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跑,凌薇!」要比賽跑步,至少等她養足體力嘛。
一個踉蹌,她摔倒在地上,大叫一聲。這下好了,路面上的水跡未干,她看來更狼狽了。
「你追我干嘛?向我耀武揚威?」凌薇停下了腳步,下巴固執的往上揚。「這十年來,我做什麼都贏你,就算你是珠寶界巨星古煌的愛女,那又怎樣?至少我曾徹底打敗你,讓你結束工作室,讓你失去理想——」
「對!沒錯!打從學生時代,你一直就處處跟我作對,處處打擊我!」若蝶嘆了一口氣,膝蓋的破皮流血,讓她忍耐許久的淚水泛流,爆發的情緒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難道我有跟你結仇結怨嗎?為什麼你一定要處心積慮的針對我?」若蝶越說越激動。「難道你是歧視我在單親家庭長大?」
傍晚的暮色涌來,黑夜包圍了兩人。
有好幾分鐘,兩人只是沉默對望。涼風吹來,若蝶半濕的身子在顫抖。
「我沒那個意思。」凌薇那強硬的態度軟了下來,她隨手月兌下自己的外套走近若蝶,披在她身上。「說來你一定不相信,我一直很嫉妒你。在我十四歲那年,你的名字在我腦海生了根,我對自己發誓,若有機會踫見你,我一定要你只能屈居第二。」
什麼?若蝶瞠大了一雙靈活美目,滿臉困惑。
「還記得你國中時啟蒙你攝影天分的大哥哥嗎?」凌薇蹲了下來,和癱坐在地的若蝶平視,口氣澀澀地說︰「那個大哥哥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從小我就很崇拜他,甚至,那種崇拜還轉成了單戀痴迷。但有一年暑假,他拼命往外跑,說他發現一個對攝影很有獨特眼光的女孩子,說他要栽培她。」
怎會不記得?若蝶驚愕了。那個笑起來跟陽光一樣的大男孩,總是對她好溫柔、好細心。
「我當然記得他,但他只教我一個多月,人就不見了!」回想以往,真實的有如昨天才發生。
「他死了,死在過斑馬線時,和砂石車相撞。那天,他急著要趕去和你平時約定的老地方——」凌薇一向犀利的眼神盈滿了眼淚。「若蝶,我好嫉妒你,真的,因為你是我哥哥臨死前,最牽幣的一個人。」
原來——這麼多年來,一直令她滿心納悶的謎團解開了,但真相的背後卻是如此令人心碎。
「但,我一直打擊你又怎樣呢?以前輸了我哥哥,現在則是輸了汪楓。汪楓被我處心積慮的挖角過來,那又如何呢?他一直在注意你的一舉一動,甚至還拼命想辦法參加那天的慈善晚會,看你昏倒,更是急得不得了……」
「我知道。」若蝶鎮定的打斷她的話。「但我不愛他。我……愛上了我哥哥,而且,我們還發生關系。但,他不要我了……現在的我只是殘花敗柳,還一無所有的逃出古家。」
這下,換凌薇傻住了。剛剛……她听到什麼字眼?
?!老天!這是禁忌性關系呀!世俗所不容的!
「你瘋了!」許久,凌薇才冒出這句話。
◎◎◎
客廳里傳來駭人的咆哮聲。
是古家的掌權者在發火,所有人都很識相的低頭,連大氣都不敢喘。
「小姐去哪里了?你們這麼多人,居然沒人知道小姐去了哪里?我養你們這群飯桶做什麼?」古煌鬢白的頭發因憤怒而顯得醒目。
「義父。」子風無聲無息地走出來,一直到出聲,才引起盛怒的古煌注意。
「你到底在做什麼?我問你,娟妮怎麼突然坐昨晚的飛機回去?」
今天早上古煌剛回國,才踏進別墅一步,就發現他的女兒——若蝶不見了。再來,听管家說,歐娟妮在昨天古家出動上上下下搜山之際,就帶著一、兩套衣服搭飛機走了。
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麼事?古煌實在猜不透。
去趟馬來西亞,古煌自認談妥了有利兩家的合並事業,這利益之大,確實能稱霸歐美,笑傲亞洲。
但是,現在是怎麼回事?不僅听見女兒不見,還接到歐老突然打來的電話,客氣地表示企業合並之事,以後再說。
才幾分鐘之內,他好象坐雲霄飛車從頂端摔落谷底。
「她發現了一些事,知道不能勉強,所以走人了。」令狐子風態度悠閑的笑了笑,詭譎的眼神莫名地令人發顫。
他靠古煌更近點,從懷里拿出一封他特地揣摩許久的信,恭謹地要交給古煌。
迸煌愣了一下,因不懂他如此詭譎的眼神。
伸手,子風輕輕和古煌一踫掌心,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下他的玉扳指。
「義父,我會找到若蝶的,因為她不但是您唯一的骨肉,也是我今生認定的女人。」令狐子風噙起一朵迷人的微笑。「這是若蝶留下的日記,我撕了其中兩頁下來,讓您明白,她有多期盼您全心全意的父愛。」
迸煌呆愕住,機械似地接過信函,清秀的字頓時浮現在他的眼里。
八月二十三號心情陰
知道薄情寡義的父親長有腦瘤,我好震驚。
不!我不要失去他。
我希望他能健健康康,活到長命百歲。
我已經沒有媽媽,爸爸絕不可以再離開我。
老天爺!以前我跟您說詛咒爸爸的那些話都是假的。
請您保佑爸爸身體健康。
九月十二號心情雷雨
既然是我父親,為什麼不能知道我心事?
我好愛子風哥哥,我是為了他才回來的。
案親為什麼要阻止子風哥哥對我的愛?
