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廣袤的甘蔗林里,排排甘蔗之間都有能容納兩個人行走的田埂。一個五彩花布掛滿身的少年蹦蹦跳跳在其中穿梭晃蕩著,烏黑的小臉上一雙靈動滑溜的大眼閃著波光,微翹的小嘴上叼著一片咬下的甘蔗。小嘴蠕動著,說是在啃食,倒像是好玩翻攪。
少年邊哼著剛從街口學來的小調,邊甩著頭,頭上的小包帽傾向一邊,露出被綁定的黑發,在陽光的折射下發出耀眼光澤。路過的農家不禁感嘆,這要是生在女孩子的身上,那該有多迷人啊!
「咦?」像是被什麼吸引住了,少年停住小身子一側頭,笑著轉身走入另一道田埂,「姑娘,你是怎麼了?」
說話的同時,一只與臉龐顏色相差甚多的白皙小手搭上人家姑娘的細肩。
「啊──」被踫的姑娘本能的在驚呼聲下倒退數步,「公子,男女授受不親,請自重!」她夸張的拿一雙不敢置信的淚眼看向少年,在見到少年精致的臉蛋後又羞怯的低下頭。
「呵呵,真是可愛的姐姐……對了,姐姐,你是為何事煩惱,告訴小弟,小弟一定幫你。」少年先是被她美麗的紅臉一迷,接著便很豪爽的提出幫助,「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呀?」
「不,沒有,是我不對。爹爹他……爹爹他……」姑娘似乎有口難言,猶猶豫豫不知如何開口。
「姑娘不急,慢慢道來,小弟听著呢!」她的支吾反倒引起少年的好奇心,賊溜溜的大眼轉動著,嘴角始終上翹。
「唔……爹爹要我嫁給北方霸主,絕塵堡的堡主梅傲。」一個未出閣的小女人說這種話還是含羞帶怯的,盡避她並沒有那個意思。
絕塵堡?怎麼這麼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過來著?算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何必為難自己!
「那很好啊,既是一方霸主,應該可以給姐姐安樂的生活,恭喜姐姐日後一定是錦上添花,富貴逼人啊!」說書的大哥經常這麼說,出門在外小嘴一定要甜,多跟她攀攀交情,說不定日後也有白食吃。
「可是……可是人家我……」扭著小手帕,姑娘似乎不太中意這門親事,「人家……」她羞紅了小臉,不好意思說!
「咦?姐姐,你別急,慢慢說……唔,我猜猜,難道姐姐另有喜愛之人?」這種情況多得去了,他第一個想到的就這麼回事。
「你怎麼知道?」姑娘瞠圓美眸驚呼,娓娓道來︰「我姓程,打小家里給我訂了一門女圭女圭親,北方的梅家……」
原來,程家老爺與梅家老爺在多年前結拜為兄弟,兩人高興之余便有結為親家之意。因此,兩個大男人在未娶妻之時便已定下這個承諾。
誰知,程小姐在十五歲時愛上自家的藥師,現在已是難分難舍,無奈兩人身份差距甚大,更何況程小姐還是婚約纏身之人。
「所以,姐姐你現在是在等情郎?」哇,真夠大膽的,不過做得對,喜歡就要把握住嘛,「姐姐不怕,我可以幫你哦!」
「哥哥肯定已經發現我失蹤了,會派人來追的,段郎不知是否出了什麼岔子,到現在都還沒來?」她怕段郎受到哥哥的限制所以才會晚到,甚至可能來不了。
「這樣吧,小弟在這里陪姐姐,若是有什麼麻煩,小弟能力所及的一定辦到!」哈哈,多听些江湖事果然有點用處啊,他快成大俠了。就是說著這些繞口的話,無論是說著听著都拗口,文謅謅的,很不習慣啊!
