫成長篇小說。
「拜托,千萬別開我的檔案!」我在心里大叫,雖然我寫的小說每天都會在網路流傳,但在印成實體書前讓熟人先睹為快,感覺上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情形如同國中時,興致勃勃的寫了一部長篇愛情小說,故事內容以大學生為背景,老哥看了幾頁後,嚴肅的問︰「你在寫大學生的愛情故事嗎?」
「是啊!你覺得我寫得怎麼樣?」我興奮的問。
「你寫的女大學生的小說故事背景應該改寫成工廠女工吧!」
老哥毫不避諱地放聲大笑。
什麼嘛!人家明明寫的就是「女大學生的浪漫愛情故事」,怎麼被他看完後就變成「一個女工的故事」。
東點開了《神通情人夢》的檔案,我的最新小說此刻正赤果果的呈現在東的面前,我擔心他不喜歡這個故事,其中有大多對愛情的虛幻想法。
東很實際不會沉溺在虛實浮華的愛情中,現在這種年輕人越來越少了,東的思想有時過度成熟,連我這個大姐姐都不能小看他。
這次的車禍讓我知道東對我的心意,也讓我明白愛情無國界,亦無年齡、省籍之隔,但愛情仍無法克服的是生離死別的無奈,如果魂魄不能早點回到中,就算我不在乎是個大姐姐也為時已晚了。
我發誓如果能醒過來,管他只能跟東在一起一年、半載、三個月,還是三天都無所謂。
只要能親口對東說句︰「我喜歡你。」一切都值得了。
東神情專注在電腦螢幕上,正看著電腦螢幕上的故事。
《神通情人夢》自從買了電腦後,茱蒂像個吸安的毒蟲,戒不掉也抗拒不了電腦對她的誘惑。坐在頹廢的人才有資格坐的椅子上,按下Power鍵,電腦連上了網路也開啟了ICQ。
一個人住挺悶的,連個講話的人都沒有,當初茱蒂放著公司的宿舍不住,想學別人過獨立生活的癮,卻落個無聊丈無趣的悲慘下場。住處與公司宿舍只隔了一條狹窄的防火巷,偶而還會听見同事們的大聲喧鬧聲。
電腦傳來「喔喔!」ICQ的聲音,螢幕彈出一個陌生訊息。「HiJudy」
在網上萊蒂通常不跟陌生人聊天,怕遇到青蛙也不想沾惹上麻煩。手上的滑鼠像裝上了衛星導航移向對話格的上方,打算刪除這個不遠之客的訊息,視線卻抗拒衛星導航的指示,深深被傳遞訊息者的名字所吸引。
他的名字有點特別也滿奇怪,像個亂碼中的「菌」。敵不過滿月復的好奇,茱蒂決走進去瞧瞧個人基本資料檔。
菌,是個男人沒錯。咦?呃?欽?Ankara是哪個國家啊?坦白說不是他的國家默默無名,而定茱蒂的英文太差了。
索性點開Dr-eye譯典通,才得知Ankara不是個國家,而是土耳其的首都。
苞菌先生的聊天過程還算愉快,大概因為對方是個外國人的關系吧!完全不需擔心青蛙要求一睹美女風采這檔事發生。
一整晚萊蒂的話沒說幾句,時間大部分都浪費在查字典上。
兩個小時後他突然問道︰「平常你都幾點上線?」
「十點左右。」茱蒂快速敲打著鍵盤,想證明英文沒有想像中的差。
「好!我知道了。」菌的訊息宛如消失在燈光下的黑影,唰一下就不見了!
那天起往往一到十點,萊蒂就像只思春的喵咪想會情人。只要電腦一連上線,他總在光縴那頭等待茱蒂的出現。
茱蒂從沒問他到底在線上等了多久?等待中是否還跟其他人聊天?不問,是擔心答案往往令人失望,更擔心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實在丟不起這個臉,才遲遲沒開口。
一個喜歡在網路上流浪的人,不可能只有一個網友吧!茱蒂決定用隱藏的方式偷偷上線,觀察他是幾點上的線。
說也奇怪只要茱蒂一上線,他的訊息會像跟屁蟲一樣的出現,她一度懷疑家里ICQ的隱藏功能是否壞了?
