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妮的暫時室友擅于喝茶聊天,曼莎簡直把雅妮當成同住了好幾年的室友般無話不談,不過她很少問雅妮問題,譬如她剛來的那一天為什麼沒有電,為什麼客廳的角落堆了幾個箱子寫上亞倫•狄恩的地址卻沒寄,還有衣櫥里為什麼掛了一件白紗禮服。曼莎喜歡穿雅妮的浴袍和麥可的拖鞋抱著凱弟坐在電視機前吃爆米花。她是個很開朗很健談的人,常常說些拍廣告片的趣事給雅妮听,雅妮不得不喜歡她,找不到房子、找不到工作好像都變得不重要了,曼莎的口頭禪是︰急什麼?慢慢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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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夜吃了太多零食,雅妮一醒來就覺得滿口的爆米花味道,她一定增加三磅肥肉了。她沖了個冷水澡把自己叫醒,吃下早餐——一杯開水加一顆維他命丸。當曼莎終于起床時,雅妮已經在報紙上的廣告欄畫了好幾個紅圈。
「早。」曼莎打著哈欠以手掩嘴,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的睡衣,看起來很像是男人的襯衫,不只很像,分明就是一件男人的襯衫,她把長長的袖子折起來一些,襯衫下擺蓋住她一半光溜溜的大腿。她的臉頰因為剛睡醒還紅撲撲的,很健康的樣子。
「妳已經穿好衣服了。」曼莎揉揉眼楮說,「幾點了?」
「八點半。」雅妮圈起一則出租公寓的廣告,食宿免費交換女性伴侶,那是什麼意思?某個老太太找人做伴嗎?還是……?她把那則廣告打個叉叉,「我今天早上必須早一點行動。」「今天是星期天。」曼莎傾身看一下報紙,「沒有人在星期天清早就行動的,除了牧師。嘿!妳到底在干什麼?」
「重新出發。」雅妮一手托腮皺眉道︰「曼莎,妳知道聖大西度在哪里嗎?是不是在南邊?」
「對,靠近墨西哥邊界,據我所知那是個鳥不生蛋的地方。」曼莎開始燒水泡茶。
「喔!」雅妮頹喪的再把那個紅圈叉掉,「難怪那里的房租那麼便宜。那妳知道白來敦在哪里嗎?」
曼莎一重重的坐進椅子里,瞄雅妮一眼,「白來蹲?沒听說過。白來蹲?妳確定那是個地名嗎?听起來好像是白跑了一趟廁所。」雅妮不覺笑出來,她很佩服曼莎的樂觀豁達,如果曼莎也和她一樣沒剩多少錢,沒有工作,明天就沒地方睡了,不知道是不是還能保持一貫的樂觀豁達。
曼莎繼續說︰「妳去住那種奇怪的地方干什麼?那里可能連一只鳥也沒有,更別提蛋了,妳怎麼不找靠近文明一點的地方呢?」
「我的預算有限呀!小姐。」雅妮無奈的嘆息,曼莎要不是太天真就是個從來無需為錢煩心的富家千金,「依我的預算我能找到一間有自來水的公寓就是萬幸了,管不了那個地方的鳥生不生蛋。」曼莎的眼珠轉呀轉的,終于停住,「雅妮……,呃……,妳知道我這個人是沒有什麼腦筋的,說話也沒有技巧,妳的『重新出發』和衣櫥里那一件結婚禮服有關系嗎?」
雅妮低頭無意識的用紅筆在報紙上亂寫,曼莎的話刺醒了她看清紅筆寫著︰麥可、麥可、麥可……,「亞倫。」她放大聲音說。心里卻在恨麥可這幾天死到哪里去了,「他叫亞倫,他本來要使我成為世界上最快樂的女人,他是那麼說的,也差一點實現了,可是……。」
