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這名字讓我想起朋友常說的冷笑話,每當我說︰「干嘛啦?」
朋友總會回我一句︰「干馬,會生小馬。」怎麼樣,夠冷吧。
小馬還沒把他從鬼變成人的故事說完前,我們已經到了KTV,停好車一同走向櫃台,服務生帶領我們進入包廂。
服務生推開門喊道︰「抱歉,有您訪客。」
我環視昏暗的包廂,由左至右的排列順序,阿成、浩銘、艷菁、浩碩、學姐、小兔、陳翔、小八、小芳,東竟然缺席,有點小失望也松了一口氣,上次東說的那席話,到現在我還耿耿于懷,他沒來也好,免得見面時尷尬。
浩碩一看見我身邊帶了人,對于遲到一事不但沒指責,反而會心一笑,一副有禮有貌的樣子,陳翔則發出自以為了解的「厚、厚」
聲。
「哇!提拉米蘇耶,我的最愛。」學姐發出了興奮的叫聲。
當然是最愛羅!因為這個提拉米蘇貴得嚇人,不好吃不用錢,這是無聲鬼極力推薦的蛋糕,來KTV的路上無聲鬼讓我下車,買了一個十寸的德提拉米蘇。
艷菁在蛋糕上插好蠟燭後,浩銘環顧四周後問︰「東呢?講個手機講到哪里去了?陳翔,你去外頭看看。」
原以為東今天不會現身,沒想到是到外面講手機去了,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打來的電話,否則為何不能在包廂里說,上回搭他的車時忘了問他,車打哪里來的?泡水車的賠償應該沒那麼快下來,莫非那天我坐的是小柔的車,這種定時炸彈,何時會引爆誰也不好道,重點是東根本放不下她。
心情頓時變得很糟,不該在乎他,那天他把話說得很自,沒有年齡的差距就已經不可能了座何況他對我沒有任何意思,那句話對我的打擊頗大,逼得我不得不清醒的面對現實。
有的人需要隨時關心他屬「百般呵護型」;有的人完全不用理睬他,類似「放牛吃草型」;無聲鬼則屬于後者,標準的「放牛吃草型」。
看見無聲鬼跟大伙熟捻貌,不禁令我懷疑這些人到底是我的朋友,還是他的朋友?仿佛今天是他帶我來參加他朋友的生日Party似的。
浩銘倒了杯啤酒給無聲鬼,「你跟莉莉是什麼關系?」
無聲鬼故作神秘狀,曖昧的笑著︰「滿特殊的關系。」
我根本懶得解釋,反正沒有下次了,要不是被他裝神弄鬼嚇得半死,工作早就做完了。
浩碩的舌頭沿著嘴唇劃個圈,露出自認最猥褻的一號表情。
「莉莉,小馬說他跟你關系特殊,是真的嗎?」
不論真的還是假的,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這席話被剛進門的東听進耳朵里,東會怎麼想?我擔心的多看了東一眼,他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
東沒跟我打招呼只是多看了無聲鬼一眼,獨自坐在角落望著點歌的小螢幕,由于他背對著我,我無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從東手中裊裊上升的白煙,不難猜到他需要尼古丁來平復目前的情緒。
對于東的冷漠態度,我不禁懷疑他怎麼了?生氣了嗎?他有什麼理由不開心,今天是浩碩、浩銘的生日,在場的每個人都沒權力耍脾氣,包括我在內。
無聲鬼適合生活在人群中,在一大群人中他顯得閃亮耀眼,他的歌聲不是蓋的,並且精通各國語言,唱起韓文、日文、英文、拉丁拌曲,曲曲動人好听。
艷菁對無聲鬼頗有好感,問到為何他懂得多國語言,簡直像台插卡的翻譯機,無聲鬼笑說從小苞著老爸到世界各國做生意,每個
柄家都會待上好幾年。晚上時他喜歡泡在人聲鼎沸的pub里,並且熱中認識各國的漂亮美眉,床上更是學語言的最佳場所,為了要拐女孩上床,不得不致力學習外文。
一屋子的人除了我跟東以外,其他人都笑岔了氣,微皺著眉真後悔帶他來,學姐一看到我的表情,原本停下的笑聲又持續了半分鐘之久。
陳翔沒察覺我都快演出faceom了,還少根筋的問︰「你都用哪國語言跟莉莉溝通?」
無聲鬼思索了一會兒,答道︰「秘密。」
什麼秘密!他這麼回答,不是害慘了我,別人會怎麼想我們?
