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的霉雨綿綿幾乎今人忘記了太陽的可愛,伸伸懶腰,明彥望著外頭白花花的日光,面對皺著眉在眼前連連噴著煙踱步的成儒,明彥也唯有寄以同情了。
截至目前為止,能令行事一板一眼,沉穩持重的成儒失去慣有的耐性,而變成如此焦躁不安的只有兩個女人。
一個是他那個蛇般的前妻史昭晴,另一個就是他的寶貝妹妹︰同樣令明彥為愛傷風,為情感冒的蘇迪了。
事情的發生是從昨兒個半夜開始的。明彥強撐著睡意自南部駕車回家,剛將自己扔進軟綿綿的被窩囊,要命的電話就突然響起,雖然百般不情願,但他心裹有數,如果不答應,這電話可是會響個沒完沒了的。
在他閉著眼楮伸手觸到電話之前,被答錄機接走了的電話里,已經傳來成儒低沉又急促的聲音了「明彥,我知道你在家!你家裹的人說你下午五、六點就已經出發回台北了。
依照我對你的了解,從不超速又不走路肩的你,現在也該回台北啦。我現在在家裹,史昭晴跟她老子又來找我晦氣了,你快給我過來,順便把德利根的計劃資料帶過來。」
一如他平常在公司內發號施令般簡潔,成儒交代完畢立即掛斷電話,令明彥連思考用什麼借口來推諉的時間都沒有,馬上認命地滾下床,沖到浴室將整個頭浸入水中,稍為清醒點兒,隨即匆匆出門。
站在門外,明彥還來不及做好深呼吸,成儒已經打開門將他拉了進去。「還在那裹干什麼,警衛老早就通知我你已經到了。」
被迫在沒有心理準備下見到史昭晴父女,明彥感到有些狠狠的用手搔搔頭,用以掩飾自己的不安。
平心而論,史昭晴長得並不丑,相反的,她常自喻長得像鐘楚紅,只是听到的人都要自動加一句—毀容後的—骨架很小,也因此即使全身都是肉,外觀也只顯得豐滿了些。這女人頗富心機,從她精打細算地蠶食成儒名下的資產的手腕即可得知。
兩地那個被人稱為黑心雄的父親史武雄更是一絕,自稱當過幾年大專講師的史武雄,那種貪婪無恥的嘴臉,真不知是拿何面目去傳道授業。更何況,對他老是強調自己是為人師表,卻提不出學校名字的老生常談,眾人也早就失去興趣了。
「唉,成儒,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又何必把公司裹的職員也找了來呢?」一見到滿臉倦容的明彥,史昭晴立即用她最擅長的爹功,靠著成儒埋怨道。
「誰說這是你我之間的事來著?你們父女虎視耽耽地打著海頓企業的主意,要是我不小心點兒,難保公司不會被你們給並吞了。」根本不理會她那為了目的,可以對任何男人施展的撫媚風情,成儒打開明彥所帶來的檔案夾,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用涂滿了甲油的尖艷十指撩了撩頭發,史昭晴故意側著臉想硬擠出她那明明缺了塊肉,引起肌肉凹陷的凹痕,她稱之為酒窩的地方。「成儒,離婚了這麼久,你總算學得挑通眼眉了。沒錯,我就是來找你談公司合並的事,你想想看,我跟我爸爸手上有將近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而你只有百分之三十,等下個月董事會一改選……」
「那是你的如意算盤,但是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反敗為勝?」彈彈煙蒂,成儒臉上的神情莫測高深。
「據我所知,當初你爸爸在離婚時將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給了他的前妻,也就是你媽。十幾年來她從沒有回來開過董事會,在股東大會上她永遠都是棄權。所以,這次董事會上,我跟我爸爸握有百分之四十,當然要贏過你的百分之三十!」煽動著她長而且翹得十分可笑的假睫毛,史昭晴得意滿滿地說。
