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稍微在門口停了下來,在菲碧還忙著找到那種叫電鈴,可以通知里頭的人有客人的東西時,大門已經自動地開啟了,疑惑地看了幾分鐘後,菲碧不客氣的長驅直入。
穿越長長由兩旁綠樹所構成的綠色隧道,在靜謐的華燈初上時刻,摩托車所制造的噪音,實在大得嚇人!
懷著怒氣而來,但當她站在那扇充滿回教天方夜譚般大得嚇人的門前時,她仍不免要躊躇了一下。
在她舉棋不定究竟是進去興師問罪,或是打道回府之際,那個叫達里的管家像抹鬼魅般地出現在敞開的大門口,正含笑地看著她。
「辛小姐,先生他正在里面等著你,快請進。」
在他殷勤的招呼中,菲碧莫名其妙又忐忑不安地跟著他走進那幻境般的天地,心里納悶著李友朋怎麼會知道自己要來?而這位笑起來有種老爺爺般可愛的管家,又是怎麼會適時出現……
一個接一個的謎團在管家將她引至那間記憶深刻的房間時,達到了最高點。她瞇起眼楮盯著那個躺在一座法式躺椅上的小李,心里的怒氣已經到了快沸騰的臨界點了。
懊死,他那種壞壞的笑容算什麼?!看他笑得那麼邪惡的樣子,就好象他早料到我會來找他……可惡,我全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怪只怪我實在已經氣瘋了!
一彈手指遣開了管家,小李伸著懶腰地走向菲碧,在距她五步之處停了下來,俯下頭打量著菲碧的表情。
「我想,你有話要說。」他用直述句而非疑問句的指出觀察結果。
「不錯,你以為你是誰?你怎麼可以這樣毫無忌憚的侵入我的生活,是誰給你這樣的權利!」握緊了拳頭,菲碧得咬緊牙齦,才能止住自己全身的顫動。
揚起眉上上下下的看了她幾眼,小李拿起身旁桌上的鈴鐺,搖三聲,立即有幾個全身被黑紗里住的女人出現在門邊,用菲碧听不懂的話說了一大串後,黑紗女郎又全都迅速地消失。
「你還沒吃飯吧?看你這個樣子大概也餓壞了,我建議我們可以邊吃邊談。」拉著氣呼呼的菲碧坐在他身旁的長椅上,小李以一種控制全場,不容反駁般的語氣說道。
「我不想吃。」磨著牙,菲碧力持平靜地說。
「但是我想吃,而我這個人在餓著肚子時,是絕對沒有辦法認真地談事情的。」殷勤地倒了杯顏色晶瑩的鮮橙汁,小李嬉皮笑臉地端給菲碧。
定定地盯著他看幾秒鐘,但面對他那一本正經地優閑態度,菲碧倒也無計可施,只能生著悶氣的喝著橙汁。
一如上回所見所聞,這些有著中東人種特有的深刻輪廓、膚色也有別于亞熱帶人種偏黃而更黝黑的僕從,動作相當的迅速且無聲無息,在短短時間內,即已在她們面前擺設好豐盛的食物。
「來,陪我吃點東西。」不由分說地將刀叉塞進菲碧手里,而後根本不理會菲碧,
他徑自地吃著烤得六分熟的帶血水牛排,或是膨松、香氣撲人的面包。
被那陣誘人的香味勾引之余,咕嚕嚕響的腸胃,使得菲碧也只有在干咽幾口口水後,便顧不了那許多。好吧,天大的事也得等我填飽了肚子再說,況且,我人都已經在這里了,難不成他還跑得掉!