「可是什麼?」曼莎輕聲問。
「我不知道。」雅妮對著麥可的名字聳聳肩。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見了,你淹死了嗎?還是回洛杉磯找別的女人?她用力把麥可的名字涂掉,繼續回答曼莎,「可能是我想到我可能會受不了那麼快樂所以嚇跑了。」殺死你,麥可•海耶,你是豬,不吭一聲就走了。你就不怕我會把房子燒掉葬身火窟嗎?沒良心的人。
她嘆口氣回到她的問題。她的生活就要成問題了,哪還有時間去想那個可惡的人。這是報應嗎?她離開亞倫,麥可離開她。不!她跟麥可什麼都不是,根本還沒開始,像麥可那麼帥的男人,可能每天沉醉在溫柔鄉,吻吻女人模模女人對他來說根本跟喝咖啡一樣平常,一天要喝好幾杯。
她正式的回答曼莎,「我在最後一秒鐘改變了主意,我讓亞倫去處理教堂里的賓客,從那個時候起我就開始走下坡,沒一樣事順心。」「如果你要搬到白來蹲那種地方,那妳就一輩子回不到坡上。」曼莎的早餐是柳丁,她一邊剝皮一邊說,「妳干嘛要搬走?」
「因為我說過我要搬走。」雅妮扮出一個她還沒跌到谷底,還笑的出來的笑容,「妳應該知道我們的房東不是泛泛之輩。」唉!她如果必須常常這樣假笑一定老得快。誰知道呢?說不定她活不到老,過幾天就餓死了。麥可會來參加葬禮嗎?不!他已經忘了她了,他明知道她只能住到今天,卻連個再見也不說就失蹤了,沒良心的人,狼心狗肺的東西。她竟然還以為他是個大好人、大善人、大恩人。見鬼!「對呀!」曼莎把柳丁吞進去才接著說︰「我們的房東,妳和我的房東。」
雅妮不得不苦笑,她真拿曼莎沒辦法,她會想念曼莎的。喔!她自然不會想念那個借她羊毛拖鞋的人,現在就要開始把他忘記。她決定搬家時一定要沒收他的羊毛拖鞋,當然不是當紀念品,當作是……當作是他不夠朋友的處罰。好歹也是鄰居,連一聲再見都不說,太過分了。
「雅妮,我有個建議,我們既然都住在這里,何不彼此利用一下?我們可以一起住分擔房租,對我們兩個都有利呀!反正有兩個房間。在我接到下一個牙膏廣告之前,我的荷包也不充裕,我們不必簽約,采取自由心證,這樣我可以節省房租,妳可以先專心找工作,找到工作想搬家的時候再搬,妳說怎麼樣?」「我不知道,我沒想到……。」雅妮眼楮一轉蹙起眉頭,「妳怎麼知道我在找工作?」她不記得她對曼莎透露過。
曼莎猶疑了一下,「我猜的。那不關我的事,不過我想妳如果有固定的經濟來源的話,也不用考慮要住到白來蹲那種地方。雅妮,我們的處境相同,也可以彼此做伴。」
雅妮認真的考慮,考慮了三秒鐘後就認定這是最好的辦法,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別的路好走。曼莎很友善,很容易相處,雖然她喜歡強調她不愛傷腦筋,但從一些小地方看得出來,其實曼莎人滿聰明的,她出了這個主意就再好不過,暫時解除雅妮明天要露宿沙灘的危機。「妳真的想這麼做嗎?」雅妮問,「我知道妳原來並沒有打算要一個室友。」
「我喜歡朋友。」曼莎真誠的說,「算妳幫我一個忙,我們可以節省彼此的開支,房租伙食一律對分,好不好?」
