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不知是亞里士多德,還是蘇格拉底,或是誰曉得哪個吃飽了撐著的家伙所說的——流言如野草,只會越長越茂密,甚至遮蔽了真理的花朵。然而,等野草被鏟除之後,花朵也沒啥看頭了。
在蘇迪負氣地搬出酒店,並且搭最近的一班飛機回紐約之後,辦公室裹的那些三姑六婆,這才突然地在那些厚厚的、廣告比內容多、專教女人如何花錢的雜志里,發現到原來這個洋腔洋調、做事洋化的女郎,竟是時裝界和美容界力爭的超級模特兒中唯一的亞裔女郎。
短短幾個月之內,蘇迪.杰弗遜的照片在世界各大媒體土大量曝光,拜流行訊息的火速流通,在台北這個國際化的城市里,各種五花八門的資訊比比皆是。走近書報攤,你總可以看到千嬌百媚的蘇迪,或微撩紅唇,可能盈盈淺笑,也可以是冷冷地凝視著你。
蘇迪所引起的旋風也刮進了海頓企業,幾個月前還對她「麻雀變鳳凰」的可能猜測而嗤之以鼻的眾人,如今卻都換了另些語氣和台詞——「喲,我就說嘛,你們瞧瞧她的氣質,低俗的女孩哪有這麼好的氣質啊!」
「是啊,你們看這一期的介紹,她是由台灣移民出去的啦,難怪她的國語說得那麼溜。」
「哎,真是奇怪,同樣是台灣人,為什麼人家會長得這麼高而且‘胸前偉大’,而你們……」說的是業務老黃,標準的。
「去你的,人家是喝外國牛女乃長大的……」
「我看不見得,應該是遺傳吧!你們看,咱們老總不也長得挺高的?」
「唔,是啊!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是老總的妹……」
坐在員工餐廳里,明彥幾乎每天都要痛苦地以這些閑磕牙做配飯,真相大白了,其實蘇迪她從來都不是什麼麻雀;她一直都是只翩翩邀翔的彩鳳。
認清事實非但沒有使明彥覺得舒服些,反倒使他更不好過。她就像遙遠天邊的一顆星,令渺小如沙漠中一顆小塵埃的他,連想都不敢想。
當初一直以為她是老總在外逢場作戲、萍水相逢的異鄉女子,還暗自對她寄予深切的同情,可憐她。誰知道她不但有個商場上聲名顯赫的哥哥,連她自己都是目前最炙手可熱的紅星。
而平凡如他,又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她呢?想到這里,明彥更是郁卒得吃不下,睡不著了。
***
任由化妝師將粉一層層地撲在臉上,頭頂則是有發型師和他的助理,正手忙腳亂的在蘇迪沒有表情的沉默中一遍遍地變換著花樣。
「喲呵,蘇迪,可真難得見你這麼認真的工作,以前我就一直勸你,現在潮流已經往回走,復古、民俗風、中國熱,這擺明了就是你的時代,偏偏你小姐太性格了,有一搭沒一搭的接工作。怎麼突然想開了?」那個高高瘦瘦的男子一身優皮打扮,晃到蘇迪面前,搖頭晃腦地說道。
「荷西,你擋住扁線了。拜托,我們還有五套衣服要拍,時間快來不及啦!」
攝影師拿著測光儀,前前後後地跑上跑下測試亮度,調燈光。
「荷西,你去幫我過濾一下,只要是有在亞洲,尤其是在台灣鋪貨的雜志我全都接了。」冷冷地說著,蘇迪在助理的饞扶下,小心翼翼地踩著幾近五吋的高跟鞋,任那套傳統中國味的鳳仙裝改良品,在她身後拖出了長長的波浪。
輕輕地吹聲口哨,荷西摘下了臉上的墨鏡。淺淺淡淡的一字眉,配上鼻梁有斷過痕跡的臉,整張臉最顯目的應該就是那對凌厲的胖子,若他眠起唇時,那神態活像個行刑前的創子手,冷冷的,令人不想靠近。
「怎麼,還在生氣啊?蘇迪,既然知道是誤會,就不要太在意了,待會兒我帶你去看芭蕾舞劇,今天晚上魯道夫有演出。」挨近蘇迪,荷西笑得眼開眉彎。
「他這回跳什麼舞碼?」跟著音樂的節奏,蘇迪隨興的擺著姿勢,而攝影師忙碌的快門聲也不絕于耳。
「天鵝湖,他是王子。你知道嗎?憑他的肌肉跟線條,還有那俊得教人幾乎要流口水的臉蛋,他不跳王子,我看整個大都會舞團里,也沒有人夠格了!」荷西一邊說著,還不停地揮動手以加強語氣。
