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的辦公室里,靜默無聲。
辦公椅以及沙發上,兩個男人各據一方,迎視對方的眼眸都是深邃,他們靜靜對望著,彷佛想藉此評估對方的虛實。
他們,一個是翔鷹集團被許多元老批評過於斯文溫和的新任總裁,另一個是來自紐約的並購玩家,同樣年輕,氣勢卻霸道冷冽。
紀禮哲與譚昱,兩人之前曾在美國有過一次會晤,而這一回,才是真正交鋒。
這次,才是玩真格的了……
紀禮哲想,緩緩擱落一疊譚昱一來便讓秘書交給他的文件。
文件內容他已經瀏覽過了,那是一份有關收購翔鷹集團的評估報告書,雖然不曾細看,他也明白文件里的假設與數據都是經過嚴格縝密的分析,可靠程度不低。
而且他懷疑,那些數據也許不完全是假設,大部分可能都來自翔鷹內部的真實資料,否則這份評估報告不可能如此鉅細靡遺。
「你花了多少錢買翔鷹的數字?」一開口便直指箭靶紅心。
譚昱挑眉,聰明如他自然听得懂紀禮哲話中含意,也明白今日的對手不算太笨。
「不多。換來這麼豐富的評估報告,我付出的代價不算太高。」
「物超所值,我應該恭喜你。」紀禮哲面無表情,站起身,將文件遞向譚昱,「謝謝你讓我看了這麼一份精采的報告。」
譚昱不接,「送給你。」
「為什麼?」
「你可以假設報告測算出的價值就是譚氏談判的底線。」
「一般人會在談判前告訴對手自己談判的底線嗎?」紀禮哲淡淡譏刺。
「我會。」譚昱嗓音冰冷,「只要我認為他是個對手的話。」
他是個自信的男人,完全的、十足的自信——看來他不相信此次購並談判有任何失敗的可能性。
或者,他根本不允許。
一念及此,紀禮哲不禁悄然苦笑。也許,他該以起碼這樣自負的男人還認為他是個對手來安慰自己。
「我不明白,如果你一直有‘內線’來源的話,為什麼還要攤開牌面與我談判?」
如果翔鷹真的有人提供資料給譚昱,而且就是他想像的那個人的話,那譚昱根本不必與他正面交鋒,在暗盤下便能完成大部分交易。
為什麼上回他去美國拜訪他時,他會那麼乾脆痛快地承認自己購並翔鷹的企圖,還答應親自飛來台北與他詳談?
「……我會來這里完全是因為你的秘書。」仿佛看出他的疑問,譚昱主動開口道。
「曉晨?」紀禮哲微微愕然,怎麼也想不到她會是關鍵人物——雖然的確是她從錢家聲口中套得譚氏意欲收購翔鷹的消息。「為什麼?」
「你不必管。」譚昱冷冷應道,接著站起身,「我並不打算在台灣停留太久,如果你決定開始談判請盡快打電話給我,我會從美國調一支談判小組過來。」語畢,他立即轉身離去,一秒也不多留。
紀禮哲怔怔望著他的背影,好半晌,才察覺身旁另一雙妙目一直凝睞著出自己。他禮貌地微笑,「程小姐,你老板還交代你給我什麼東西嗎?」
「啊,不。」程馨搖頭,「他沒有……」
「有什麼事嗎?」
「不,沒有。」仿佛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的臉頰倏地紅得像隻果,「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他溫和地問。
她凝望他,眼神由蒙朧轉哀傷,「學長,難道你……一點也不記得我了嗎?」
「譚昱已經來了嗎?」柴玉明問著心月復屬下,神態掩不住焦急。
「嗯,現在正在紀總裁辦公室。」
「該死!」他不禁詛咒,「那家伙真的打算跟紀禮哲直接談了,可惡,居然真把我當跳板!」
「柴老,別急,我已經幫你查到他在台灣落腳的地方。」
「是嗎?小錢,真是太好了。他住哪間飯店?」
「不是飯店。」錢家聲解釋,「他在陽明山有一座別墅。」
「哼,譚家果然有錢!把地址給我。」
「是。」錢家聲領命,剛剛遞出一張便條紙時,便听見有人敲門。
「進來!」柴玉明喊,略帶不耐。
推門進來的是部門一名女秘書,她抱歉地對副總裁點了點頭後,一對寫滿迷惑的瞳眸轉向錢家聲。
「錢特助,外頭有個小孩找你。」
