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月X日微涼
他通過了北斗杯預賽。
雖然他在與關西的社比賽時,難分難解的戰局我著實緊張了一下,差點以為他過不了關,可他仍是漂亮地贏了那一盤。
他沒讓我失望,果然不愧為我一生的對手。
他、我,還有社,即將代表日本參加中日韓三國的北斗杯比賽。
他很開心,在奪得參賽權那天使遵守承諾,出現于棋社。
而我,在看見他嘴畔那習慣性地、抿著三分邪氣、七分調皮的笑意時,一顆心競有些慌。
那麼久、那麼久不見了啊!他終于又出現在我面前,終于又能與我下棋。
我抑制不住激動,心跳狂野。
彷佛為了彌補多日不見的遺憾,我們下了一盤又一盤的棋,從早晨,到日落,連過了晚飯時間也不自覺。
我看不到時間的流逝,看到的,只是面前黑白交錯的棋盤,只是他自信與懊惱反覆出現的神情,以及他紅潤溫厚的唇——
「你在想什麼?塔矢,下啊!」他逮到了正發呆的我。
「啊,抱歉。」我急急收回視線,命令自己專注于棋局。
他凝視我好一會兒,眼神的力道既深且重,我幾乎無法承受。
「這些日子,你很想我吧?」他忽然湊近我問,邪肆的呼吸,拂動我每一根汗毛。
我心跳一停。「我……哪有?是你想我才對吧。看不見我沒讓你連飯也吃不下吧?」
天!我咬住自己的舌頭。听我在說什麼?這話要讓旁人听見了誤會可就大了!
「嗯。」奇怪的是,他沒有立刻反駁我,反而撫著下頷沉吟,凝望
我的眼瞳比棋盤上的黑予更亮,更動我心魂。
他看著我,好半晌,直到我感覺胸膛快爆炸時,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听說塔矢大師帶著你母親一起去中國了。」
「是啊。」
「所以,你現在是一個人看家?」
「那又怎樣?」我防備地瞪他。
他再度逼近我,淡淡一笑,「比賽以前我去住你家吧。」>
「……露露,露露,好消息!」
照例,又是汪小薇元氣十足的呼喊強迫性地拉回鐘晨露專注的心緒,她停下打字的動作,長長嘆了一口氣。
「什麼事?小薇。」回眸睇向社團里頭號耍寶女王。
「模擬考成績出來了,你猜這次誰第一名?」
她心一跳,「是——學長?」
「沒錯,就是他!他總分好高呢,足足比第二名高了十多分哦。」汪小薇贊嘆。
「好厲害。」鐘晨露也不禁佩服,巧唇揚起一抹朦朧恬笑。
汪小薇怔怔望著,「你果然真的很喜歡展學長耶,一提到他連笑起來都不一樣,特別溫柔。」
鐘晨露頰一燙,「你胡說八道什麼?」她懊惱地瞠著好友,「我笑起來哪里不一樣了?遺不就是平常那樣?」
「不,不,不一樣。」汪小薇煞有其事地搖頭,「你對別人可不會笑得那麼花痴。」
花痴?
鐘晨露嗆了一下,「我……哪有?」
「嘿嘿。」見她狼狽的模樣,汪小薇只是抿著嘴嘻嘻地笑。
「你笑什麼啦?」鐘晨露跺了跺腳。
「沒,沒什麼。」汪小薇搖手,明眸一轉,「對了,今天我們學校籃球隊跟一中的球隊友誼賽,我要去采訪,你去不去?」
要她采訪籃球校隊比賽?