「嗯哼,魯道夫長長得挺不賴的啦。但是荷西我看你這麼褒獎他,是不是有大部分的原因是——情人眼裹出西施?」頑皮地址扯荷西綁在腦後的短馬尾,蘇迪在燈光師重新打光的空檔,背靠在牆上輕聲地說。
「喲喲喲,你這小洋女圭女圭這麼說就太冤枉我了,魯道夫跳得好是眾所皆知的事,再加上他那混有白人跟墨西哥血統的五官,啊!想要不被他吸引都蠻困難的!」荷西雙手捧在胸前,臉上充滿了陶醉的神情。
蘇迪忍不住璞嚇一聲地笑了出來。在其他人的手勢中重新回到鋪著絲縵紗中的背景前,再次跟隨著音樂擺動身體,一遍遍重復著POSE,任由攝影師取景。
荷西是個很好玩的人,典型的ABC(指出生在美國的中國人)。雖然有著跟蘇迪一模一樣的東方外表,但跟蘇迪這小小的移民最大的不同是——荷西根本不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因為它是第三代了,自他祖父母那一代即移居此邦,連國語都說得很辛苦的父母都不認同自己的華裔身分,更何況是自幼即混在白人堆裹長大的荷西。
很難想像一個擁有電機博士學位的男人,卻一頭栽進了服裝界這麼另類的世界。但,這就是荷西。自從三宅一生、高田賢二、川久保玲在巴黎的高級時裝界讓世人發現到東方也有如此富創意且邊秀的服裝設計師,似乎一時之閑,東方濃郁風格的流風席卷了全世界,荷西也就是搭著這班列車,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地掘起。
不同于其他大量采用中國或東亞素材的設計師,荷西所運用的材質全都是最先進、科技的發明。如張力及收縮力一流的萊卡布料,是他率先使用于泳裝之外的晚宴服,甚至是新娘禮服上。再如抗紫外線的UV布,也是他首先在帽子及傘之外,應用在服飾上頭而引起打動。
而風流倜儻,卓爾不群的荷西,卻有著令許多女人心碎的紀錄,可能是因為杰出的外在,或是他混有不中不西的沖突氣質,他很受那些金發碧眼的洋妞歡迎。
而對當初在麥當勞里,失手將整桶洗窗子剩的污水淋得他一身的蘇迪而言,他只是個不願長大的PETERPAN而已。
大概是因為有著共同的身分認同困擾,還有少數能跟自己使用相同語言的因素,使荷西和蘇迪之間結成了莫逆之交。兩個人好歸好,但誰也沒有想過將對方轉化成親密的男女朋友。
餅了很久蘇迪才知道,荷西曾有個跟自己差不多年齡卻早夭的妹妹,大概是移情作用,所以他對當初生澀的蘇迪特別包容,耐心地將她引上超級模特兒之路。
在蘇迪這廂,則干脆將荷西定位在哥哥跟朋友的層面,藉著荷西使她嘗到了手足問的友愛之情。這在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社會內,簡直是鳳毛麟角般的特殊。
而這個新新人類的頂尖玩家,近來卻有些反常,經常捧著鏡子長呼短嘆,蘇迪故意不去問他原因,反正問了他也未必肯說,等哪天他自己受不了了,自會找人自爆內幕,而且是精采萬分絕無隱瞞。
「蘇迪,你看,我有沒有奇怪的地方?」攬鏡忙著搔首弄姿,荷西嘆口氣幽幽地問道。
「嗯!沒有。」蘇迪將今年最流行的假睫毛黏上眼皮,對著他眨了眨。「荷西,是不是秋冬的發表會有什麼問題?」
「不是,連明年春裝我都已經準備妥當了。蘇迪,我想听听你對同性戀的看法。」期期艾艾地垂下眼簾,荷西坐在高腳凳上,來來回回地轉動著椅子。
「你是說……同志?」抿抿唇,蘇迪小心翼翼地想著該怎麼答腔。事實上杜會風氣越來越開放的今天,同性戀早已不是什麼嚴重的事兒了,更何況是在人文薈萃的紐約。
人稱大隻果的紐約,充斥著來自世界各角落的各色人種、繁忙的金融活動、時髦的稀奇古怪玩意兒,在還來不及坐熱商品市場,一眨眼又被別的新產品所取代。