「小孩?」
「嗯,他說是你的兒子。」
「什麼?你有兒子?」喊出聲來的是柴玉明,他瞪著一向最得力的屬下,不敢置信,「你不是沒結婚嗎?」
對老板的質問錢家聲並沒回答,他顧不得了,一心一意追問女秘書,「他在哪里?」
「就在外頭……」她話語未落,一個嬌嬌軟軟的童音便驀地揚起。
「爹地,爹地!」跟著,一個身材瘦小、五官清秀的男孩興奮地跑進來。
錢家聲連忙蹲子將他抱入懷里,「小哲,爹地不是告訴過你嗎?好好走路,別亂跑,萬一跌倒了怎麼辦?」
「對不起,人家也是因為太想你了嘛。」小哲嘻嘻地笑,一面將小臉緊緊貼住案親溫暖的胸膛。
「真拿你沒辦法。」錢家聲只能搖頭,伸手揉了揉兒子的頭,表情淡淡寵溺。
見到這一幕,辦公室內的其他兩人都呆了,門外,無數探頭探腦的員工同樣怔愣原地。
這家伙真是那個平素自命風流的錢家聲嗎?這個放浪瀟灑、玩世不恭的「單身貴族」原來有個兒子?
「你外頭有了私生子還敢追我女兒?」首先回過神來的是柴玉明,他哇哇怒罵,「小子!你找死啊?」
他啥時想追求柴晶晶了?根本是綁鴨子上架嘛。
錢家聲在心中大呼冤枉,可嘴角卻只能微微歪斜,尷尬地笑。
***
他們玩得好開心。
在大樓屋頂,一個將孩子頂在肩上,一個將父親當成坐騎,迎風前進,玩得不亦樂乎。
他笑得可比昨天托著凱凱玩時開心多了,燦爛不知幾倍,燦爛到她在遠處望著,都不禁心旌動搖。
「……沒想到家聲已經有小孩了。」柔柔的嗓音拂過柴晶晶耳畔。
她轉頭,明瞳映入翔鷹總裁秘書荊曉晨美麗優雅的倩影。
她真的很漂亮,柴晶晶在心底贊嘆著,不愧是翔鷹第一美人,她剛進公司便听聞她的芳名了,雖然離過婚,卻是翔鷹眾男性員工一致票選的夢中情人。
「荊秘書。」
荊曉晨淺淺微笑,瑩瑩眼波打量她,「你就是柴副總的千金?」
聞言,柴晶晶容色微微」變。說實在,她到現在還不大願意承認自己與柴玉明的關系。她默默點了點頭。
「听說家聲現在正跟你交往?」
「呃,算是吧。」
「他是個不錯的男人。」荊曉晨笑望著她,眼神若有深意。
柴晶晶眉頭一緊,不知怎地,听到這樣的美人稱贊錢家聲她的心髒彷佛有根針在刺。「你不知道那天在飯店他還背著你跟另一個女人約會吧?荊秘書。」
「是嗎?」荊曉晨有些意外,「這我倒真是不知道。」
「所以啦,千萬別看上這種人,他不適合你。」她急切地說。
荊曉晨望著她,眨了眨眼,忽地輕輕一笑,「看來你真的很在意他,柴小姐。」
「我……哪有?」柴晶晶臉頰發燙,「你誤會了,不是那樣」她訥訥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輕輕咬著下唇。
荊曉晨唇畔微笑更深了,「家聲人其實不錯的,他表面上看來好像挺花的,不過——」她頓了頓,「有許多地方倒令人挺意外的。」
〔你好像……很了解他?」
「不,不了解。」淡淡吃味的問話惹來荊曉晨更多輕笑,她拍拍柴晶晶的肩,「我跟他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熟,我只是很感激他故意告訴我一件我很想知道的事而已。」
「什麼事?」柴晶晶愣愣地問。
「啊,沒什麼。」彷佛警覺自己說太多了,荊曉晨連忙住口,她搖搖頭,唇角再度揚起柔柔淺笑,「我該下樓了,我是溜上來透口氣的,不能待太久。」
語畢,荊曉晨轉過窈窕的身子,翩然離去。而柴晶晶也邁開步履,加入那對父子倆。
「晶晶阿姨!」小哲一看到她,立刻飛撲上來。
她連忙擁住他,「好久不見,小哲,阿姨很想你呢。」一面說,紅唇一面在女敕女敕的臉頰上啄吻。
小哲嘻嘻地笑,毫不客氣地回吻,而且還正對著柴晶晶紅艷的唇。
錢家聲倒抽一口氣,射向兒子的目光不覺凌厲。這小表,仗著他是個七歲孩子就如此調戲女性,嘖。
記得之前有一次,他轉身時不小心擦過柴晶晶的唇就挨了一個耳刮子,可他小子光明正大地捧著她的臉親她,她反倒笑得溫柔又愉悅。
這世界,公平嗎?
