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賢人狀似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橘子餡兒恐怕不行,不過,橘子皮刨下後過一下冰水去苦味加在面團里可以做橘香餅。」
他將手中的最後一塊南瓜餅沾上芝麻,然後下鍋油炸直至炸到金黃起鍋,「這炸的時候最講究火候,既不可翻得過早,讓餅不成形,也不可翻得過晚,讓餅炸糊了。若你偏好甜食,還可將煎好的餅在糖水中稍微煮一下。」他把炸好的南瓜餅往桌上一放,「完成了。」
雖然不怎麼情願,但褚芸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手藝確實不錯,「你很會做菜?」
「我只是愛吃,吃得多了自己模索模索也就會做了。」見她沒有動筷的意思,他奇道,「你不嘗嘗看嗎?」
「這個不是給我自己吃的。」她捧起裝著南瓜餅的碗,只是看著。良久,她才道︰「是做給我娘的。今天,是她的忌日。」往年她都會去街上買,這幾日她忙著煩赫連賢人的事幾乎忘了,想起來時已經晚了,于是她決定自己動手試試,然而結果卻不甚理想。
答案出乎赫連賢人的意料,他愣著不知該說些什麼。然而,不爭氣的肚子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咕咕地抗議起來,使得原本沉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滑稽。
「我……」他臉紅了,「我肚子餓了,所以……所以才跑來廚房打算找些吃的……」
褚芸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你平時也這樣嗎?半夜爬起來找東西吃?」
「在家的時候,半夜里餓了就偷偷跑去廚房,下碗面啊燒盤雞爪什麼的,有什麼材料就做什麼。」
「雞爪?」腦海中想象著他抓著雞爪一邊啃一邊「之乎者也」的情景,褚芸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來,「雞爪?呵呵呵,你啃雞爪?呵呵呵呵……」
仿佛受了她笑聲的感染,赫連賢人也跟著笑起來。兩人笑了一陣停下來,目光相接,忽又憶起下午池塘邊的那一吻,都覺一陣尷尬。
褚芸突然低下頭望著懷中的南瓜餅,道︰「我娘在我八歲的時候就過世了,我甚至連她的長相也記不清了,可是我還記得她最喜歡吃南瓜餅,還記得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
也是個很軟弱的人。她只會靜靜地坐在房門前看著老頭子娶進一房又一房的小妾,任由她們在面前撒潑挑釁、耀武揚威她也不會反抗半句,即使女兒被欺負了她也只會抱著她哭,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生活……」她指了指頭頂的橫梁,「她在房里上吊了。」
她的表情堅定起來,「所以,我發過誓絕對不要像她一樣只會妥協忍讓,我的事情我自己決定,沒有人可以干涉!而我最無法忍受的就是窮這個字,簡直是深惡痛絕,你懂嗎?」
「我想,我懂了。」赫連賢人笑了,笑得很安靜。
褚芸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那好,夜深了我要回房睡了。」她拍拍他的肩,把碗遞給他。
「那不是要給你娘的嗎?」
「沒關系,心意已經到了。反正也是你做的,這些南瓜餅就便宜你了。」
褚芸一走廚房里只剩下赫連賢人一個人,他咬了口南瓜餅,喃喃自語道︰「嗯,該加點糖的……」
「大小姐,您別怪奴婢多嘴啊,其實呢,奴婢覺得赫連公子這個人真是不錯,長得好學識好待人又好,最要緊的是他對大小姐您情有獨鐘,就像上回吧,他為了您都奮不顧身地跳進池塘了……」
「我讓你來吵我的還是來磨墨的?!」褚芸把賬本一摔,罵道,「你說了這麼多好處,可你別忘了他是個窮鬼的事實,你要本小姐嫁過去耕田干活擠破屋嗎?若是如此,那本小姐第一個就拿你開刀,我看你到時候怎麼哭天喊地!」
柔萍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賣力地磨起墨來,「嘿嘿,大小姐,你還是不要嫁給赫連公子好了。」比起對赫連公子的欣賞還是她的小命更重要些。
「大小姐,不好了!大小姐,大事不好了——」依萍的聲音斷斷續續,由遠及近從門外傳來。
又來了!褚芸受不了地輕按額際,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當初會選中這兩個活寶當她的心月復?不過,她還來不及發火,依萍沖門進來的一句話讓她瞬間呆住。
