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了。」高明德凝視她,低聲道︰「我欠妳一句道歉,我當時不是有意勾起那些傷心事,把妳弄哭的。」
「一切都過去了。」夏琳對他漾起一個溫和的微笑,「你不必放在心上。」
「但是後來妳卻更加疏遠我。」高明德委屈地說︰「我始終認為妳是因為那件事而恨我,害我難過好久,一直到現在。」
夏琳笑道︰「我發現你比女人還多疑。」
「夏琳,我……」高明德有點手足無措,「我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很想跟妳成為好朋友,我的意思是……」
夏琳端詳他,這個家伙兩道濃眉皺成一團,臉上肌肉繃緊,顯示他很緊張。
「好啦!想要我幫你拿東西就說一聲,兜那麼大的圈子干嘛?」夏琳拍掉他還抓著她衣角的手,「放心,明天下午我會把你的手提電腦帶來。我先走了,再見。」
斑明德氣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又讓她逃走了,他不禁抱怨自己實在太沒用了。
那些新新人類說得大概沒錯,平常再怎麼愛吹牛耍酷,只要遇到從小就暗戀的人,鐵定不知道手腳該怎麼擺,結巴老半天,讓機會溜走。
他還真不是普通的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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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明德果然「挺胸」到學校來上課。
由于有傷在身,他不能再跟學生打球,只能當裁判在場邊觀戰,不過這個裁判常常不夠安分,看到學生犯規,必定在一旁雙臂亂舞,非要指點一下不可。
「老師,還好你傷在胸口,不然行動就不方便了。」游家齊說。
「我寧願在腿上裹石膏。彈性繃帶包住胸口很悶,而且沒辦法讓人簽名。」
「誰說不行?」王軾文立刻站起來,「老師,你把上衣月兌了,我有麥克筆,大家一起來簽名。」
學生們開始鼓噪,「簽名大會」于焉展開。
「老師,我們把你的心髒部位保留,讓夏老師簽在這里。」趟勤異想天開。
「對,要畫一顆心,讓夏老師簽在正中央。」
大家七嘴八舌地起哄,笑得東倒西歪。
「各位同學,老師贊成你們的提議。」高明德也興致勃勃,「但是不能畫一顆心,不然夏老師絕對不會簽名的。」
「對,這叫打草驚蛇,我們保留位子就行了。」
晚自習時間一到,高明德興匆匆地沖進辦公室。「夏琳!夏琳!」
「你干嘛大呼小叫的?」夏琳抬起頭來,橫他一眼。
他來到她旁邊,把襯衫上衣一把扯開,「妳看!」
夏琳的反應夠沉著,那聲「變態」沒有叫出口,不過仍一臉驚訝。
斑明德這才領悟他的動作有多麼不雅,還好辦公室里沒有別人。
「對……對不起。」他結結巴巴地道歉,「我只是想讓妳看繃帶上的簽名,一時之間沒有想到那麼多。」
夏琳真是哭笑不得,「你現在這樣子要是被人撞見,只怕我們兩個就算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斑明德從臉紅到脖子,「我太沖動了,對不起。」
夏琳嘆了一口氣,這才定楮看去,只見他胸口有許多密密麻麻、黑藍相間的人名,還有人畫漫畫,什麼名堂都有,不過他的左胸空出一片,沒有人簽名。
「你這是彈性繃帶,又不是石膏,怎麼保存簽名?」
「好玩嘛!背面還有哩!」高明德又恢復生氣勃勃,「妳要不要也簽上名?」
「我?」
「對呀!」高明德拿起一支紅色的簽字筆,遞給她,「簽在這里好了。」
他指指左胸上的空白。
「我一定要簽嗎?」
「我希望妳簽。」
斑明德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幅景象,他的胸膛沒有裹上繃帶,她也不是用筆,而是用食指在他赤果的胸膛上輕輕地畫著……
哎呀!他的腦子怎麼這麼?要是夏琳知道此刻他腦袋里轉著什麼樣的念頭,只怕會氣得拂袖而去。
「奇怪,這里是預留的空位嗎?為什麼我要簽在這里,而且是用紅色的筆?」夏琳狐疑。