「昭晴,我怎麼也沒法子相信你竟是這麼歹毒的女人。你別奪掉我對女人的胃口︰拿走了我的股票、別墅、跑車,現在又要來搶我的公司。我鄭重地告訴你,海頓企業是江家的,你想都不要想從我手中並購了去。」慢條斯理地吸幾口煙,成儒蹺起了二郎腿,準備放出他最犀利有效的炸彈。「真不明白當初我怎麼會犯了那麼大的錯,乖乖地轉我父親的話娶你!」
「反正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嘛。如何,把你那百分之三十的股票賣給我們,我可以考慮讓你繼續經營。」史昭晴也噴了口濃濃的煙。「反正你這個工作狂,向來把工作擺在第一位。」
明顯地被她所激怒,成儒用力地捺熄了手里頭的煙。
「很不幸的要讓你失望了。我媽去世後,把股票留給我跟妹妹,而且挺不巧的,我妹妹願意讓我擁有經營權。」眼看史家父女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變換著,成儒椰愉地雙手抱胸笑道。
「什麼?」史昭晴的樣子活像貓被淋得一身濕般的張牙舞爪,疵牙例嘴地沖到成儒面前。
「你說的是真的嗎?」史武雄立即拿下嘴裹的煙斗,氣呼呼地自沙發上彈了起身。
慢吞吞地再點燃一根煙,成儒換上吊兒郎當的笑容。「我並不打算接受這些份,但若是你們存心恨我挑戰,我也不會拒絕,大家就拚拚看。」
這下子史昭晴跟她爸爸只有面面相覷的份了,在眉眼聳動了一會兒之後,史昭晴忽然之間變了個表情,搖曳生婆地來到成儒身畔,屈身蹲在成儒右側。
「成儒,其實我跟你總是夫妻,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想你不會真心想把事情得這麼不可開交,是吧?」尖銳紅的指尖,沿著成儒的手指直滑到他的肩膀,史昭晴不時地以舌舌忝舌忝唇,並且用她怎麼也掩不住有著粗深魚尾紋的眼角,做作地掃向成儒。
成儒重重地嘆口氣,將手里那份德利根的資料閱了起來,認真地盯著這個令他元氣大傷的前妻。
「昭晴,第一,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了;第二,一夜夫妻百日恩指的是正常人,至于你我,早已恩斷情絕。至于把事情鬧大,這可不是我先開頭的。」
「成儒,其實我是想跟你重新再來過,你知道嗎?我每天都在想著你……」眼看成儒不為所動的模樣,史昭晴連連眨著眼楮,硬是擠出幾滴淚來。
識破了她那收放自如的演技,成儒快步地走到門邊踢開門板,「請吧,我還有事跟明彥討論。」
「成儒,難道你心里一丁點兒都沒有我女兒了?」史武雄在女兒的淚水攻勢下,清了清喉嚨地嚷道。
「史先生,我心里有沒有你女兒就跟你心里想的都是海頓企業一樣的昭然若揭,我們又何必白白在這里浪費彼此的時間?夜已深,我不送了。」成儒說完朝明彥一招手,兩人瞧也不瞧史家父女一眼,逕自進了書房鎖上門。
「爸,怎麼辦?」成儒前腳剛離開,史昭晴的淚立即跑得無影無蹤,她踩著腳地挨近她老爸。
「唉,原先我們的百分之四十是鐵贏他的百分之三十,現在他又掌握到另外的百分之三十,四十是贏不了六十的,我看我們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帶著萬分不情願,史昭晴臨去前忿恨地踢了一腳玻璃桌,在她離去後,成儒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那一地的碎玻璃。
「碎碎平安!」說完後,他又將德利根的檔案打開。
***
從昨兒個夜里百到今天的日上三竿,兩個人就只忙著將德利根這件新工地的工圖及合約書擬妥,累得跟狗一樣的趕著到公司,這會兒明彥已經是接近虛月兌的狀態了。
電話鈴聲持續地響著,明彥申吟著伸出手去接電話,但是他的手觸及到電話前,電話已經被成儒截走了。