為了自身利益稱霸亞洲就要子風哥哥娶他人?
難道我注定要和媽媽一樣悒郁而終?我好難過。
這里,已沒什麼好令我留戀的了!
當令狐子風看見古煌的表情里透露著懊惱,他知道計謀成功了。
不等古煌回過神來詢問,他的身影便如風飄逝了。
◎◎◎
若蝶望著攝影展看板老半天,直到人群漸漸多了起來,才吐出了一口氣。倏地,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凌薇那張漂亮的臉蛋依舊生動,一臉精明地笑道︰「別擔心,一定會有很多人來看攝影展的,難道你不相信我做宣傳的能力?」
「不是不相信,我怕拖累你工作室的招牌,那我會很自責的。」她眼里仍有憂心。
世上的事,真的很難說。
誰想得到和凌薇敵對了十年,最後,她不但和凌薇化敵為友,還成為知己,更進入凌薇的工作室工作,化名為小B,成了工作室的攝影師。
遲來的友誼,讓她和凌薇相知又相惜。
從她離開古家,轉眼過了二十多天。
平時的她就愛戴鴨舌帽遮住已略長的頭發,和戴一副沒度數的眼鏡,有誰能把她和古煌前些時日公開的愛女古盼蝶聯想在一起?
這陣子,凌薇忙著為她辦攝影展,暗地里還通知了某個人——
「我終于知道我哥哥為何會對你贊不絕口,你真的很有天分。」凌薇有次看見她遞上來的人物照。那老者蕭瑟的背影線條、孤寂的落寞眼神,令凌薇大大的震撼了。
「這照片好令人感動,一旦公諸于世,一定能喚醒社會大眾對老人家的關懷。小B,你照得真好!唉,你早該專心當一名攝影師,以前干嘛去做工作室的老板?管理財政,你根本不懂!要跟我這種精明的人合作,你才能發光奪目!拿攝影大獎根本是手到擒來。」
「你這是在調侃我,還是贊美我?」若蝶好氣又好笑。
突如其來的鎂光燈把兩人愉快談笑的畫面打斷。凌薇和她均變了臉色,若蝶更是大吃一驚,生怕身份曝了光。
話說回來,她消失了這麼多天,為什麼沒人找她?令狐子風有美人在懷,肯定不在意。但,爸爸呢?他也不打算要她了?
一思及此,她神色黯然下來。
「怎麼不笑一個?我特意來看你的攝影展。」
原來是汪楓。他的笑容一樣那麼溫柔,眼角卻瞄著凌薇。
他和她已經冷戰三個禮拜了,過去習慣凌薇噓寒問暖地張羅大小事務,現在兩人一冷戰,他的生活變得很空虛。于是,在愛情的大秤上,他開始重新衡量,兩個女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人就是這麼奇怪,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才會開始回憶對方種種的好。
「喜歡的話可以帶一幅回去,就當是我送的賀禮。」若蝶笑得甜美。因工作上的寄托,她看來容光煥發,清麗的臉孔因認真而美麗。
「真的嗎?那你可不可以跟老板說看看,我可以回來上班嗎?我想了很久,終于知道誰最適合我了。」汪楓囁嚅了老半天才臉紅的說。
若蝶淘氣地眨眨眼,突然把轉身要走的凌薇一拉,用力推向汪楓懷中。
「別因為我而壞了你們之間的默契和情愫,我等著喝喜酒哦!」說完,立刻逃之夭夭。
開玩笑,是她通知汪楓來的,若被凌薇知道,肯定剝她皮!
不會吧?凌薇自負一向精明,自以為設計了她,卻沒想到反被若蝶設計了。可惡!
「我可以……回來上班嗎?」汪楓只能無措地傻笑。
「那要看你的表現了。」心腸一軟,看他那副呆樣,凌薇總算露出許久不見的亮眼笑靨。
◎◎◎
走出美術館,台北十月的天氣依然有點熱。若蝶早就和凌薇說好,因怕會被眼尖的媒體認出來,所以她不打算坐鎮在現場,以免徒增麻煩。
這幾天,幸好還有攝影的工作可以投入,及凌薇的鼓勵在一旁支持著她,不然,若蝶不敢想象她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愛的深,恨的也深,她就是無法忘懷在愛情路上背叛她的男人。
走在街道旁,她其實是心不在焉的。
街道上有一家店正好開幕,很多人圍觀,似乎挺熱鬧的。她隨意望了一眼,卻立即像尊化石般僵住了。
商店的櫥窗擺著一張放大到六十寸大的照片,相片里是那張神秘魅惑、超狂妄自負的俊秀臉孔,深邃的眼眸有超強的吸引力,似有若無的挑逗著眾人的感官。
這……這不是他嗎?!
等等!這照片是她拍攝的呀!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呆站在人群之外,她發傻的神態是落寞、是心痛。曾被她視為幸福而痴戀的人的照片,現在要被賣掉了,心里那股酸楚化為淚水泛流。
她想起凌薇先前以為她在搞的吃驚模樣,到後來知道她被「玩弄」時,震驚立刻化為心疼,還抱著她,大哭起來,甚至還勸她接受汪楓算了。
「我沒有江楓,還可以過得很好,頂多只是難過一下。但,你不同,接受汪楓的愛吧!他會好好照顧你的。」凌薇那愛恨分明的性格,同情她同情得不得了。對她的心結解開之後,很快便視她為知已。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雖然被愛比愛人幸福,但是,我心已死。」她雖這樣告訴凌薇,其實——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接受汪楓的關懷。
十多年前,她已經掠奪了凌薇哥哥的關懷,現在,她更不會明知故犯,她在心里已決定要把他們湊在一起。
至于她呢?
不爭氣的眼淚就是在告訴她,她永永遠遠都忘不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