他就知道,想要瞞騙夏琳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這傷可是因妳而起,所以讓妳用紅色的筆簽名,這樣才能『刻骨銘心,永志不忘』。」高明德一語雙開。
如果夏琳簽下去,代表她沒听出他話中真正的含意。倘若她不肯簽,那他就乘機向她做真情的告白。
斑明德的心七上八下。若是後者,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要是前者,那他好歹得到她的簽名,可以暫時撫慰他寂寞的心。
夏琳打量他好一會兒,眼光一下落在他胸前,一下看著他的眼楮,讓他心虛不已。
她終于在他的左胸上簽了名字。「這樣可以了嗎?」
唉!老天爺也算半從人願,至少今天晚上他可以捧著胸口作一個甜蜜的夢。
「這樣就好了。哈啾!」高明德忽然猛打噴嚏。
「現在是冬天,天氣這麼冷,你還月兌掉衣服玩這種游戲,著涼了吧。」夏琳渾然不覺自己像個嘮叨的妻子,數落丈夫的不是。
「我身強體健,很少感……哈啾!」
「趕快扣上扣子。我剛泡了一杯熱茶,你坐下來喝吧,這樣暫時可以祛寒。我去你的座位上拿衣服過來。」
夏琳把桌上的保溫杯拿起來遞給他,然後走到辦公室的另一頭替他拿外套。
斑明德在她的座位上坐下來,眼光離不開她嬌小的背影。她就是這麼細心又體貼,讓他的心頭注入一股暖流,忘卻刺骨寒風。
他打開保溫杯的蓋子,心中激蕩不已。這是她的杯子,不知道她是否已經喝過幾口?上面一定殘留著她的唇印。他慢慢喝著,嘴唇沿著杯口轉了一圈,沒有放過任何一個「間接接吻」的機會。幸好夏琳沒有看到他這個不衛生的舉動。
「你只有穿襯衫和背心,沒有毛衣嗎?」夏琳拿了他的外套和背心走過來。
「我有繃帶護體呀。」
「拜托!」夏琳把衣服丟給他,「快穿上。」
他乖乖照辦,但是噴嚏仍不斷。
「熱茶喝完了沒?」
「喝完了。我來洗杯子,免得妳被我傳染感冒。」他拿著杯子想站起來。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趕快去看醫生,然後回家休息吧。」
「我沒關系的,等一下我還是可以開車送妳回家。」
自從高明德出院之後,夏琳就不再堅持,讓他每天晚上送她回家。
「這怎麼行呢?你還是趕快回家躺著。」
「我真的沒事啦!」高明德固執起來跟一頭牛差不多。
夏琳想了一下,終于做出決定,「好吧,那我今天不留下來了,我們提早回家吧。」
「提早回家?」高明德吃驚地問。
「是的,不過你得先去看病。我去教室跟學生們說一聲,你等我一下。」
夏琳把原本圍在脖子上的灰色圍巾解下來,動手替他圍上。
「夏琳……」高明德悸動不已,心髒幾乎躍出喉嚨。
「感冒的時候要保暖。」夏琳拍拍他的肩,「放心,我穿的是高領套頭毛衣,不會著涼的,這條圍巾就先借你。等我回來。」
夏琳說完,轉身走出辦公室。
斑明德幾乎可以听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捧起圍巾的一角,貼在臉頰上輕輕摩挲。圍巾上還有她的余溫,暖暖的包圍著他。
這是責任心重的夏琳第一次以他為先,拋下學生。為什麼他現在忽然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被幸福的感覺撐破了?今天晚上,他肯定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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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獲知教育局將派督學來視察,于是通知所有教職員工一定要穿正式一點的服裝,不能一身T恤、牛仔褲來上班。
「媽,我要打哪一條領帶搭配襯衫?妳趕快上來,我快來不及了啦!」高明德在樓上大喊,緊急向母親求援。
正在吃早餐的邵千屏嘆了一口氣,放下吐司,上樓去了。這孩子老教人放不下心。
當她跟丈夫從歐洲旅游回來,一進家門就听到佣人報告兒子被人打傷,這一驚非同小可。
早知道就不讓他去學空手道,仗著有武藝就逞匹夫之勇,以為自己可以英雄救美,真是沒大腦,難怪會出事。唉!她幾時才能不必為兒子操心啊?