真無趣,每次都被抓奸在床,索性將隱藏功能切換成連線狀態的綠色小花,直截了當的問︰‘’你平常幾點上線?」
「你上線,我就上線。」
「少蓋了!除非是電腦駭客,否則怎麼可能,當我三歲小孩啊?」當時茱蒂不知道,其實他比電腦駭客還厲害。
「真的!」他的回答如此肯定,肯走到質疑他的話就像懷疑他人格一樣的令人尷尬。
資料上顯示他今年三十一歲,就談話內容看來橫看豎看都不像,他不僅上知天文還不知地理,舉凡所有歷史事件他無一不曉。
「菌,你到底幾歲?」萊蒂問。
「我不確定自己的年紀。」他的訊息停了許久,才姍姍傳遞過來。
「怎麼說?」
「說出來怕嚇著你。」
「怎麼可能,什麼大風大浪我沒見過。」茱蒂心里自忖著,大不了就是青蛙一只嘛!接著訊息像幽魂一樣緩慢浮現在螢幕前。
「那年,我三十一歲,應該是西元一九四一年。」如果想嚇茱蒂她,這次確定成功了。
據大學聯考歷史沒超過低標的茱蒂推斷,一九四一年仍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數學再差的人都算得出來,倘若他經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少說也九十幾歲了。
「你在開玩笑吧?」
「人死後,世上的一切也跟著停止,年紀相對不會再增加,我的記憶停在死去的那一天,腦海中反覆上演著死前的情景。」
茱蒂的英文雖然不好,卻能輕易解讀他的訊息,莫非她正跟一個死去多年的人借由網路溝通?心底不禁害怕起來,連頭皮都爬滿了雞皮疙瘩。
除了由他的文字堆砌出的人生外,誰有能力去辨別其中的真偽?螢幕上的訊息不斷浮現,速度之快不禁令人懷疑,這些文字是早就擬好。等著來騙她這個純情少女。
菌娓娓道來他所經歷過的歷史事件,對當時的他來說,一切像場夢般的真實。
那天窗外飄著細雨,速處炮聲隆隆,敵軍的飛機沿著屋頂飛過不久敵軍開始投彈,外頭傳來陣陣巨響及牆壁倒塌的聲音。
幾個小時下來,轟炸行動沒有間斷過,方圓百里烽火連天,到處都是斷垣殘壁,唯一幸免是門前那道斑駁不堪的矮牆。
空襲行動離去後,揪緊的心才稍稍松懈下來,誰知道躲得過這次,是否能躲得過下一次?
當我拉開門閂,腳還沒跨出門檻,使遭埋伏門外的敵軍機槍掃射,子彈貫穿了胸膛,隨著強大的後作力整個人倒臥在自己的血泊中……
他的敘述有身歷其境的真實感,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上網也會遇見鬼,萊蒂越想越不對,一定是被人唬弄了。
「如果你是二次大戰時期的人,怎麼會用電腦,還會用ICQ呢?」
「你不相信是正常的,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各種傳遞訊息的方法,後來才發現透過電腦能找到相同頻卒的人,那個人就是你。」
听完,茱蒂再度陷入沉默。
「將近六十年的時間,我都無法與人溝通,直到遇見你,我不想失去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菌楔而不舍的說服茱蒂,接受跟鬼做網友的事實。
萊蒂的手指在鍵盤上發著抖,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時間在無聲無息中流逝。
「抱歉,希望沒造成你的困擾。」
「我沒事!」這句話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你想離線嗎?」
「沒有,只是太震撼了,一時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看你的樣子好像很累,要不要早點休息。」
聞言,茱蒂頹廢的精神全振作起來了。「你……你怎麼看得到我?」
「嘻嘻!傻瓜,當然定用眼楮看羅!」
背脊不禁泛起一陣涼意,茱蒂坐立不安的環視周遭,不斷自我安慰著他一定是他開玩笑,打從那段故事開始。
茱蒂故意生氣,企圖來壯膽。「既然你看得到我,我現在身上的衣服是什麼顏色呢?」
「我的世界沒有色彩,無法分辨出顏色。」
隨便找個理由就想搪塞,當她是呆子啊!「什麼款式總可以形容一下吧?」
「睡衣。」一定是巧合,一個人三更半夜了不穿睡衣,難道要穿泳衣喔!
