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雍泰換了個背對窗戶的沙發坐下,他不想看到柴在別的男子懷里如痴如醉的影像,當那男人低頭吻她,而她的手亦不安分的落上他的褲頭時,他甚至感覺不到心疼,因為他的心早已死去。
結婚後不久,他就發現她的不忠,她或許認為自己掩飾得很好,但卻忘了他更細心。她身上總有男人的古龍水香味,即使味道再淡,依舊和她慣用的女性香水格格不入,因此他總能嗅出那一絲絲詭異。
她的腰背、臀部、腿跟常有吻痕或咬嚙的痕跡,若那些標記烙在她的頸項、雙肩及前胸上,她當然會從鏡子中發現,而後幾天里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遮掩。但若烙在背後,她或許當時正處于高潮而不記得有這回事。
他知道有人包養柴雁,她只是個化妝品專櫃小姐,薪水不足以支持她每個月的高額度消費,更何況他們還得擔負一個家庭的開支。但她從不煩惱金錢來源,甚至在領到薪水的一個禮拜內花光它,而後三個禮拜的花費當然是由陸雍泰和其他男人共同支付。
他氣她的紅杏出牆卻不斷容忍,他在等她提出離婚——理應由他這個受害者提,但他卻沒有勇氣做。而柴雁不但沒提,也沒有離開他的意思,這曾經令他納悶,若她對他不再有感情、總愛在男人之間來來去去,她為何不願離婚?
陸雍泰一度充滿希望,以為她終究發覺自己最愛他、離不開他,所以總是回到他身邊。後來他發現自己只是個一廂情願的傻蛋,柴雁不和他離婚並非因為最愛他,她不愛任何人、不要被束縛,有他這個丈夫做擋箭牌,她可以甩掉已膩又難纏的情人,身為大學教授夫人令她受尊敬,萬一已沒有男人願意供養她,她還有他做支柱。
了解這些令人心碎的理由仍沒令他離開她,他還愛她,即使她喜歡作賤自己也沒有動搖他的愛。或許是他太具有包容力,或許是他太軟弱,他是如此平凡無奇,能被柴雁這樣的大美人挑上,他已相當滿足且榮幸,直到他再也受不了她的膽大妄為。
最近大學里盛傳著一個謠言︰「要跟陸師母上床只需勾勾手指,萬一手指抽筋不能動或長得不夠帥,揮揮鈔票就得了。」
那不是謠言,雖然大家在他面前避而不談,但他還是很清楚柴雁在外的名聲,公車、應召女郎、妓女、流鶯……各種骯髒字眼在校園里廣為流傳,而每個人都心照不宣誰最有資格獲得那些頭餃。他在大學里的角色愈來愈顯尷尬,大家都知道他有個妓女老婆——包括校長,因此他才會在陸雍泰面前提及那個調職他校的人選。
當然校長可能只是隨口提及,但陸雍泰馬上自告奮勇,面告校長他願意調職他處,即使,他已在這所大學任教六年,以及新學校遠在台北也無所謂。校長幾乎立刻同意他的決定,他稍有的遲疑大概在考慮陸雍泰離開後的好處。
今天陸雍泰是來道別的。
他不會要求柴雁跟他走,他已厭倦等待她回心轉意,他需要遠離她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起初可能不太容易,因為他們在一起也四年了,但他終究會習慣,就像當初習慣和柴雁同床異夢的生活一般。
柴庶寅夫婦非常高興看到陸雍泰,有片刻他根本開不了口。他們相當愛護女婿,他認為他們從不知道柴雁的放蕩,不過他相信柴家總有人知道,而那個人非柴桑莫屬。
柴桑一向安靜,和她姐姐有著天壤之別,第一次見到她,他看出她眼底濃厚的戒慎和排斥。本以為她無法接受外人,但後來他發現她的排斥是因為她以為他和柴雁物以類聚。如今柴桑已不排斥他,顯然看出他和柴雁的不同,雖然見面次數不多,但他們會像朋友互聊心事,而且有默契的避開關于柴雁的話題,他可以感覺出柴桑有多討厭柴雁。