一定認為我跟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三緘其口是怕越描越黑,更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當我在盥洗室洗手時,學姐適時出現了,瞧她的表情不難猜到肯定有滿月復的疑問。
學姐同我站在洗手台前,用五指代替梳子,梳理著頭發。「他是誰?怎麼沒听你提過這個人。」
「他就是我跟你提過公司有靈異事件的那個主角,無聲鬼。」
「什麼!」學姐的眼珠快要掉出來了,張大了嘴,久久無法合上,不能怪她為何如此驚訝,剛才在公司時我也曾嚇得昏死過去。
「他不是鬼啦!只是因為他成天無所適事,馬董看不下去才叫他來公司上班,朝九晚五的生活不知能否洗滌他污穢的身心。听說馬董怕他死性不改,打公司女職員的主意,下令要公司的人就算看到他也不需理會他,當他是個隱形人就行了,我是個新人才會不知道這個規定,因此誤以為他是個鬼魂,原本我著手寫了一部靈異小說,現在靈感可能會因此中斷。」
「一看就知道他屬于那種玩世不恭型,吃喝嫖賭樣樣精。」學姐難得對剛認識的人不定論。
「含著金湯匙出世的人,不會知道普通人的卒苦,才幾歲就開雙B。」
「他多大?」
「比我們小比東大。」沒事干嘛扯上東,我心虛的多看了學姐一眼。
「你不出去嗎?」
我笑著晃了晃手中的煙盒,「我想抽根煙。」
「那我先出去羅!」
「好。」
找了一間邊間的廁所,放下馬桶蓋拉下卷筒衛生紙肥蓋子擦拭干淨,坐在馬桶蓋上,點燃香煙緩緩的抽著。
在廁所抽煙感覺很不衛生,就跟邊撇條邊放屈一樣,都屬于環境污染的一種。撐著腦袋甩著一頭鬈發,唉!好煩,一想到等會兒得面對大伙的質疑,倍感壓力。人的好奇心不會因幾句敷衍而結束,得想個好借口方能全身而退。
丟掉手中的煙頭,才剛走出盥洗室,卻被杵在門外的人影嚇著。
東站在廁所外頭,我尷尬的對他點了頭,便行色匆忙的走回包廂。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東對著我的背影問。
我的腳像長了樹根的藤蔓,定在原處動彈不得,我不解?他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東上前扳住我倔強的雙肩,低聲道︰「你看不出來,他根本是個公子。」
「那又怎樣?」我賭氣的說。
「你會受傷。」
「我的事不用你管。」摔開肩上的手,像只落難的流浪狗,夾著尾巴逃回包廂。
我來不及逃進包廂便被東攔腰摟住,兩人往前踉蹌了幾步才停下來,心正在狂跳,背後傳來東灼熱的體溫,癱軟的身軀即將被這團燃燒的火球融化。
心像遇到高溫的冰塊般,不斷地融化在室溫當中,靠著東,我的脈搏與心髒以同頻率的方式跳動,砰、砰、砰,每一聲都令我無法思考。
「我以為,我能逃得開命運的牢籠,但……這一次我不確定。」
這話是什麼意思?逃開什麼?不確定什麼?我不敢問,怕答案不是我所想。而我呢?根本不確定這些年是否還活著。
和前男友分手那天,男友約我見面,我既期待又怕受傷害,跟他交往時總是戰戰兢兢,太過在乎而使自己變得不像自己,變形的模樣有時連自己都看不下去,為了一個男人委曲求全,連回嘴的勇氣都沒,這算哪門子的愛倩?