鐘晨露一撇唇,「不去。」
「真的不去嗎?听說一中有不少帥哥哦。不去看看很可惜耶。」
「我又不像你,整天追著帥哥跑。」鐘晨露半嘲弄地說。
汪小薇聳聳肩,「那倒是,你心里只有聰明又有才氣的展岳學長嘛,其他尋常人等哪里入得了你的眼?」輕松將她的嘲諷擲回。
「你……」
「那我先走啦。」皺眉眯眼,扮出一張絕妙鬼臉,「不打擾我們偉大的社長單相思啦,嚕嚕嚕。」唱罷,右手一揮,微胖的身軀一旋。
鐘晨露瞪視好友滿蘊挑釁意味的背影。
「……等等,去就去!」
「南方南方南方,加油加油加油!」
罷踏進室內體育館,震天價響的加油聲便迎面襲來,重重甩向兩個女孩的臉龐,耳朵更是劇烈一痛。
雖說一中的球隊的確有幾個帥哥,不過關鍵時刻,南方中學的同學還是很愛校的,不論男生女生,一面倒為自己學校加油。尤其今年的籃球校隊又特別爭氣,不僅在資格賽中沖破重重關卡取得HBL的門票,還在預賽中戰況最激烈的一組月兌穎而出,打進復賽。
這其中最大的功臣,正是從高一起就鋒芒畢露的蔡子麒。
「給他們好看!子麒!」
「帥啊!漂亮的切入!」
男同學你一句、我一句熱血澎湃地吶喊。
「啊!啊!是三分球!」
「子麒好強!太厲害了!」
女同學們不顧形象的尖叫。
而南方校隊最受矚目的明星——蔡子麒那票死忠的親衛隊呢,更毫不松懈地喊著招牌隊呼。
「子麒好,子麒妙,子麒子麒呱呱叫!子麒子麒我愛你!」
拜托。
鐘晨露听了,一翻白眼。
所以說她不喜歡采訪籃球校隊的比賽嘛,不論男同學女同學,一個個都像瘋了似地,拚命喊著蔡子麒的名字,一心三思為他加油。
那熱切而崇拜的眼神,仿佛當他是南方的救世主,就差沒跪下來,叩首膜拜。
有必要那麼夸張嗎?
雖說,那家伙是打得還不錯啦。
她不情願地注視場上著十一號球衣的少年。他天生是來打籃球的,身材高,體格也因長年運動格外結實,反射神經也好,遠投近射、助攻籃板,全都有一套,再加上他不像一般年輕球員總是蠻干,偶爾也會用一點頭腦……嘖。
好,好,算他行可以了吧?
拿起單眼相機,鐘晨露無奈地將鏡頭焦點對準場上汗水淋灕、神情認真的蔡子麒。就算她個人再有意見,畢竟他的確是值得報導的對象,身為校刊社社長,總不能因私忘公,讓個人偏見毀了記者的專業素養。
鎖定焦距,調整光圈,按下快門。
于是,一張張蔡子麒的個人照被獵入鏡頭——他投三分球時精準而漂亮的姿勢,帶球切入時犀利穩定的動作,傳球時眼觀八方的細心伶俐,搶籃板時奮不顧身的英氣勃勃。
不須等校刊登出,鐘晨露已能預料到這些照片肯定會大受同學歡迎。
「拿去賣的話肯定可以賣到高價。」一旁的汪小薇忽地興致高昂地開口,瞳眸閃閃發光的她,仿佛正看到現金源源滾入的畫面。
鐘晨露聞言,睨她一眼,「你啊,有點記者的節操好嗎?我們拍照是為了報導新聞,可不是為了賣錢的。」
「我知道啊。可你也知道我們社費最近有點短缺,能賺點外快又何樂不為?」汪小薇不以為意地說,「經濟最重要啦。沒有金錢,萬萬不能。」
是啊,沒錢的時候唱任何高調都只是假清高,無濟于事。
這個道理她也很明白,而且說實在她也不認為自己是那種高風亮節的謙謙君子,只是要她賣蔡子麒的照片來籌社費……
她做不到。
「我才不想讓他瞧不超我呢。」她微微噘唇,「而且,我也不想看那些女生拿著他的照片發花痴。」
「怎麼?你嫉妒啊?」汪小薇新奇地揚眉。
「才……才不是呢。」她急急解釋,「我的意思是那家伙究竟有哪里好了?干嘛那些女生都對著他尖叫?還有初中部的學妹,還為他組成什麼親衛隊,每天追著他尖叫,簡直讓人受不了!」