「大小姐,老爺已經在替您籌備婚事了!老爺決定三日後為您和赫連公子辦婚宴,連喜帖都發出去了!」
依萍話音才落,她家主子已經一陣狂風似的沖了出去。
當褚芸一腳踹開書房的門時,褚遠山正捧著大紅色的喜帖,那臉上的笑容在褚芸看來簡直比耗子掉進米缸還興奮,這無疑讓她更加火冒三丈。
見到褚芸進來,褚遠山笑道︰「芸兒,我正打算去找你呢,你來得正好。關于你和赫連賢佷的婚事,我已經……」
「取消!」
「啊?」褚遠山的表情有些呆。
「我說婚宴取消!誰讓你準備婚事了,我又什麼時候同意嫁了?」
「你不是和赫連賢佷相處得很好嗎,赫連賢佷還跟我說你已經答應親事了,我這才四處張羅的……怎麼,你們倆吵架了?」
「什麼?!赫連賢人跟你說我答應親事了?」她不是已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嗎,那個家伙是怎麼回事?褚芸的驚愕絕不比褚遠山少,她沒想到的是赫連賢人這家伙並不似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老實,「我從頭到尾都沒答應過親事,是赫連賢人那家伙在說瘋話!」
「好了好了,芸兒,年輕人鬧鬧小別扭也沒什麼,別再說氣話了。」見褚芸仍舊不肯妥協,褚遠山斂起笑,板起了臉,「芸兒,你任性、胡鬧也該有個限度,婚事我都張羅得差不多了,喜帖也送出去了,哪能說取消就取消。」
「我不管,總之你把它取消了!婚事是你決定的,要嫁你自己嫁去,我不嫁!」
「胡鬧!」褚遠山一拍桌子,也火了,「你和赫連賢佷的婚約是打小就定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你說同不同意的!你給我好好地待在房里準備好當你的新嫁娘,遲早你會明白我這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就把婚事取消,我才不要嫁給那種破落戶!就算你用分家威脅我,等我嫁過去之後,我也一定會鬧得他們雞犬不寧!」她冷笑,「我可不是我娘,一輩子只會委曲求全,到頭來還是落到一根白綾懸梁上吊的下場。」
「你——」褚遠山臉色鐵青,掄起手就一巴掌甩了過去。那記耳光打腫了褚芸半張臉,可她仍舊仰起臉笑得倔強,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賢、賢弟……」赫連雄和赫連賢人在門口不知站了多久,但從赫連雄面紅耳赤的模樣一看就明白褚家父女爭吵的內容他們都听到了。
「赫連兄……你、你們……」褚家兩父女均是一愣。
「賢弟,既然……令媛對這門親事如此反對,我看……我看就算了吧。是我們賢人沒這個福氣……我和賢人也已經叨擾多日了,是該告辭的時候了。」赫連雄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褚芸剛才的一席話里盡是對赫連家的不滿,就算他再好脾氣也忍不住動了怒,考慮到褚遠山他才勉強忍著。因此話一說完,他就立刻沖了出去。
「赫連兄……」褚遠山也跟著追了出去。
如此一來,書房里剩下褚芸和沒有走開的赫連賢人兩個大眼瞪小眼。
「你為什麼要騙老頭子說我已經答應了婚事?」
「這樣的結局不是很好嗎?」他嘿嘿一笑,現在的笑絕對稱不上老實忠厚,「若你在擔心世叔會分家,那你可以絕對的放心。我覺得他之所以會這麼說純粹只是想威脅威脅你,褚府無男丁而你是長女,加上你這幾年來在褚氏商行的作為大家有目共睹,你爹他也是商人又豈會做這種只賠不賺的生意?」
如果說第一次、第二次是她眼花,那麼第三次就絕對不是她的問題!赫連賢人的那番話已經將一切的真相昭然若揭。褚芸氣得直發抖,「你是故意的!你一直都在把我當猴耍,打從一開始你就不想要這門親事對不對?」只不過他借刀殺人的手段比她要高桿得多。
赫連賢人笑而不答,既不承認也不辯駁。不過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有樣硬物直接朝他門面砸了過來,他本能地一閃,卻正好迎上了她揮來的手掌。
「赫連賢人,算你狠!」
其實,赫連賢人可以避開那記耳光的,但也許是出于內疚吧,他不閃也不躲硬是承受了她結結實實的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連嘴里也嘗到絲絲血腥味,但他沒時間去理會這些,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地上的某樣東西吸引住,令他驚訝的是,剛才褚芸用來砸他的東西竟是那只他跳下池塘去撿的,後來又被她扔掉的草蜻蜓。
好半晌,他終于忍不住皺了皺眉,為什麼?她不是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