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姐、七皇嫂,真是巧,大家都在這里踫頭了。」
從衛涵的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很柔和的女聲,但說話的時候似乎又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威儀。
聲音是從青衣小轎里發出來的。隨後,錦心掀起了轎簾,一個身穿黃衣的女子緩緩下了轎,她的身子從轎門里探出來的一剎那,似乎有淡淡的光暈從她身上向四周發散開來,連空氣中都滿是明艷照人的味道。
「兩位來紫雲淨壇覲拜的吧?怎麼沒見到九駙馬和七皇兄呢?」她微微一笑,向兩個人招呼道。
「原來是慧嬈啊——」九公主首先反應過來。眼里先是一閃而過的驚訝,接著浮出了一絲隱約的不快,但卻被臉上的笑容遮蓋得不露痕跡,「前門根本進不去,所以我們轉到後門來,沒想到卻在這里巧遇了。」
「是啊,從這里通過掃葉居也能進前殿,只不過繞一點而已。」晉王妃隨即也附和道,但眼楮卻仍然像是能拽出絲似的瞟著衛涵的臉。
她對這位「衛公子」實在是滿意到家了。
第一,他年輕,看來不過二十上下,正是剛剛成熟又不會太世故的年紀;第二,他干淨,一看就不像普通男寵那樣一身矯情,與慣于風月的油滑,甚至也許根本就還沒有經歷過情事;第三,他沒有背景,沒有大家大業也沒有不良出身,這樣的人收在身邊才不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第四,他俊美,不,不只是俊美而已,他那張臉和那一身不沾塵的氣質實在是讓她驚為天人,與他相比其他的男人簡直就是畫著漂亮臉譜的草包!
男人看到中意的女子不是老想金屋藏嬌嗎?如今她也想。恨不得能把他關在家里,不讓任何人見到——這種極品就是要獨自欣賞才對!
而衛涵是不明白她們的心里九拐十八彎的到底有些什麼心思的。他只知道,他被她們看得有點頭皮發炸。
她們那眼光……就像在把他從頭到腳稱斤論兩似的。那位九公主還稍微收斂一點,那個晉王妃……那眼光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傳說中男人們去妓院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審視妓女的?
九公主是眾位公主中極自負極高傲的一位。九駙馬是狀元郎出身,文才自然非凡,卻無甚家室背景。兩人不過是皇上一時興起隨口點中的婚姻,本就沒有感情。所以九駙馬在這位公主嬌妻面前向來是比較懦弱的,有夫妻之名,卻更像是在家里供了一尊踫不得的女菩薩,對她的言行舉止也從來不敢多問。
而晉王是眾位皇子中最不拘小節的一個,喜好,更愛流連脂粉陣地,看上了哪位名妓嬌娃動輒就替她們贖身出來,購置一處別院供著。以至于現下晉王府的「別院」多得他們自己都記不清了。這位身為大將軍千金的王妃剛過門的時候,曾經哭過也鬧過,統統無濟于事。最後,索性你玩我也玩,干脆也另起別院養起了男寵。
她老子手握軍權,戰績顯赫,再加上晉王有錯在先。只要兩夫妻自己能相安無事,皇帝老子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反正,這兩口子就是半斤八兩的一對活寶。
總而言之,這兩個女人絕對是麻煩到家的人物。
實在被看得受不了了,衛涵轉過臉去,假裝不知道她們到底是些什麼身份的人,也不管什麼禮數不禮數了,事實上他也的確不是很明白宮里那些亂七八糟的規矩。
他現在唯一知道的是,這兩個女人他少惹為妙!
「原來皇嫂和皇姐是要去前殿啊,」慧嬈一笑,故意拖長聲音說,「紫雲淨壇里錦心熟悉得很。錦心,你帶皇姐和皇嫂過去。」
她在替他解圍!這個認識一下子鑽進了衛涵的腦子。
九公主听到這句話的瞬間臉色就是一沉,目光直接且審視地看向慧嬈,意思似乎是看穿了她想支開她們一個人和衛涵獨處的小把戲。
而沉不住氣的晉王妃則干脆眼一瞪,直接嚷出來︰「前殿我當然要去的。不過,我也想進掃葉居坐坐,就是不知道衛公子歡不歡迎?」
「啊……我……歡迎,歡迎!」衛涵再次干笑。連他都能察覺到三個女人之間那種微妙的氣氛。
她們……似乎是在……爭他?他什麼時候這麼有身價的?他怎麼不知道?