「你是嫉妒。」听罷鐘晨露解釋,汪小薇更加堅定地下結論。
星眸圓瞪,「我說不是!」
「真的?」
「不是就不是!我為什麼要嫉妒他啊?我又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憤然的嗓音戛然而止。
「是誰?」汪小薇狡黠地眨眼,「我等著听呢。」
鐘晨露粉頰刷紅,「總之我不喜歡他就是了。」
「我說露露……」汪小薇還想說些什麼,館內卻忽然起了一陣騷動。
「子麒小心!」
听聞這驚慌的尖叫,兩個女孩同時調轉視線,注視正帶球快攻敵方陣營的蔡子麒。
他左閃右躲,連過對方三名回防不及的球員,很快來到禁區。
一根擎天大柱赫然擋在他面前——是對方的中鋒。
他輕巧地轉了個身,避開對方的防守,身子一躍,正準備射籃時,一雙手臂毫不客氣地自身後硬扯回他,跟著,對方的中鋒趁亂用力賞了他一拐子,他一時站立不穩,如倒栽蔥落地。
鐘晨露震驚地瞪著這一幕,好片刻,無法呼吸。
「犯……犯規!對方犯規!」終于,她找回了說話的嗓音,激動地扯住汪小薇的衣袖,在原地又叫又跳,「這根本是惡意的犯規,哪有人這樣防守的?太過分了!」
「我知道,我知道,露露,你冷靜一點……」
「這樣很危險耶!對方根本是故意的,他們故意要讓他受傷的!可惡,可惡!」
熱血街上腦,她一面喊,一面感覺眼中沖上一抹白霧。
透過微微迷蒙的眼,她焦急地注視場內動靜,蔡子麒蜷縮在地板上,雙手緊抓住右小腿,急遽喘著氣,一副痛苦難抑的模樣。
他……受傷了嗎?是不是腳抽筋了?
她屏住呼吸,呆呆看著南方的教練和球員們團團圍上,關切他的狀況,他一直沒站起來,只是微微搖頭。
然後,南方中學的教練對裁判比了個換人的手勢。
鐘晨露身子一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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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觀察了一天,確定沒有腦震蕩的跡象後,由沈丹青與宋雲飛當左右護法,將蔡子麒安全送抵家門。
下了計程車後,兩個人自然而然要扶腳踝扭傷的蔡子麒進門,可後者卻略顯倉皇地推開他們。
「呃,謝謝你們,我自己進屋就可以了。」
「送佛送到西天,也不差這一兩步。」以為他裝客氣,沈丹青挑了挑眉,「你腳受傷了不方便,我們扶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蔡子麒干笑,「很晚了,你們快回去吧,我不送了。」
「該不會是怕我們對你老媽不敬吧?」宋雲飛懶洋洋地開口,斜睨好友的眼眸掠過嘲譫,「放心吧,我們保證一句話都下鄉說。」
「是啊。」同樣對母親尊敬異常的沈丹青很能了解蔡子麒保護母親的心理,「你老媽又不是那凶婆娘,我們不會整她的。」
「不是這樣的,你們誤會了。唉。」蔡子麒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無奈嘆氣。
要他怎麼說?難道告訴死黨他跟他們口中的「凶婆娘」現正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嗎?