她打開房門,高明德正手忙腳亂地換衣服。她看到床上攤著的西裝和一大堆領帶,不禁皺眉。
「咦,你怎麼選這一件深藍色的舊西裝?媽不是替你買了好幾套新衣服嗎?」
「媽,我是老師耶!穿亞曼尼去學校,會嚇死人的。」
邵千屏挑一條領帶,「這條變形蟲圖案不錯,可以配你的上衣。」
「謝謝媽,媽一向眼光準確,品味不俗。」高明德高興地咧著嘴,討好地說。
邵千屏將領帶套上他的脖子。
「你給我坐下,這樣我才方便替你打領帶,你想累死老媽啊?」
斑明德立刻乖乖的坐在床上。
「你這孩子也不在前一天想好穿什麼衣服,總要等到最後一秒鐘才手忙腳亂。」邵千屏數落道︰「講也講不听,我被你折騰得頭發都白了。這麼大的人,媽也懶得管了,干脆趕快娶個老婆,讓她來好好管管你。」
「我也想啊!」高明德嘻皮笑臉,「我還想讓媽早點抱孫子,為高家傳宗接代。」
「少來,我才不吃你這一套。」邵千屏打了一下兒子的頭,「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媽還不想這麼早當祖母,成天被『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的叫,叫都叫老了。」
領帶打好,高明德一骨碌跳起來,迅速在邵千屏的臉上親一下。
「媽,放心好了,妳會永遠青春美麗,是世界上最年輕貌美的女乃女乃。」
邵千屏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你這小子只會光說不練,究竟幾時要讓我當最年輕的女乃女乃?」
「媽,我正在努力,妳看不出來嗎?」高明德拍拍胸脯,「不然妳以為我當木乃伊是為了什麼啊?」
「你啊!不要老婆沒追到手,倒先丟了小命。」邵千屏猶有余悸,「做事情不能莽撞,得先秤秤自己的斤兩。」
「知道了。我去上班!」高明德匆匆拿起床上的西裝外套穿上。
「你的領帶夾呢?」
「我找不到,不曉得丟到哪里去了。」
「要不要我把你爸爸的領帶夾拿來給你?」
「不用了,媽,我快遲到了,Bye-Bye!」高明德來不及扣好西裝外套的扣子就急著往外走。
「等等!你看看你,這樣就想出去,我還沒幫你調整襯衫領子,歪了也不注意。」
邵千屏準備幫兒子調整領子,卻被阻止了。
「媽,沒有關系,學校里會有人幫我弄的。我上班去啦!」高明德朝她擠擠眼,然後像一陣風似地抓起公文包沖出房門,三步並作兩步跑下樓。
邵千屏怔了好一會兒後,不由得笑起來。「這孩子的心眼還真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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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明德像一陣風般輕快的走進辦公室,一路上頻頻跟學生還有同事們打招呼。
「喲!高老師,你今天穿起西裝來很帥耶!」平素愛慕他的女老師不停驚叫。
「謝謝,沒辦法,本人麗質天生。」高明德洋洋得意。
夏琳從一堆周記簿里抬起頭來,沒好氣地嘀咕︰「竟然用這句成語,真是沒水準。」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高明德穿起西裝來人模人樣的,頗有致命的吸引力。
「夏琳,妳干嘛一早臉就臭臭的啊?」高明德放下公文包,立刻走到她身邊。「難不成妳下床氣還沒消?」
「我要去教室看學生早自習了。」她不理他,徑自起身,收拾好東西就離開座位。
「夏琳,妳是怎麼回事?」高明德追出去,跟她並肩而行。「我看妳不太開心,難道我又做錯什麼事情惹妳不高興?」
「沒有。」夏琳懶得瞧他一眼。
「那妳為什麼生氣?我……哎喲!」高明德忽然捧住胸口,皺起眉頭。
夏琳立刻轉身扶住他的手,擔心地問︰「你胸口又疼啦?」
這招苦肉計還真是好用,夏琳每次都不疑有他。高明德心里暗笑。
「不,我沒事。」他假裝十分虛弱,「妳扶我到旁邊靠一下就好。」
「我看你今天請假算了,萬一督學看到你在課堂上忽然疼起來,會以為教務主任虐待老師。」
斑明德大笑。「我不會連累教務主任的。」他拍拍胸脯。
「小心點,免得又再喊疼。」夏琳連忙提醒他。
「現在不疼了,倒開始癢起來了。」高明德這次是真的皺起眉頭,胸口被繃帶包住已經過了一個多禮拜。
「沒辦法,你得多忍耐。」
夏琳注意到他襯衫的領子歪了,領帶也斜了,很自然地伸手幫他調整。這種情況很像情人或是夫妻間親昵的舉動,高明德只能拚命壓抑蠢蠢欲動的情思。
夏琳替他整理好衣領,順手拍拍他肩上的頭皮屑。她抬起眼,接觸到他深邃幽暗的眸子,不禁微微一震,連忙移開視線。
「好了,我要去教室了,再見。」她急急轉身離開。
「夏琳……」高明德心中酸澀,幾時她才肯敞開心胸,接受他一片真情?