他是我用情最深愛過的男人,他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更喜歡生活在掌聲之中,工作上無法發揮他的潛能,受限制的地方太多了,于是他決定在外派工作結束後,做些自己興趣方面的事業。
他的計劃非常完美,只可惜計劃中少了我,為此我常感到惶恐不安,為何他的未來沒有預留我的空間?有些警訊早就能看出端倪,只是我不願意承認罷了。
分手後,男友與小他十三歲的女子結婚,不是西方人,更沒有一頭的俏麗短發。婚後他過得如何我不願知曉,他是否曾經後悔過,我不想知道從得知他婚期那天起,我多了一個伴,尼古丁。
那天,我抽光了一包煙,伴隨著白色煙霧緩緩上升的是墜落而下的淚珠,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能哭,眼楮像口干枯的井,心像顆準備拿來做義大利料理的月兌水番茄,苦澀且干扁。
我常獨自坐在窗靈旁,聞著襲面而來的清新山嵐,听著不絕于耳的蟬叫聲,每年夏天幾乎吵得我精神衰弱、頭痛欲裂的聲音,卻成了陪伴我渡過人生低潮的最佳伴侶。
住家左方是一片綠色山脈,綿延到天的盡頭,右邊是鄰居不惜上石坍塌拿命換來所栽種的瓜棚蔬果,傍晚時分依偎在窗邊,等待夕陽西下彩霞滿雲天。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多麼感傷的一句話服美、很淒涼。
哪一段感情不是這樣,越淒涼越覺得美。
天黑了,離開窗邊,客廳中藍綠的吊燈,夜晚時會暈出一抹淡淡的鵝黃,窗台上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室內裝潢、家具皆以隻果綠為底,原木家具陪襯挨及樹皮畫為主。
我,不過是家中的活動家具,由屋內陳設下難發現自己是個苛求完美的女人。
一直住在象征生命力的樹叢中,我卻為了另一個生命而活,頓時感到自己膚淺的可以,難道我是依附在男友身上的寄生女圭女圭?
想通後,日子好過一點。但,大部分時間,還是一樣的難受。
「莉莉。」東的呼喚把我從幾年前的情緒中抽離。
「嗯。」我輕應了一聲。
「最近我想了很多有關我們之間的事。」
「然後呢?」
「我承認,你常讓我陷入不知所措的情境當中。」
「嗯。」
「我們之間的差距……」
差距!我的腦袋砰然巨響滁了我在乎外,正常人都會在乎。
在乎年齡的差距,在乎思想的成熟度,在乎世俗的眼光,要在乎的東西可多著呢!
東在乎的事情尚未說出口,無聲鬼推開包廂的門走了出來,他在原地怔了一下,猶豫著該不該移動身軀。我推開擋住去路的無聲鬼,在他發出疑問前倉皇跑進包廂。急著逃走的原因是怕听到東的答案,一個會讓心瞬間破碎的答案。
我在艷菁身邊坐下,她瞧我驚魂未定的模樣,忍不住問︰「你怎麼出去這麼久?剛才大伙在等你切蛋糕。」
「壽星又不是我干嘛等我?」我不禁覺得好笑。
「因為蛋糕是你買的啊!」艷菁說了一個滿好笑的實話。
「我去抽煙。」
「怎麼大家都抽煙,剛才東也去了,他最近煙抽得可凶了。」
「為什麼?」我想知道原因。
東以前根本不踫煙這玩意,自從認識小柔後,煙癮便一天天大了起來。上回去泛舟,沿途只要車一停,他便以最快速度沖下車,像個毒癮發作的人對著香煙猛吸一大口。這種抽煙方式非常傷身,十個肺都不夠他用。
學姐察覺到我從廁所回來後,便不太對勁,一手推開賴在身上磨蹭像條愛撒嬌的狗「陳翔」。端了塊蛋糕走了過來,露出微笑。