「頭發呢?」
「及腰有點兒波浪,你露出額頭比較好看,還有,青絲小碎花那件睡衣比較適合你。」他越說越興奮。
他如果不是鬼魂,肯定是茱蒂家對面的偷窺狂屈為她只有兩件睡衣,一件穿在身上,一件正晾在屋檐下的竹竿上。
遇見菌之後,茱蒂便開始擔心是否會被人偷窺了,跟菌談過後才知道只要萊蒂不開電腦,便無法與她溝通。
才幾個月的時間完全不用去上地球村,茱蒂的英文已經顯著的進步,大概常用英文在線上聊天吧!
萊蒂跟菌像一般網友聊著生活點滴,每當听見他提起以前風光的戀情時,心里總會泛起淡淡的酸澀感,那是他對過去的一種回憶,茱蒂卻自私的想把屬于他的回憶收歸已有。
這是一段建築在網路光縴上的戀情,看似真實卻又虛無飄渺,她跟菌的戀情就像寧采臣跟聶小倚一樣人鬼殊途,他是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
這陣子在同事眼中,茱蒂像個被包養的女人,每當被問起感情生活時總是支吾其詞含糊帶過。
「Judy,晚上一塊吃飯吧!」Louis在電梯口喊住茱蒂。
Louis曾是茱蒂暗戀許久的對象,記得他第一天到公司報到時,造成不小的旋風,女同事無不用關切的眼神對他放電。那天起Louis沒有一天是孤單的,每晚都有美女陪伴。
他來台灣快一年了,國語始終不靈光,不像有的外國人才來沒幾個月國語就講得嚇嚇叫。再過不久他就要回美國,回國後肯定有段長時間無法適應沒有美女圍繞的日子。
雖然茱蒂曾經偷偷喜歡過他,但自從認識菌先生後,開會時她不再偷瞄Louis。
沒想到天要下紅雨了,Louis竟然想要約她吃晚飯。「很抱歉我還有事,去找別的女人吧!」她現在可是名花有主。
「只要兩個小時!」他央求著。
Louis看起來那麼誠懇,一副沒有萊蒂陪就得回家吃泡面了,找不到什麼理由拒絕他,其實說穿了是茱蒂不願放棄跟他共進晚餐的機會吧!最後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他的邀約。
待傳者送來生菜沙拉後,他首先打破沉默︰「你有男朋友嗎?」
「嗯……」茱蒂猶豫了好一會,人鬼之戀算嗎?
「就我的觀察應該沒有吧!」
「你沒事觀察我干嘛?」茱蒂氣沖沖的反問他,一出口才發現茱蒂的話好酸喔!
像埋怨他終于睜開眼楮了,發現美女在這里了。
「因為你是唯一沒跟我一塊吃過飯的女同事。」他還特別強調了「女同事」這三個字。
他面前的沙拉完全沒動過,茱蒂卻餓得拿起叉子猛刺盤子里的花椰菜。「那又怎樣?」
「如果你沒有男朋友,我們可以交往看看。」
大膽狂徒竟敢提出非分之想,茱蒂賭氣的抬高下顎說起了嘴。
「誰說我沒有男朋友?」
他一臉疑惑的問著︰「Really?」
「這、這。這是什麼態度啊?我長得很抱歉嗎?像沒男朋友的樣子嗎?」茱蒂嘴上雖然很凶悍,私底下還是滿高興的。不過對于他常跟女同事們吃飯、唱歌一事非常不以為然,感覺他活像門口的愛心傘,隨時隨地可以供大家取用。
還說只要兩個小時就好,這頓飯吃了好幾個小時,茱蒂回到家才發覺十點半了,該死!半年來第一次忘了上網。
萊蒂趕緊開機連上兀,游標閃爍著始終沒看見菌上線,苦等一個小時後石不住發了個訊息給他。
「你在線上嗎?」
電腦仍然沒有回應,心情逐漸煩躁起來,菌為何不在光縴那端,是頻卒出了問題呢,還是Louis耽誤了上線的時間。
棒天茱蒂無心上班.面對Louis的笑容也視而不見,哼!別以為昨晚吃了頓飯,就能輕易改變在她心中的壞印象。
終于撐到下班,推掉了部門的聚餐,老板的考績簿上又會記上一筆。管它的,反正這個兩萬五的工作,茱蒂也不是挺在乎的,微薄的薪水還不夠她去法樂其大吃一頓呢!