「喂,哎,蘇迪,怎麼啦?姨,是嗎?唔,好啊,可以啊,好,OK,再見。」成儒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直直地放下電話,然後抬起頭瞄向明彥。
「明彥,待會兒跟我去德利根,我剛剛接到同行的電話,似乎有白道圍標跟黑道綁標的模式發生在我們所要承接的德利根公園開發案上。」
「白道黑道的圍標綁標,這不是發生在諸如國際機場擴建,或是捷運工程,為什麼連一個小小的公園開發案……」雖然所有的心思都繞著適才他的那一聲「蘇迪」上,但明彥還是強打起精神,預備著待會兒要用的資料。
「壞就壞在這里,因為德利根是全國第一座由民閑跟政府合資開發的新生地,國內經濟這麼不景氣,加上建築業蕭條,政府又拚老命的取締電動玩具店,逼得那些黑道或是向來都收取賄賂的少數白道敗類,全都覬覦著這塊大肥肉。」用手隨意地抓抓凌亂的頭發,成儒刁著煙,眉頭深鎖地率先走了出去。
明彥整個人釘在那里,心中不停地考慮著,是不是該出聲詢問他剛才的電話,但卻苦于找不到適當的借口,只有吶吶地站在那里,連句話也說不出來。
朝外走了幾句,成儒在察覺自說自話了半天都沒有人答腔後,他詫異地轉身瞪著呆若木雞的明彥。
「咦,你還在那裹干什麼?我們再不去了解情況,搞不好工程都被別人搶走了!」
如夢乍醒的明彥這才揉著惺松睡眼,打著呵欠地尾隨他生上車。由于實在太疲倦了,在車子搖擺有致的律動之下,頭靠在椅背上,不消三分鐘,明彥已經沉沉地睡著。
「嗅,我忘了告訴你,剛才蘇迪打電話過來,她說將到台灣出外景,另外她也開始設計自己名字品牌的泳裝跟內衣了,她還說……」一邊握著軟盤,另一邊滔滔不絕地告訴明彥,自眼尾的余光中,他約略瞄列明彥不停地點著頭,想起自己精靈古怪的妹妹,還有這個忠厚老實的難兄難弟,他忍不住地對自己例嘴一笑。
***
拖著偌大的皮箱,蘇迪不耐煩地望著眼前那堆將她團團圍住的觀光客,有男女,老老少少,有穿冬裘的,也有薄薄夏衫的。此刻他們正興趣盎然地對著蘇迪指點點,那種態度就好像蘇迪是動物園內能子裹的動物般。
焦躁地再次瞄瞄腕間的小豬表,秒針一格格地跳動著,將分針再朝前騙趕一格,而時針則是毫不留情地往前走了兩次了。
不會吧!就算塞車也該塞到啦!到底明彥跑哪兒去了?將重心由左腳再次換回右腳,面對眼前這堆仍抱著濃濃好奇,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的觀光客,蘇迪原有的好興致,也在他們指指點點中一分分地消失了。
為了推廣這第一套以她的名字為品牌上市的泳裝,她已推掉了CHANel、YSL、CD等大名鼎鼎設計師的發表會,風塵僕僕東奔西跑,好不容易才敲定了她所慣于合作的化妝、燈光及攝影師,千里迢迢的飛越大半個世界,回到台灣出外景。
為了想在繁重的工作而能有充裕的時間和明彥相聚,她自告奮勇地自己拖著大部分的服裝,眼巴巴地撐到桃園的中正機場,為的就是想見到明彥,但……我明明已經告訴哥哥,要哥哥轉告明彥的啊。難道他故意不來接我?不會吧,即使他不想來,哥哥逼也會通他來的!那麼,我要不要再等下去?
.「……伊是阿斗啊,甘是台灣市?」一旁的大媽們張著滿是大金牙的嘴,枯稿如雞爪的手,用力地扯扯蘇迪那說黃不黃,說褐不褐的長卷發。
被她力勁之大,扯得險些站立不穩的蘇迪,皺著眉頭他自她手裹搶回自己的頭發,心情更加地惡劣。
「阿婆,她是模特兒例,我看過她上個月為雜志拍的封面,她叫蘇迪.杰弗遜。」旁邊有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以狂熱般的眼神,緊緊地盯著蘇迪,一面向她周邊的人廣播道。
「蘇迪.杰弗遜?那她是外國人?」
「不是吧,她好像是中國人。」
雖然臉上掛著冷漠神情,但蘇迪的心卻逐漸地慌亂了起來,感到那股幾乎要令她窒息的感覺襲來,搖搖晃晃地伸手搭扶在身後的公共電話上,咬著牙地掏錢。
頭抖的手令她拿不穩硬幣,匡榔一陣聲響後,她征了征地望著滾落四處的零錢,心中那股無力感,像濃霧般地將她自頭往下兜住。