「這塊蛋糕是小馬特別留給你的。」
听見學姐喊無聲鬼「小馬」,還真是不太習慣。
每天固定做同一件事,久而久之稱為「習慣」。「習慣」是種可怕的毒藥,少了它,像行尸走肉︰多了它,又覺得束縛不自由,好習慣,要保持;壞習慣,要戒除。
對于無聲鬼的名字我真能「習慣」嗎?對于他叫什麼名字我都不需要「習慣」,因為明天起,我走我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人鬼疏途。哇!我是豬啊,大概跟豬頭經理久了,腦袋都變笨了,他是人不是鬼。
接過提拉米蘇,拿起湯匙舀了一口,這蛋糕果然不同凡響,無聲鬼的品味算不錯,原本還擔心不好吃要唯他是問。
「你跟東發生什麼事了?」學姐狐疑的眼神覷了我一眼。
「哪有什麼事?」她看出什麼了嗎?有點被當場抓奸般的尷尬,我決定不動聲色,先探探口風再做打算。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一看你們倆的表情就猜得到一二了。」
「一是什麼?二又是什麼?」
「一如果只是因為小柔的事,不可能讓東的心情壞到極點,幾乎到了頹廢的地步︰二是你刻意避開東的眼神,這點頗不尋常,不像平常的你,如果你沒有在乎什麼,一定會用力吐小馬的槽,可惜,你沒有,反而刻意跟小馬撇清關系,這不像你。」
難道我喜怒形于色這麼明顯,學姐看出來了,其他人呢?是否也看出一點端倪來。
無聲鬼回到包廂,手上提了好幾袋消夜,東則搬了一箱啤酒,兩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熟呢?
小兔把消夜分別放在盤子中,阿成將加了冰塊的公杯交給東,浩碩則把公杯搶過來塞進我的手中,迭聲道︰「不、不、不,倒酒的工作是我們莉莉的專長,東,多拿幾瓶啤酒過來。」
誰叫我的英文名字叫做「lily」,每當告訴別人我的名字時,都會被問道︰「你是在八條通,還是六條通上班?」
無聲鬼移動來到我身邊坐下,硬把艷菁擠開,因此學姐又開始迸出笑聲。
「你做過這行?」無聲鬼問。
「哪一行?」我瞪著他。
「吧女。」無聲鬼露出燦爛的笑容,看在我眼中覺得他笑得很白痴。
「我不是吧女,但我想巴你。」我露出邪惡的笑容。
「什麼巴你?」無聲鬼眉頭全皺在一塊不解我所說為何?
「很快就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巴你。」我高舉巴掌往他的臉頰摑下去。
「啊!雖然我常常被女人打,但大庭廣眾這是頭一回,你未免太不幫我留面子了。」他委屈的哇哇大叫。
在天亮前無聲鬼幾乎喝掛了,一行人把他架上車,我這輩子第一次開雙B,在阿成跟小八的一陣惡補下,我才安心的系上安全帶,朝公司方向駛去。
從來沒這麼早起床,更沒有這麼早到公司的經驗,我把無聲鬼留在車上,趕緊到辦公室把尚未完成的工作完成。
在同事上班前,我終于把檔案完成,捏著僵硬的脖子,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熬夜的關系,整個人累癱了。
滿身酒氣,頭發都是濃濃的煙草味,臉上的妝殘敗不堪,以這種面貌見人不嚇壞同事才怪。把檔案及紙條留在經理桌上,關上電腦打算回家補眠,就算經理大發雷霆也管不了了。
來到停車場,我敲了敲無聲鬼的車窗,他睡得像頭活的死豬,動也不動一下。