若他說出離開的決定,他敢肯定柴桑會比柴雁難過上百倍。
柴雁終于進屋,臉上還掛著得意的微笑,陸雍泰知道她是因為多了個戰利品而高興。但柴庶寅夫婦卻認為她是因為丈夫難得拜訪她娘家而興奮。突然間,他期望和柴雁的鬧劇能趕快落幕,持續不斷的虛偽令他作嘔。
「阿泰,今晚留下來吃飯吧!」周希玲熱情地招呼道。柴庶寅夫婦跟著柴雁喊他阿泰,曾經令他感覺溫馨親切,但自從柴雁的背叛漸漸浮出台面後,這樣的稱呼顯得諷刺。
柴雁坐在他身邊,盡責的扮演小鳥依人的妻子。
「恐怕不行,明天恢復上課,我有很多工作要準備。」他婉拒,並深知柴雁不會覺得遺憾。「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們,我準備調到台北去教書。」
每個人都訝異極了,柴雁的表情更是灰??的。
「什麼時候?」柴庶寅首先恢復鎮定問道。
「二月中吧!」陸雍泰避開柴雁的視線,他不會將她臉上的神情想象成她深受打擊,他知道她是個多麼高明的演員。
「你為什麼沒有事先告訴我?」柴雁的語調頗有責備之意。
「我在找時機,我是一個人上台北,不會要求你一起去。」陸雍泰依然避不看她。
「阿泰,你怎麼這麼說?」柴庶寅驚訝地說。
「爸,這麼說也沒錯!我要是無法適應台北的生活怎麼辦?」柴雁似乎頓時心情開朗起來,撒嬌地問道。
「你曾單獨在桃園待了四年,適應台北的生活有什麼困難?更何況柴恩現在在台北念書,你們姐妹倆可有伴了!」柴庶寅理所當然的說。
「柴恩忙著讀書打工、交朋友,哪有空理我啊?」柴雁嘟起嘴嗔道,她才不想和柴恩那小丫頭作伴哩!
「你不上台北,我們怎麼指望抱外孫?」這才是柴庶寅真正擔心的事。他不忍看到夫妻分隔兩地,他們都結婚四年,柴雁的肚皮卻仍沒消沒息。
「爸,你這是在逼我生小孩嘛!」一提到小孩,柴雁臉色都變了。
「你已經三十歲,算高齡產婦了,再拖下去對你更不好啊!」周希玲勸道。
柴雁的表情變得叛逆。「我不打算生小孩。」
「你在胡說什麼?!」柴庶寅嚴厲地瞪著女兒。他是個舊式男人,認為再強悍的女人最終仍需走入家庭,不生小孩怎麼延續下一代?更何況柴雁是他最引為以傲的女兒,他最想要的莫過于抱抱像母親一樣漂亮的外孫兒女。
「爸,別那麼死腦筋好不好?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柴雁不以為然地嗤鼻道,接著她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你不留下來吃飯?」周希玲訝異地看著她。
「我總不能把阿泰丟下啊!」柴雁轉頭對陸雍泰笑。
他沒有回應她,他知道柴雁只不過是想逃開柴庶寅的說教。
也好,陸雍泰想道,較私人的事情他們可以單獨討論,而不必顧慮到柴家夫婦。于是他站起身,對岳父母有禮地道別後,跟著柴雁傲慢的步伐離去。
棒天下午,柳以樊接到柴雁的電話,她以嬌滴滴的嗓音和他約定見面地點,以樊不太訝異她大方的約在某家知名飯店的大廳。
她並沒有在電話里和他情話綿綿,僅是給他簡潔地答案後便掛斷電話,甚至不讓他復述一遍。倒不是失望她那麼快就切斷電話,而是她充滿誘惑的嗓音足以令男人興奮,他可以輕易想像他們共度的夜晚會有多美妙。他相信柴雁不會令他失望,由她這兩天的舉動看來,她已經厭倦等待了。
下班前,以樊吹著口哨、綻露笑顏,一掃數日來被曲織旋煩人的舉動困擾的陰霾。???