有個大約六、七歲的小女孩撿拾起那些零錢,乖巧地遞給她之後,甜甜地一笑,「阿姨,你的錢掉了!」
望著小女孩跑遠了的身影,蘇迪緊張地吞吞口水,額頭上的冷汗直流,但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只是用不停抖動的手,將一個個的錢幣塞進電話裹。
電話聲一次比一次更引得她心焦,但無論她撥公司的電話,或是哥哥的大哥大,甚至是他那狗窩似的公寓,都沒有人接听。而且,連明彥的情況也如出一撤。
失望地掛掉電話,蘇迪幾乎要哭了出來地轉過身面對那些好奇、贊賞或不甚禮貌的竊竊私語。幼年時期不愉快的經驗又躍上心頭,她手腳冰冷地背向眾人,任淚水無聲無息地往下滑。
罷隨母親香怡嫁給美國的繼父之初,蘇迪是個內向的小丫頭,雖然繼父海克特對她疼愛有加,但存在這封毫無血緣關系的父女之間,仍是沉重的陌生不自然地橫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直到那次的經驗後,才使他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由于蘇迪在學校的表現良好,課業全都維持在A的水準,但海克特細心的觀察後發現,這個小孩子太孤單了。每次校車準時的接送伶著小午餐袋的她去上學、放學,即使是星期天,除了跟他上教堂之外,她也是一個人玩兒。
為了要讓這個縴細的東方小女孩展開笑顏,海克特于是暗地里為蘇迪籌備了個盛大的烤肉會,想給她個意外的驚喜。
結果,意外是有了,驚喜倒是未必。當他將被手帕蒙住雙眼的蘇迪推到那個用紅、黑、綠櫻桃,還有蘇迪最愛吃的草莓所裝飾得令人垂涎欲滴的隻果批前,以夸張的手法揭開那條手帕時,蘇迪的反應卻令所有的人大吃一驚。
她先是陡然張大眼楮露出了興奮的神情,但當她的視線由蛋糕上移到那群黑壓壓,海克特度下邊請函所邀來的大小賓客時,她開始冒冷汗、昏眩,最後還嘔吐得連膽汁都吐出來了。
烤肉會在勉強的氣氛中草草結束,心急如焚的海克特和香怡抱著奄奄一息的蘇迪遍訪群醫都沒有結果。甚至連遠在大草原另一頭的印第安巫師都關切地前來為這個有著圓圓眼,時常甩著小馬尾隨他們放牧的東方小女孩祈福。
幾乎將東西兩岸的名醫都難倒的情況下,有一天踫巧他的佷子亞當.杰弗遜到牧場來度假,這位洛杉磯有名的心理醫師,在觀察過一陣子之後,終于他確定蘇迪是因為心理問題所引起的精神官能癥。
像株被移植到陌生地域的小花,蘇迪無法克服環境變化所帶來的沖擊,于是她選擇了逃避,將自己關閉在旁人所無法觸及的世界裹。
平時的蘇迪在她所構築出來的世界里,自我孤獨的生活著,只要以後做事低調,相信沒有人會多注意她一分。但在海克特無心的善舉之中,她被迫走出安全的自我世界,在一群群陌生人的注視下,做出他們所想要的反應。
這對個成人或許是件輕而易舉的小事,但在一個甫遭父母離異打擊尚未復原,而又孤身在個完全不同的種族文化圈裹的十歲小女孩而言,卻是件她做不來的功課。
失去了爸爸和哥哥的小蘇迪十分自責,或許是自己不乖,所以失去了兩個她所愛的親人。而現在她只剩下媽媽,為了害怕又失去媽媽,所以她極度要求自己表現完美,以贊美來穩定她傍徨害怕無依的心理。
在亞當長時間的開導治療後,蘇迪終于克服了心裹的魔障,能夠以更坦然的心情去面對群眾,甚至成了年頭到年尾幾乎都在表演台上面對陌生人的模特兒。
但是她心裹分外雪亮;她還是害怕。只是她懂得區分現實和工作中不得不虛構的金粉世界之不同,所以這些年來,她如魚得水般地悠游在這個競爭激烈的行業。
淚水如迸裂的火山縫急涌而出的山泉,滴滴不停歇地往下掉,怎麼辦,哥哥跟明彥都不在,我該怎麼辦?
一旁的觀光旅客服務中心的接待處,許許多多人正對她投以異樣的眼光,想起那千篇一律的酒店房間,她的心情更是跌進了谷底,但不住酒店,又能怎麼辦?