急急忙忙下了公車,車外傾盆大雨,這才發現豬頭的她,竟然把雨傘忘在公車的椅背上。
正打算搗著頭飛奔回家,可能是老天可憐他吧!大雨突然間歇了,抬頭一望原來是Louis的大傘為她遮去了落下的雨水。
「怎麼會是你?」錯愕瞅著面帶笑容的他。
「我住鮑司的宿舍,你不知道嗎?」
搖搖頭顯示茱蒂並不八卦,不像其他女同事只想探人隱私。
Louis好奇覷著萊蒂︰
「你來找同事?」
「我住在後面的巷子,統一超商樓上六樓。」隨著萊蒂的手指往上瞧,他搞清楚茱蒂的住處,若沒有她指引,是沒人找得到的,此刻,茱蒂卻清楚的感覺到雨水全淋到,她、的、臉、上。了!
「超商那一棟不是五層樓,哪來六樓?」Louis望著兩棟隔著不到兩米寬的建築,不難判斷出跟他住的有多近。
「頂樓加蓋不行喔!」不明白他為何舍棄洋房來住宿舍呢?
「原來頂樓住的人就是你喔!呵呵!常在露台曬衣服厚?我的房間正好面對你家露台耶!」瞧他笑得賊賊的,不知腦袋在想什麼污穢齷齪的事。
「那又怎樣?」萊蒂沒好氣的晚他。
「下次可以找同事去你家露台烤肉啊!呵呵!」他笑得可樂了,可惡!真想打掉那滿口的白牙。「我家又不是阿姆坪,專供人家露營烤肉。」
「干嘛這麼小氣?」
「我就是這麼小氣,露台跟男友一樣都不能跟人分享,懂嗎?
我要先走了。」再跟他說下去準會吐血。
「急著回去約會嗎?」Louis站在超商樓下,悠哉的點起煙不以為然的抽著。
「別瞧不起人,我也是有人愛的。」茱蒂對他做了個鬼臉後,撩起溫濕的長裙跑上樓。
萊蒂從浴室的毛巾架上拍下一條毛巾,隨手往頭上一抹,另一。
手忙著開著電腦,等待遇了一天的訊息,正襟危坐的身軀因時間的流逝,漸漸變成斜躺的頹廢模樣。
「It’sMe。」喇叭突然傳來菌的訊息。
「發生什麼事了?」萊蒂快速敲打著鍵盤。
「我生病了。」生病?頭一回听說鬼也會生病。
「那會怎樣?」
「我的能量逐漸在減弱當中,磁場也越來越弱了,能量不足就無法傳遞訊息,最後會消失在這個字宙中。」听完後茱蒂心情糾結起來。
「沒辦法維持能量嗎?」
「嗯……」訊息遲疑著。
「快說啊!」茱蒂催促著。
「除非可以跟人類做接觸。」
「怎麼接觸?」
他再次遲疑著︰「呃……」
「快說吧!別再拖了。」
游標停頓了許久,才慢慢道出解決之道。「接觸就是要……陰陽結合。」
哇哩咧!這……太離譜了吧!陰陽結合?元氣會被吸光嗎?
雖然內心震撼萬分,表面上茱蒂仍故作鎮定的問著︰「然後呢?」
「成功了,我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出現?那不就名副其實的「見鬼了!」認識菌的日子沒想過要見他一面,更沒幻想過他的五官及長相,此刻突然給了個面對面的機會,說真的茱蒂寧可不要,怕失望粉碎原有的美好印象。
察覺到茱蒂的躊躇,他故作輕松︰「你當我開玩笑好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對了!你還有多少時間?」
「不多了,能量不斷在消逝中。」
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嗎?從沒想過兩人會有分開的一天,心髒像被用力撕扯著,好痛!好痛!人鬼殊途怎能陰陽結合呢?茱蒂又開始猶豫了。
「可以讓我想一想嗎?」我問。
「不要心煩了,認識你我就死而無憾了!」他了無遺憾,而茱蒂卻裹足不前。
「啪!」沒說再見訊息突然消失在光縴那端。怎麼突然離線了?