「好。」雅妮笑著伸出手和曼莎相握,「妳不知道妳幫了我多大的忙。我本來以為明天我就要睡到公園的涼椅上用報紙遮住臉。」她真的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我從來不那麼悲觀,船到橋頭自然直嘛!別急,慢慢來,妳現在找到房子了,也很快就會找到工作。」「嗯!」雅妮苦笑道︰「如果我去應征公車司機的話可能就會快一些,我看了三天的報紙了,沒人要廣告撰稿員。嘿!我剛剛想到,我們可以算是同行哩!都和廣告有關!說不定我寫的廣告稿由妳做過廣告模特兒過。」
「對呀!」曼莎高興的拍手,「值得慶祝,慶祝我們同屋同業。」
她們決定吃黑草莓慶祝,曼莎亮出一口被草莓的汁液染紫的牙假裝在做廣告。她們的笑聲停歇就听到敲門聲。
雅妮擦了擦手跟了凱弟走到門邊,她沒先從門洞看看來客是誰,一打開門胃就像被打了一拳般的縮緊。「嗨!」麥可穿著海軍藍的短褲和白色運動衫,頭上札了一條白色的防汗帶,想不去注視他矯健的肌肉和汗濕的臉太難了。
懊死的麥可,殺千刀的麥可,他怎麼可以突然又光鮮燦爛的冒出來,她一點戒心也沒有,真想死命槌他幾拳才甘心,但她又必須竭力穩住自己別昏倒。完了!死了!她就算一個月不見亞倫也不會有像這種和麥可重相逢的悸動、震撼。
「妳的嘴唇是紫色的,」他輕聲說,「妳想念我想念得這麼厲害嗎?」
表才想念你。她想大叫,可是即時想起屋里還有別人。她清了喉嚨一次,兩次才能發出聲音,「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你今天早晨好嗎?」她一輩子還不曾如此虛偽客套過。「我好渴。」他低下頭盯著她的唇,好像在猶豫要不要吻她,「小迷糊,妳的嘴唇為什麼變成紫色?」
「我們在吃黑草莓。」她用食指把他的下巴推遠一點,保持安全距離,「你要喝杯飲料嗎?我有開水、柳丁汁、牛女乃和茶,我們現在永遠有一壺茶。」
「我們是誰?」麥可一手叉腰盯著她問,一副歸來的丈夫在詢問太太是不是偷人養漢子的模樣,「我希望我沒有打攪『你們』?」他特別加重你們的語氣。
他憑什麼那樣質問她。雅妮正要發火,曼莎出現在客廳的一角,露著一半大腿和全部的小腿。雅妮注意看麥可的表情,果然,他非常「友善」的對曼莎微笑,把曼莎晨起未妝的嬌慵狀全納入眼底。「我听到了一個迷人的聲音,所以出來看個究竟。」曼莎亮著眼楮對麥可微笑,「哈,帥小子,我希望我沒有打攪你們。」
雅妮站在一對眉開眼笑的穿運動裝的希臘男神和穿睡衣的美國女神之間,她突然覺得她的洋裝過于正式,「誰也沒有打攪誰。」她當裁判說,「曼莎,這位是麥可•海耶,我們的鄰居,麥可,這位是曼莎•摩勒,鮑爾森先生的新房客,我的新室友。」
「太好了。」曼莎欣喜的說,「現在我知道要向誰借一杯糖了。」曼莎沒有露出一絲在陌生人面前服裝不整別扭的神色,仿佛麥可已經是幾十年的老鄰居般自然。「歡迎,我會記得多買一些糖以備出借。」麥可臉上還帶著笑看向雅妮,「室友?妳是說妳不會被趕到街上去了?」
雅妮設法擠出一個笑容。哼!難得麥可還記得要關心她,「我想我有個落腳處了。你很失望嗎?我知道你很想擺月兌凱弟。」和凱弟的主人,現在有個漂亮的金發女郎新鄰居,他是不是會嫌她礙事?
「我還是擺月兌得了凱弟。」麥可詭譎的笑,仿佛讀得出她的心思,「妳知道意外隨時有可能發生。」他轉移注意力,「嗨!曼莎,很高興認識妳,妳喜歡貓嗎?」「如果我說我喜歡會不會傷了鄰居的和氣?」曼莎笑著聳一下肩膀,露出一片果肩。雅妮真想撲過去把曼莎的襯衫拉好。該死的麥可,他不懂得非禮勿視的道理嗎?