「這……公子,這不合禮教的,還是請公子你走遠一點兒吧!」縴縴玉指往遠處一指,眼里有著請求,她不想讓段郎誤會。
「嗄?」少年傻眼,沒听錯吧,這姑娘也太不討喜了,「好吧,姐姐,我就在離你十步遠的地方,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大聲呼救。」他模模鼻頭,大俠夢還是要做的。
***
「我是來接程英的。」沒有多余的話,梅傲一到程府便開門見山地說。手一揚,數個寶箱相繼抬了進來。
「梅堡主,你這是?」程家老爺程明朗錯愕地望著這一幕。
「貴府幾日前派人上門重提當年你與我爹定下的婚約,並送來聘禮禮單,相信程老爺應該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吧!」沉著臉,梅傲的臉色看起來相當不善,似乎對他們的行為很不悅。
「這……是小犬無知,請梅公子見諒!」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帳兒子,不過是讓他暗示絕塵堡和程家尚有婚約的承諾,而且女兒已經到了適婚之齡,哪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做出如此逾矩之事,要是得罪了絕塵堡的人該如何善後?
「無妨,家中尚有急事,請程姑娘動作快點。」冷冷的拋下話,梅傲一刻都不想多等。
「這……」程明朗豆大的汗珠自額際滑下,一邊懾于梅傲身上發出的強霸氣息,一邊又急于尋不到女兒的蹤影。
今日一早,伺候女兒的婢女竟說英兒不見了。聰明的他立刻想到女兒可能是跟著藥師跑了,當下做出決斷,派幾批手下去找。只是,沒想到如此湊巧的,梅傲竟在此時找上門來。
為怕他看出端倪,程明朗試圖拖延時間,「小女她正于後廳忙著,梅堡主,你還是等一會兒如何?」
以一個後輩來說,程明朗的態度讓人置疑,他何需用如此低下的態度來待世家之子?但現實是殘酷的,早年,借著義兄的資助,程府才有今時今日,奈何父子兩人均不是經商的料,不到幾年光景,隨著好友的離世,程府的生意每況愈下,最近幾年更是吃窮得緊。所以,他們只能再把主意打到絕塵堡上。
「我已經說過了,家中還有事要辦。」強硬的口吻透露出不耐,梅傲沉著臉冷睨程明朗。
程府的情況他不是不知道,安的什麼心他也知曉一二,能夠信守前約迎娶程家小姐是娘的意思,否則他哪會跑這一趟。
「這……」程明朗僵著身子不知該作何解釋,難道要他說女兒跟著男人跑了,現在還在尋找當中。
就在這時,一個下人匆匆忙忙闖進來,沒看清楚狀況的大喊︰「老爺,小姐找著了,小姐在後山的甘蔗林里。」為了討賞不容易啊,拼了命的跑,雙腿都快斷了。
「胡鬧,不知道現在有客人嗎?還不出去!」天啊,會不會露出馬腳啊?程明朗表面平靜,心里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就怕精明強悍的梅傲要是猜出個中情況該如何是好。陪著笑臉,生意人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嘛!還好人是找到了,「我這就去把小女叫回來。」
「不用了,我自己去。東西留下,人我帶走。」不給他反駁的機會,梅傲狂傲的對送消息的下人下命令︰「帶路!」現在的他急著回堡,沒有空理會他們唱的哪出戲。
「這……」
被梅傲的氣勢嚇到,下人腿都軟了,本能的就轉身想要帶路,但是──
「等等!」程明朗壯著膽子開口︰「梅堡主,我看還是我差人去將小女帶回來吧,讓你親自走一趟未免太過意不去……」他扯出難看的笑容,硬是壓下心頭的顫動,試圖改變梅傲的決定。
「不用嗦,就這麼決定了。」似乎對他出口阻撓很不悅,梅傲鷹眉緊鎖,犀利的黑眸迸出慍意,薄唇抿直,冷肅懾人的氣息跟著散發出來。
「是。」不自覺的,程明朗懾于他的氣魄之下,只能看著梅傲消失在程府,但那一箱箱的貴重物品說明他得到了很多利益。
***
來到甘蔗林,梅傲遠遠的便見一女子正慌著臉,不時觀望各處,當下便猜出她應該是程英,隨即扯喉︰「程英,過來!」
低沉有力的男音透著一股魄力,冷鷙的表情顯現不耐。高大偉岸的身軀即使立于鄉林田間仍顯得非常突兀,儼如渾然天成的王者,令人生畏。
他沒有那麼多的閑暇來和一個不重要的女人糾纏,她只能選擇服從。
循著聲音,程英看不清楚來人,但她猜想是哥哥帶人來抓她回去了。一時間害怕心慌直覺的就往前跑,不時還要回頭注意來人是不是已經追過來了。
「啊……」驀地,她感覺手腕處一涼,身體被人拖進甘蔗林中,「你……呼……請……」男女不可多做肢體接觸啊,那有違女誡。
「噓,不要說話,如果不想跟他們回去就听我的。」少年要她噤聲,這甘蔗林夠高,足以擋住兩人的身體而不被發現。
腳步聲拉近,少年只得拉著臉色發白的程英四處亂竄,小巧的身子像是矯健的兔子在甘蔗林間靈活的穿梭著。
「哎呀,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嘛!唔……」只能這麼辦了,「小姐,趁他沒找到之前,趕緊把衣服月兌了。」說著,他自己也月兌下那五彩花布衣。
「啊……」程英高聲大叫,如驚弓之鳥,她遇到下賤男人了,怎麼辦?怎麼辦?