柴雁並非有意要延長柳以樊等待的時間,她自己已經不耐煩了。她之所以拖到快下班,完全是因為心情不佳,陸雍泰昨晚回家時竟提出離婚。
她並不為離婚感到難過或惋惜,昨天和以樊分開時她甚至樂于此道,但她沒想到他會率先提出。當她認為他是因為即將北上赴任而對遠距離感情沒信心時,她還假惺惺地撒嬌了一下,結果他竟說他完全知道她的事,想跟她離婚是因為不想再忍受她的放蕩。
柴雁氣極了,被他這樣死腦筋又呆頭的男人給甩了,可真破了她柴大美人的記錄。她總是在男女關系中佔上風,若她真的膩了提出分手,沒有男人不當下哀求她別走;她被纏到不耐時,就會說出她其實和很多男人上床,就連正和特定的某人交往時也從不停止玩弄其他男人,好使那些死纏爛打的男人放棄她,但大多數人還是會哭叫著他們不在乎,要她繼續留在身邊。
而陸雍泰執意要離,令好勝的柴雁惱怒不已。
他唐突地提議令她始料不及,有他在她不必擔心生活費,現在他要離開了,她該如何應付那些煩瑣的費用?她可從沒把男人奉獻出的錢花在生活費上,她總是拿去購物,或給表現良好的牛郎當小費。
突然,她想到一個可以省錢的方法——搬回柴家。
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她未來的情人將是柳以樊,搬回去也方便他們見面。但街頭巷尾會十分矚目這段戀情,伸長脖子等他們結婚,而她無意嫁給他。萬一離婚損害她在鄰居心中的形象,她可以假裝一切全因以樊讓她情不自禁……但他懷疑他會讓她得逞,從他和前未婚妻的情況看來,他不是會輕易妥協的男人,況且她騙他陸雍泰對她不好。
她仍決定搬回柴家,等她找到新的包養人,她可以假裝和以樊的感情破裂再度搬出去;但他沒發現她另有男人供養,她甚至可以和他們同時來往。
打定主意,她不再介意陸雍泰要求離婚的事,反正他就要上台北了,以後他們將分道揚鑣,她可以恢復完全自由、開放的生活,何樂而不為呢????
柴桑從出版社回來的路上,轉進一家大書局,準備收集男性雜志。她看一下時間,下午四點半,她出門前已告訴周希玲不回去吃晚飯,所以有充裕的時間在書局尋覓。
她看到一本以男模特兒為封面的同性戀雜志,不假思索地拿起來翻閱,雖大部分是果照,但不乏她需要的男性面孔,因此這是她第一本決定買下的雜志,另外還找到幾本男星寫真集。
她在書局一待三個小時,除了在雜志區搜尋,她還晃到其書區去涉獵,小說區有許多年輕女孩流連,有人甚至直接坐在地上看書。突然,她發現柳之凡的新書也在書架上,她沒有拿出來翻看,因為家里有一本,那封面是她畫的,依照出版社的契約,新書出版時也會給畫其封面的畫家一本,她對看小說向來沒興趣,不過既然是柳之凡寫的書,她當然會產生了一股特定的好奇。
今天下午她才知道柳之凡的筆名叫楠笙,因為主編田菁翎問她和楠笙是否認識。一開始柴雁覺得莫明其妙,直到田菁翎指明楠笙就是柳之凡。
田菁翎會知道她們彼此認識令柴桑有些懷疑,不過這件事應該是柳之凡先提起的,柴桑並沒有取筆名,之凡看到她的名字,再向柳家詢問就知道了,況且她作畫出名的消息鄰居們都知道,她只是訝異之凡竟會記住了一個不起眼女孩的名字如此之久,又或者那是柳媽媽先提及的?
