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頭發很漂亮。」英理模了模她的發絲說道。
「都分岔了。」
「你非得要破壞氣氛嗎?」英理氣憤地敲敲她的頭。
寒盡知錯地吐了吐舌頭。大家一向只見她沉靜如水的模樣,這樣輕松嬌俏的小女兒態十分罕見。連英理都有些看呆了。但是和英理在一起,她的確是比較放松。可能因為是舊識的原因吧。她是這麼想的。
「怎麼啦?」她看著他問。
「沒什麼。」英理搖搖頭,他不想告訴她她方才的樣子是多麼可愛,也許說了以後,她就再也不做那樣的表情了吧。
全身的感官似乎都變得異樣的敏感起來。英理哥在脖子後面結好紅穗,修長溫暖的指尖不時踫觸到肌膚,仿若施了魔法的指頭,讓身體變成導體,那指尖成了電源,每踫觸到一處的肌膚都變得酥酥麻麻,迅速匯聚成一道道電流往心髒猛竄。心都變成了夏日清晨在荷葉上滾動的露珠,顫巍巍,一不小心就會跌落塵埃,裂成幾瓣。
「好啦。」英理收回在她耳後輕輕地說。她這才如夢方醒,咧起嘴角傻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方才溫熱柔滑的觸感還被記憶在指尖,心里悵然若失。
從香火廟再到山頂就不遠了。而且路也好走得多。雖然台階還是一樣的逼仄,但兩邊皆有石壁,沒有凌空下墜的錯覺後就感到十分安全。
上了山頂,榮蘭、安安、邵光遠已經在等候了。大家自然又免不了舉起數碼相機狂拍一頓。英理被安安、榮蘭那兩個女人抓去合影了。安安說︰「一定要和帥哥合影,回去以後跟她們炫耀炫耀。哈哈。看到會計部那幫女人嫉妒得雙眼發紅是我人生最大的樂趣。」
寒盡躲在一旁,躺在樹陰下的石頭上。山頂的風很大,身子下的時候很沁涼,吹散身上的燥熱。「偶來松樹下,高枕石頭眠,山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閉上眼,不禁悠然吟道。想象著幽靜閑適的山居生活。閑門向山路,落花流水香的深柳讀書堂是她少女時代最向往的讀書所在。但是基于現實的原因,這樣的生活只能存在于想象中。也許將來老了,退休了,可以選擇一處僻靜所在過著晨鐘暮鼓的半隱居生活。
英理拍完照後四下尋找寒盡的身影,看到樹下安然獨臥的她便立刻走過來,靜靜地站在旁邊。小巧的瓜子臉在枝葉投下的晃動的陰影中半明半昧。英理垂下頭,困惑地看著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對這個嫻靜清雅的小泵娘照拂有加。總是忍不住要和她親近,喜歡和她閑聊,開玩笑。欣賞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若說是戀妹情結,那就是他血緣親生的妹妹英華他也不見得照顧這麼周全;若說是憐她命運乖蹇,他也向來非同情心可供展銷拍賣的善心人士;若說是她聰慧可人,但這時代,如花解語、冰雪聰明,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也滿坑滿谷。小時候,他也是從不多管閑事的。但看到她被人欺負,總是忍不住要替她出氣,而且宣告院子里的眾小孩,她將會被納入他的護翼之下。自己雖然喜愛英華,但並不與以小孩子交談為樂趣。不過她,卻是個例外。那個時候,小模小樣的她就不像其他女孩子般天真可愛,相反冷情冷面一點也不討喜。但自己就是愛逗她,親她抱她,看到她生氣又隱忍的表情所有邪惡的潛因子都爆發出來,以惹惱她為樂事,以安撫她為成就。這是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家遠遠地望過去,看到樹下臥石而眠的寒盡,一旁站立守候的英理。寒盡溫柔隨和,英理冷漠孤獨,表面上彼此截然迥異的兩個人,此時置于同一個畫面中竟有說不出的和諧。一片晴朗的藍天下,一株野曠中踫觸到天幕的榕樹,兩道相依相守的背影。那樣靜靜流淌在他們之間的情愫,此刻在眾人眼里竟變得清晰可辨。
邵光遠遠遠地看著,將頭擰到一旁。
三點多游仙女湖,導游自然得講一些關于此湖的傳說典故之類。每個地方都有這樣一些傳說神話,有一些的確是年代不可考的時候就流傳,但大多數還是新近為了開發旅游區,找一些人編出來的。不知道此處是不是。你看,大凡是湖的形成分兩種,一種是相思淚,另一種是,就是眼下導游正在繪聲繪色講述的這一種,話說某年某月,此地大旱,為了拯救這塊干涸的土地,有一位杰出的村姑站出來獻身,用乳汁哺乳了這片大地。村姑乳盡而亡,形成了這片湖。後人出于感恩和紀念將此湖命名為「仙女湖」。很多民間故事里的湖都是大旱之時,由女性的乳汁匯聚而成。