正哀怨想著,小哲清亮的嗓音忽地天真揚起。
「爹地,你干嘛瞪我?」
「我哪有瞪你?」伴隨這句話的是另一記狠狠瞪視,接著,他調轉視線望向柴晶晶,「原來你們早就認識。」
「你早猜到了吧?」她笑,眨了眨眼。
「怪不得你老針對我。哼。」
「我可不會道歉。」她酷酷地強調。
「沒人期待你道歉。」他瞪著她,「算我倒楣。」
清柔的笑聲再度灑落。
「爹地,阿姨,你們認識啊?」小哲好奇地開口。
「不僅認識,爹地還被這個可惡的阿姨給整慘了呢。」錢家聲對兒子抱怨。
「是嗎?」小哲呵呵地笑,「為什麼?因為你喜歡晶晶阿姨嗎?」
什麼?
「小表,你胡說八道什麼?」
「爹地不是說過嗎?只有你喜歡的人,你才會拿他沒辦法,就像我一樣啊。」
奧?
兩個大人聞言,同時一愣,四束眸光在空中交會時,臉頰同時漫開淡淡紅潮。?**
「要喝可樂嗎?」
「嗯,我要。」小哲甜甜地笑,一面伸出手從柴晶晶手中取走一罐。
「我也要。」彷佛不甘示弱,錢家聲也立即伸手從她手中取走另一罐。
小哲拉開拉環,仰頭灌了一大口,錢家聲有樣學樣,也跟著兒子灌了一大口,接著假裝嗆到喉嚨而咳嗽。
小哲被逗樂了,一面拿小手拍著父親的背,一面笑道︰「爹地活該,誰教你學我。
「什麼我活該?你這小子太沒良心!看我怎麼對付你。」說著,他放下可樂,雙手互搓,準備呵兒子癢。
小哲當然看出來了,連忙站起來躲。
案子倆一跑一追,再加上寶寶在一旁汪汪助興,整間客廳熱鬧得緊。
柴晶晶看了不覺好笑,她婷婷走向坐在餐桌旁也正笑望著這一幕的程馨,在她對面落坐,「沒想到他們父子的關系好像挺好的。」
「當然好啦。」彷佛覺得她這句評論來得奇怪,程馨微微挑了挑眉,「家聲一直非常疼小哲,寵他寵得不像話,簡直拿他當瓷女圭女圭似地捧在手心里,連我這個做媽的都經常看不過去。」
「是……這樣嗎?」柴晶晶震驚,這跟她原先設想的實在相差得太遠,「我一直以為……以為——」
「以為家聲不喜歡小哲嗎?」
「……我錯了嗎?」她訥訥地說,臉頰腓紅。
「大錯特錯。」程馨斬釘截鐵,「相反的,他是我見過最疼小孩的男人。」
「可是……」那那通電話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明顯地不願與兒子多聊?為什麼小哲請求他去美國,他卻能冷淡拒絕?「我不懂——」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學妹,可是做為一個父親,家聲無可挑剔。」
「是嗎?」柴晶晶沉吟,她舉起桌上的茶壺,為程馨與自己各斟了一杯玫瑰花茶,然後,她捧起細致的骨瓷茶杯,怔怔望著杯里淡紅色的液體,好一會兒,終於揚眸,「學姊,你究竟為什麼跟他離婚?是因為他雖然是個好父親,卻不是個好丈夫嗎?」
直率的問題令程馨容色一白,她垂落眼瞼,睫毛微顫。
「學姊,我知道我不該問太多,你以前一直不肯告訴我,可是……可我——」柴晶晶掙扎著,最後還是開口,「我真的很想知道。」
「……因為你現在正跟家聲交往嗎?」
「不。」柴晶晶迅速否認,臉頰發燒,「其實也不算是——」
「是小哲告訴我的。」听出學妹口氣的尷尬,程馨抬起頭來,溫柔地微笑,「其實你不必介意,我無所謂。」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其實我們——」柴晶晶舌頭打結,不知該如何解釋她跟錢家聲復雜的關系。
程馨沒等她解釋,忽地伸手覆住她的手,「晶晶,相信我,家聲是一個很好的丈夫,真的。」