在書局晃過一大圈後,柴桑的肚子開始咕嚕叫了,她抱著一堆雜志和幾本書到櫃台結帳後步出書局,把東西全放進機車的置物箱。她思索著要去哪里吃晚餐,第一個想到的是麥當勞,因為方便,也省得為長串的點菜傷腦筋,還可以悠閑的翻閱雜志,因此她不做他想,騎著機車直奔表當勞。
她在晚上九點左右到家,柴雁的車子沒有停在家門口令她松了一口氣。剛停好車,柴斌蒼白著臉在她身後踏進家門,他看到柴桑時愣住了,而她捕捉到他眼里燃燒著的慌張,納悶他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她問道。
柴斌幾乎是立刻搖頭否認有事發生,但他躊躇了一下,顯然正在考慮要不要說出來。
「柴斌,發生了什麼事?」柴桑語氣認真地又問。她突然擔心柴斌是不是被人威脅或恐嚇,他向來膽大,很少有什麼事可以嚇得到他。
「沒事。」他一邊搖頭一邊說道,隨後越過她進屋去。柴桑沒有攔阻他,也不為他的守口如瓶而沮喪,他若不想說,誰也勸不了他,不過看來她得好好注意他近來的言行舉止,他的異樣過于明顯。
「柴桑嗎?」身後有個女人問道。
柴桑回過頭,發現柳之凡站在她家門口時驚訝了一會兒。
「好久不見,我是柳之凡。」她臉上堆滿微笑。
柴桑定在原處,細細端詳她的五官,多年不見,她雖已不像兒時和柳以樊酷似得驚人,但還是令人感覺她像是柳以樊的女性翻版。
「你找我家的人嗎?」過了好一會兒,柴桑才唐突地問。
「我剛好看到你回來,想來拜訪一下,打擾你了嗎?」柳之凡依舊和善有禮。小時候她不在排斥柴桑的名單之列,甚至偶爾會偷偷塞些糖果給柴桑,柴桑懷著感激和期待的心情等著她把自己帶進玩樂的圈子中,但之凡似乎除了因同情而給她一點好處外,沒有要她融入團體的意思。
「沒有。」柴桑走向門面對她,笨拙地問道︰「要進來嗎?」
「不用了,我等會兒就要回家,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你把我那本書的封面畫得很美,真謝謝你了。」
並不習慣被贊美的柴桑馬上紅了雙頰,她略微低下頭,不知如何回應。
「不……不客氣。」她有些結巴。
「明天有沒有空?到我店里來,我請你吃飯。」之凡說著雙手模索口袋。
「不用了,那是我的工作,你不必因為這樣就請我吃飯。」柴桑急忙推辭,但之凡已找到她要的東西,她將一張名片塞進柴桑手中。
「沒關系啦!就讓我請一次嘛!而且我們那麼久沒見了,你可以跟我聊聊這幾年這里發生過的八卦啊!」之凡活潑地說道。
「我——」柴桑想說她深居簡出,根本不清楚這附近究竟發生過哪些事,就算有也早被時間磨鈍了記憶,但之凡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好啦!明天我等你來喔!」之凡說完便奔回柳家。
柴桑拿著她給的名片愣在原地好一陣子,之後才認命地拿起那堆書進屋。這時她的腦袋一半被靈感所佔據,在麥當勞的那段時間里,她思索了幾個圖像,就等回家付諸實行。另一半則被柴斌不安的臉孔所取代,不過她知道自己得有耐性,真相遲早會被揭露,她希望柴斌不會拖到不可收拾時才公開。
柴斌沒有讓柴桑接受耐心限度的考驗,柴桑洗過澡,端著一杯咖啡回房不到五分鐘,柴斌便來敲門了。
他一進門便立刻關上門,以比在樓下更不安的神情面對她。柴桑招呼他坐下,看他那對欲哭無淚的雙眸,她微微感到事情不妙,既然柴斌會來找她,當然是因為求助無門才需要她的幫助,總不會想和她談心吧?
于是她開門見山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柴斌坐立不安,臉上冷汗直冒,望著向來最沉靜的二姐,不知該如何開口。
大姐前陣子說二姐有自閉癥,但他不相信,他看過二姐和高中及大學同學們聚在一起討論功課和學校事務。二姐很聰明,總是靜靜觀察、思索再提出意見,她不像大姐那樣喜歡浮夸自己的優點。
大姐老不在家,對二姐根本一無所知,全家人都知道二姐只是內向,那晚才沒有人附議大姐的說法,而他們沒為二姐辯護是因為她置之不理,沒有人想表明替哪一方站台,以免大姐又說些更尖酸刻薄的話破壞氣氛。
家人里他最喜歡三姐柴恩,因為他們年齡相近,從小就是好玩伴,不過她有些勢利,滿會斤斤計較。比起柴斌這十八歲的毛頭小子,柴恩也不過是年長他兩歲的大女孩,他們的玩心相當,因此每當有困難,柴斌絕不會和她商量。他或許會告訴柴恩他有麻煩,但他總找二姐幫忙解決。
二姐在他喜歡的家人中排名第二,她不?唆、不計較,比起喜歡小題大作的父母和見死不救的大姐,二姐簡直像救世主。從小到大他惹的麻煩不計其數,但很少大到需要父母出面才能解決,總是二姐替他收尾。她像個保姆般照顧他和柴恩,因此她的存在絕對有其必要,他也絕對相信她沒有自閉癥。