算了,吵醒熟睡的人是不道德的行為,我是個有道德的人當然不會吵醒熟睡的人,不是有句話說︰「千萬別吵醒熟睡中的狗。」我決定獨自回家睡在軟綿綿的床上,管他是鬼還是狗。
好歹經理算是自己人,昨晚他不義今早我有情,我一覺睡到下午,沒接到任何打擾的電話。
起床後才發現不是經理有情有義,而是我的手機不知掉到哪里去?完了,手機掉了就再也听不到「綠油精」的鈴聲了。雖然手機音樂很難听,但少了它真有點不「習慣」,又是個遭「習慣」迫害的事件。
問遍了所有的人,竟然沒半個人知道手機的下落,剩下兩個人還沒問,一個是東另一個是無聲鬼,這兩通電話是我最不願意打的,卻是最有可能知道手機下落的人。
猶豫了好一會兒,鼓起勇氣接了十個在腦海中無法抹煞掉的數字。
數字是種很奇妙的東西,簡單十個不同的數字,在不同的地方卻代表不同的意思。在時鐘里代表時間的長度,在存招中代表財富的多寡,在家里代表人丁的興旺,在選舉時代表支持度的多寡,在電話簿中代表好朋友與壞朋友。
想忘記的電話號碼卻始終記得,想記得的號碼卻永遠記不住︰這大概就是緣分吧!有緣十年後仍可想起,無緣就算抄在電話簿中看到了也沒興趣打。
電話接通後對方遲疑了一下沒吭聲,我只好先開口︰「喂,東嗎?」
「不是,你找東什麼事?」好像是小柔,我不是非常的確定,但不論這人是誰,都讓我覺得下舒服。
「請問東在嗎?」
「不在。」
「啪!」那頭傳來重重的切斷聲,耳膜差點無力承受,面對被掛斷的電話,我靠在窗邊發起呆來,一向最怕被掛電話,這會令我感到萬分的惶恐。
點燃香煙,煙霧無意識的在指尖繚繞,我跟尼古丁的開系很奇妙,想找它做個伴。
「伴」,好奢侈的字眼,這輩子恐怕無福消受。伴需要有各自的空間,卻又有兩人的世界,柏拉圖的愛情,誰不想?又有誰能同我有相同的想法?
「伴」這個字很有趣,拆開來就是「半個人」,表示另一半不需完全屬于對方,只需騰出一半的時間與空間來配合對方即可,有點黏又不會太黏。
香煙就像一個伴的外表,可以粗狂豪邁地可以縴細修長;而尼古丁則像一個伴的內在,可以濃烈辣口,也可以清涼爽口。所有的人都可能會背叛我,但香煙不會,尼古丁包不會。
茶幾上的電話響了,是東的來電。
「你剛才找我?」
我到底在生什麼氣,連自己都搞不清楚,東又不是我的誰?他的手機要讓誰接下關我的事,可是,我就是沒來由的想發脾氣。
「你的電話竟然要過濾。」我酸溜溜的說。
「我剛出去買東西,沒帶手機出門。」這意味著小柔在他家。
我不想跟東講電話,壓抑久了的情緒遲早會爆發,那種強烈的反彈連自己都不敢領教。
「你怎麼不說話?」
「要說什麼?我只是要問你,有看到我的手機嗎?」
「沒有。」
我有點失望,說穿了是大大的失望,接著沒說再見便徑自把電話掛上。我竟然如此的情緒化,這就是女人的悲哀,面對愛情無法理性,理性時便得不到愛情,真要做出選擇,我寧可兩樣都不要。
望著電話它沒再響起,心中難免泛起一陣失落,明明是自己先掛電話的,為何還要感到失望。
女人啊女人,你的最大敵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內心的恐懼。
因害怕失去而先選擇放棄,連努力都不敢又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幸福呢?
電話響了,我有點害怕,不願意先開口,無言等待著時間的流逝。這算哪門子的該死骨氣?等到沒人理我時再來痛哭流涕,何苦呢?