清澈真誠的眸光令柴晶晶有些透不過氣,「可如果他很好,你們又為什麼要離婚呢?」
「……是我的錯。」
「學姊的錯?」
「嗯。」程馨點頭,神色黯然。
「我不相信,學姊,你那麼好。」柴晶晶搖頭,要她相信在學校同鄉會里人緣最好的學姊、待人最和善溫柔的學姊會是婚姻里犯錯的一方?
不,她真的無法想像。
可學姊的神情如此蒼白,嗓音如此低啞,她彷佛真的很自責!
「為什麼?」
「別問我。」程馨咬著下唇,「求你。」
「學姊——」柴晶晶喃喃地喚,胸膛驀地抽疼。這心痛,是為她一向最喜歡的學姊,更為客廳里遭她誤會與欺負了這些日子的男人。
她對他總是有偏見,她以為他是個花心放蕩的丈夫,以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她以為……他就和她父親一樣——她錯了嗎?
「……我一直沒告訴你,小哲得了血癌。」沉啞的嗓音忽地拂過柴晶晶耳畔。
她一震,收束迷惘的心神,望向神色黯淡的程馨,「血癌?」
「嗯。我們一直到他四歲那年才發現,那一次,小哲因為意外受傷,大量出血,送到醫院急救——」程馨幽幽地說,迷蒙的眼眸像正凝定傷感的過往,她默然許久,才再度開口,「雖然我們離婚了,家聲還是很照顧我們,每個月都匯一大筆錢過來,他堅持讓小哲在最好的醫院里接受定期診療。!」
「那是應該的,不是嗎?小哲是他的兒子。」
程馨聞言,彷佛顫了一下,「……是啊,是應該的。」她喃喃,眼神淡淡憂傷,好一會兒,才深吸口氣振作精神,「總之我想告訴你,晶晶,也許家聲這個人外表看起來有點油腔滑調、散漫不羈,可做為丈夫、做為父親,他並沒有對不起我們,從來沒有。你懂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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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床畔,靜靜望著兒子入睡的臉龐。
他望得那麼專心,看得那麼仔細,厚實的大手輕輕撫過兒子臉龐的每一處——前額、眉毛、鼻尖、臉頰、嘴唇——他溫柔地撫著,一寸一寸描繪著,彷佛意欲藉此喚起自己對兒子五官容顏的記憶,又像要把此刻的記憶牢牢鐫刻在心版。
他是……太久沒見到他了,以後,也許又要好久好久一段時間才能再見到他,所以他望得那麼專心,看得那麼仔細,痴痴坐在床畔,寸步不離。
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愛小哲,真的真的很愛。
柴晶晶撫住喉頭,無法克制一股突如其來涌上的酸楚,她眨眨眼,銻著昏黃色的燈光下神情溫柔的男人,感覺無法呼吸。
「……家聲?」她低低地喚。
「他真的很可愛。」他啞聲說。
「嗯。」
「我好久沒見他了,他長高不少。」
「嗯。」
「只可惜,還是那麼瘦。」他心疼地模模兒子縴細的臂膀,「臉色也蒼白。」
「學姊說……他的病已經控制住了,最近已經可以不必那麼常上醫院。」
「嗯,我知道,程馨有告訴我。」
「這兩年你們一直保持聯絡,對吧?」
「嗯。」他淡淡微笑,「程馨會定期寫email給我,告訴我有關小哲的一切,他上幼稚園了,上小學了,賴床不肯上學,在學校里調皮搗蛋……」他頓了頓,模模兒子的頭發,「這小表,淘氣得很。」
她眼眸發酸,「家聲,對不起。」