「對了,那凶婆娘就住棒壁吧?」沈丹青好奇地探頭探腦,「不曉得那女生在家里是什麼德行?」
「不如去敲門,殺她個措手不及?」宋雲飛詭譎地提議。
「這個好!看看她蓬頭垢面的樣子也好,免得她老在校刊上拿我們三劍客開刀。」沈丹青大表同意,「走!現在就去。」
「去哪兒啊?」清柔的聲嗓在三人身後揚起,不慌不忙的。
「去那凶婆娘家啊。」沈丹青猶未意識到,月兌口回應。
「這樣啊,那我是不是還得請兩位客人留下來吃頓便餐啊?」
「不用這麼客氣……咦?」嗓音一頓,驚異的眸光往後一望,「是你!」
「是我。」
站在他們身後的少女芳唇淺揚,似笑非笑。星瞳流轉,各瞥了沈丹青與宋雲飛一眼,「沒想到學校里高高在上的兩位風雲人物這麼熱情想要拜候我家茅廬,小女子真是受寵若驚啊。」
「哈哈。」
「哼哼。」
兩個大男孩聞言,臉色都是一僵。
鐘晨露不理他們,逕自定向蔡子麒,慢慢掃了他全身上下一眼,目光觸及他右腳纏上的繃帶時,秀眉一蹙。
「你還好吧?能走嗎?」
「還行。」蔡子麒微微尷尬。
她松了一口氣,表面上卻狀若不屑,「應該不用我扶你進門吧?」
「不用了,謝謝你啊!」蔡子麒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我自己可以走。」
「那最好了。」鐘晨露點點頭,逕自走向大門,掏出鑰匙開了門。
蔡子麒扶著腿,一拐一拐跟進。
沈丹青與宋雲飛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子麒,這是怎麼回事?」猶豫的問話響起。
蔡子麒暗自翻了個白眼,明白自己終究無法逃離這一天,認命地轉過頭,「我現在住在她家。」
「什麼——」驚天動地的嚎喊震動了街頭巷尾,「你們……同居?」面面相覷。
「喂,請你們別隨便敗壞我的名節好嗎?」鐘晨露不滿地插口,「他只是寄宿在我家而已,我爸媽都在啦。」
「哦。」泯去了小兩口私奔的恐慌猜測,兩個少年同時將凌厲的眼箭射向蔡子麒。「究竟怎麼回事?」
「這個……事情經過有點小按雜,我到學校再跟你們解釋好嗎?」蔡子麒比了個歉意的舉手禮。
「你最好解釋清楚!」忿忿然拋下一句後,兩人大踏步離開。
他無奈地望著好友們的背影。
「他們不會說出去吧?」鐘晨露微微擔憂。
「放心吧,他們不是IBM。」收回視線,蔡子麒扶著牆,一步一步穿過玫瑰花盛開的院落,走向屋里。
看著他笨拙的動作,鐘晨露心口一緊,「還是我來扶你吧。逞什麼強?」她斥道,搶上去挽住他的臂膀。
「露露……」
「只是扶一下,不會傷了你男性自尊吧?」她不由分說。
于是他不再推拒了,唇一抿,噙起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淺笑。
一踏進客廳,他便為屋里的空蕩感到奇怪。「鐘媽媽呢?她不在嗎?」
「你摔胡涂了嗎?他們昨天早上就出發去歐洲玩了啊。」她顰眉,「不然以我媽那神經兮兮的個性,怎麼可能知道你受傷還不到醫院看你?」
「啊,說得也是。」他不好意思地模模頭,不數秒,面色一整,「你沒告訴我媽這件事吧?」
她搖頭。
「千萬別告訴她。」他趕忙叮嚀。
「嗯。我知道你不想讓她擔心。」她柔聲應道,扶著他來到樓梯口,對著t級級婉蜒而上的階梯發愁。「怎麼辦?」
「沒問題,我上得去。」他安慰她,緊抓住樓梯扶手。
她在一旁協助他,幾分鐘後,兩人終于回到蔡子麒房里,一見溫暖舒適的床楊,他立即倒落。
「嘖,沒想到只是稍微被撞了一下,腳就扭成這樣。真沒用。」他低聲自嘲。
「什麼稍微?對方根本是故意的好嗎?一個人從背後拉你,另一個人就從前面硬撞,擺明了要弄傷你嘛!」提及昨日球場上的意外,鐘晨露仍然憤慨。
「打球嘛,難免有點小意外。」
