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央 第3章(2)
作者︰流歌

田愛臣正等得不耐煩,听到泊車的聲音,喜得迎出客廳,卻在下一秒怔住,「臣野,這是怎麼回事?」

「你都看到了!」田臣野把潔伊放在沙發上,她濕淋淋的身子立刻浸透了雪白的緞面,他抖著身上的水,「嘖嘖,濕得厲害呢!」

田愛臣望望渾身濕透的弟弟,又望望同樣濕透的潔伊,驚疑不定,「我听說你吩咐幾大堂口通宵值夜,為什麼?」

田臣野答非所問︰「姐,有什麼吃的嗎?我餓壞了!」

「我叫阿春給你拿——」拿起內線電話吩咐了宵夜,畢竟經過見過的事情多,田愛臣很快理清了眼前的情況,「幾大堂口值夜,就是為了找她?她是誰?」

「她叫余潔伊。」心知避不過姐姐這一關,他只好老實交待,「她是余莫忘的妹妹,因為一些事情離家出走,余莫忘人在英國沒辦法照顧,所以拜托我——」

「她家里人呢?」田愛臣皺眉,「余莫忘為什麼會找到你?」

「我怎麼能知道?」田臣野直起身子,「姐,你這樣盤問我,是什麼意思?」

「我是關心你。」

「我以為姐姐在懷疑我。」田臣野用干毛巾擦著頭發,冷淡地說,「姐姐如果實在不能信任我,大可以召集幾大堂口廢了我,何必說那樣多的廢話?」

「臣野——」田愛臣拉住弟弟的胳膊,「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對不起,我太著急了——」田臣野情知自己失言,淡淡地換了話題,「姐夫呢?還沒有回來嗎?」

「他還在印度養香料呢!」田愛臣滿心不是滋味,「他可比你我逍遙多了!」

正說著,值夜的女佣阿春端著一只托盤過來,「少爺,您的宵夜。」

田愛臣接過托盤,里面放著一小碗碧綠的粳米飯,一碟腌得殷紅的胭脂蘿卜,一碟燈影牛肉,一大碗荷葉芙蓉湯,都是田臣野平常愛吃的,他滿意地笑笑,「很好,你去吧。」

阿春答應一聲,正要退下,田臣野喊住她,「你等等。」

「是!」

他指一指猶在昏睡的潔伊,「叫人給她安排一間客房,啊,算了,現在收拾大約來不及,就用我的房間吧,她身上都濕透了,你幫著她洗個熱水澡再睡。」

「是。」阿春順從地答應,打內線叫了一名門衛,把潔伊抱上二樓。

「臣野,這樣合適嗎?」田愛臣忍了半天,終于還是說了,「你從來沒有帶女孩子回來過,更不要說睡你的房間,你不怕爺爺誤會?」

「只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奔波了一整夜,此刻真是餓壞了,他只顧低頭猛吃,「我去睡客房,一個晚上而已,沒什麼了不起。」

「你決定就好。」田愛臣站起來,「很晚了,早點睡吧。」

「姐——」他抬起頭,「思奧沈家的那個人還在我們家嗎?」

「不,」田愛臣搖頭,「他已經回去了,怎麼?」

「這一次,我打算管這個閑事。」田臣野微微一笑,「不過,事成之後,我要思奧三成的股份。」

「恐怕行不通,沈家父子加在一起才只有七成,要是給了你三成,思奧用不了多久就會改姓吧!」田愛臣想了想,說。

「隨他,反正是周瑜打黃蓋。」

「那倒也是。」田愛臣笑笑,「你怎麼忽然想管?剛才不是說對地產不感興趣?」

「答應得太快的話,就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余家真要是做成了空中花園,對鈞天來說是極大的威脅。」田臣野平靜地說,「而且,他們——活得太囂張。」

他們,當然是指余家——事實上,余家的囂張早不是一天兩天了。不管怎樣,不能讓余家做成空中花園,田愛臣點頭道,「就听你的。」

濕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覺實在難受,田臣野三兩口吃完宵夜,鑽進浴室輕松地泡了個熱水澡,懶洋洋地爬起來,換上舒服的睡衣,正準備上床休息,忽然听到幾下細微的叩門聲。這麼晚了,是誰?揚聲問︰「什麼事?」

「少爺,是我,阿春。」是值夜的女佣。

田臣野心里明白,若不是重要的事,佣人們絕對不敢打擾主人休息,拉開門,問︰「什麼事?」

「您帶回來的小姐——」阿春滿臉為難的樣子。

「她?」田臣野微感意外,「她怎麼了?」

「她不太好呢!」阿春囁嚅著說,「我給她洗澡的時候,她的身體重得不得了,無論怎麼叫她也不醒,什麼反應也沒有——少爺,她這是昏死了,這種樣子我以前見過,我爸爸病重的時候,就是這樣——」

「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他很快地取了件睡袍披上,大步往外走,「她現在怎麼樣?」

「一直昏著——」阿春跟在他身後,「我想喂她喝點水,可是她牙關咬得死緊,半點知覺也沒有,少爺,恐怕不太好呢!」

田臣野走進臥房,就著床頭一盞橘色的小燈打量著潔伊,沉睡的她雙眼緊閉,急促地喘著粗氣,兩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他伸手探了探,觸手火熱,「燒得這樣熱——」

「剛才還睡得很安靜,怎麼會——」阿春不安地搓手,「少爺,這樣燒下去,會出事的。」

「你去,把林醫生請來。」

「是。」阿春拿起電話,「林醫生嗎,請到松柏堂來一趟!」掛上電話,「少爺,林醫生說他半小時後到。」

「嗯。」田臣野站起來,「去拿體溫計,還有冰袋過來,小聲些,不要吵到爺爺——怎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還不快去?」「少、少爺!」阿春驚恐地指著他身後,「她、她——」

田臣野驀地轉身,登時也驚呆了︰一直昏迷的潔伊,忽然抽起筋來,縴細的身體時不時發出一陣抽搐,卻仍然沒有醒,雙唇緊閉,隱約能夠听到牙齒發出「格格」的響聲——

「丫頭!」他幾步跨到床前,按住她的身體,感到她的身體像火一般熱,「丫頭,你怎麼了?快醒醒!」她這個樣子,會傷到自己的!