是當機嗎?留下一臉茫然的她,這是怎麼回事啊?
菌消失一星期了,那天還擔心要如何跟曳陰陽結合,現在不用愁了,因為菌沒再出現了。
這幾天在網上等不列他,心情越來越煩悶。打開冰箱拿了瓶Q00,味道滿不錯甜中帶酸,喝的時候酷,喝完臉紅紅,正確來說是喝了好想哭,喝完眼紅紅。
房間通風不太好害茱蒂哈欠連連,誰叫她把買冷氣的錢拿去買電腦了,這下終于領教到鐵皮屋的夏天真的不能住人滁了熱還是熱,人在里頭活像條土窯里被烤熟的地瓜。
「Hi!」螢幕突然彈出一個訊息。
「菌,是你嗎?」一度擔心菌的專屬頻道被別的鬼魂模上線。
「是我。」
「最近好嗎?」太過興奮,茱蒂差點打翻桌上的飲料。
「不好!」
听他這麼說茱蒂的心被用力揪了一下,都見死不救了,他怎麼會好。
「你現在如何?」
「呵呵!再過幾個小時我就會魂飛魄散了!」
他還笑得出來,竟然說得這麼輕松。茱蒂快速的敲打著鍵盤,怕速度不夠快,他隨時都會消失在光縴的那一端。
「你上次說能量消失後會怎麼樣?」
「會永遠消失在世界上。」他感慨地說著。她連一句安尉的話都說不出口。
「這段日子有你的陪伴,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菌反例安慰茱蒂,他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傷害她的事,而她卻一味的擔心這害怕那,好像太沒道義了吧!
「快告訴我該如何做才能救你。」
「不用了。」
「陰陽結合後會怎樣?」
「成功,我會出現在你面前;失敗……我將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語重心長的說。
「快告訴我該怎麼做?」
螢幕上的游標閃爍了好一會兒,他在猶豫,還是在考慮?
「菌!」該提醒他時間不多了。
「好吧!你先選蚌空曠一點的空間,然後閉上雙眼什麼都不要想,接下來我會穿透你的身體,或許會有點不舒服,也可能什麼感覺都沒有。」
心中閃過無數的疑慮及恐懼,但事不宜遲不能再考慮了,茱蒂毅然決然的留下了最後的訊息︰「現在就開始吧!」
茱蒂起身離開書房,推開紗門來到外頭的露台上,Louis說要找同事來她家的露台烤肉了,這里應該夠寬闊吧!
閉上雙眸深吸了好幾口氣,平復逐漸升高的情緒,說不怕是騙人的。
打直雙腿表情僵硬的站在露台上,四周空氣凝結著緊張的氣氛,一顆心也噗通噗通狂跳著,耳邊仿佛響起菌的聲音︰「Judy我來了。」
這想法不禁令茱蒂全身打顫,瞬間一道極速冷冽的氣團刷過臉頰及全身,體內的血液四處流竄,是害怕的情愫,還是結合的必然反應?
「踫!」一聲巨響從天而降,像炸彈撞擊地面的聲音︰突來的聲響嚇得她魂飛魄散昏死過去了。
眼前一片漆黑,死了嗎?沒想到為了救活一個死人卻害死了自己,這里是天堂還是地獄啊?
都怪自己每次經過地下道,看見乞討的流浪漢也不曾投擲零錢救濟他們,平常鮮少日行一善的她,死後怎麼能上天堂呢?
臉頰傳來一陣溫熱,有人輕撫她的臉頰,耳邊傳來低沉的嗓音,逐漸喚醒了榮蒂的意識。「你還好吧?」
是誰?想開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平常話不多,死後不至于要割去舌頭吧?
一陣鼻息輕撫過她的臉龐,沒想到死後對氣體還是有感覺,漸漸的喉嚨不再干澀難受,窒塞的咽喉慢慢放松,萊蒂發出了微弱聲音︰「我死了嗎?」
「沒有!」
听見這句話心情頓時輕松了起來,好人有好報。「那你是?」
「菌先生。」
是他!成功了嗎?
「你不看看我嗎?」
茱蒂急切的想張開雙眼,九十幾歲看起來會比她阿公還老嗎?