因為生活環境如此紊亂,連帶地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也越形復雜了起來。異性戀、同性戀、雙性戀,也有清心寡欲過著清教徒般禁欲生活的苦修者,當然也免不了有縱情聲色,流連花花世界歌台舞榭的人。
但由于打著包容的旗號,使任何人無論種族、膚色、職業,或對人生抱有什麼樣奇怪的看法,都可以在這個大隻果內悠游自在地生活著。而為了尊重他人,所以養成紐約人在開口之前要三思再三思的審慎態度。
「嘿嘿嘿,別那個表情嘛,我只是有點兒懷疑而已,你別想得太多了。」荷西被蘇迪看得不自在了起來。
「懷疑?」將重心移到另只腳,蘇迪一再地重復著。
「扼,是這樣的啦,魯道夫好像對我很有興趣的樣子,他成天都打我的大哥大追著我跑。」
「這解釋什麼嗎?」刷著頭發,蘇迪頗不以為然。
「是沒什麼,不,有點不太對勁兒。自從上次我替他們舞團設計服裝而認識他之後,他就常跟我聯絡。本來麻,這種崇拜者我是挺習慣的了,但是他的表現卻越來越明頗是在引誘我!」荷西苦惱地搔搔自己凌亂的頭嚷道。
「哦?」據蘇迪所知,荷西向來都跟女人約會,難道他……「唉!問題就出在這裹,他接連試探了幾次,看我都沒有反應,所以就鳴金收兵了。」荷西沒啥好氣的答道。
「這又有什麼不好?起碼你可以不再受他騷擾啊!」看荷西欲言又止的樣子,蘇迪的好奇心也被挑了起來。
荷西張開嘴支吾了半天又開了起來,蘇迪也不理會他,只是拿出她內容五花八門,大得嚇人的化妝包,一樣樣地將那些顏色抹在自己臉上。
總算等到他擺平自己內心的掙扎,而此時,蘇迪臉上的妝也化得差不多了。
「原則上你說的是沒有錯啦,但是……我發現他沒有打電話給我之後,我居然感到有點想他哩,真還是不習慣。你想,我會不會也是個……」荷西說著說著,臉色更加地凝重了起來。
「同志?你?」詫異地將唇膏套進管子里,蘇迪聳聳肩地面對他。「這要問你自己了,畢竟這種事別人怎麼可能比你自己更明白呢?」
「我也問過我自己不下數百回了,但是還理不出個頭緒,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我對他沒有肉欲的感覺,我只喜歡抱女人共赴巫山雲雨,但這又解釋不通為什麼他沒打電話給我,我會感到不舒服。」
「荷西老兄,你沒有任何毛病,也不可能成為同志的,你唯一的問題是——你太寂寞了,需要有人陪伴。」將最後一套長長的晨褸式洋裝換上,蘇迪緩緩地晃出更衣屏風,坐在高腳凳上讓化妝師為她改變造型。
「或許吧,說來說去還真該怪你,不是說只是要去請你哥哥簽字執行你媽媽的遺囑而已嗎?我放你一星期的假,你卻給我耽擱了四個多月才回來,還加重了七磅!你難道忘了身體是模特兒吃飯的本錢,幸好在發表會前,你及時的減回原來的身材,否則壓軸的新娘禮服就完蛋了!」
「我起先也以為只要幾天就辦得好的事,誰知道哥哥老是把我塞給明彥。」想起那個略顯靦腆的年輕人,蘇迪眼角立即浮滿笑意,而這也沒逃過荷西的眼楮。
「嘿,現在提起‘他’就會眉開眼笑?我記得當初某人哭得烯瀝嘩啦的,也不管三更半夜外面下著大雷雨;我被窩裹還有個我追了很久才上勾的性感女神,硬是要我在淒風苦雨的半夜去機場接她。一見面連招呼都不打,馬上就哭得我全身都是淚痕鼻涕的,白白糟踢了我一件亞曼尼的襯衫,全都是為了「他」!」將蘇迪腰際的淺隻果綠蝴蝶結扶正,荷西一本正經地椰愉著她。
「我哪有啊,你的襯衫是你帶我去快餐店喝咖啡時,自己吃薯條不小心沾上番茄醬跟咖啡才毀掉的,怎能全賴在我頭上啊?」僵直地站在那里,像木頭女圭女圭般地任他們擺弄調整著姿勢,蘇迪嘴里也不閑著地反駁著他。
這模特兒的工作看似華麗風光,但事實上卻是辛苦,且職業壽命短暫的如曇花一現。表面上她們披金戴銀,永遠走在時代尖端。但在這假象下面的是,為了凸顯所展示的商品,她們必須忍受較常人更長時間的吹、整、染、燙頭發,眉毛也隨著流行趨勢,忽而細如鉛線,有時濃若臥蠶。甚至有些模特兒的眉早已因過度剃拔而禿掉了,只有求助整容外科,將頭發移植到眉毛的位置,再定期修剪。