「怎麼啦,蘇迪?」听到熟悉的語調,蘇迪又驚又喜的猛撲進那個男人的懷抱里,後面閃起陣陣的鎂光,相機的聲亦不絕于耳,但她根本不在乎了,只是緊緊地攀住他的頸子。
「荷西,荷西,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見到你!」按著荷西的脖子,蘇迪高興得又叫又跳。
「我知道,我完全知道。我跟魯道夫也很高興見到你啊!」將站在他身後東張西望的俊美男子往前一拉,蘇迪立即被魯道夫渾身濃濃的古龍水所圍繞。
「嗨,蘇迪,荷西說服我到這個國家來看看,你似乎有什麼不如意的事?」細膩地模模蘇迪哭紅了的鼻頭,魯道夫操著一口充滿南美風味的腔調。
「沒有什麼啦,我哥哥可能忘記時間了。」伸伸舌頭,蘇迪在旁邊許多媒體記者的包圍下,已經不再有那種孤立無援的恐慌,相反的,她在荷西的指引後,和魯道天一起擺出各種不同的POSE,任由記者們攝影。
在好不容易約定了記者會的時間後,蘇迪由荷西褸著,以躲避某些還不離去的記者,魯道夫則和其他的工作人員推著龐大的行李,一齊登上已久候他們的巴士。
「荷西,沒想到你真的說服了服裝公司的董事會,讓魯道夫跟你一起來,我知道他們的預算扣得很緊,對非必要的工作人員……」抬起頭,蘇迪用國語避開魯道夫說道。
「哎,魯道夫不是非必要的工作人員。」
「那……」
「他是我的秘密武器,他將是你的泳衣和內衣廣告的男主角。當然啦,在價錢方面,魯道夫是做了點小小的讓步才使這個計畫成行。」
「男主角,他?……對不起,這中間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麼沒听到?是不是你跟他……」
令蘇迪大感意外的,荷西居然也會臉紅,他在登上巴士後,拍拍魯道夫的腮幫子,才又坐回蘇迪身旁的位子。
「呢,蘇迪,魯道夫跟我已經決定要共同生活了,其實我們也還沒有決定未來的路該怎麼走下去,但目前我們只想住在一起,分享生活裹的喜怒哀樂。」
雖然很早以前,蘇迪就已經學會不要對身邊光怪陸離的事感到訝異,但听到荷西的這番剖析,還是很令她感到震撼。
「蘇迪,你可以說出你的看法無妨,我不會介意。」
將舌抵在齒間沉思了一會兒,蘇迪展開了地無邪的笑。「不,荷西,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你的隱私。」
荷西很明顯地松了口氣,他大手一攏,頭靠在蘇迪頭上。「謝謝你,蘇迪。雖然我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無論是圈內圈外,還是有些討厭的斐短流長。」
同情地在他膝蓋上拍了拍,蘇迪明了地點點頭。「我知道,但是荷西,不管外面的人怎麼看這件事,我永遠支持你。」
「謝謝你,蘇迪,你哥哥或那個明彥為什麼沒來接你?幸好我們臨時決定提前到,否則依剛才那場面,我看你非崩潰不可。」感性時閑一過,荷西立即擺出他那專業人士的身段。「小魔女,你已經很久沒有發病了,怎麼回事呢?來,老老實實的告訴荷西叔叔吧!」
柔順地任荷西將自己的頭納入他寬厚的胸膛中,蘇迪苦笑地吸吸鼻子。「也沒什麼,大概是我抱的希望太大了,哥哥可能忘記;或者是明彥不想再當我的保姆了。」
盯著天花板想了一陣子,荷西困惑地搔搔頭。「蘇迪,你真的確定要這麼做?