「沒有人十全十美。」麥可對曼莎甜甜的微笑,「看在妳可人的巧克力大眼楮的份上,我原諒妳的小缺點,妳還是可以隨時來借糖,我最喜歡巧克力色的眼楮。」他露出一口白牙又眨眨眼加強語氣。
他這會兒看起來像個海盜,專門誘拐美女存心不良的海盜。哼!他還說過他百分之九十九可以信賴。雅妮氣得想狠狠的咬他一口,就像他踩了凱弟的尾巴那樣,務必要咬得他鮮血淋灕、雞貓子喊叫,才能泄她心頭之恨。當著她的面他就調戲起別的女人來。太過分了!從他見到曼莎一對色眼就被曼莎的曼妙身材和巧克力色的眼楮吸住,竟然幾乎忘了她小迷糊的存在。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那剛才他一進門時給她那個深情款款的注視又怎麼說?那也是騙人的嗎?他也會那樣看曼莎?好沒良心的東西。
「麥可,」曼莎盈盈微笑,「我好像听到你說你渴了,你要喝什麼?」曼莎立刻以女主人兼老朋友的姿態招待。
「我也餓了。」麥可把眼楮看回默默不做聲的雅妮,「女士們,我有個好主意,為了慶祝新鄰居曼莎的到來,我們今天晚上上街去吃一頓,妳們可以穿上妳們最美麗的衣服,我也會換上我沒有洞的新襪子。小迷糊,妳可以穿妳的白紗禮服,把尾巴剪掉就好,妳一定花了不少錢定做,不穿太可惜了,妳說怎麼樣?」「我說,」雅妮咬牙切齒的說話,氣得險些把一口玉牙咬碎,他為什麼就沒想過要帶新鄰居雅妮出去吃飯?「你可以穿著你的騷包襪子……。」
曼莎打斷她的話,「麥可,你盡避穿你的騷包襪子,我們會換上漂亮衣服。」
麥可詭異的微笑,「那說定了,我七點鐘來接妳們。再見。」
「麥可,」曼莎上前一步留他,「你不是又餓又渴嗎?何不跟我們一起吃早餐,我泡了一壺茶,還有一些很棒的丹麥酥餅。」「謝了,我一身的臭汗改天再來打攪。」他模了一下他汗濕的頭發,「我規定自己必須要再跑幾哩才能坐下來吃一頓豐盛的早餐。小迷糊,我想妳也應該跑步運動一下增強體力。要不要跟我一起跑?」
如果她想增強體力的話,那是因為想把他揍扁,「運動太痛苦了。」雅妮沒興趣的說,「我不喜歡虐待自己。」
「看來我必須慢慢糾正妳的觀念。」他看向曼莎再看回雅妮說︰「吃過飯後妳們想去看場電影嗎?富麗宮在演『摩登浪蕩女』。」
曼莎低聲笑。雅妮看著地上,如果她的腳勾得到麥可的影子的話,她會把他的影子踹死。他真的喜歡看摩登浪蕩女那種電影嗎?她必須對他的形象重新打分數。「下次吧!」麥可得不到反應識趣的不再提,「小姐們,晚上見。」
「嘿!等等。」曼莎把轉過身的麥可叫回來。雅妮不是滋味的吃醋,曼莎可真舍不得放麥可走。曼莎說︰「麥可,你不是很渴嗎?喝杯飲料再繼續跑嘛!」
麥可感激的微笑,「我還是等回家再喝好了,忍耐的堅持到底才能戰勝自己。」
「你常常戰勝自己嗎?」雅妮半好奇半諷刺的問。
「小迷糊,從見到妳開始我就必須常常和自己作戰。」他笑得很樂。一幅樂于和自己作戰的樣子,「我喜歡這種具有挑戰性的新生活。」他的話是什麼意思?雅妮怔忡的想。他的臨去秋波又是什麼意思?一聲不響的一去三天,一回來又拿那樣的眼光勾人魂魄是什麼意思?賊,偷人家心的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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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妮不想停下來問自己為什麼。也沒什麼嘛!女人的虛榮心罷了!哪個女人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是有另一個女人在旁邊做比較的時候。