若二姐真是自閉癥患者,大姐一定是過動兒。柴斌諷刺地想道,柴雁根本是個停不下來的陀螺,她以自己為中心不斷旋轉,總把身邊的人撞得東倒西歪、傷痕累累。
「我……懷孕……」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個字就又閉上嘴巴。以現在的科技而已,男人當然還不會懷孕,就算有機會嘗試,柴斌也不會想去做。
柴桑沒有露出任何驚訝或好笑的表情,耐心地等待他說下去。
「我的女朋友……懷孕了。」他戰戰兢兢地說完,「兩個月。」預料到一般人接下來一定會問的問題,他又補充一句。
「你想娶她嗎?」柴桑平靜地問。
柴斌像受驚似地激烈搖頭,並惶恐地看著她。
「我……我才十八歲,還要考大學。」
「結了婚不表示不能考大學。」她強烈地感覺到將考大學絕不是柴斌不願娶那女孩子的原因,如果只因他太年輕不想被婚姻束縛還有點可信度,但她認為原因不只這一項。
「可是……爸爸他……」柴斌不用說完整句話,柴桑就已了解他的意思。
柴庶寅絕不允許這類事情發生,他的觀念根深蒂固,不管他多疼愛那個孩子,不管當時孩子是否已成年、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就是不能接受違背傳統的事情發生。
像柴雁和陸雍泰結婚前便同居了,不過是在他們同居一年多後才爆發出來。柴桑還記得有多生氣,只是柴雁太懂得掌握父親溺愛她的心理,對陸雍泰也無從挑剔,更何況他們最後結了婚。
但柴斌不同,他只有十八歲,他的好玩、深夜不歸已是柴庶寅能忍受他叛逆的最大限度,若是他今年沒考上大學,又未婚生子或奉子成婚,絕對超出柴庶寅的容忍範圍。柴庶寅或許不會對獨子太殘忍,但那風暴也不是柴斌這種有心無膽的人願意承受的。
這時候,柴庶寅應該很慶幸自己有個完全不怕惹上麻煩的女兒柴桑。
「也許爸爸會很高興要抱孫子了。」柴桑意圖安慰道。這也有可能是實話,柴庶寅催柴雁生孩子很久了,他和柴庶寅一心想抱孫子,只是他們不能確定柴庶寅夫妻對于抱自己十八歲兒子的兒女有什麼樣的感受?
「二姐,拜托你不要告訴爸爸!」柴斌驚怕地要求道。
「那女孩子怎麼說?」柴桑不對他的要求做承諾,她向來不輕易答應任何她不確定能否做到的事。
「她只說絕對不能讓她父母知道,他們會打死她的。」「她沒有哥哥或姐姐嗎?」
「她是老大,只有一個弟弟。」
柴桑無聲地嘆口氣,「那你們是想要墮胎??」
「只能這樣了,我們不可能結婚。」柴斌相當篤定地說。
柴桑內心暗暗掙扎是否該斥責柴斌的不負責任,他的說法好象他們只是純粹玩玩。
「你們在做那件事之前怎麼不想清楚?」她無奈地問。雖然她不像父親那般守舊,但也不能認同在毫無防備措施下享樂,更何況是一對前途尚稱無量的學生情侶。
「我們都是第一次嘛!」柴斌紅了臉。「哪知道一次就中獎了?後來我們每次都有準備,可是種子已經種下了啊!」他的說辭讓柴桑既苦澀又好笑地揚揚嘴角。
「二姐,你會幫我吧?」柴斌搖她的膝蓋撒嬌道。
「你要我幫什麼?」
「墮胎要一筆錢。」他不好意思直接說他們需要錢,但柴桑突然想到他會不會是借機拐錢?不過回想起他剛進家門時的蒼白臉色,一切又不像做假。
也有可能是遭人威脅才編出這個故事向她要錢。他以前偷過她的錢,在他國中二年級第一次犯時她就注意到了,但她沒有馬上揭發他,只是安慰自己柴斌是一時急需才下手,偷她錢事小,萬一偷的是外人的錢才糟。後來他益發膽大、愈拿愈多,她不再縱容,挑一個父母不在家的時機表明她的想法,她沒有威嚇他要告訴父母,不過他顯然認為她會這麼做,因為後來就不再犯了。
「多少?」柴桑不帶情緒地問道。
「一萬吧!」柴桑沉默了一會兒,柴斌則期待地望著她。
這件事不解決不行,但她不能在沒有證據之下拿出這筆錢,萬一以後又有什麼更嚴重的狀況發生,她不認為自己受得了良心的譴責。
「讓我見見她。我可以陪她去做檢查,也可以陪她去墮胎,如果你們隨便找家醫院動手術,很可能會連她都害死。既然不想讓大家知道,就絕對不能冒險。」柴桑說服道,口氣中帶著少有的堅決,「但我一定要先和她談過。」
柴斌低頭思索了一下,最後他點頭答應,接著在得到柴桑保證「暫時」不向父母提及此事的承諾後,他輕松愉快地離開房間。而柴桑盯著桌上的畫紙和雜志,今晚作畫的心情沒了。她拿著咖啡到陽台上枯坐,腦中組織著該如何有效率的解決柴斌的難題。
她在凌晨兩點多進房里,直到四點她將入睡而拉上窗簾時,以樊的車始終沒有駛進巷子、停靠在他家門前。???