大快朵頤地吃著看得出是花費了不少心血、精心調制外還細心擺設的食物,菲碧不時地用她若有所思的眼光打量著身旁的小李,而他也一臉坦然地回視她。
「還合你的胃口吧?這些人都是我在中東時所雇請的人,在我決定在台灣重建一棟一模一樣的房子時,他們都很願意跟我到台灣來,而且也逐漸習慣了這里的生活方式。」大口地吃完他盤子里的牛排,小李拿了顆紅灩灩的隻果,咬著咬著突然開口道。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這表示人有無限的潛能,人有很優越的能力去適應環境的變化……」他噘起唇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哨,那只黑豹立即像箭般地往他的方向直射。
拍拍豹的頭,又搔搔牠頸部,使牠慵懶地躺趴在腳畔,小李若有所指地瞄了瞄菲碧。「像這只豹在我養大之後,牠幾乎已經變成條看門犬般的溫馴,甚至也吃不慣生肉,只接受熟食。」
「你的重點是什麼?」放下刀叉,菲碧目不轉楮地盯著他。
「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菲碧,我很高興你今天來找我……別,別忙著反對我的話,我明白你並非如我所想的那些理由而來找我,但我還是很高興你在這里。」舉起手阻止菲碧的抗議,小李聳了聳肩。「菲碧,你還要這樣抗拒我,或者說是抗拒你自己感情的召喚多久呢?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睜開眼、放開心胸,聆听自己心里的聲音?」
「你不要再舊話重提了,那些並不是我今天來的目的。」突然變得毫無食欲,菲碧索然無味的放下刀叉,向前半傾身子地看著他。「我想請問你,那一百萬是什麼意思?那些新的電視、冰箱、音響又是怎麼回事?」
面無表情地啃著手里的隻果,小李任空氣冷凝了幾分鐘,而後遠遠地拋進垃圾桶中。那剩余的果核在半空中畫出了優美的弧線,但彼此都無心去注意它的存在。
「我想,我應該可以有這個權利寵我的女人,或者愛屋及烏的善待她的家人。」小李輕描淡寫地回答她。
「是嗎?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似乎……似乎我是可以物化,你把我當成商品在買賣是嗎?」對他那好整以暇的態度大為反感,菲碧那股積郁已久的怒氣猛然往上沖。
「不,菲碧,我從沒有將你當成商品,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你是我最珍惜的寶物,我相信我再怎麼寵愛你,都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意于千萬分之一。菲碧,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總是拒我于千里之外。」
握住菲碧的手,小李認真的盯著她的眼,緩緩地一字一句的說著話。
猛烈地搖著頭,菲碧皺起了眉心,「難道你不明白,你的做法已經深深地傷害到我了?在工作場合里我可以對別人的蜚短流長嗤之以鼻,但回到家里,還全都是你的那些『恩寵』,你……你甚至把我媽媽都變成了個我所不認識的人了!」她嘆著氣,語氣中是濃濃的悲哀。「停手吧,拜托你停手好嗎?」
面對菲碧那飽受煎熬的表情,小李于心不忍地將它擁進懷裹。「不,菲碧,我恐怕我不能,因為我害怕,害怕你就像我無意中網到的鳥,在我一放開手之後,便會飛離了我的生命,遠遁到我的世界之外的距離。」
無法辨識那抹由心底冉冉上升的甜滋味所為何來,菲碧閉上眼楮,感受這種她已經越來越習慣的溫情包圍。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只要待在他的懷抱里,所有的疲憊和憂傷便會自動褪去;每當呼吸到他的氣息,我的心就會回復到如此平靜的的狀態,這……這其中究竟有何魔法在其內產生作用呢?
突如其來的一陣低鳴聲,提醒了他們自己的存在後,黑豹踩著優雅的步伐,慢慢地踱出門外。睜開眼目送牠出去的菲碧,這才困窘地發現桌子已經不知在何時,被收凈且降入地面下。室內沒有現代化的燈光,只有幾盞濃郁阿拉伯風味的油燈,正散射出忽明忽滅、時強時弱的光線。
慢慢地,描寫希臘伊底帕斯王的布拉姆斯第四號交響曲逐漸響起,在憂愁和孤獨感洋溢的音符中,小李向她伸出手,等著她的反應。