當天早上,夏琳只有一、二節有課,當她上完二年級的課走出教室,正巧踫到校長陪著督學視察。
「咦,妳不是夏琳嗎?」那個胖嘟嘟的督學笑呵呵地喚她的名字。
「韓伯伯!」夏琳驚喜地喊,原來督學是父親的至交韓致學。
「你們認識啊?」校長在一旁笑問。
「夏琳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女兒。」韓致學解釋,隨即又打量夏琳,「幾年不見,妳過得還好吧?有沒有男朋友?」
「韓伯伯,因為我沒交男朋友,所以我過得很好。」夏琳微笑。
「這怎麼叫好呢?」韓致學熱心地說︰「妳盡避把條件開出來,我認識不少有為的青年,可以介紹妳認識。」
「哎呀!韓伯伯,不必麻煩了啦!」
「是啊,韓先生,夏老師不是沒有人追,只是她還不肯點頭。」校長向他眨眨眼。
「校長,您怎麼可以隨便亂說?」夏琳看了校長一眼,埋怨道。
「這樣啊?那趕快帶我去瞧瞧,韓伯伯可以幫妳鑒定一下喔!」韓致學一臉笑意。
「韓伯伯,您怎麼可以跟著起哄啊?別忘了您今兒個是來這里視察的喔!」夏琳一直翻白眼。
「哎呀!如此公私可以兩全,何樂而不為?校長,麻煩你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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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校長跟督學朝這邊過來了,還有夏老師喔!」一個坐在後門口的學生看到一行人朝這個方向過來,主動通知高明德。
「哇!老師,你要好好表現。」
「你們這些小表!」高明德笑罵,「記得別漏我的氣。」
「是,老師!」
他們來到三年二班教室前面就停住腳步。
「就是這個年輕人嗎?」韓致學沒有意思要進教室,只是站在走廊上觀看。」長得倒是一表人才。」
「沒錯,他跟夏老師以前還是高中同學,而且……」校長熱切地向他介紹高明德的身家背景。
夏琳又好氣又好笑,這兩位老先生完全無視于她的存在,徑自在一旁熱烈討論起來。
斑明德此時已經把西裝外套月兌下,放在椅背上。只見他為了解釋一個新觀念,用了一堆比喻,在黑板上畫了一連串的圖,說得口沫橫飛。底下的學生都被老師夸張的動作跟詼諧的言詞吸引,沒有人不專心听講。
「他倒是挺有兩把刷子的。夏琳啊!好好把握,跟這種人在一起,日子會很有趣,至少妳的下半輩子保證不會無聊了。」韓致學對這個神采飛揚的年輕人頗有好感。
「韓伯伯,您真是的,才看人家一眼就決定把我賣掉了啊?」夏琳有些臉紅。
就在此時,一陣強風吹來,把高明德的領帶吹起,遮住他的臉,全班又是一陣大笑。
這陣強風持續不停,高明德把它放下來,它又卷上去,重復好幾次。
斑明德靈機一動,走到旁邊布告欄前摘下一個圖釘,當著全班同學與教室外三個人的面將領帶釘在胸口上,同學們都拍手叫好。
夏琳想,她大概這輩子都忘不掉督學跟校長看到這一幕時臉上的表情。她本來想向兩位解釋,他之所以敢這麼做,是因為胸口纏了厚厚的彈性繃帶,但是她實在笑得沒有辦法吐出半個字來。這家伙不拘小節到這種程度,也未免太夸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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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結束,寒假即將降臨。
「終于放寒假啦!」陸老師在辦公室里開心地嚷道。
「今年寒假妳打算去哪里度假?」張老師問她。