而更累人的是季節的顛覆,為了走在流行前一步,所以她們有時大夏天里著厚厚的皮草拍照,有時在冰天雪地裹衣衫單薄卻要佯裝愉快地擺著POSE。
拍照更是一大磨難,光是為了造型,她們就得在化妝間枯坐數小時,然後是發型,有時必須要一試再試,一改再改的前置作業,這些瑣瑣碎碎的雜事,是只見到幕前光鮮的一面的旁人所見不到的。
「嗯,你回來都已經大半個月了,難道氣還沒消?我倒是頭一次听到這種鮮事,你那個寶貝哥哥竟然將所有的女朋友都叫[妹妹],難怪那個年輕人會搞不清楚情況。你也別再逞強了,明明喜歡他,何必要跟自己過不去,天天在這裹隔著大半個地球跟他生悶氣!」
圓圓的眼珠轉啊轉的,蘇迪翹起了她可愛的小鼻子。
「我才不要這麼容易就原諒他呢!」
「可是你這樣整天想著他不累啊?人生苦短,有誤會解釋清楚不就結了,何必這麼拗?你不怕他萬一要看上哪個台灣女人結婚去了,我看你不傷心死才怪。」
「哼,才不會哩。我已經找到了個很好的辦法,明彥跟哥哥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我要讓他們後悔曾經那樣對待我!」蘇迪說著,將長長的裙擺一周,在層層疊疊的波浪間跳上那個特別為她搭乘的木架。道具是一只沾滿蜘蛛絲的掃帚,還有形形色色老舊的巫術用物,在她面前的是個大大的破鐵桶,里面已經有工作人員放進不少的干冰。
依著導演及攝影師的要求,蘇迪戴著那頂陳舊而略有霉味的巫婆式尖帽,雙手握著那把大大的木匙,在不斷升起的干冰煙霧里,像個女巫般地攪著那一大鍋裝有玩具青蛙、四腳蛇、毒蛇,還有其他一大堆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兒,在咖擦響著的快門聲中,留下巧笑倩兮的影像。
而她如貓眼般晶瑩閃亮的眸子,也因此爬上每本時尚雜志的封面,鋪遍了全世大街小巷的書報攤,當然——也包括台灣。
***
「但……但是,我在台北的工作……」緩緩地放下筷子,明彥訝異的看著對面的父母,對他們突然提出的要求,感到手足無措。
「明彥,爸爸的年紀大了,這養豬場苞養雞場也已經有了不小的規模,如果把這些農場都收了,我實在舍不得。」和明彥的媽對看一眼,高大雄壯威武的高均,接下來打算切入核心。「還有,你也已經老大不小了,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不見影,想當初我二十四歲娶你媽,隔年就生了你這個胖小子,你現在都已經三十好幾,到底何時才打算給我抱孫子?」
「這個……」面對父親的老調重彈,明彥在心裹斟酌該如何回答。而此時那個跟他相差了近二十四歲的弟弟明哲,抱著籃球跑進來,坐在明彥身旁,立即埋首大咬桌上的山珍海味。
「明哲,先去洗洗手,見到你哥哥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女家長高李淑勤伸手在小兒子的手背上打了一下,不以為然地斥責著這生來做伴的麼子。
「媽,我是用筷子吃飯,又不是用手抓!扮,你快點娶老婆好不好?就因為你老是要不到老婆,爸爸媽媽才會一天到晚對著我撈叨,我快煩死了啦1」雖然才九歲的小學生,但因為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呵護寵愛,明哲說起話來總是老氣橫秋,令人啼笑皆非。
眼見父母的下個目標就是自己,明彥的妹妹婉宜忙不迭地猛扒幾口飯,立即放下碗筷。
「我吃飽了,大家慢用。媽,我跟同事約好去逛街,」抽張面紙抹抹嘴,任職某大公營銀行的婉宜,在父母還來不及炮轟她之前,已經一溜煙地閃人了。