「莉莉,你在搞什麼鬼?今天為什麼沒來上班。」咆哮聲從那頭傳了過來,還以為是東打來的,經理把我最後的一絲希望給擊碎了。
我被罵得啞口無言,還是忍不住抱怨一下,當然不能告訴經理我中途跑去狂歡。
「經理,我很晚才把檔案做好月到家快天亮了。」
「你是個新人又是我極力推薦進來的地不能這麼囂張,尤其公司換了新的團隊,大家都戰戰兢兢不敢有任何閃失,你竟然該開的會不開……」
在我不斷的保證與道歉後,經理終于停止喋喋不休,並要我明天起好好工作,別丟他的臉。
唉!我到底惹到了什麼衰運,最近老是厄運不斷,手機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又沒有無聲鬼的聯絡方式,他該不會還在公司的停車場睡覺。
拉開冰箱早已彈盡援絕,除了幾瓶可樂娜外什麼都沒,拉開存放糧食的廚櫃,里頭連碗泡面也沒,沒辦法,非得下山采買晚餐了。
「叮咯!」才要出門電鈴響起,除了幾個不識相的推銷員,或者玩瘋了被媽媽關在外面的樓下小孩外,家里的電鈴幾乎不曾響過。
我連問都沒問只是習慣性的拿起對講機,按下開啟鍵,啪!幣上對講機,帶上大門,拿出鑰匙往右轉了四圈,鎖好門,套上鞋子。
「鈴……鈴……」這回換里頭的電話響了。
到底要不要讓我出門買晚餐啊?用力掙月兌鞋子,鑰匙往左轉了四圈,打開大門,趁鈴聲停止前接起電話。
「喂,哪位?」
「是我,東。」
「有事嗎?我正要出門買晚餐。」我想掛上電話,因為他錯過了解釋的時間,害我接了一通挨罵的電話,這一切都要怪他,總之,女人發起狂來是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我陪你去吧!」
「什麼?」手中的電話差點掉在地上。
「我在你家樓下,你快下來。」
「喂……喂……」我對著話筒大喊,那頭已經掛斷了。原來剛才按電鈴的不是樓下的小表而是東。
幣上電話拿起皮包下樓,東站在山崖邊抽煙,仿佛那個地方只適合他,東的背影那般的疲憊,心中燃起一股悸動,好想上前抱住他,可惜我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默的看著他。
人有很多不同的面貌,卻只有一種背影,背影足不會因人性而改變不論這個人變得讓全世界的人都不認得了,但他的背影永遠不會變,這是我研究多年得到的心得。
利用一支煙的時間,我已把他的背影記在腦海中。東似乎感覺到背後有道銳利的目光穿透身軀,緩慢的回過頭來,跟他平常說話時的速度一樣的緩慢。
這麼遠的距離我留意到東眼楮布滿了血絲,明顯的黑眼圈,難道他回家後完全沒睡?因為小柔在他家的關系嗎?
「你怎麼來了?」其實我心里真正想問的是︰「你跑來找我,家里的小柔怎麼辦?」
「在電話中老是說不清楚。」東沒頭沒腦的撂下話來。
「說不清楚什麼,你已經回答我,沒看到我的手機了。」我狐疑的覷他。
「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你不可能只為了找手機打電話給我吧!」
突然被東說中了,感覺有點像憋了半天的尿,好不容易找到了廁所,以為門上了鎖,但褲子一月兌,外頭忘了敲門的人卻輕易的把門推開,讓人糗得無地自容。當下,到底該先拉起褲子,還是無關上門?
「你又知道?」我不服氣的反問。
「因為你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東露出難得的笑容,這一陣子他的心情一直好不起來,為了小柔的事幾度陷入痛苦中。
小柔是幸福的,至少東為她而感到苦惱,我就沒這種好運,遇不到這種男人,為何男人跟我分手輕而易舉,而別人分手卻藕斷絲蓮,難道我比較好講話,所以男人專門欺負像我這種軟腳蝦、三角貓、紙老虎。
平常伶牙俐齒的我竟然會詞窮,咬著嘴唇思索對策,東倒沒有何壓弱者的習慣,他只是冷笑了兩聲,「你不是要去吃晚餐?」
「是買晚餐不是吃晚餐。」我糾正他。
「有什麼差別?」
「買晚餐表示用餐地點在家里,吃晚餐表示用餐地點在外頭,當然不一樣。」
「不認同。」
「那你能說出更好的解釋嗎?」
「買晚餐不見得表示用餐地點在家里,像我買晚餐就要去別人家用餐。」東正經八百的回答。
「去誰家?」
「你家啊。」他恣意的大笑。
「哼,誰答應讓你來我家用餐了?」他怎麼會這麼厚臉皮。
「既然主人不歡迎,我只好打道回府。」
再次看到了東的背影,剛才是疲憊,這次是落寞,疲憊是身體反應,落寞是心理反應,不論是什麼反應都不該出現在一個熱血年輕男人的身上。
「你生氣了嗎?」我對著東的背影大喊。
東並沒有回頭,只用停下的腳步回答我,像個大孩子在鬧別扭。
「你怎麼了嘛?」我上前輕拍他的背,東沒有任何的反應,我無奈的笑著。「你不會這麼容易生氣吧?」
當然不會,因為東驀地轉身吻住我。
雖然天色有點暗河是,我住這里,還想做人。
東完全不需費力便奪走了我的吻,我以為這個吻很短暫,但它遠比我想的長了許多。
東的吻很溫柔,他有足夠的時間完成所有的事,包括吻一個女人。
我好忌護小柔,她曾經擁有過東的全部,而我連喜歡都不敢說出口,一開始我便失去了戀愛的勇氣,更別談爭取什麼權利了。
放在我肩上的手被推開一段小距離,東帶著苦惱的表情看著我,我別開臉微慍。「看什麼?」
「你一定要讓我這麼痛苦嗎?」
「有嗎?」你痛苦?我才痛苦呢!