「不要叫了啦!」少年一手捂上她的嘴,一邊扯著衣服,還要時不時拖著她繼續跑,被她這麼一叫,人家肯定知道他們的位置了嘛!
「我們交換衣服啦,我幫你支開那些人,你快點離開,知道嗎?」真是不懂人家的心思,空有臉蛋沒腦子的大小姐。
「呃……可是這不合……」程英支支吾吾的,小臉緋紅。
「不要再說那些沒用的東西啦,又不能幫你月兌離魔掌,趕緊月兌啊!」少年催促著程英,一跳一跳地月兌下褲子。
程英咬牙心一橫,為了段郎,現在她已是騎虎難下,只能放手一搏了。
幸好現在是休憩的時候,否則農家看到不暈死才怪。世風日下,兩個男女竟如此大膽的在此月兌衣,這是何等大事,是要浸豬籠的。
程英突然瞪大美眸,驚訝的盯著少年,不,是「女孩」的臉上看,「你是女孩子!?」
「嘿嘿,江湖女俠走江湖,當然是要保護自己嘍!」
女孩烏黑的大眼閃著動人的波光,竟叫同樣身為女子的程英看傻了眼。
兩人迅速互換彼此的衣衫,而後女孩蛻變成一個翩翩少女,尤其是那雙骨碌碌的大眼黑溜溜的,像黑玉般閃耀,就是那張臉……黑了點。
「走吧,走吧,接下來的交給我嘍!」推著程英的身子,她豪氣的說︰「就算是被抓到了,我也不會供出你的。」
「那好吧,我走了!」出身富裕世家,生來成群丫鬟、僕人伺候著,哪懂得要感謝路旁跳出來的好心人,程英沒多說話便離開了。
「真是,也不給人家說句‘多謝女俠’之類的,真不夠意思。算了,本俠女豪氣萬千,不拘于這種小節。」
化身為田地野貓,少女敏捷的跑動著,腦後的小辮子隨著她的奔跑而晃動著。最後跑累了,便窩在甘蔗林的甘蔗與甘蔗之間,背靠甘蔗,腳踩甘蔗,就這麼悠閑地啃著不知哪里撿來的甘蔗。
但她的小日子可不這麼好過,倏地不知哪來一陣陰風,排排甘蔗便這麼應聲而倒。
「哎喲!」小腦袋瓜子被前排倒下的甘蔗敲中,她吃疼喊了一聲便往左邊倒下,小嘴嘟囔︰「哪個王八羔子害得本女俠痛死了。」晴空萬里的,怎麼會有風嘛!
揉揉發疼的右額,一定腫起來了啦,幾滴淚花在眼眶滾轉著,真的痛啊!
「我是虎豹不成,看到我你還敢跑,不要以為你是程府的千金就給我耍性子,我不吃這一套。」
冷不防的,男人的吼叫聲傳來,讓額頭發疼、眼冒金星的阮珊更是耳鳴腦轟的,壓根兒听不清他在講什麼。
她抬起頭,「是不是你……殺死這些甘蔗的?」一定是他!
「殺死?別給我耍幼稚,看看你這成何體統,起來!」
她半弓著身子直直貼著田地,半掀到膝部的裙擺,小腿處的白色褻褲清晰可見,一手撫著右腦,一手持著甘蔗,姿勢難看不雅,有失禮節。
看見這樣行為粗魯、不懂禮教的「程英」,一向嚴謹的梅傲當然是一臉的鐵青,心里暗忖帶回堡內一定要嚴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