他愕然,抬頭望著她,「怎麼啦?」
「對不起,我……」她有些哽咽,「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一直誤會你。」
「所以你才故意代替小哲來教訓我嗎?」
「我……」她咬住下唇,明眸瑩瑩,「對不起。」
「干嘛?哭啦?」他嘲弄她。
「我才……沒有!」她連忙否認,明眸一眨,一顆淚珠卻不爭氣地滑落。
他嘆氣,「真拿你沒辦法。有什麼好哭的?」
「我才沒哭。」她嘟嘴,為了掩飾自己,她故意輕快問道︰「要不要喝點什麼?!我剛煮了熱可可。」
「好啊。」
「我回去拿。」語畢—她連忙轉身,穿過他家客廳回到自己屋里,來到廚房。
她關上電磁爐,將盛著熱可可的茶壺擱上流理台,然後舉高手臂打開櫥櫃,尋找著適合用來盛熱飲的杯子,忽地,模索的手一停。
好一會兒,她終於下定決心,取下一只躲在櫥櫃最深處,從不曾用過的馬克杯。
亮藍色的馬克杯,繪著米羅可愛童趣的抽象畫。她舉高它,就著柔和的燈光細細欣賞,唇畔悄悄蕩開朦朧淺笑。
Q@@
「喝吧。」
亮藍色的米羅馬克杯映入錢家聲眼瞳時,他掩不住驚訝。「這是——」
「我幾個月前買的,還沒用過。」柴晶晶微笑清甜。
「原來你也買了一對?」他怔怔地接過馬克杯。
一只桃紅色,一只亮藍色,和他當初的選擇一模一樣。
「你送了我一個,這個算是我回送你的吧。」
「不用了,我自己也有……」
「可你不是說那個要收起來不用了嗎?」
「是這樣沒錯……」
「所以這個送你。」她偏低頭,俏皮地眨眼,「算我恩準你跟我用同樣的馬克杯羅。」
恩準?
他嗆了嗆,沒好氣地瞥視她一眼,「喂喂,大小姐……」
「別叫我大小姐。」
他一愣。
「從現在開始,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晶晶。」她說,星眸燦亮,「我恩準你。」
又是恩準?這小妮子說話口氣倒不小。
他翻翻白眼,「我說,晶晶,你這麼做該不是來求和的吧?」
「求和?」她明顯地頰泛紅霞,彷佛有些羞澀。
他開始覺得有趣了,捧起杯子啜了一口可可,興味盎然的眸光卻須臾未曾離開她容顏。
「你……干嘛這樣看我?」
「你終於懂得害羞了。」他笑。
「什麼意思?」她瞪著他。
「我一直以為你這丫頭天生厚臉皮呢。」
「我說了我不是丫頭!」
他沒理會她的抗議,只是輕輕地笑,「總之,謝謝你的馬克杯,我會照你‘恩準’經常用它的。」
「你……用不用關我什麼事。」她臉紅得像隻果。
他忍不住縱聲大笑,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她頂著削薄短發的頭,自然的動作流露幾許親昵意味。
她心跳怦然,定定僵立原地,像尊雕像似的,一動不動。
緊張的模樣更引起了錢家聲莫大的興趣,他深深望著她,望著她一張愈來愈紅艷的臉龐,望著她珍珠貝齒輕輕咬嚙著水潤的唇。
他望著,忽地心一動,不覺俯,在她柔軟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記。
她愕然,羽睫眨了眨,宛如不敢置信地直瞪前方。然後,她伸手掩住瞼龐,轉身飛奔離去。
「晶晶!」
望著她倉皇淡去的倩影,有數秒,錢家聲也不禁為自己方才的魯莽感到懊惱。可只一會兒,那紅潤好看的唇噙起淡淡笑意。
他捧起她送的馬克杯,深深啜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