「這是惡意的技術犯規!才不是什麼小意外。」
「思,我也听說對方的中鋒被裁判警告了……」
「警告有什麼用?應該馬上判他下場禁賽才對。」她冷哼,「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你干嘛這麼激動?」躺在床上的蔡子麒好奇地注視她,為她的反應感到驚愕。比起他這個傷患,好像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你跟一中的球員有仇嗎?他們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我……」她一窒。
是啊,她干嘛這麼激動?一中的球員又沒惹到她。
只是每當回想起昨天球場上,他抱著小腿痛苦抽搐的模樣,她胸口就一陣陣難以形容的抽疼。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懂。
「露露?」望著她恍惚的神情,蔡子麒以為她真受了什麼委屈,驀地坐起身,勃然大怒,「那些家伙到底做了什麼?可惡!等我傷好了一定去教訓他們!」他粗聲吼叫。
「不是的,子麒,其實……」
「別難過,露露,我一定會為你討回這口氣,你等著。」
她眨眨眼,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覺心弦震蕩。「子麒,你……」
「怎樣?」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斂下眸,從眼瞼下偷窺他。
「嗄?」他一愣,頰畔抹上不易察覺的紅痕,好一會兒,才支吾開口,「我答應過鐘媽媽,他們不在的時候要好好照顧你的……」
她神情一僵,「你的意思是,是因為我媽的吩咐?」
「思。」他點頭,「所以你放心,我不會讓人欺負你。」
「……笨蛋!」她匆地怒斥。
他又是一愣。
「你省省吧,我才不需要你這個大笨蛋來保護呢!」氣急敗壞一跺腳後,她憤然旋身離去。
留下他愕然凝望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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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白痴!他以為他是誰啊?奉女王之令保護公主的騎士嗎?她才不需要他來對她發揮這種該死的騎士風度!
這戀母情結的呆瓜!跟自己母親分隔兩地就拿她媽媽來當替代品。
「可惡,可惡!」鐘晨露沉著臉,一面喃喃痛罵,一面拿菜刀重重剁向砧板上無辜的胡蘿卜。
胡蘿卜在她的暴力下斷成一塊塊後,魔手繼續伸向純潔的馬鈴薯。
一陣狂烈揮灑,馬鈴薯同樣切成不均勻的殘塊。
接著是重頭戲——牛腩肉。
只見她尖呼細斥,宛如江湖女俠與人過招,無情地手起刀落。
待可憐兮兮的食材們被整治完畢後,她瞧都不瞧一眼,一古腦兒全丟人鍋里,瓦斯爐一開,火刑伺候。
在等待食物全面宣告投降的同時,她眯起眼,仔細而挑剔地端詳菜刀不夠鋒銳的刀口。
是該好好磨磨的時候了。
她冷冷地想,拿出磨刀石,規律地琢磨起來。冰冽的磨刀聲在靜謐的黑夜里回蕩,听來格外陰森,讓站在樓梯口探頭觀望樓不動靜的蔡子麒著實嚇了一跳。
他低頭瞧了瞧自己無力的右腿,決定還是躲回碉堡為宜。
鐘晨露並未听聞他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她只是專注地磨著刀。奇怪地,當刀緣逐漸燦亮時,她臉部的線條也逐漸柔和。
等炖鍋里的材料熟爛了,而她放入咖哩塊慢慢攪拌時,星瞳甚更閃過一絲類似笑意的輝芒。