好在今天逮到明彥回家的大好時機,高均夫婦也沒那個心思去催芳齡已邁進三十大關的女兒,他們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含著飯,苦思對策的大兒子身上。
「我說明彥哪,你這些年在台北待了那麼久,難道就沒遇上個中意的女孩?」
忙著挾菜給兒子,淑勤旁敲側擊著搜集資料。
「扼……因為工作的關系……」想到自己已經被公司裹其他的同事戲封為7—ELEVEN,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待命,直可媲美標榜全年無休的便利商店了。
即便是如此辛苦的隨時等著老板的召喚,但明彥卻一點兒也不覺得苦,因為跟在干勁十足的成儒身旁,明彥知道自己所學到的是別人辛苦了大半輩子也未必能得到的。
那就是經驗與心得,但成儒這個商場超級偶像,在感情方面,卻是低能得不比明彥高明多少。冷眼旁觀他受史昭晴的恣意宰割;又被那些煙花界的鶯鶯燕燕封為台北第一大笨蛋,明彥是打死也不敢向他看齊,更遑論學習了。
等了半天都沒听到明彥的答案,淑勤喚回心事重重的明彥。「明彥,當初你執意要留在台北工作,我跟你爸爸心想,也好,到台北或許你會比較容易找到結婚對象,因為家裹是養豬跟養雞的,這年頭的女孩子誰願意嫁到我們這種人家,但是你好歹也在那間什麼海頓做了這麼久,怎麼還是沒有消息?」
「明彥啊,你的眼角也不要太高了。」高均見兒子沒反應,啜口他習慣在晚間來一杯的參茸酒,砸砸舌地勸他。
「其實我也沒有啊,只是緣分未來……」想到有雙黑白分明,水汪汪靈活誘人的眸子,攪得他天翻地覆的蘇迪,眼前豐盛的菜肴,這些教他遠居北部,想到都要流口水的家常菜,似乎都黯淡得引不起他的食欲了。
天曉得是怎麼一回事,自蘇迪離開之後,不若其他的「妹妹」,在老總的鑽戒出手三天內,立即在公司內變成舊聞,從此成為歷史。相反的,她反倒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任性又嬌橫地佔據住所有人的心頭。
或許是因為她確實是老總的親妹妹,再加上她又是一個可以跟仙蒂歌羅馥、歌迪亞雪花相提並論的明星級人物,對那些除了化妝服飾及明星緋聞之外,任何正經事都進不了大腦的女職員們而言,這是可以大聊特聊的話題。
其實,不只是那些女職員們對蘇迪念念不忘,明彥自己還不是一樣對蘇迪朝思暮想的,只是他難以說出口而己,因為他著實想不出自己可以對誰說︰那些女同事?算了吧,到時候免不了被她們尖酸刻薄地嘲諷一番;成儒呢?更別提了,見到明彥,他除了丟一大堆工作給明彥之外,要不就拉著明彥,跟他一起去找吏昭晴父女談判。
必于蘇迪,明彥猜想老總八成已將她忘得一干二淨了。
「就是說嘛,你再不結婚,姊也不結婚,那我長大以後不就累了。」挾塊碩大的紅燒肉塞進嘴里,明哲低著頭,含糊不清地嘀咕著。
「咦,我們不結婚,你累什麼累啊?」不以為然地一掌打在弟弟的頭背上,明彥好奇地間道。、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明哲夸張地攤攤手。「唉,我為什麼這麼命苦,養爸媽加上我老婆兒子也就罷了,還要加上哥哥跟姊姊︰」
「為什麼?」高均听到麼子的話,頗感好奇。
「喂,爸,哥哥要是再不結婚成了老光棍,我不養他,誰養他啊?」冷冷地瞪著明彥,明哲扮了鬼臉。
「哎,那你姊姊呢?」淑勤好奇的詢問。
「媽,你以為你女兒有那麼容易嫁得出去啊?凶巴巴的母老虎一個,如果她是我的女朋友,我甘願不要娶老婆!」將盤裹剩下的干扁四季豆都撥進自己碗裹,明哲兩眼盯著電視螢幕,心不在焉的回答。
明哲的童言童語引得餐桌畔的三個人大笑,在父母越來越深刻的皺紋和漸多的白發裹,明彥卻感到肩頭的責任越來越沉重。