雖然她不是特意為麥可打扮,但順便讓他見識一下也無妨,讓他知道當她刻意打扮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才唏哩嘩啦哭完好幾場,正是最丑的時候,今天晚上她可不一樣了,鏡子里的那個雅妮連她自己看了都滿意。她挑了一件迷你絲質禮服穿,那原是她預備在度蜜月的時候穿的,最適合與愛人在月光下散步時顯出搖弋生姿的美態。天藍色的禮服沒有肩帶,展示她整個光潔圓潤的果肩,腰間有一條細細的帶子,勾勒出她縴柔的柳腰,帶子一拉整件衣服就會松開,對在度蜜月的人來說很方便,但是要和麥可及曼莎去吃大餐可能就有點危險,雅妮特地把帶子打了兩個結,以防萬一穿幫。
麥可七點鐘準時到,穿著灰色的三件式西裝,英挺俊逸得就像個活生生的男模特兒。他輕松的對曼莎微笑,贊美她鵝黃色的禮服正配合她曬得很漂亮的淡棕色肌膚。然後他轉向雅妮,笑容在他臉上凍結,他的眸子從她臉上往下溜,果肩、隆胸、腰上的結、園臀,再回到她臉上和耳邊的卷發。雅妮讀不出他的表情,他到底喜不喜歡她這個樣子?怎麼變得痴痴呆呆的,連禮貌都忘了。她緊張的開口打招呼,「嗨!你很準時。」
「是嗎?」他望著她肩上濃密的黑發,目光再停駐到她誘人的。
他不喜歡嗎?雅妮在心里納悶。他至少應該禮貌的贊美她一句呀!怎麼像個木頭人不吭聲,連個微笑也沒有。她試著打破僵滯的沉默,「你說對了,你真的適合穿三件式的西裝。」「是嗎?」他模一下領帶,眼光又飄回他胸前,「就這樣嗎?」
雅妮不解的眨眼,「就這樣?」
「妳的衣服,就那樣嗎?妳不加一條披肩或是毛衣?禮服外面是不是還該有一件小斗蓬之類的?」麥可認真的問,「妳是不是忘了放在哪里?我幫妳找。」
「我不相信。」曼莎喃喃道,「我不相信有這種事。」
麥可拋給曼莎一個「妳別管」的眼光,轉向對雅妮說︰「外面有點涼,妳光是穿著這樣會太冷,我可不希望妳感冒,餐廳里有冷氣,所以妳最好還是加一件衣服蓋住肩膀,才不會著涼。」「我很好,我不怕冷。」雅妮快哭出來了。她花了三個鐘頭洗頭、沖澡、全身擦乳液、精心打扮,他沒有一句贊美還想把她密密包裹起來,她的身材那麼見不得人嗎?她的禮服並不見得比曼莎暴露,只是少了兩條肩帶,他怎麼不去管曼莎,他怎麼不叫曼莎加一條披肩?他就那麼受不了看她的果肩嗎?她肩上完美得連一顆雀斑也沒有,為什麼不能亮相?
雅妮說,「亞倫陪我買這件禮服。」她模模臀部上的衣料,「他是個相當保守的人,他並沒有反對我買這件衣服,事實上我選了兩件難以決定,他建議我買這一件,他說我穿這一件滿好看的。」她委屈的噘起嘴。麥可難道寧可看她穿舊運動衫破牛仔褲的樣子?「我沒說妳不好看。」麥可松開領帶,「妳看起來很漂亮,我不反對妳穿這件衣服,我是怕妳感冒,禮貌的要妳加一件外套。」他仍然沒有笑容。
「麥可,你真體貼。」曼莎微笑道,「如果你也要禮貌的要求我加一件外套的話,我的答案是——謝謝你,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今天挺熱的。」
「我正要開口要求妳,」他毫無表情的說,「既然妳們兩個都不怕著涼,我自己又穿得夠暖和了,我們走吧!」
※※※
麥可選的是一家當地著名的大餐廳,就在海邊,十牆木 ,獨具風味,「是的,海耶先生,三位,這邊請。您定的位置是最好的。」侍者領他們到面海的桌子,為他們點燃桌需。天花板墜下一些朦朧的紙燈,輕音樂悠揚悅耳,給人寧靜放輕的感受。蔡也好像很棒,聞到鄰桌的香味使得雅妮覺得胃口大開,她和曼莎討論十五分鐘才決定點海鮮大餐。麥可招來侍者,侍者建議他們點三人份的什錦大餐,這樣他們每樣都能嘗一點。
「太好了!」曼莎說,「我每樣都想吃,可惜只有一個胃。」