她恍若未聞,不時抽搐,她這樣瘦,昏迷中力氣卻大得驚人,田臣野幾乎就要按不住她,只好把她抱起來,讓她伏在自己肩上,她灼熱的體溫透過幾層衣料燙痛了他,「丫頭,你醒醒,醒一醒!」

阿春呆若木雞地望著眼前的景象,那女孩又抽了幾下,漸漸安靜下來,軟軟地癱軟在少爺的懷里,急促地喘息——

「還呆在那里做什麼?還不快去拿冰袋!」

「是!」阿春這才回過神,急忙跑出去,不多時拿了冰袋回來,看到少爺靜靜地坐在床沿上,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梳理著那位小姐額前的亂發,那樣柔和的神情,看得她幾乎失了神——

「你在發什麼愣?」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拿過來。」

「是!」阿春捧上冰袋。

他把冰袋小心地覆在她滾熱的額上,低聲問︰「林醫生還沒到嗎?」

阿春還不及答話,門口有人氣喘吁吁地回應︰「少爺,我已經來了。」

田臣野急道︰「你快來看看她!」

「是。」林醫生拿出听診器。

田臣野這才松了口氣,擦了擦額上的細汗,走出臥房,「姐?你怎麼起來了?」

「鬧成這樣,我怎麼還睡得著?」田愛臣穿著睡袍,倚欄而立,「不止我,連爺爺都知道了!」

「是嗎?」他閉了閉眼,有些疲憊,「這孩子病得厲害,你們若是不高興,只管沖著我來,別為難她!」

田愛臣臉色微變,「臣野,姐有說過要為難她嗎?」

他不說話,自己倒了半杯水喝著。

田愛臣若有所思地望著對面大開的房門,林醫生仍然在手忙腳亂地看診,「你和她認識多久了?」

「今天剛剛認識。」他無所謂地回答。

「看得出來,你對她相當著迷。」田愛臣肯定地說。

「那又怎樣?」他哼了聲,「不可以嗎?」

「我沒說不可以。」田愛臣淡淡地回應,「只是這樣恐怕會有問題——」

「姐——」田臣野倏地轉過身,筆直地盯著她,「你們想要做什麼?你們不能亂來,她是——姐,你竟然在試探我?」

「我只想知道,這個女孩子,對你意味著什麼。」田愛臣盯著自己的弟弟,「我現在已經明白了,臣野,你千萬要謹慎——」

「我明白。」他打斷她,「我離她遠些,就是了。」

「姐也是為了你好。」田愛臣握住他的手臂,憐惜地說。

田臣野眉峰微蹙,不動聲色地抽出手,田愛臣的觀察力何等敏銳,「給我看看。」

他不做聲。

「快點!」田愛臣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撩起他的衣袖,看到腫得老高的手臂,「誰干的?」

「只是小傷。」他放下袖子。

田愛臣揚起下巴,指向臥房里昏睡的潔伊,「是她?」

「不,不是。」田臣野皺眉,「姐,你不要亂猜。」

田愛臣哼了一聲,揚聲道︰「林醫生,你過來!」

林醫生回過頭,「可是,這位小姐——」

「我叫你馬上過來!」田愛臣不怒自威。

「是!」林醫生放下潔伊的手臂,跑到兩人面前。

「姐,你這是做什麼?」田臣野不高興地說。

田愛臣吩咐林醫生︰「少爺的手受了傷,你馬上給他包扎!」

「少爺,請讓我看傷口——」林醫生恭敬地說。

田臣野情知拗不過姐姐,只好撩起袖子,嘴里問︰「她怎麼樣?要不要緊?」

「余小姐是急性肺炎——」林醫生怯怯地看了眼田愛臣,為難地說︰「不能再拖延了,必須馬上送醫院——」

「那還不快去!」田臣野打斷他,「叫張伯把車開過來,現在就送去!」

「先包扎你的手臂!」田愛臣冷冷地說。

「先送她去醫院!」他眯起眼。

林醫生不知所措地看著針鋒相對的姐弟倆,「這、這——」

「我們這算怎麼回事?」田愛臣「撲哧」一笑,「好了,叫張伯送她去醫院,你得留在家里,你的手可不能開車呢!」

田臣野不語,林醫生如逢大赦,叫了一名保安進來,把昏迷不醒的潔伊負在背上,走出臥房——

田臣野沉默地望著潔伊燒得火紅的臉頰,看著她毫無知覺地任人擺弄,听著她似乎越來越粗重的呼吸——心髒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下,痛不可當。

「好了!」田愛臣看著保安送潔伊出門,笑眯眯地說,「現在可以包扎了吧?」

「姐——」田臣野望著姐姐溫柔的微笑,一股寒意從脊背緩緩爬上,「不要為難她。」

笑容僵在田愛臣唇邊,慢慢地,凝結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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