「他自然是歡迎的。」再次出聲的還是慧嬈。她的目光和他一踫,隨即轉開,盈盈淺笑著道︰「只是,我和他約好了要出去一趟。若是皇姐和皇嫂不嫌棄,不妨在掃葉居稍坐,待我們辦點事回來如何?」
「你們約好了?」九公主皺了皺眉,終于還是丟開矜持問了出來,「你們昨晚約的?」
「我們——」慧嬈頗有深意地一笑,居然伸出手自自然然地拉住了衛涵,「我們是舊識。這次他進宮來,也是我引薦的。否則,父皇又怎麼會讓他出席昨晚的御宴呢?」
「你、你們……」晉王妃伸出手指,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錦心,」慧嬈回過頭看向錦心,「你好好在掃葉居伺候著。我和公子出去一下,過會兒就回來,知道了嗎?」說完,就那麼拉著衛涵不疾不徐地走了。
「他、他們……」晉王妃求救地看向九公主,還沒能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他們什麼?別在這里丟人現眼了。沒看出來嗎?那小子是十七丫頭的人!」九公主怏怏地看著慧嬈和衛涵離去的背影,從鼻子里哼出氣來。鄙夷地瞟了晉王妃一眼,然後便徑直跨進門里去了。
「我去前殿了,你要不要留在掃葉居等他們悉听尊便。」
其實只在剛轉過彎,月兌離了九公主和晉王妃的視線範圍的時候,慧嬈就放開了衛涵的手。
「好了,現在你安全了。」她揚起唇角,「我可不是故意要佔你便宜。若不告訴她們你是我的人,你一定會被她們給生吞活剝了。我這可是在行善積德。」她側過臉去看他,忽然就沒有了片刻之前的端莊不可侵,而變得活潑生動起來。
這個時候,他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位只有過一面之緣的慧嬈公主。
她真的很美。但是,又有很多不同面的美。在御宴上的她,是雍容華貴,只可遠觀不可近賞的美;在掃葉居門口的她,是機敏,又帶著微微的倨傲神色的美;而現在的她,卻像是飄出了岫的雲、離開了籠子的鳥,是一種掙月兌了束縛,隨性、灑月兌、釋放的美。
「救我?她們會把我怎麼樣?」她手指的觸感還留在他的手心里,溫軟而滑膩。他毫不掩飾地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她,也真的像是相熟的朋友那樣問著。
似乎隨著慧嬈的那一個動作,原本並不認識的兩個人,就已經熟識起來了。
「也不怎麼樣,她們只不過想把你收回家養著做男寵而已。」慧嬈輕描淡寫地聳聳肩,一轉眼看到了街邊的一間茶館,「這家的‘碧潭飄雪’很不錯,我們進去坐坐,喝杯茶。」一面說一面就已經踏了進去,熟門熟路地找了張桌子坐下來。
「呃,我沒帶銀子……」衛涵站在門口,尷尬地模模鼻子。他原本沒打算出門的,以前在衛氏一族里根本用不著銀子,所以身上也從來沒有荷包之類的東西。如果不是刻意記得帶錢,他向來是一文不名的。
慧嬈「撲哧」一笑,然後不緊不慢地端起小二已經送上來的茶啜了一口,「可是我已經喝了人家的茶了,怎麼辦?要不,把衛公子你當在這里替人洗茶碗還債?」
這下衛涵直直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了。
慧嬈看著他的表情,又是一笑,差點沒被嘴里的茶嗆到,「好啦,我身上有銀子啦。過來坐下吧,我逗你的。」
衛涵覺得自己活了二十幾年從來沒有這麼沒面子過。他只能走過去在慧嬈身邊坐下,然後低下頭去端起那杯茶乖乖地喝。
「對了,‘男寵’……是什麼意思?」突然又想起了剛剛的談話內容,他疑惑地問出來。
「男寵就是……」慧嬈故意頓了頓,看著他一副「敏而好學」的樣子,忍不住又想笑了,「和男人養的小妾一樣,女人的男妾。只不過沒有名分,也沒有地位而已。」
「咳——」衛涵這次真的被剛喝到嘴里的茶嗆了一口,「男——妾?」
「所以我才讓他們以為你是我的人啊。」慧嬈饒有興味地看著他的反應,「怪只怪你長得太好看了,讓人忍不住就想佔為己有。」
「咳、咳……」衛涵還在咳嗽著,半天沒順過氣來。
天啊,這到底是什麼世道啊?他居然差一點就被那群皇族女眷弄回家做男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