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翻遍整個鳳臨城的褚家人最後終于在城郊的迷林里找到了手傷加腳傷的兩人,等到褚芸和赫連賢人回褚府已經是魚肚白翻。折騰了一整夜,褚遠山的怒氣不言而喻,加上二夫人和三夫人一搭一唱的落井下石,更是險些讓褚遠山不顧女兒的腳傷搬出家法來伺候。
可她褚大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燈,當下一瘸一拐地拖著赫連賢人將昨日下午褚夢和褚湘在街上所說的話添油加醋了一番,氣得褚遠山親自下令後院的幾個女人不準再生事回房思過。
經過這麼一番鬧騰,褚芸幾乎可以斷定,她褚家女霸王的惡名又會在鳳臨城里響亮好一陣子,不過她並不在乎這個。
令她傷透腦筋的反而是,那日之後赫連賢人似乎黏上了她,不管她如何的視而不見、如何的惡言相向他都像只打不死的蒼蠅死黏著她不放,加上她腳傷未愈行動不便,活動範圍小了無論到哪都能看到一張笑得殷勤熱絡的臉喊著「芸妹芸妹」,弄得府里每個人見到她就跟見到什麼似的,笑得該死的曖昧!
「大小姐,您這幾日面色很差耶,瞧瞧,連眼眶都黑了一圈。」
「對啊對啊,大小姐,不僅如此,連您額頭上也冒出小絆瘩了。」
褚芸有氣無力地趴在石桌上,幾乎整張臉都貼上了桌面。托赫連賢人的福,這幾天她終日噩夢纏身,昨夜她又被噩夢驚醒,夢里盡是赫連賢人那張一本正經的臉和他的「古語雲」、「正所謂」,直嚇出她一身冷汗,睡意全無。這會兒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柔萍依萍這兩個丫頭又像兩只煩人的麻雀,在她耳邊唧唧喳喳地吵個不停。
她極不情願地將眼楮眯開一條縫,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別吵,讓我睡會兒。」
「大小姐……」
「大小姐?」
「大小姐!」
「大小姐!」
「閉嘴!吵死了!」這兩個丫頭存心討罵是不是?
被褚芸凶神惡煞的表情一嚇,兩人可憐兮兮地癟了癟嘴,「大小姐,赫連公子來了。」
「……什麼?!」慢了半拍反應過來,褚大小姐火燒般地彈起身子,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跑來的熟悉身影。
「芸妹!」這一喊使她逃跑的腳硬生生收了回來,總不能讓他以為她在怕他吧。
「芸妹,原來你在這里啊,總算找到你了。你腳傷才剛好,該多休息才對。」赫連賢人似乎跑得很急,所以聲音有些喘。
他的手傷不也剛好嘛,怎麼不見他安安靜靜地休養啊!褚芸瞪了他一眼,不耐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任誰都看得出來,褚大小姐對他的厭惡已經到了極限。
赫連賢人卻絲毫不介意她的惡劣態度,笑嘻嘻地從懷里模出一只草編的蜻蜓,獻寶似的湊到她面前,「芸妹,你瞧,這只蜻蜓是不是很漂亮?送給你。」
「哼,」她瞥了眼他手中的草蜻蜓,冷笑道,「本小姐從來不要這種上不了台面的便宜貨!」說罷,她伸手一揮,赫連賢人沒拿穩,草蜻蜓月兌手掉到了旁邊的池塘里。
赫連賢人二話不說跟著縱身跳進了池塘,一系列的變故令在場三人都措手不及。柔萍和依萍嚇得尖叫起來,連褚芸也大驚失色。
「赫連公子——」
然而,更出乎她們意料的是赫連賢人不但會泅水而且還是個中好手,沒三兩下的工夫就撿回了草蜻蜓,三人手忙腳亂地將他拉上來。
「你是白痴嗎?」褚芸恨不得用鐵棒敲開他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什麼。
赫連賢人全身上下被水濕了個透,可他上來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捏著草蜻蜓遞到她面前,「這個……送給你……•」
褚芸伸手搶過蜻蜓用力摔到地上,沖他吼道︰「我不要!我說不要你听不懂嗎?」
「大小姐,你太過分了,赫連公子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這回,連柔萍和依萍也看不過去了。
褚芸轉頭看了兩人一眼,雖然她什麼話也沒說,可那一眼卻比任何話都恐怖。柔萍和依萍腳底一涼,只覺一股寒意「嗖」地躥起,嚇得兩人當下開溜,「嗯,大小姐,我們去給赫連公子拿件干衣裳。你們繼續,繼續……」
兩人一走,褚芸的視線再次回到赫連賢人身上。她一把拎起他的衣襟,道︰「我警告你,以後不許再來煩我,不許再送我東西,不許再叫我‘芸妹’,你听清楚了沒!」
「這只蜻蜓,我編了兩個時辰……」他望著地上被她扔掉的草蜻蜓,喃喃自語。
聞言,褚芸更是火冒三丈,「別再管什麼鬼蜻蜓了!我告訴你,婚約是老頭子自作主張定的,跟我沒關系,要嫁讓他自己嫁去。我是不會嫁給你這個窮鬼的,絕對不會!」
「錢財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赫連賢人忽然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像是失望又像是高興。