「沒有嗎?」
「哪有?」
「好吧,那就沒有。」東不想跟我抬杠,放開手退自走開。
「你要去哪?」我問。
「買晚餐啊。」
「你車停哪?」我左右張望沒看到上回那輛車,東苦笑︰「我今天可沒開車來。」
「沒開車?你怎麼上山的?」
「騎車。
「騎車?」東竟然會騎車來找我,真的有些受寵若驚,莫名的悸動像海浪推擠岸邊的船,一波一波想把船擠上岸。
「不介意搭機車去買晚餐吧!」
「不介意。」我終于妥協了。
來到東停車的地方,我指著停在一旁的重型機車,大叫︰「天啊!這是你的車?」
「你別像只神經質的博美狗一興奮就跳個不停。」東無奈的笑。
「我哪是博美狗?我又不是陳翔。」
「陳翔是博美狗?我覺得他比較像聖伯納。」
「為什麼?」
「看到女人就口水直流。」東正經八百的說,逗得我哈哈大笑。
今天他是有備而來,連安全帽都多準備了一頂,坐上東的機車,想保持距離都很難在調整座位的同時,東把我的手往前一拉,整個人貼在他身上,這姿勢很曖昧,想不臉紅都很難,反正坐後面沒人看到,我壓根忘了每輛車都有後照鏡。
山路崎嶇婉蜒,對路況不熟的人想快速行駛並非易事,這條路平常來往的車輛就不多,山下的燈光璀璨閃爍,點綴了漆黑的山路。
幾處轉彎皆為觀賞夜景的好地方,往往到了這幾個景點我都會放慢車速,東似乎看出我的想法,逐漸放慢的車速好讓我可以沿途欣賞美景。
比起開普教桌山上的美麗夜景,台灣的陽明山遜色不少,我家這里的夜景算不上美,但還是會令人流連忘返。
如果你能撥出兩天的時間,到嘉義阿里山附近的茶山游玩的話,將可明白台灣仍有很多適合旅游的景點。
兩年前跟學姐一行人,一塊到茶山體會原住民的民的生活,住民宿品嘗山地佳肴,這種幸福是都市人的夢想,那一次的行程少了東,當時他還在服役。
茶山位于曾文溪的上游,屬于鄒族部落。一行人驅車直達茶山,來到嘉義山區,沿路的龍眼跟芒果樹,一片又一片的果園,結實累累的果樹,叫人垂涎三尺。
到達茶山時下午一點多,肚子咕略咕略叫著,邊扒著飯菜邊趕走聞香而來的蒼蠅。
鄒族勇士們笑著說︰「這些蒼蠅都有洗過手腳的啦!你們放心吃飯不用擔心的啦!」
安心歸安心,衛生還是要顧一下吧!