你知道以你的條件,要找什麼樣的王公貴族大企業家都不成問題……」
「明彥比任何人都好。」蘇迪立即打斷了他的話。「他溫柔、體貼,最重要的是他能容忍我的小性子。」
「哦,那麼他現在人在哪裹呢?」
原本自信滿滿的蘇迪在听到荷西的話之後,笑容條然逸去,眉心皺集成一團,心里志忑不安地猜測著那個傻小子到哪兒去了。
***
接連打幾個噴嚏,明彥百般無聊地望著穿梭在貨架間的婉宜。老天爺,我從來不知道妹妹竟是這麼的厲害,或者說女人都是這樣厲害的動物。
好好的一個周末夜晚,難得老總沒有交代一大堆的工作給他在星期天加班,正想很奢侈地看幾場午夜場的電影後,明天狠狠地睡他個日上三竿,沒想到婉宜卻老早就盤算好了,一通電話告訴明彥她人已在台北車站之後,便開始了明彥苦力般的休閑時光。
忍不住打個大大的呵欠,明彥背靠在牆上,帶著贊嘆眼光看著婉宜的三吋高跟鞋。自己穿著舒適的平底鞋都已經雙腿發脹了,而婉宜腳踩三時細跟的絮帶鞋子,卻仍如履平地般的平穩悠哉,真是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接連逛過三家百貨公司,為的還是婉宜出的那個當初听起來頗有道理,現在則顯得相當愚蠢的主意—抽獎。
這個丫頭雖說是為了寄抽獎,但我看她實則是想乘機佔便宜的成分比較大。截至目前為止,南部家裹的可樂、脆薯片、薯條、各式各類的糖果巧克力氾濫成災。
而囤積的洗衣粉,不管有磷無磷,可漂白增艷,柔軟芳香,皂絲或天然,有沒有螢光劑,他都在婉宜的指使下搬了一車車回家,逼得媽媽下最後通牒。連廚房裹的醬油、沙律醬之類的玩意兒,據媽媽的說法是到西元二000年都可能用不完。
這婉宜大概是買上癮了,南部買不夠,竟然還殺上台北來買,只不過為了顧及明彥小小的公寓著實裝不了什麼東西,她現在專挑小巧貴重的東西買,而明彥則依然是那個付錢的結帳人。
「哥,你要不要先到樓下的咖啡室等我?」涂了滿滿的面膜,婉宜晃到他面前,相當好心的建議著。「但是你下去前要先刷卡,幫我把帳付清了。」
「我……」明彥正想說些什麼時,腰際的BBCALL不停地震動著,他無可奈何地看著上頭顯示出的熟悉號碼。「我們老總CALL我,我得先去回個電話。」
「嗯,別忘了回來付帳1」朝他高聲地城了喊,婉宜聳聳肩地生回化妝品專櫃前,讓那些個化妝得美美的化妝小姐為她講解化妝品的用法。
「啊?你……你為什麼不早說?」明彥竭力地拉高嗓門,藉以和附近的鼎沸人聲干擾相抗衡。
「我以為你听到了!那現在怎麼辦?蘇迪大概二小時之前就已經出闡了,我答應她會去接她的,可是我今天跟客戶約好在大溪的俱樂部打高爾夫球,所以請你去老總的大哥大依舊是收訊不太良好,現在連發射的功率也不太妙。但這下子事情真的糟糕了!明彥心驚膽跳的自責著自己怎麼可以忘了這麼重要的事,三個小時,老天,那蘇迪不是已經在機場枯等三個鐘頭了!
「……所以,你趕快趕到機場去。哎,也不對,說不定她已經提著行李到我的公寓去了。她沒有鑰匙,你去看看好吧?真糟糕,我這裹走不開……」
謗本已經听不進成儒所講的只字片語了,明彥手忙腳亂地掛斷公共電話,像盲頭鳥蠅似的團團轉。天啊!蘇迪到台灣了,蘇迪已經在中正機場了,或是哪裹?
在化妝小姐訝異的眼神和婉宜的驚叫聲中,明彥抽了幾張面紙,隨隨便便地把婉宜臉上還殘留的敷面劑抹掉,一面掏出信用卡遞給膛目結舌的化妝小姐。
「多少錢?拜托快一點,我們趕時間。」連拖帶拉地曳著婉宜的手,明彥急風似的往百貨公司大門沖。
***
「……所以找說蘇迪啊,你就是太緊張了,現在怎麼辦?只好重買!」荷西和魯道夫原本親匿地手拉手並肩而行,但在路人多多少少詫異的眼光嚇阻之下,他們也不得不分開來,和蘇迪結伴而行。
沒好氣的呼出口氣,蘇迪一想起被航空公司弄錯航班而不知運到哪里去了的那個大行李箱,她的頭就開始疼。
雖然平常不是那麼喜歡將那些花花綠綠的顏色抹在臉上,但基于對自己職業的尊重,她還是不能避免的必須要天天掛個大花臉。
況且還要拍照跟出外景,沒有化妝品怎麼得了喔!
