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肚子又痛了是不是?」白衣居高臨下地望著渾身冒冷汗,蜷屈在地的芝蘭。
芝蘭慢慢抬起頭,看了白衣一眼,接著咬牙撐起自己的身子,搖晃著往想床鋪走去,卻因肚子那撕裂一般的劇痛,而再次跌倒在地。
白衣淡淡地一蹙眉,接著伸手輕輕一扶,芝蘭的身體便已飄落到床鋪之上。走過去,拾起一旁的被褥給她蓋上,「真不明白,你性情這般倔強,公子到底看上了你哪一點?」
芝蘭閉眸無語,只是忍耐著身上的疼痛過去。
白衣道︰「就算你不喜歡肚里的孩子,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在這樣折騰幾回,只怕你的命也沒了。」
芝蘭沒有睜開眼楮,只是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我想公子還不知道吧,你是人,他是妖,人妖結合,天地不容,人的身體一般是無法孕育妖怪的孩子,三個月後,人的身體便無法承受,疼痛暴亡而死,即使堅持到足月的,大人與小孩身體都過于虛弱,也都雙雙殞命,除非一旁有法力高深的妖不惜耗損法力維護,方能有驚無險。本來,公子送與你的丹藥,可保你安然無恙,可惜你吃過一粒後,余下的兩粒,在將鶴兒送走時,偷偷放進了鶴兒的懷里是不是?」
芝蘭睜開眼楮,並沒有像以往那般露出驚訝的表情,「看來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即如此,你何不去向公子匯報。」
「我為什麼要告訴公子,你跟肚里孩子的生死又與我有何相干。就算你死了,傷心的也不會是我。」
芝蘭微微笑了笑,「我知道。」說完又合上了雙眸。
肚子的疼痛已經稍稍緩解了。芝蘭曾懷過鶴兒,自然知道這般疼痛不是吉兆,每次疼得死去活來,以為孩子會流掉時,那種不適的感覺卻又奇跡地消失了。
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希望,只是想再看鶴兒與趙賢文一眼。盡避機會渺茫。
餅了一會兒,白衣又開口說道︰「若非這幾日事情太多,公子也該察覺出你的異樣才對。」突然語鋒一轉,「唉,那個老和尚這下子更加有肆無恐了……」觀察芝蘭的表情,卻見她好似疲憊至極,睡著了一般。微一皺眉,白衣又接著說道︰「他背後又出現一位姓趙的將軍為其撐腰,听說還帶來許多官兵呢!說是為了搭救自己的妻子。」
芝蘭還是沒什麼反應,白衣暗自撇下嘴,真是不好玩。想了想,轉身往外便走。
「等一等。」芝蘭突然睜開眼楮說道。
白衣眼楮一亮,轉過頭來,「夫人,什麼事?」
芝蘭直視著白衣那張絕世容顏,直接地問道︰「是趙賢文嗎?」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
芝蘭表情露出一絲釋然,轉瞬卻又變得緊張起來,他來了,但……她該如何面對他?嘴角溢出一絲苦笑,無論如何鶴兒已經安全了,回到了親爹爹身邊,這樣一來,就算是死,她也可以安心了。
夏雨,謝謝你。芝蘭心中暗暗說道。原來當日,她咬破手指匆忙間寫下的血書,塞到被嚇得嗚嗚哭的夏雨懷里,那上面便是交待夏雨去京城找趙賢文。作為母親自然是認為孩子只有到了自己的親人身邊才會真正的安全。
「夫人苦笑什麼?難道不高興?听說夫人的相公便叫趙賢文……你的夫君率著大隊人馬前來解救你,你現在該感動才是啊!」白衣雖聰明,但修煉成人身也只有五十年,又少有走動,因此對世俗一些倫理道德還是懵懵懂懂。
芝蘭道︰「高興也好,感動也罷,都是我自己的事,倒是你,該為自己的後路打算了。」
「後路?」
「大師要除去你們這些妖魔鬼怪,你就沒有任何打算嗎?」
白衣皺了皺眉,「有打算又如何,我的主人在哪里,我便要在哪里,主人跟著公子,一步也不會離開的,那個老和尚,今天投進盤龍山莊一個法器,明天又投入一件,真是可惡,幸好,公子的道行高深,不然這莊里的大小妖怪也要死去一半了。不過,听說公子天劫那日,法力最是低微,連自保都有些困難,若是那日老和尚大舉來攻,只怕……」白衣語氣一頓,余下的話不言自明,驀地又開口道︰「夫人,你知道公子天劫是在哪日嗎?」
「我……」芝蘭咬住嘴唇,她知道,冬至那天,金乾坤親口告訴她的。「是在……」她抬頭看向白衣略顯期待的臉,將後邊的話咽了下去,警醒地道︰「你何不去問你的主人。」