遲疑了一會兒,菲碧幾乎要不敢相信,因為她發覺自己竟然很願意,絲毫也沒有猶豫地,將手放在他等待著的手掌著,任憑他帶領著自己,在彎曲迂折的長廊間前進。
像急于獻寶的小男孩,穿越過一扇扇有人自動開啟的門後,在如歌的行板中,他帶著興奮的笑容,在一扇很大的門前停住腳步,急切地望著菲碧。
「這里是我花了好些心思才搜集齊全的禮物,本想等到……算了,既然今天你已經在這里了,還是先送給你吧!也省得我要辛辛苦苦地守著這個秘密……」手往黑暗中的上方一揮,小李立即攬著菲碧的腰肢,唆使她進去。
頭頂上的透明棚架,森冷的鋼管和電線無所不在般地游走在棚架和牆壁之間。略下面的地方,幾排粗獷的鋼架上架設不少頗有分量的聚光燈,一束束的暈著燈光,似凌亂,又像有著某種秩序排列般地照射出溫暖的光輝。
罷踏進那間巨大得一如汽車公司的陳列室的庫房,菲碧不由得瞪大了眼楮。乖乖,這……怕不已經將全世界最好的車都擺進來了。
沿著鋪設紅地毯的小徑往前走,菲碧興奮地看著那一輛輛向來只能在雜志或電視電影里看到的法拉利、保時捷、瑪莎拉蒂、林寶堅尼、愛快、標致、奧迪等等的名車齊聚一堂。
這使得菲碧將心里的不快或惶然全拋到腦後,拔腿便往那些車跑了過去。
「這……我可以模模看嗎?模模看應該沒有關系吧?可以嗎?我只要模一下就好了……」回頭征詢著小李的同意,菲碧難抑滿懷欣喜的問道。
「可以,只要你高興,隨便你要開哪輛車都可以,去吧,車就在那里等著你哪!」微微一頷首,在菲碧的歡呼聲中,小李用充滿寵溺的眼光,斜倚在門畔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如初臨游樂場的小孩,菲碧的眼光在車子間一輛溜過一輛,就像喜悅得不知如何選擇先玩哪一項玩具的小孩,菲碧先模模這輛法拉利,又端詳著那部保時捷,就是下不定決心要先試哪一輛。
「鑰匙在車上,你也可以每一輛都試開看看。」來到菲碧身後,小李拉開車門示意她坐進駕駛座,自己則坐在她身旁的位子上。
深深地吸了口氣,呼吸著車內濃濃的皮革氣息,菲碧低下頭找尋著鑰匙時,被那個閃爍著燙金字眼的鑰匙環所吸引,她立即將之抽了出來,愣愣地看著謹慎凸顯的字--「菲碧」--她馬上跳下車,跑到另一部車抽出鑰匙,同樣的情形也同樣的重復發生。
環顧著在場所有的車子,那種像被包圍的感覺,令她不由得連退幾步。惶惶然地瞪著向她走近的小李,喉嚨像是被堵住般地只能發出沙啞的喉音。
「這……這……」她徒勞無功地揮揮手想強調語氣,但在嘗試了許多次仍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後,她頹然地垂下手,滿心都是挫折感,將鑰匙全塞回小李手中。
伸手往她腦後的柱子按了下開關,室內立即大放光明。在菲碧的眼楮還在忙著適應光線的同時,他輕輕地托起菲碧下顎,令她轉向一邊看到了那兩個閃閃發亮的金字,也是「菲碧」。
「這是你的私人車庫,這里頭所有的車都是我送給你的『玩具』。」將鑰匙放進菲碧手心內,小李輕輕地說。
「玩具?沒有人會送別人這麼貴重的『玩具』的,你究竟對我有什麼企圖,你買通了我的同事們,我的學生,甚至是我的媽媽,現在你又花了這麼昂貴的代價……你是想買我嗎?那麼,你要不要先驗驗貨呢?要不要先檢查一下,我是不是值得那麼多呢?」深深地被刺傷,菲碧咬著牙地低聲吼著,動手一顆顆地解著自己襯衫上的鈕扣。
「別,別這麼樣的貶低你自己。」沖過去抱住菲碧,小李將她仍解著扣子的手扭到背後。「菲碧,我愛你,我愛你愛得已經無計可施了,每一天的一分一秒,我都在苦思該如何做,才能讓你明白我的心。菲碧,別……」
為了制止菲碧的掙扎,小李俯下頭將唇很快地覆蓋在她的唇瓣上。熱情如初燃的枯枝,很快地就像是夏末干燥的山林大火般的將他們都卷進激情的漩渦之中。
漸漸地,菲碧的掙扎逐漸和緩了下來,任憑自己沉溺在那種既酸甜又苦澀的感覺里,她唯一所能做的只能緊緊地攀著小李,因為若不如此,她那酸軟得一如棉花般的雙腿,只怕要令她癱了。
捧起菲碧的臉,小李的吻沿著她的鼻梁而在她臉上游移。「菲碧,不要再抗拒了,這是阿拉的意思,看到那圓月了嗎?你是我的女人,就像皎潔的月光般的天經地義……」指著透明頂棚外的明月,小李意氣風發的說道。
「不,不!」恐慌地推開小李,菲碧搖著頭地往後退,直到背抵到了那部代表尊貴的保時捷,她猛然地轉過身,拔腿往大門跑。