褚芸怔了怔,然後斬釘截鐵地點點頭,「是!錢對我來說比任何東西都重要!所以,別再纏著我了,窮鬼!」
她松開手,腳下卻一絆,他們本來就在池塘邊上,這一摔眼看就要跌進池塘。千鈞一發之際,褚芸感到腰間被一股力量一攬,緊接著一個天旋地轉,就摔了下來。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等她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趴在一具溫熱的軀體上,伴隨著它的呼吸臉上不斷有熱氣拂來,令她感覺有點癢,想開口說話但發現唇上的觸感有些奇怪,軟軟的,熱熱的,那是……轟隆一聲,她腦中霎時一陣空白。
直到後腦勺被一雙大手一壓,她才恍然驚覺自己正在被吃豆腐!她使勁捶了赫連賢人胸口一拳,趁他因吃痛而松手的空擋用力推開了他,揮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響亮,兩人均是一怔。
赫連賢人的臉一下紅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芸妹,我不是故意要輕薄你,我該死!都是我不好,枉我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竟然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事,我真是該死!芸妹,你放心,我一定會負責的……」話未說完,人已經跑出了幾丈遠。
「白痴!」褚芸沖著他的背影罵了這麼一句,手捂上嘴唇,遲來的紅暈終于一點一點地在臉上泛濫開來。
視線落到地上那只被她扔掉的草蜻蜓上,良久,她不屑地罵了一句︰「便宜貨!」
深夜,萬籟俱靜,而褚府的廚房里此時卻發出不同尋常的聲響,陶瓷類器皿撞上地面的「乒乓」聲不絕于耳,其中還夾雜了女人斷斷續續的咒罵,還好廚房處在褚府的最偏處,否則這聲音鐵定把大家都吵醒。
褚芸在摔破了碗櫃里的第七個碗後,終于將手上削了一半皮的南瓜往灶上一丟,棄甲投降。這是什麼南瓜嘛硬得跟塊石頭似的,存心跟她作對是不是!還有這是什麼碗啊那麼容易碎,肯定是次貨!
赫連賢人一踏進廚房看到的就是滿地的狼藉和蹲坐在地上正在發脾氣的褚大小姐,「發生什麼事啦,有賊嗎?」看著廚房被破壞的程度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被賊洗劫過了。
「要你管!」褚芸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家伙還真是陰魂不散!
赫連賢人轉念一想又不禁莞爾,有哪個賊會吃飽了撐著跑來光顧人家廚房?再瞧瞧四周的狀況,他才了然一笑,「你在做吃的嗎,芸妹?」
見她不理他,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對做菜還挺在行的,說不定我能幫你。」
褚芸看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皺了皺眉道︰「南瓜餅,會做嗎?」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赫連賢人沖她一笑,挽起袖子,只見他動作利索地削去南瓜皮,接著掏淨瓜瓤,將南瓜切成小塊,再放入鍋中用水煮。趁著煮南瓜的空當,他又拿起掃帚清理起地上的殘骸,「南瓜餅的做法其實很簡單,先將南瓜處理干淨,切成小塊,然後用水煮熟煮爛,啊,當然,用蒸的方法弄熟也可以,不過沒有水煮方便……」
等赫連賢人打掃完畢,南瓜也煮得差不多了,他將南瓜從水里撈出放在一只大碗里,「再用勺子類的器物把煮好的南瓜碾碎搗爛成泥狀,加入面粉和雞蛋,攪拌均勻。其實,若有糯米粉的時候加一點糯米粉做出來的口感會更好……」他捏了捏南瓜粉的質感,覺得可以了,于是捏了一小塊一小塊拍成小餅狀,在放芝麻的碗里翻兩下再拿出來。
「芸妹,你喜歡吃豆沙嗎?」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褚芸目不轉楮的專注樣令他忍不住笑出來。
「還可以,不偏好但也不討厭。」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直到听到他的笑聲她才將視線轉到了赫連賢人臉上,「你亂笑什麼?」她皺眉,直覺他的笑容帶著調侃。
「沒有。只是覺得你很有趣。」
又是那種眼神,又是那種笑容,又是那種感覺!褚芸的心跳又開始不規則了,腦海中剎那間閃過些什麼,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了,芸妹,你愛吃什麼?」像是故意要把話題轉移開,赫連賢人很快換了個問題。
「花生。」褚芸月兌口而出道,說完後才懊悔起自己的鹵莽,她跟姓赫連的窮鬼說這個干嗎?
「好,那咱們下次做花生餡兒的。」
「那本小姐還喜歡吃橘子呢,難不成你還做橘子餡兒的?」褚芸就喜歡跟他抬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