「這位仙姑還真是心胸寬廣,‘波’瀾壯闊啊。」英理諷刺地說。
寒盡莞爾,但還是制止了他繼續不敬的言論。原來寒盡是不信鬼神的,但現在想法有些改變。也許冥冥中自有他們不知道的存在。人類,以有限的生命探索無限的未知,到目前為止,未解之謎太多了,心存謙卑比較好。
大家在湖心小島上漫步,踩在軟軟的沙灘上十分愜意。此處還有一座姻緣橋,橋的護欄上捆綁了許多紅絲線,應該是情侶在此許下心願留下的吧。據說在此一起走過有情人定能終成眷屬。也是一個美麗的傳說。
天有不測風雲,待船游到江心,突然狂風大作,彤雲密布,不一會兒 啪啪下起暴雨來。開船的老板有些擔憂,因為湖面風雨更大,船載人多,恐生不測,急忙將船就近靠岸。江面茫茫一片,滿是氤氳的水霧。船舷跳躍著銀亮的雨滴,島上的繁枝茂葉風雨飄搖,似乎就要折斷,但又差之毫厘,繼續挺抗風雨。窗戶上滿是水珠,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致了。若是開窗,雨水又會流進來。單薄的船體隨著水浪輕輕晃動。似乎整個被外面的世界隔絕,人在孤島。老板一直安慰大家,說這暴雨來得快去得快,不會誤了大家的行程。畢竟,被立在水中央也不是他所願。雨不但沒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趨勢。艙內悶熱,令人煩躁。同事們的閑談斷斷續續傳過來。
「我有一位高中同學現在在美國,本來是去讀博士,現在卻開了家粵菜館。哈哈,出國就一定是去了天堂也說不準。」一位同事說道。
「但起碼能吹吹牛。像我們在家里怎麼吹?你那點雞毛蒜皮的事誰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另一個同事也在感嘆。
「華人海外開餐館非常普遍,不過近些年來,涉足高科技領域的華裔倒也有一些了。」
「上一輩人篳路籃縷開創事業,為後一代提供經濟資助。中國人望子成龍,辛苦一輩子都是為了子孫後代。這樣幾代幾代地累積下來,也差不多在這一代出成果了。」
「英理哥說說在外面讀書的事情吧。」寒盡笑著要求。
「也沒什麼好說的。」
「那就說說你在外面打架斗毆耍流氓的事情。」
「確實很精彩。」英理咧嘴笑道。
「我對你深具信心。」
「所以現在英語說得最好的部分在工作上面都不大用得上。只有在談判破裂的時候,大家一起拍桌子,群情激動的時候,同事才意識到我真的在英國待過兩年。」
「看來學生的身份做得勉強,街頭小霸王的角色倒是扮演得惟妙惟肖。」
「這完全是本色演出。」
「我想每個人都明白。」寒盡笑著說,「英理哥小時候就是我們當地一霸。由蓋世小太保轉型為海龜精英派,英理哥真是功力深厚收放自如。世事無常啊,我本來還以為在社會法制版上能看到英理哥的大名呢。」
「原來你對我這麼不看好啊?」
「不。在別人眼中,英理哥是個調皮的小搗蛋,在我眼中,英理哥是我生命中的騎士。總是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寒盡徐徐地說。
「不要用小搗蛋這個名字形容我。」英理酸得眉毛都要掉下來了,「我承認我是小盡生命中的騎士,但是打敗惡龍的騎士,公主是不是可以把自己作為獎品來獎勵他的英勇呢?」英理忍不住要逗弄她,故意擺出色迷迷的表情。
「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真的是年少無知。」寒盡狠狠地下了結論,推翻方才一番柔情繾綣的話。
但是,晃動的心情如被石子敲擊的水面,久久不能平息……。
快六點的時候雨停了。風散雲收,現出一片碧藍如洗的天空。島上的樹葉碧綠新鮮,生氣盎然。夕陽中翠綠的樹葉反射著潤澤的光,淡紅淡綠的小花星星點點布滿堤岸。白絮般的浮雲鍍著淡金的邊,散在天空。煙水茫茫處劃來小船,水面皺褶起來。圓圓的夕陽如一枚火紅的珠丹逗留在山谷間,慢慢地滑落。
「這就是十景之一的臥佛含丹。」導游告訴大家。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看去,西邊青青的山峨靜靜地躺在碧波蕩漾的江面上。連綿起伏的山峰天然形成人體的側面像。那輪紅日正好嵌在好似嘴唇的峰谷間,形成奇景。
「看到這一景觀的人,皆是有福之人。」導游的話確實讓人開心。
船尾的馬達轟轟地響起,小小的渡輪在雨後微濁的江面上劃開一道水痕。清風徐來,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