「我也是。」雅妮說,「我喜歡海鮮,蝦、龍蝦、牡蠣、螃蟹等等,反正所有海里頭長的東西我都喜歡,我已經懷念了一年了。」「為什麼?」麥可問,「因為亞倫王子不準妳吃海鮮?」
「他很怕腥,對所有海底長的東西強烈的過敏,所以他拒絕上供應海鮮的餐館,他怕湯里說不定會掉進一片魚,或是沙拉里加上蝦片,會使他猛打噴嚏,嚴重的時候他還會起疹子必須送醫院。」雅妮啜一口檸檬汽水,今天晚上不喝酒,當她穿著一件一不小心就會穿幫的衣服時,必須隨時保持清醒,「雅倫喜歡吃墨西哥菜,常常把我辣得直掉淚。」
麥可輕噓一聲口哨,一邊眉毛揚得老高,「我還以為亞倫王子無所不能,原來他也有弱點,健康狀況不佳。」
「那不是他的錯。」雅妮為亞倫辯護,「他會過敏,除此之外他健康得很。」「或許他看起來健康。」麥的抬杠道,「可是過敏是個火山,可能引發很多疾病,對他的肝髒、胰髒、消化器官都有影響,會過敏就表示他體內的解毒功能不佳……。」
「夠了。」曼莎給麥可一個白眼,「麥可,親愛的,我們現在在餐廳吃飯,請你不要破壞情調,講一些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麥可馬上浮起微笑,「對不起,曼莎,要再來一杯飲料嗎?」
麥可親愛的。雅妮的胃口減低了一半,緘默的靜听麥可和曼莎的談話,他們談得好自然好熱絡,有如多時不見的老朋友,讓雅妮覺得她是個電燈泡。麥可並沒有忽略她,他盡心的做個好主人,但是他更熱衷于和迷人的曼莎談話。他的態度不同,對曼莎講話時他就是輕松的麥可親愛的,對雅妮講話時他就是彬彬有禮的麥可•威廉•史坦福•海耶二世,穿著三件式西裝的麥可•海耶二世,禮貌得生疏的麥可•海耶二世。
他的眼楮不時飄向雅妮的肩頭,好像她果著肩是極為不雅的丟臉事,最後麥可•海耶二世堅持雅妮冷了,硬要把他的西裝套上她肩膀。
雅妮剛進餐廳的時候心情還滿好的,覺得她是個美麗、性感的女人,但等到上甜點的時候,她已經被麥可搞得像個石像,不只有她不習慣于跟她同桌吃飯的男人沒有被她迷住,這還牽涉到榮譽問題。麥可看過她最失意最糟糕的樣子,今天她足足花了三個小時徹底的打扮,她相信今晚可能是她有生以來最漂亮的一晚,她希望麥可對她的印象改觀,可是她的努力白費了,他跟另一個女人談得好愉快,唯一關心的只是她果著肩膀會不會感冒。
開車回家的三十分鐘里,雅妮靜悄悄的一句話也不說,她一出口的話說不定會冒出三字經。曼莎請麥可進她們家喝咖啡,雅妮也不搭腔。
曼莎進廚房泡咖啡,麥可安然的在客廳坐下除掉領帶打開電視,好像在他自己家里一樣舒坦。雅妮仍僵直的站著,肩上套著他的西裝,不想讓她的果肩冒犯他。電視上在演一部舊片子,麥可愜意的把腳擱到咖啡桌上,打開兩粒襯衫的扣子,「這部電影不錯,妳看過沒有?」
雅妮恨恨的眼光刺進他後腦,「沒有。」
「我以前每個禮拜五的晚上都跑去看電影,現在的電影沒有以前的有意思,妳看過『蠟像館的秘密』沒有?」
「沒有。」她希望用聲音殺了他。
麥可轉過頭來看她,她假裝忙著檢查她的盆景,「雅妮,我今天得罪妳了嗎?」
「沒有。」她拔掉一葉死葉子,以拔掉麥可•海耶的心情。
他清了清喉嚨,「那麼我為什麼覺得妳今天晚上很討厭我?」她的植物快枯死了,這三天來她在忙什麼?怎麼忘了澆水。他又在忙什麼?和洛杉磯某個不果肩的女人約會?「討厭你?那怎麼會。」她冷冷的說,「對不起,我去幫曼莎端咖啡。」
「站住。」當她經過沙發的時候麥可抓住她手臂。她身子一斜,他的西裝滑到地上。他放輕聲音說︰「我能解釋。」
「用不著解釋。」雅妮咬牙切齒的企圖掙回手臂的自由,「謝謝你的好心,教我免死于感冒,下一次我一定會穿潛水衣上餐廳。」
「麥可威廉。」他平靜的說,無意松手。
「什麼?」那是哪門子的俏皮話?