「澳洲,其它地方只適合夏天去。」這時候她剛巧看到高明德走進來,「高老師,你寒假打算去哪兒玩?」
斑明德微笑,「我想今年寒假去拜訪幾個老同學,大家都很久沒見面了。」
「夏老師,那妳呢?」張老師問正在批閱考卷的夏琳。
「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去拜訪一個老朋友。」夏琳抬起頭來,拿衛生紙擤一下鼻子。她今天有點感冒。「通常在那里住一個禮拜左右。」
「妳的朋友結婚生子了嗎?」
夏琳愣了一下,然後笑道︰「不,『他』並不是一個女人。」
「夏老師,那個家伙是誰啊?」
「原來妳有秘密情人,我們都不知道。」
整個辦公室頓時像煮沸的開水一樣熱鬧滾滾,夏琳對大家的逼問只是微笑不語。
等到下班後,大家都走光了,夏琳正在收拾東西,听到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夏琳。」
夏琳轉頭一看,「你怎麼還沒走啊?」
斑明德站在她身後,定定地注視她,「我在等妳。」
「今天是星期六,期末考又剛考完,學生們不必留下來自習,你不用等我啊!」
「我己經習慣等妳。」高明德的聲音很苦澀。
「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夏琳看他臉色不太好,關心地問。
「我沒事。走吧,我們先去吃飯,再送妳回家。」
「可是我今天要去逛書店,你先回去吧。」
「我可以陪妳去。」
「可是……」
「我想跟妳一起去,應該不會對妳造成困擾吧?」他有些咄咄逼人。
夏琳嘆了一口氣,「好吧!我只是怕你覺得無聊。我們先找個地方吃中飯好了。」
他們驅車前往敦化南路,在一家西餐廳門口停下車。
斑明德替她打開車門。「這地方我來過,餐點和氣氛都不錯,而且離妳想逛的誠品書店又近。辛苦了一個學期,好好犒賞自己一下也是應該的。妳先進去,我去找停車位。」
「可是價位不低吧?」夏琳打量了一下餐廳店面,「先說好,各付各的。」
「進去再說吧。」
這家餐廳裝潢得高尚典雅,小提琴的樂聲輕輕飄揚,餐廳侍應生個個訓練有素,讓人賓至如歸。
斑明德點了海陸大餐,而夏琳點了一客鱈魚。
「這家餐廳真的很不錯。」夏琳環視四周,「你是跟女朋友一起來的嗎?」
「我希望如此。」高明德苦笑,「可惜這個心願一直沒有達成,因為我從來沒交過女朋友。」
夏琳啜飲一口紅酒。「以你的條件,這怎麼可能?」
斑明德放下刀叉,注視夏琳,「妳覺得我的條件好嗎?」
「我想,女孩子心目中白馬王子的條件,你大概都具備了。」
「那麼我符合妳心目中的條件嗎?」
夏琳吃了一驚,叉子從手上掉下來。
「別開玩笑。」她重新拾起叉子,「我對這種事情沒有興趣。』
「夏琳……」
「別提這種令人倒胃口的話題好嗎?」
斑明德的努力又告失敗,情緒低落。
「那麼妳跟妳那個朋友就可以談論這個話題嗎?」他掩不住嫉妒的心情。
「朋友?」夏琳一怔。
「就是妳每年都要去拜訪的那一位啊!」高明德酸溜溜地提醒。
夏琳這才明白他指的是誰,不禁大笑起來。
「我的話有這麼可笑嗎?」高明德不滿地問。
「天啊!」夏琳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跟『他』根本是不可能的。」
「妳不是說他不是女人,而且妳跟他感情很好嗎?」
「可是我有說過『他』是男人嗎?」
「嗄?」他張大嘴巴。
「如果你還記得我寫的小說,你就知道那個『他』是誰了。」夏琳笑不可抑,「光是年紀就不配了,『他』足足比我年長幾十億歲呢!」
斑明德頓悟,臉立刻漲紅,「原來一-是要去看海啊!」
「你還算不笨嘛!」夏琳笑得嗆咳,發現感冒似乎嚴重了些。