當我神游茶山之際,遠處傳來了刺耳的煞車聲,我把視線從右邊的夜景移往路面時,前方發生了驚人的車禍。
一輛機車被對向來車撞飛了好幾公尺,機車騎士及同行友人經過猛力的撞擊雙雙墜地。
我的手心傳來東身軀緊繃的訊息,緊摟了東的腰避開目光,我們的車即將撞上前方的肇事車輛與受傷的機車騎土,希望我們的車來得及閃過車禍現場。
在我緊閉雙眼的片刻,機車在失事現場前轉倒,側面的金屬與路面畫出一道長長的火花,因撞擊力量太大,東彈了出去,而我重重的摔在堅硬的柏油路面。
我勉為其難的撐起癱在地面疼痛的身軀,左右找尋東的身影,圍觀的群眾全往路旁靠攏,個個拉長的頸項往山下望,接著听到駭人的消息。
掀起安全帽的歐吉桑喊道︰「有人摔下去了。」
是誰摔下去了?想起身,下半身卻痛得使我不得下又趴口地面,只能對著路旁喊著︰「東……你在哪?」
事情變得不太對勁,我的呼喊得不到任何人的回應,周遭陷入一片混亂當中,耳邊不斷傳來嘈雜的聲響,眼前持續浮現小時候惡夢中的逃難景象。
一群人爭先恐後擠上即將駛離的柴油老火車,我根本上不了那輛不知目的地的火車,周遭頓時陷入混亂,有人哭號、有人推擠、也有人大聲咆哮,這種貼近耳邊的叫喊,從小是夢中恐懼的來源。
夢中被推倒在地姿勢跟現在雷同,望著載滿了逃難乘客的老火車,拖著過重的車廂緩慢地往天之涯駛去。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擁擠的人群中竄出頭來,大喊著︰「快上車。」
我看不清楚他的臉,可以確定一點他是個熟悉我的人,在夢里始終看不清他的臉眉頭望著癱軟的雙腿,愕然發現——自己只剩下上半身,夢到這里就沒了,通常這時我早已揮汗如雨下的被嚇醒。
這種恐怖的情節,小時候每天在人夜後上演,逃難的景象像可怕的惡魔,進人夢中糾纏著我,我常被嚇得睡覺時不敢合眼。
車禍現場有人忙著打電話,有人忙著安撫傷患,有人指揮往來的車輛,整條山路頓時熱鬧了起來,早听鄰居說這里是容易肇事的路段,每間隔一段時間,地上便會多出來幾個白色的人型,驅車經過這里,見到這一幕往往叫人毛骨悚然。
下半身傳來劇烈的疼痛,每呼吸一次都極為費力,我無法維持尋找東的姿勢,只能蟋縮疼痛的軀體,輕輕的喘著氣,吸吸吐,吸吸吐……
耳邊出現一陣騷動,救護車的刺耳聲由遠而近,第一次渴望听到這種「醫歐、醫歐、醫歐聲」。救援人員到達後,有人忙著把傷患抬上擔架,警察忙著對肇事駕駛做筆錄,就是沒人過來關心我?
救援大隊個個肩上掛了繩索,小心翼翼的下山,不時傳來山谷中救援人員的燈光,像大樓頂的探照燈,一束束光芒打人天際。
「這里有人受傷了。」有人發現新大陸似的嚷著。
以為自己變成隱形人了,怎麼會沒人注意到我,但,接下來的畫面叫我大吃一驚,他們抬起我受創的軀體,下半身像癱瘓似的懸掛在擔架外,有點像被挑斷氣管的公雞,雞頭搖搖欲墜,掛在外婆的虎口上。
外婆不但手刀自己養的雞,殺了它還用滾燙的熱水將它來回川燙,接著把一只冒著白煙的癱軟雞尸交給我。「阿妹,把雞毛拔拔。」
我不敢多言只能嫌惡的拎著雞腳,倒掛金勾般的把雞尸拎到鋁制的大洗澡盆中,把高溫的雞毛一根根從雞的毛細孔中抽出來。
將一只完整穿了羽毛的雞,變成一只光溜溜的雞,心中難免有一絲的不忍與殘忍,惋惜它今早還盡職的叫我起床,另一方面開心再也不會有不識相的雞,半夜三點就拉長了脖子在窗外「靠腰」。
我被送上救護車,樣子看起來很虛弱,狀況也不太好,一陣來自下半身的抽搐,痛得我握緊的拳頭,蜷縮起身軀減少疼痛的部位,臉頰緊貼著還有陽光余溫的地表。
趴在地上的我,這時驚愕的發現,剛才被送上救護車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