「呵呵!」白衣突然間吃吃地笑了起來。
芝蘭卻是嚇了一跳,白衣神情向來冷漠,突然間一笑,雖然艷若桃李,美若仙人,卻……
「你笑什麼?」
「我只是笑啊,夫人連自己失了心都不知道呢……為何不告訴我呢?難道怕白衣害了公子不成。」
芝蘭臉色大變,「你……胡說!」
白衣嫣然一笑,轉身飄出房間。
芝蘭怔怔地坐在床頭,冷汗淋淋而下,白衣一語點破了她懵懂的心思,那一瞬間,她竟然,竟然擔心他的安危,竟然下意識地維護他。
「啪!」的一聲,桌上的茶杯無故掉落地上,芝蘭心一驚,眼神木然地轉向地面,看著四濺的茶水,芝蘭慢慢地合上眼楮,一滴淚珠由臉頰滑落。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渾渾噩噩,日子就在白天與夜晚的交替中度過,每臨近冬至一天,芝蘭的心便緊一分,有期待,有興奮,有恐懼……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金乾坤每日亥時都會回芝蘭的房間休息,神態卻日漸疲憊,有時會與她行雲雨之事,有時會靜靜地將她擁至懷中。無論如何,芝蘭總是默默地順從,從不反抗,連悲傷的情緒都沒了。神情漠然得有若木頭一般。
這日,金乾坤回房時,芝蘭已經躺下了。
芝蘭閉眸,耳邊听到金乾坤月兌衣的簌簌聲,稍刻,被子被掀開,一副堅韌的身體滑了進來,很涼。身子被他拖到懷中,芝蘭不自覺得打個冷顫,臉頰被扳了過來,嘴唇瞬間被堵上了……
芝蘭微啟嘴唇,任他肆虐。驀地,肚子卻一下子疼了起來。她本想忍一忍,怎耐頃刻的功夫便疼痛如絞,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唔……」芝蘭想開口說道,無奈嘴巴卻被他堵住,急得想推開他,卻發現身子已被他壓住,絲毫也動不得。痛,好痛!芝蘭最後的意識,像似有人在喚她的名字,隨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芝蘭,芝蘭,你醒了,芝蘭……」
芝半慢慢地睜開眼楮,有片刻的失神,「你……」是金乾坤?好難看,原本妖艷惑人的面孔被駭人的蛇皮從取代,雙眼撐大突出,若非依稀還有原有的輪廓,芝蘭還真無法認出來他。好奇怪,看到這般怪異的臉孔,竟然不是恐懼害怕,或許這段日子,她妖怪看得太多了吧。
視線慢慢移動,看到自己的手被金乾坤牢牢握住,恍惚間憶起了自己昏厥前的一刻。迷茫的眸光漸漸變得清冷。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渾身無絲毫的力氣。
「對不起!是我不好。」金乾坤愧疚地道,「幸好發現得早,不然你跟孩子都危險了。」
芝蘭望著他突出的眼楮,那里面溢滿的擔心,她心中苦笑,他擔憂的是孩子吧!掙扎地想坐起來……
「別動,你身子虛,再多躺一會兒。」
芝蘭不听,悶不吭聲掙月兌著要坐起。
「別慪氣了,我扶你起來就是。」金乾坤嘆了口氣,「別咬嘴唇了,傷剛好。」
金乾坤一說,芝蘭才意識到,嘴唇好像又被自己咬出血了。渾身的汗,本想起身下地的,卻知道自己根本無力站起,倚靠在床沿,芝蘭將眸光投向窗外,微微蹙起眉,外面的聲音好亂,而且有的聲音未免淒厲了些。
驀地窗外的一切動靜嘎然而止,芝蘭轉首看向金乾坤,猜出是他做的。卻見他同樣倚坐在床的另一側,好像身子無力的樣子。芝蘭看不出他的臉色,因為被金色的蛇皮覆蓋,卻也看出他的唇色灰敗。
「公子……」黑岩神色略帶慌張地沖了進來,見芝蘭已經醒了,怔了一下,隨即說道︰「公子,有要事。」
金乾坤站起,看了芝蘭一眼,欲言又止,隨黑岩走了出去。
「公子,小心些!」
「無妨。」
待二人聲音消失,芝蘭才將眸光由窗口收回,只是房里安靜沒多久,白衣又走了進來。
芝蘭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驚訝之色,「你……」剛一啟口,便又將疑問壓了下來。
白衣披頭散發,容顏憔悴,較之一身病弱的芝蘭好不了多少,原本素白如雪的衣裳,也沾滿了塵土與血跡。
白衣一進屋,便坐到了芝蘭對面,只道︰「公子命我來照顧你。」並未像往常般向芝蘭搭話,反而疲憊地嘆口氣,閉眸養神。