門外即是黑影幢幢的院子,撥開了層層疊疊的布幔,或是橫在路中央的椰子葉,菲碧絲毫沒有停留,她就只是往前跑,跑到路的盡頭就再鑽進另一扇敞開的門。
遠處傳來陣陣的吆喝聲,在呈放射形的內院往外頭望去,很多的僕從們三三兩兩地自各扇洞張的門現身,全都面無表情地堵在門口,個個吆喝著菲碧听不懂的語言,逼得菲碧只有自一個門再逃到另一個門。
門一扇接著一扇地被關了起來,菲碧一不留神絆到塊大石頭,拂拂擦破皮的膝蓋,她咬著牙爬起來,又往唯一開著的那扇門跑去。而在連連重疊而相同的門和其後接二連三的門後頭,菲碧在見到站在最後那扇緊關著的門前的小李時,她立刻轉身朝向另一頭狂奔。
原來這房子的建法是呈圓形圍城式的建法,一層層地房間之間是錯綜復雜的走廊,在走廊和走廊間是扇扇精致雕滿各式圖案,或是奇奇怪怪的經文符號。而當菲碧往前沖的時候,背後的門也一扇扇的被關上,沒有及時關上的門則堵滿了那些渾身白布或黑紗的男男女女。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用那種眼光望著我?絕望地往前躊躇地走著,菲碧舉起手,以臂膀上的衣袖擦著額頭上的汗珠,菲碧喘著氣地自忖著。
來到最里面的一層,門前已經沒有了小李的身影,她回頭看著那些人的眼光,她只得絕對地再往前走。
他們都在逼迫我走進這迷宮般的屋子,他們的眼神像是在催促著我回到小李身旁,為什麼?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一絲憤怒,只是困惑和疲倦,還有……甜蜜?
最後一扇門在她面前訝然而開,跛著腳側行進去,門硬生生的在背後被重重關上,她試著扭動門把,但試了半天仍是文風不動,她焦躁地捶了捶門。
「為什麼生氣呢?」背後傳來的聲音令她僵了一下,緩緩地轉過身子,菲碧激動地望著他如大理石刻出來的五官。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只是覺得很沮喪,為什麼我就是沒辦法逃開你呢?」低語著被他抱起來後菲碧道。
「為什麼要逃?難道我真的那麼令你不安,讓你如此迫不及待的想逃離我?」雖然被黑暗掩去了他臉上大半的神色,但由他鼓脹的上臂肌肉,令人無法不去注意到他的緊張。
被他安置在軟墊之中,細心地以雙氧水消毒著膝蓋上的傷口,菲碧泫然地垂下眼瞼。
「不,我明白你對我很好,甚至太好了。你令我害怕,所以我要逃,因為……」冒著泡泡的雙氧水引起一陣刺痛,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停下手邊的動作,小李停下來等著她的下文。
「我要逃,因為我若再不逃,我怕自己……自己會愛上你!」說完後菲碧再也按捺不住,任顆顆淚珠無聲無息地往下淌。至此,她也才真正地由衷正視自己的情感。
滿月復心思地為菲碧包扎好傷口,小李專注地盯著菲碧瞧。「菲碧,愛上我是件那麼難以忍受的事嗎?」
茫茫然地抬起頭望著他半晌,而後菲碧落寞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生命中每個愛過的人都背叛了我!哥哥他走了,走得好遠好遠,遠到我永遠也到不了的地方;爸爸跟媽媽……爸爸漸漸老去,媽媽也變了……我真的好累、好累了…」
將菲碧的頭按納進懷里,小李像是哄著嬰孩般地前前後後地搖晃著,並且不時輕拍著菲碧的背。
「累了就好好的休息吧。我會一直在這里守候著你,一直……到你能夠清楚的看見我的心為止。菲碧,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不會離開你,即使連死亡也不能把我自你的身邊帶開。」仰起頭看著暗夜穹蒼中的熠熠星子,小李像是說給自己听般地喃喃自語著。
由他的懷里抬起頭,雖然很想相信他的話,但菲碧心里還不免有著忐忑和不安。是以,她只有深深地嘆口氣,閉上眼楮伏貼在他胸前,靜靜地聆听著小李富節奏性且時深時淺的呼吸。
我知道她所畏懼的是什麼,那是嚴重的不安全感所引發的退縮,我多想就此抹去她眼里濃濃的憂郁,我好想,我真的好想啊!
望著夜空,小李一再地告訴自己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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