柳以樊身軀疲憊、但精神煥發的踏入四季集團總裁辦公室。秘書和內線通知他的到來,因此他連門都沒敲就開門進去,筆直地走到巨大的辦公桌前坐下。這時辦公桌後的男人才從桌上的文件抬起視線,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來喝下午茶嗎?」蘇劭深以毫無起伏地音調問道。
「中午喝什麼下午茶?」柳以樊神情愉快地反問。
他已習于劭深的諷刺,近來他成為四季集團辦公大樓的常客,但並不總能如願見到正副總裁,他可以把工作留給工作室里的杰出員工,但劭深管理的是家比以樊的工作室還要龐大數倍的企業,雖有表哥袁隼棠的協助,他們仍忙得不可開交。
「昨晚你沒回家。」劭深的視線落回文件上,平靜地陳述著這個與父母同住、單身的成年男子偶爾為之的舉動。
「我有約會。」事實上,他過了個相當火辣、刺激的夜晚。劭深會知道他在外面過夜,一定是因為他和之凡昨晚回家過。
「甩掉曲小姐了?」劭深沒有看他,繼續問道。
「多虧柴雁的幫忙。」以樊愉悅地說。
「所以和柴小姐約會以示感激?」劭深嘲諷地輕笑一聲。他沒見過柴雁,但最近以樊老是提到她,不停地描述那位風姿綽約的鄰居。
「可以這麼說。」
「你換女友的速度也不慢嘛!」劭深終于丟開文件夾,語氣雖揶揄,神情卻嚴肅。
「怎麼了?」以樊質疑地揚起一道眉毛。
劭深不語,多管閑事不是他的個性,但之凡很擔心她哥哥的新戀情。她對柴雁那女人沒好感,那厭惡自兒時起便積存在心,沒有相處的九年間並未使這份厭惡逐漸褪色,之凡每次從客廳里看到以樊和柴雁在門口閑聊時都會皺眉。劭深沒心情多看別的女人,他專注于之凡的表情,而之凡說她並沒有改變多少,即使那麼久不見,她依然可以輕易的看出來柴雁的個性,偏偏以樊似乎沒那天分,他被柴雁得神魂顛倒。
「沒什麼,」劭深終于擠出一句話。「之凡約那位柴大美人的妹妹到店里做客,待會兒我和隼棠要回店里吃飯,你去不去?」
「柴桑?」以樊雖早知道之凡有意親近柴桑,倒也沒想到她那麼快就逮到機會。
不過他的心思很快又轉到另一處,昨天傍晚他為了買文具而在書局里停留,付完帳後他看到柴桑在專注挑選雜志。他當時還想柴桑畢竟是個普通女人,應該對流行文化有相當程度的興趣。他正想上前去拍她肩膀打招呼時,因看清她挑了哪些雜志而愣住。
同性戀雜志!