明彥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麼。對蘇迪,總有那麼一份深深的牽掛,這是愛情嗎?他不知道,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洋腔洋調的小魔女,已經在他的生命裹下了不知什麼樣的咒,令自己天天這樣神魂顛倒,日日夜夜的想著她。
稍晚當明彥躺在床上盯著窗外垂滿星子的天幕時,這個問題又不請自來地盤桓在他腦海中,久久不散。
總該有法子吧!當明彥不知第幾次爬起來,煩躁不堪地在房裹踱來踱去時,心血來潮地想下樓透透氣,經過微敞的婉宜房門口時,他順手推開門走進去。
這一踏進妹妹的房間,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蘇迪!天,妹妹房間裹那些偶像明星的海報都不見了,全變成一幅幅有蘇迪的雜志封面。穿著荷蘭傳統服飾的;日本和服;中東肚皮舞娘;西班牙佛朗明哥;甚至也有台灣魯凱族的服飾;有一張是她裝扮成白雪公主的可愛模樣;另一張是埃及艷後,煙視媚行地令人移不開視線。
而最令明彥眼前一亮的,則是穿著一身攪著那鋼也不知是啥玩意的巫婆打扮的蘇迪,在背後那些大大小小的南瓜燈陪襯下,露出慧黠笑容的蘇迪,更是俏皮得教人忍不住憐惜她。
「哥,你在看什麼?」剛從浴室走了出來,用大毛巾裹住濕發的婉宜,訝異地問道。
「你收集這麼多蘇迪的照片。」大略數了數,約莫有近三十張,明彥想不通妹妹的用意。「真是想不到……」
「蘇迪?你也知道她,其實我也不是有意要收集,只是我訂了七種雜志,幾乎每隔幾期就是她當封面女郎。徐志摩不是說數大就是美?所以找把這些封面都撕下來,貼了上去。」婉宜聳聳肩地隨手撕下幾張。「但是我想把房間重新粉刷過,可能會把這些照片丟掉。」
「啊!」乍听之下,明彥大驚失色地沖向那面牆,手忙腳亂地將那些明眸皓齒的照片都撕了下來。「你不要的話,這些都給我。」
婉宜的表情仿佛見到明彥頭上長角,她用饒富趣味的表情盯著明彥,眼里跳動著閃爍的火花。
「哥……你在干什麼?」雙手抱在胸前晃向明彥,婉宜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沒……沒什麼。」防備地將那些封面仔細折好,放進胸口用衣服蓋住,明彥像偷吃糖被抓到的小孩般地惶恐,臉直紅到耳根子去。
「哥?」但婉宜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角色,她故意搖搖頭湊向緊張的明彥。
「從實招來吧!要不然我明天一大早就告訴爸媽你在搜集蘇迪的照片,救他們幫你找相親的對象,盡找這一型的就對了。」
盯著婉宜看半晌,明彥心里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沉吟許久才決定向跟他素來無話不說的妹妹吐露心事。
「我認識她,其實我跟她挺熱的……」想起自己盡責地當了她幾個月的「導游」,但卻因為陰錯陽差之下的誤會,反倒令自己陷入這尷尬無奈的境地。
「蘇迪?哥,你別胡扯了,她可是國際間有名的頂尖模特兒,怎麼可能跟你熟識,再說你最近又沒有出國過,會不會你弄錯人了?」拆著脆薯片的包裝袋,婉宜仍一口咬定明彥是在開玩笑。
「不,是真的。她……蘇迪是我們老板的妹妹,她年初的時候回台灣探親,所以,我常……不,我幾乎天天跟她見面。」想起那段為她擔心受怕,起早趕晚的日子,明彥的心里仍是喜孜孜的。
婉宜心不在焉用力過猛之下,脆薯全都灑滿了一地,她雙眼陡然迸射出興奮的光芒。
「哥,既然你認識她,可不可以幫我要張簽名照?或者,介紹我跟她認識?」
彼不得滿地的脆薯片,婉宜拉著明彥的手撒嬌地嚷著。
想到蘇迪臨去前怒氣沖天的樣子,明彥只有抱以苦笑,我連她現在人在哪裹都不知道,否則又怎麼會自個兒在這裹苦惱!