咦?不對,這笑聲怎麼這麼熟悉,好像在哪听過。
哇哩咧!懊不會是……茱蒂趕緊睜開雙眸,眼珠差點沒有掉出來。
見鬼了!Louis竟然出現在眼前。
不,正確來說是菌附身在Louis身上,嚇得萊蒂從地上連滾帶爬的起身,拉開紗門往屋里沖,以最快速度檢上大門,千萬不能讓他進屋來。
「踫、踫、踫!」菌用力敲打著木門板,大聲叫喊著︰「Judy,快——開——門——」
「冤有頭債有主,拜托不要來找我。」快走啦!平常雖然沒做好事還不至于去做壞事,她苦苦哀求著。
「我是菌啊!不、不,我是Louis。」他急切的解釋著。
「我知道,Louis平常到處把妹妹,不知道傷了多少女孩的心,想附身在他身上,我是不反對,這完全不關我的事。」茱蒂急欲撇清關系以免惹禍上身。
「你清醒一下,這只是個玩笑。」
一抬頭瞧見Louis雙手扳住鐵門,像被關在門外的老公可憐兮兮期待老婆的原諒,齜牙咧嘴對著她傻笑。
「你給我解釋清楚,什麼玩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以接受這個事實,這比當初听到菌是個鬼還荒謬。
「你先把門打開。」
可惡!都什麼時候了,還敢命令我,唰!奮力拉開門,手擦在腰上等待Louis的解釋。「你的答案最好能令我滿意。」
Louis坐在露台旁的椅子上,娓娓道來︰「公司的女同事沒有一個不多看我一眼,唯獨你是個例外,一開始我跟大街他們打賭,是想證明你不是例外。」
听到這里,茱蒂想殺了Louis以泄心頭之憤,幾個大男人竟然玩起這麼低級的游戲來,男人聚在一塊準干不出什麼好事來。
「認識你後了解越多就越喜歡你,你具有時下女孩所沒有的純真與善良。」
吧嘛想灌迷湯嗎?來不及了啦!茱蒂悻悻然的瞪著他。「現在是怎樣?你快要回國了,想趕緊拆穿謊言,好看看我的反應嗎?」
「不不!不是這樣的,對于這個玩笑我很抱歉,從沒想過欺騙你,仔細想想,如果真要捉弄你,今天我犯不著冒著生命危險從對岸跳過來了吧!」Louis拍拍身上的灰塵,表明自己很無辜。
莫非,他從對面宿舍卯足勁跳過來,摔在地板上才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響,難怪會說如果成功將出現在我的面前,失敗從此消失,這個笨蛋,萬一失足掉下去,非死即殘。
「原諒我吧!」
說得容易,騙得她團團轉,隨口一句原諒,就該輕易忘了這個無聊至極的惡作劇嗎?「那段二次世界大戰的故事呢?」
他大聲疾呼著︰「當然是真的。」隨後咽了口氣後說道︰「不過……是我爺爺的故事啦!」
萊蒂忍不住失聲尖叫︰「連這個你都要騙喔!般了半天,你在網路上說的全是騙人的?」
「也不是全部啦!至少跟你提過的愛情故事,全都是我的親身經歷。」Louis咋舌,等待接下來的咆哮聲。
「去!竟敢把我當猴子耍,看我怎麼修理你這個死老外。」露台傳出了Louis殺豬的叫聲。
「菌快救我,Judy要打我。」Louis發出了淒厲的求饒聲。
這晚證明一件事,人鬼之戀是不可能發生在茱蒂身上,異國戀曲就不知道了。
「你這個死老外,還敢提他!」
森田呆子完稿故事到這里結束了,我喜歡以喜劇收場,一貫的呆子風格。東花了一星期才將這個故事看完,他身上的傷也逐漸康復,打算等會到加護病房探望我。手指在散亂的頭發上耙著,整理頹廢的門面。
踩著陳翔帶來的夾腳拖鞋,一步一步走向加護病房。東臉上的表情很凝重,雖然每個來探病的人都要東放寬心,越是這樣東心里就越有底,他決定親自來了解我的狀況,是否像大家說的一樣「沒事」。
這是車禍後我們第一次見面,不只東渴望,我也很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