遠遠地跑過來個熟悉的身影,蘇迪徒然睜大了眼楮,直直地瞪著那個邊跑邊朝後頭說話的男人——邊有他「牽」著的那個女人。
「蘇迪,小心點!」荷西邊來不及將她拉開之際,明彥整個人已經筆直地將蘇迪給撞倒在地了。
「對不起,對……蘇迪!?」明彥狠狠地想扶起還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的人兒時,這才恍如發現新大陸般地叫道。
蘇迪的反應也是嚇了一大跳,在荷西將她自光可鑒人的地板上抱起來後,她眯起眼地盯著搞不清楚情況,還捏張面紙,對著鏡子擦著臉上敷面劑的婉宜。
「她是誰?」女人的直覺令蘇迪不悅地皺著眉,這家伙沒去接我,卻跟這女人在這裹逛百貨公司,而且看樣子已經逛了挺久……蘇迪滿肚子不是味道的自忖道。
「她?哎,你是說婉宜呵?她是我妹妹。」乍見到蘇迪,明彥高興得失去了分寸,只會傻傻地望著蘇迪傻笑。
誰料蘇迪听到他的話之後,卻把臉一板,面無表情地湊近他。「你的「妹妹’?」
「是啊,她是我妹妹啊,婉宜,她就是蘇迪。蘇迪,這位是我的妹妹婉宜。」
明彥拉著見到偶像已經源于抓狂邊緣的婉宜,朗朗大方的為她們彼此介紹。
「啊,我……你……他收集好多你的照片,我曾經看過你在某時裝雜志上的專訪,你真的靠在麥當勞打工而爬到頂尖模特兒的地位嗎?」紅著雙頰,婉宜握住蘇迪的手,連珠炮似的機理呱啦說了一大串。
挺直了背脊,蘇迪臉上掛著冷漠而遙遠的職業化笑容。她輕輕地抽回自己被婉宜緊緊握住的手,朝明彥淺淺地點點頭,挽住荷西的手,快步地和明彥他們擦身而過。
「嗯,啊,蘇迪,蘇……」明彥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半天說不出什麼話,眼巴巴地看著蘇迪和那個額頭梳得油亮,腦門後卻綁了根馬尾的男人離去。
「哇嗚,哥,她真的好漂亮,甚至比照片上更漂亮,哥,她真的認識你,哥?哥?你怎麼啦?」哎哎咕咕地說了一大堆廢話,婉宜這才回過頭來好奇地在明彥面前揮揮手,但明彥卻眨也不眨一下眼楮。
「她怎麼會在這里?我……我還沒到機場去接她,不對,她身旁的那個油頭粉面的家伙是誰?不行,我得查清楚才行。」喃喃地自言自語,明彥對婉宜的追問充耳不聞,逕自地追了過去。
***
冷冰冰地佇立在抬前,蘇迪連看都懶得看,伸出懺懺玉指,在玻璃櫃上敲一敲,不一會兒被依她意思而挑出來的化妝品及香水,已堆得像座小丘般地壯觀了。
眼角一掃,在見到焦急地距她幾步之遙來回踱步的明彥時,她翹高了曲線可愛的下巴,將臉轉向另一頭。
冷眼旁觀他們之間微妙氣氛的荷西,含笑地拉著蘇迪在各個化妝品專櫃間游走,每每他一回頭望,便可見到明彥帶有敵意的眼光,他聳聳肩,更是樂不可支地褸著蘇迪微露的香肩,樂此不疲捉弄著看樣子已火冒三丈的明彥。
「蘇迪,我看你就原諒他了吧,否則我都快被他眼裹的怒火給烤焦了。」原想再玩下去的荷西,在見到明彥那種忿恨又無處發泄的模樣,突然動了側隱之心,好言勸著仍嘟著嘴的蘇迪。
「我為什麼要原諒他?他竟然帶著別的「妹妹」逛街而不到機場接我。」經荷西一說,蘇迪更是覺得自己倍受委屈。「我一直以為他跟別的男人不一樣,但是,我想我又看走眼了。」
荷西努力想裝出一副正經的面孔,但嘗試了許久後,他終于放棄她笑了起來。
「蘇迪,男人就是男人,一樣的生老病死,又怕負責任;無論是對異性或同性!再說,你跟他之間又沒有什麼約定,這年頭連有山盟海誓婚約的夫妻都會有外遇的發生,更何況你們……」
蘇迪霍然轉身面向他。「難道我對他還不夠好?為了要多些時間跟他相處,我千方百計地制造機會,甚至打算把我的大部分工作都移到亞洲來,我做的還不夠?」
「蘇迪,你認為你對他的好,用改變你自己來迎合他就夠了嗎?」面對蘇迪的說法,荷西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我……」
「這行不通的。蘇迪,人與人之間不是單靠一方面的退讓就可以保持和諧的關系,必須雙方都努力方可以。」
「但是,我愛他啊,我在台的時候並不覺得自己對他有任何特殊的感覺,可是回到紐約之後,我才發現沒有他的日子有夠難熬。」
「所以你開始要求把工作盡量安排得集中一點,並且開始走入幕後?」荷西以理解的態度,替她把話說完。
「嗯,荷西,我從來都沒有這麼迫切的希望跟別人建立長久有意義的關系!」