「如果妳要去看海,我可以陪妳去啊!」他也想和夏琳一同寄情于海岸風光。
「你不是另有計畫嗎?」夏琳微笑,「況且我回去那里,是想一個人靜靜地思考,沉澱心情,不是去玩的,所以我不能讓你跟去,你一定會喊無聊的。」
「妳把我看得太膚淺了。」高明德抗議,「我不是不能領略那種心情,妳……」
「是誰說過沒有人跟他講話、沒有Game可以玩的話會悶死?」夏琳搖頭,「總之我想一個人去,不希望有同伴,你還是照你原本的計畫去拜訪老同學吧。」
斑明德萬分沮喪,他極想了解夏琳的內心,分擔她的心事,但是她防備森嚴,他無從著手。
吃完飯,高明德搶先用信用卡付帳,然後他們一同去逛誠品書店。夏琳的感冒似乎越來越嚴重,以至于她才走進書店沒有多久就開始咳嗽,並且有些難以喘息。這是氣喘的前兆,糟糕的是,她的哮喘已經太久沒發作,因此她手邊根本沒有準備緊急噴霧器。
「夏琳,妳還好吧?」高明德察覺到她的異樣,擔心地問。
「我想我感冒了。」夏琳擤了擤鼻子,「還是早點回家休息。」
「那我送妳回去。」高明德輕輕攬住夏琳的肩,夏琳沒有拒絕他的扶持。
他們走了一小段路,在一家飯店的後門停下腳步。
斑明德放開她,「車子停得有點遠,我去開過來,妳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就來。」
「好的。」
斑明德很快的跑開。
這家飯店正在舉辦一個大型會議,因此後門大開,四周放滿了恭賀的花籃。
那些馥郁的花香刺激著夏琳原本已經腫脹疼痛的鼻腔,加上花粉會引發過敏,因此她逐漸覺得呼吸困難。但是她不敢離開,怕高明德會找不到她。
當高明德把車子開過來時,看見夏琳已經支撐不住,揪著胸口痛苦地跪在地上喘氣。
「夏琳!妳怎麼了?」高明德大驚失色,顧不得車子,急忙下車沖到她面前。
夏琳勉強抬頭看了他一眼,發不出聲音。
「妳撐著點!」他一把抱起她,沖進飯店里,「來人啊!快叫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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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真的被妳嚇死。」高明德心有余悸。
夏琳被抬上救護車,戴著氧氣罩,送到鄰近的醫院。送到醫院時她的臉色已經鐵青,幾乎昏迷。
他差一點就失去她了,這個事實讓高明德的心髒差點停止跳動。他不停撫模她的手,要確定她仍然安在。
在服用了藥物及使用氣管擴張劑之後,夏琳的情況穩定下來。
「我已經好久沒有發作了。」夏琳勉強說出一句話,「是我太掉以輕心。」
斑明德想到黃鈺告訴他的往事,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夏琳,對不起。」
夏琳搖頭,吃力地說︰「是我自己不好……」
斑明德伸手制止她,「妳別說話,請听我說。」
夏琳點點頭,一雙眼楮直盯著他。
「我太粗心大意,沒有想到妳對花粉過敏,這全是我的錯。」高明德執起她的手,表情極為愧疚,「還有,小學四年級時的那件事情,我也要向妳道歉。我那時候不應該放狗追妳,我真是……」
他驀然發現,兩行清淚沿著夏琳的眼角靜靜地淌下。
「夏琳,妳怎麼了?覺得不舒服嗎?我去叫醫生來。」高明德慌張的站起來。
夏琳緊握他的手,阻止他去找醫護人員。
「我沒事,讓我休息一下就好。」她啞聲說。
「好,那我就不吵妳,妳睡吧。」高明德一時找不到手帕,就用手指為她拭去眼淚。
夏琳閉上眼楮,或許是筋疲力竭,她很快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