她舀超一小匙咖哩,淺嘗一口。
嗯,還可以。雖然比起母親精湛的烹飪手藝,尚有一段遙遠的距離,不過起碼不難吃。
找出一面漂亮的瓷盤,她盛了兩杓白飯,又細心地在飯上淋上咖哩牛肉與配料。
完成了。
她滿意地對著成品微笑,卸下圍裙,將餐盤、湯匙、飲料全裝上托盤,捧著上樓。
敲了敲蔡子麒臥房緊閉的門扉。
「什麼事?」房里傳來緊繃的問話。
「送牢飯!」她揚聲喊。
一片沉寂。
「喂,別告訴我你肚子不餓。」她試著轉動門把,驚愕地發現竟然上鎖了。「開門啦,你這白痴!」
數秒,門扉緩緩打開一條縫隙,她磨了磨牙,不耐地一腳踢開。
只見蔡子麒靠在門牆邊,右手臂擋在眼前,一副提防敵人偷襲的神態。
「你發什麼神經?」她沒好氣地睨他。
預料中的刀劍沒招呼上身,蔡子麒愣了愣,放下手臂,猶豫地望向她,「你不是來追殺我的?」
「誰要追殺你啊?無聊!」她冷斥他,托盤重重擱落他的書桌,「我來送飯給你吃的。」
「送飯給我?」
「咖哩牛肉飯。」她雙臂交抱胸前,在床畔坐下,凝定他的眼眸炯炯有神。
這飯該不會下了瀉藥吧?蔡子麒驚疑不定地想。
「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才做好的,你一定要給我吃。」仿佛看透他的猜疑,鐘晨露冷冷威脅。
他咽了下口水,乖乖跳到書桌前坐下,拾起湯匙,舀了一口。
「吃啊!」
好吧,頂多拉幾個小時肚子,沒什麼了不起。
抱著壯烈成仁的心態,蔡子麒閉起眼,狼吞虎咽起來。
她愕然望著他不文雅的吃相,「喂喂,你也稍微咀嚼一下好嗎?吃那麼快做什麼?」
反正終歸要犧牲,早死晚死有何分別?
蔡子麒不理她,仍是風卷殘雲。
「我要你吃慢一點!」她驀地跳下床,雙手自他身後掐住他的頸項,「你這樣吃東西哪吃得出味道來啊?給我慢慢嚼。」
「咳、咳……」沒料到她會忽然掐住他,他一口食物沒咽好,劇烈嗆咳起來。
「你沒事吧?」鐘晨露也嚇了一跳,急忙端起隻果汁遞給他,一面拍撫他的背脊。
他猛然灌了一大口果汁,總算順過了氣。
放下杯子,他愁眉苦臉地望向還有一大半沒吃的餐盤。
她注意到他的表情,喉頭一悶,胸口沉沉漫開被刺傷的痛感。「你……你不想吃就算了,不必那麼勉強,我知道比起我媽做的……是很難吃。」
罷了罷了,就算這家伙受了傷,行動不便,她也用不著為他親自下廚料理,隨便到便利商店買個便當不就得了?何必自找麻煩?
她還罵人家笨呢,自己才真是笨得徹底!
一念及此,她眼眸不爭氣地一酸,急急旋過身,意欲立刻逃離現場。
「等等!」他焦急地扯住她的衣袖,「你去哪兒?」
「……去買便當啦!」她惡聲惡氣地說。
「不是已經煮了飯嗎?」
「那麼難吃,倒掉算了!」她負氣喊道,掙扎地要月兌離他的鉗握,「你放開我啦!」
他卻不肯松手,「不是的,露露,我不是這意思。」
「你不必解釋,我知道你不想吃我做的東西。」她恨恨地說,「國中的時候你不就說過嗎?吃狗餅干都北吃我做的餅干好!」
什麼?他競說過那麼過分的話?
蔡子麒茫然。「我說過嗎?」
「你別想賴帳!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她忿忿然,至今還記得听到他毫不留情的惡評時,胸口那股悶疼。
那可是她第一次在家政課辛苦做出來的成果啊,當時的她滿心只想找個人分享喜悅,沒想到卻遭到他冷酷痛批。
結果這個粗心大意的家伙居然忘了自己曾經那樣譏刺她!
所以她才討厭他啊,討厭透了!
「你放開我!不要踫我!」她怒喊。
這回,他總算听命放開她。
她冷哼一聲,正想舉步離去時,他低啞的嗓音陡地響起——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