芝蘭看了她半晌,終于開口道︰「外面很亂,出了什麼事了?」由于身弱的關系,芝蘭的聲音很低,簡直如耳語一般。
片刻,白衣沒有回答,芝蘭以為白衣沒有听見,剛要開口。白衣卻突然睜開了眼楮。
「你听得到外面的聲音?公子的法力當真是減弱了。」
芝蘭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只是先前听到一些,外面出何事了?」
白衣道︰「那個老和尚來了,攻得我們措手不及。公子為了救你,法力減弱,讓那個老和尚佔了便宜。否則……哼!」白衣殺氣騰騰地一拍桌子。
他真正要救的是孩子吧!芝蘭默然。
白衣接著冷冷地說︰「那老和尚如今正在門口叫囂,揚言不把你交出來便將此處夷為平地,什麼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根本就是一個道貌岸然嗜殺的老禿驢。」
芝蘭淡淡地道︰「斬妖除魔,有何不對?」
白衣聞言,眼楮一眯,妖邪的眼中突然迸出殺意。「好一個斬妖除魔,如今莊內已有半數妖怪被降殺,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害死了他們。若不是公子法力突然減弱大半,那老和尚怎能得逞。」
芝蘭微微心驚,面上卻強自鎮定,「我以為你不擔心他們的死活呢?」
「他們死活與我何干?我自是不擔心,只是若公子敗了,我便沒活路了,我白衣辛辛苦苦修煉自今,可不想被打回原形,與其如此,還不如魂飛魄散。」
「你若沒害過人,大師會放你一條生路。」
白衣繼續冷笑,「你以為外面那些妖怪個個都害過人嗎?他們有的甚至沒下過山,沒見過一個人類。現在不也被老禿驢的法器打回原形了嗎?我們辛辛苦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修煉究竟算什麼?若我是公子,早就除了你,一了百了……公子耗費法力,用了七天七夜救你性命,得到了竟然是‘斬妖除魔,有何不對?’好一個絕情絕意,心冷狠毒的女子。」
「七天七夜?」芝蘭神情怔了一下,接著急問道︰「你說我昏迷了七天七夜?」
「當然,公子為了救你,施盡全力,法力減弱,否則又怎會維持不了人身。」
芝蘭想到金乾坤那張半人半妖的臉,臉色大變,七天七夜,七天!她已經昏睡了七天,那今天豈不是……
「白衣,今天是冬至對嗎?」
「是又如何?」
天劫!芝蘭呆了。這個日子真的到了。
「公子!」白衣突然站了起來。
芝蘭抬眸,卻見金乾坤去而復返。身側跟著一臉陰沉的黑岩。金乾坤一語不發,走至床邊,俯身將芝蘭抱起,一行四人往山莊的後院走去。途中,芝蘭的五覺被其封住,只覺渾渾噩噩。待重新有感覺時,人已在石室中了。
只是听到了第一個聲音卻是白衣的求救聲。
「主人,主人救我。白衣不敢了,白衣真的不敢了……主人,別攆我走……啊……」
緊接著一聲慘叫傳來,芝蘭不自禁地打個冷顫,一轉頭,「啊……」驚呼聲險些出口,忙用手捂住嘴巴,身側竟盤著一條金色巨蟒。頭部微微抬起,听到芝蘭的驚喘聲後,微微側首,稍刻又將蛇頭轉了過去。
是金乾坤!
「夫人。」
「啊!」芝蘭嚇了一跳,轉頭,是黑岩走了進來。
「公子在療傷,請夫人安靜。」黑岩冷冷地說道。
芝蘭坐在石室內唯一一張石床上,旁邊便是那條巨形金蟒。芝蘭側過身子,盡量將身體往床內縮,以期離它的距離遠些。
對她的舉動,黑岩不屑地冷哼一聲,芝蘭低垂著頭,石室內安靜異常。
許久,芝蘭突然問了一句,「白衣呢?」
盤腿打坐的黑岩聞言睜開眼楮,似笑非笑地說道︰「殺了,她曾暗害過公子,所以如今她已在我肚月復中了……凡是害過公子的,黑岩都不會放過。」說完,雙眸嗜血直直地瞪向芝蘭。
芝蘭又將頭垂下,這次卻是抱住雙膝,將身體蜷做一團。
「公子。」黑岩突然叫了一聲。
芝蘭抬起頭,見金乾坤已化身成人的樣子,只是頭臉仍是半人半妖的模樣,這次連頭發也不見了,越發的詭異難看。
「黑岩,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形怎麼樣了?」金乾坤說道。
黑岩出去後,金乾坤才淡淡一笑說︰「我現在的樣子很嚇人吧?」
芝蘭微微搖了搖頭,「今天……是你……」
金乾坤淡淡地笑說︰「天劫。」
「那你……」
「芝蘭是在擔心我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