雙手無奈地攤了攤,蘇迪語氣裹有著淡淡的悲哀。「或許是我的方式太偏頗了。但是,從我懂事到現在,從不曾這麼盼望能朝朝夕夕待在某個人身邊。只要想到他,我就覺得好幸福。」
動容地摟摟蘇迪,魯道夫慧黠如兔般敏感的眼眶都紅了。「我知道你的感覺,因為我在認識了荷西之後,也有那樣的情況。希望跟他親近,像家人般彼此相愛,也像知己般互相依賴。」
「我是不是太傻了?」吸吸鼻子,蘇迪在化妝小姐拿來的簽帳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不,你所做的只是每個陷人愛河裹的人都會做的。蘇迪,你還在生明彥的氣?」幫蘇迪鈴著大大小小的提袋,荷西在他們快走到明彥和婉宜面前時,壓低嗓門問道。
幽幽地嘆口氣,蘇迪將手里的提袋交給魯道夫,深深吸口氣後,她駐足在明彥面前。
「明彥,你為什麼不去接我?」看都不看婉宜一眼,她單刀直人地質問明彥。
「我……根本不記得老總曾告訴過我這件事,事實上他剛剛打電話給我後,我正打算去找你。蘇迪,很抱歉,如果我真的得到你要來的消息,我一定會守在機場等你的。」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蘇迪的表情,明彥過了好久才發現自己一直悠著那口氣,憋得胸口都疼了。
「真的?」心里像有無數的氣泡往上冒,蘇迪笑了。
「當然是真的,我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在台北亂闖,如果我不能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我也不好過。」靦腆地垂下眼瞼,明彥有些羞赫地說道︰「我就是放心不下發出一聲低呼聲,蘇迪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笑逐顏開地投進明彥懷抱里,她摟著明彥的頸子,開心地連連吻著明彥,而這令明彥在眾人艷羨和感興趣的目光中漲紅了臉。
「明彥,我要回來台灣住了。我要在有你跟哥哥的地方,這樣,我的生命才會有意義。」蹦蹦跳跳地拉著明彥往外走,在看到吃驚地呆立一旁的婉宜時,她突然皺起眉頭。「還有,以後除了我之外,不準你有別的「妹妹」,否則,我會生氣。」
「妹妹?」明彥茫茫然地順著蘇迪的眼光望過去,他困惑地指指也是一臉莫名其妙的婉宜。
「你是說……但是婉宜真的是我的妹妹啊?」
「她是你的妹妹?」蘇迪、荷西,甚至連魯道夫都訝異極了,六只眼楮不停地打量著被瞧得不好意思的婉宜。
「是啊,我跟婉宜的關系就像你跟老總的關系一樣,是同父同母所生的同胞兄妹。」
「可是,你們不是習慣把女朋友也稱之為「妹妹」的嗎?」迷惑地來來回回盯著明彥和婉宜,蘇迪用食指抵著唇,歪著頭的神情可愛極了。
明彥聞言,發出陣爽朗的大笑。「哎,不,蘇迪,你誤會可大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這麼做;事實上,只有你哥哥才這樣稱呼他的女朋友們。」
听完了明彥的解釋後,蘇迪困窘地以雙手捧住自己的腮幫子。「唉呀,那我不就誤會你了!我以為……」
「你以為婉宜是我的女朋友。」明彥好笑地搖搖頭,但在見到蘇迪那無地自容的樣子之後,他將手插在腰際。
「既然解釋清楚就好了,要不要我帶你到基隆廟口吃小吃?」放松了心情之後,明彥想起了她的最愛。
兩眼發光地將手放進他等著的臂彎里,蘇迪給了他淘氣的一笑。「好啊,我要吃天婦羅、豆簽、女乃油螃蟹、小香腸,還有油炸三文治,還……」
「喂,蘇迪,別忘了你的泳裝目錄還沒拍……」眼見蘇迪一連串地說出那些高熱量的東西,再回想起她上次自台灣回紐約後,胖了一大圈的歷史,荷西忍不住要出聲。
但眉開眼笑的蘇迪根本對他的說話已經當耳邊風了,她舉起手朝荷西他們揮了揮,連回頭都懶得回頭,跟明彥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從他們眼前走遠了。
杵在那裹的荷西、魯道夫跟婉宜,在面面相覷幾分鐘之後,也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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