以樊不知道「驚嚇」一詞是否符合他當時的心境,但他的確驚愕得目瞪口呆。後來他發現她僅挑了一本同性戀雜志,其作全是男性雜志,她還翻過幾本女性雜志,每翻到一本男模特兒照片稍多的雜志,她便毫不猶豫地抱在懷里,他的懷疑立刻轉向另一方面。
他小心地走出書局而不被她發現,坐進車里時還遙遙觀望了櫥窗里的她好一會兒,腦中開始有組織的思考柴桑的舉動。她不是同性戀,只是渴望有男人愛。
仔細打量柴桑的裝扮,她的外表絕對比不上柴雁亮麗,加上她的沉默寡言,若站在柴雁身邊,柴桑只有「陰沉」一詞能夠形容。她有點壯,個子挺高,穿著厚重冬裝令他感覺起來圓滾滾的,這個距離不足以令他看清她的五官,但可以肯定的是完全不如柴雁或柴恩那般,美得令人印象深刻。
她一直留在高雄求學、工作,從未听說她有什麼羅曼史,在她的名聲開始響叮?之際,周希玲曾告訴好奇的鄰居們柴桑沒談過戀愛,也很少帶朋友回來,雖在夜晚活動,但除了上超商買東西,她從不去些復雜的場合通宵達旦享樂。她安靜得像尊雕像,沒有特殊的休閑活動,在枯燥的日子里自得其樂。
以樊懷疑她為什麼能如此樂在其中,他不止一次的認為她不懂得享受生命,除了工作、家人,她表現得像不再需要其他事物。她自命當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嗎?他難怪柴雁認為柴桑患有自閉癥。
現在他可抓到她仍存有凡心的證據了!當晚他把這件事告訴柴雁,依她的工作交際手腕,他相信她可以介紹幾個男人給柴桑,滋潤一下柴桑心中那片干涸的愛情土壤。
柴雁也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但她說柴桑很挑剔,得多費些心思。而後她的手開始在他身上挪移,她是個天生的誘惑者,多日來為她屯積的渴欲在他們共處的一夜中獲得釋放。她是個稱職的情人,每一寸肌膚正如他所想象的白皙柔女敕,當她在他身下奮力扭動、呼喊時,令他的興奮沖上頂點。他甚至可以不必使用,因為柴雁說她有服用避孕藥的習慣,然而為了保險起見,他還是用了,更何況還有防範疾病的考量。不是說他不信任柴雁的潔身自愛,而是本能令他信任小心行事所帶來的保障。
他有些驚訝她的胃口如此之大,她幾乎把他榨干,但他認為她值得自己如此賣力滿足她,畢竟他也從滿足她的過程中滿足了自己。他們直到清晨五點才離開飯店,柴雁自己開車回家,他則回家睡了兩個多小時就出門工作了。今天並沒有特別急于完成或需要他親自監督的工作,因此他放心的交給員工們去做。
他來到四季大樓的一路上都在盤算著和柴雁的下一次約會,他曾短暫質疑過他們是否進展得太快?但想到早已穿梭在兩人之間的急切渴望,他反倒認為他們還算慢的了。
柴雁說她老公要北上工作,他們終于離婚的消息令他振奮,這表示他和柴雁將會有一段美妙的關系。她打算搬回柴家,這更令他愉快,想到可以就近擁有她就令他對未來充滿希望。或許他們的關系可以長期進展,看來長時間的交往並沒有他之前領略到的可怕嘛!
「想到柴桑會讓你那麼出神嗎?」劭深微偏著頭問道,不以為然地神情說明了他認為以樊的心不在焉另有原因。
「我昨天跟柴雁提議替柴桑介紹男朋友。」
「你開始以她‘姐夫’的身份關心起她的幸福了?」劭深雙臂環胸,嘲弄道。
「有何不可?我們還是鄰居,多關心她一點又不會少塊肉。」以樊聳聳肩。
此時敲門聲響起,隨後袁隼棠走進辦公室。
「你看起來像一夜沒睡。」隼棠辦公桌前,放了一小疊文件在桌上,接著對以樊說道,一點也不訝異他出現在四季大樓內。
「我的確一夜沒睡。」以樊笑著承認。
「不過精神倒好得很,」隼棠微皺著眉打量他。「一臉滿足的樣子。」
「當然啦!昨晚在新女友懷中被喂得飽飽地,肚子都快凸出來了。」劭深吐口氣站起身,抓起衣架上的西裝套上。「相反的,我的小骯在一夜之間縮水,充足運動對身材的確有好處。」以樊呵呵笑道,一邊起身以手輕拍肚皮。
三個人邊談笑邊走向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