「哥!」明彥的沉默更激起婉宜的疑惑,她不耐煩地推推老僧人定般的哥哥。
「唉,婉宜,我也很想再見到她啊,只是以她走時那麼生氣的樣子看來,她可能巴不得把我狠狠地打一頓泄恨了。」困窘地搔搔頭,明彥忍不住長呼短嘆。「誰曉得天底下就有那麼巧的事;誰又料得到她竟然真是老總的妹妹。所以,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婉宜腿著眼楮听著听著,突然揚起了眉毛。「哥,你喜歡她?還是,你根本就迷上她了?」
「唉,我自己也搞不懂,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老實說,沒見到她還真是有點兒想她哩!」
「哥,你玩完了,你八成是愛上她了。」
「我愛上她?你開什麼玩笑,雖然那天我是有那麼說,但那是為了要阻止他們吵架,我……我連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懂了!」煩惱地捧住自己的頭,明彥喃喃自語「哥,你是不是成天想著她,整個心里都是她?」看到明彥連連地點頭,婉宜胸有成竹。「那就錯不了啦,哥!你是在戀愛了,而且看起來還陷得不輕喔!」
听到婉宜的話並未能使明彥感到好過些,相反的反而使他更加沮喪。
「那該怎麼辦?蘇迪已經被我氣回美國去了。」想到這就一個頭兩個大,明彥愁眉苦臉地梧住雙眼。
「那可說不定!」婉宜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自她抽屜中拿出張紙,放在明彥鼻端前揚了揚。「偌,你看這是什麼?」
無精打采地抬起眼皮,瞬間,明彥整個人如河豚般急速充脹地精神奕奕,他膛目結舌地望著那張印有蘇迪臉蛋的海報。
「這……這……」因為太興奮而說不出個完整的句子,明彥振奮得連兩手部不自覺地微微顫動。
「哥,小心點,別把我的海報給扯破啦,這可是我去巷子口的雜貨店求了好久,阿尾嬸才答應讓我自她店里牆上撕下來的。怎麼樣,有沒有興趣?」綻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婉宜湊近心思已有些紊亂的哥哥。
「什麼興趣?」望著蘇迪微摒櫻唇,皺著小鼻子的可愛模樣,明彥只覺得自己一口氣似乎要透不過氣來了,對婉宜的詢問,壓根兒沒啥反應。
「你自己看啊,今年一九九六亞特蘭大奧運,所有的廣告商都提供免費看奧運的名額,特獎是跟蘇迪.杰弗遜一起看奧運,還可以游覽美東十二天。哥,這大好機會……」婉宜看明彥那麼認真凝神听著自己的話的德行,忍不住在心底竊笑著。
「呢,那很好啊,要到哪里報名?我明天一大旱就去報名。」明彥滿肚子心思都已遠蹬,他心不在焉地問道。
「哥,這不是用報名的,你得買這些公司的產品,然後去參加抽獎才行,比如說可樂、化妝品、運動鞋,還有零食……」
「抽獎?」明彥茫茫然地望著妹妹,對她所說的那些話,絲毫沒有概念。
往自己額頭上一拍,婉宜一副消受不了的表情。「算了,算了,跟你說半天你也搞不懂的啦。哥,總而言之一句話,你有興趣跟蘇迪看奧運是吧?」
「那當然,我求之不得!」明彥想也不想地月兌口而出。至少可以有機會跟蘇迪把誤會解釋清楚,跟她賠罪啊口
「那好辦,這抽獎的事妹妹我就全權為你做主了,但是,哥,你要提供資金的贊助喔!」
「資金贊助?」明彥仍然模不著頭緒。
「喂,買那些可樂、脆薯片,運動鞋都要銀子咧,再說這也是為了你而買的,本來就該你出錢!」
就這樣,明彥千辛萬苦才向成儒請了三天的假,全都在婉宜的做主下——泡湯了。充分發揮采購的天分,婉宜只要一有空,立刻CALL明彥,載著她穿梭在大街小巷的超商、超市、雜貨店,甚至連天型的購物站都不放過,更別提那些大型批發倉庫,和萬客隆和家樂福之地。
大如衛生紙、沙律醬、醬油,小到果醬、可樂、口香糖、脆薯片,她一樣都沒放過,搬了滿滿一車,回到家再纏著明彥幫她將包裝紙或標簽撕下來。
以電腦列印著明信片,然後一疊疊地寄出去。雖然很繁瑣,但只要想到獲得特獎的機會又往上堆加幾個百分點,明彥的心情總算感到好過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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