「麥可威廉。」他重復道,「當我媽對我生氣的時候,她就叫我麥可威廉。」他一拉雅妮就跌進他懷里,她的高跟鞋掉到地毯上,麥可有力的手緊擁著她的肩,另一只手撫模她額前的頭發。他的臉和她的離得很近,太近了,她能夠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他的眸中央映著她的臉,她應該大聲咒罵他,但是她的力氣一下子不知道怎麼不見了,只能低喊,「放開我,討厭鬼。」她的心一片空白,只能感覺他的體溫、他的呼吸和她自己的心跳。
「我承認我過于緊張。」他溫柔的說。
「緊張什麼?」她還跟他廢話干什麼?她應該找個東西來敲破他的頭。「看著別的男人注視妳。」他的手撫模她脖子,害得她的頸動脈蹦跳得好厲害,他上揚的嘴角宛如一根琴弦挑動了她的心,「妳知道餐廳里有多少男人在盯妳嗎?妳沒發現我們的桌子旁邊老是有一些無聊的人在走動嗎?我至少有十次想把妳藏到桌子底下,我從來不知道我的脾氣那麼急躁,直到今天晚上。小迷糊,妳毀了我愉快的晚上。」
她仍舊僵硬,「我差一點就被你騙昏了。」她沒有肩帶的禮服經不起一番掙扎,危險的往下溜,「你和曼莎聊得很愉快嘛!」
「我們是聊得很愉快。」他的唇輕刷她太陽穴,輕得似有若無,「曼莎是個很容易相處,使人感到很自在的女孩。」「可是我不是?」她抬高聲音說。
「甜心。」他溫柔的輕笑,「我必須老實的說妳無法使我感覺自在,我希望將來能習慣于妳的美麗。」
燈光照射他的臉,烘照得他英俊得不可思議,她很想伸出手去撫模看看那絕美的五官是不是真的,但她沒辦法動,像是被定住了,只能用目光愛戀的輕撫他的臉。他懶洋洋的微笑令她悸動得發抖,她掩飾的假裝打呵欠,但是她的眼楮逃不開,直跌進他棕色的瞳眸中。
他的凝視轉到她唇上,用拇指她顫抖的唇。她輕輕搖頭,想否認什麼。能否認得掉嗎?否認她並沒有被他吸引?否認她不要他她的唇?否認她不期盼他的吻?麥可微笑著點頭,把她的否認全否認掉……他低下頭,用他的唇取代他的拇指。雅妮低聲嘆氣,何必辛苦的否認呢?他的唇多柔軟多溫柔呀!不會傷害她的!她的理智飛跑了,她的怒氣化成煙霧,她甘心被惡魔麥可誘拐,因為他的吻是世界上最甜蜜的,他的懷里就是她的家。
當麥可終于抬起頭來時,他的唇是濡濕的,他的眼是朦朧的,他的表情像是到天堂走了一遭,「噢!小迷糊。」他低聲申吟,「沒有妳的吻我怎麼活?」
他們的眼光膠著,彼此竭力控制被沖擊得顫抖的身體。她的喉嚨干啞心里刺痛,那是愛嗎?她執意尋找的愛情出現了?愛?愛?有這麼嚴重嗎?別否認了,不是愛是什麼?否則不見他的三天怎麼會度日如年?否則看他和別的女人談笑她怎麼會醋勁大發?否則她怎麼會用全心靈回吻他,和他有同樣的感受,沒有他的吻她怎能活?
她冷,掉進地獄般的冷,震驚得發抖,她愛麥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不從愛過任何男人,除了麥可,所以她會逃離查克、逃離亞倫,因為她很浪漫又固執,潛意識相信她終能追到彩虹。彩虹是麥可?她能愛他嗎?她對他了解多少?如果他又無故失蹤三天、三個禮拜、三個月、三年呢?
他發覺到她顫抖得很厲害,把她抱得好緊好緊,緊得她幾乎要窒息。廚房里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曼莎在暗示她要端咖啡出來了嗎?雅妮用力推開他。她滑下麥可的大腿,背對他拉高露出半個酥胸的禮服再系起腰間的結。她知道麥可在注視她,但她的手沒有抖,檢起他的西裝摺好放到沙發椅背上,因為她並不真的迷糊,她找到了彩虹,問題是彩虹是虛幻的,不會永遠在天際停留,她的愛情也可能隨時消失?美麗璀璨的愛情一如彩虹的壽命一樣短暫?
「沒有用的,」他平靜的說,「別裝作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她不改平板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的西裝掉到地毯上沾了貓毛,你最好拿到洗衣店去洗。」
「謝謝。」他禮貌的說,「我會把賬單寄給妳,愛爾蘭姑娘,妳低估我了,別裝作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妳還不夠迷糊。」
曼莎端了個托盤出來,上面有茶、咖啡和水果,「抱歉,我的動作不夠快。」她愉快的微笑,「我找了半天托盤,你們兩個剛才談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