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眠眠進來,正好看見他古怪的表情,知道他誤會了。
「沒錯,我們這里就是江湖傳說中的睡教。」她坐在床頭打算好好教育他一番,「不過我們不是邪教哦,你看我們教主這麼和藹,大家這麼可親,我又這麼善良,那些江湖傳聞全是屁話。」
「年輕人,不要相信你听到的,也不要相信你看到的,要用心感受。」教主抓住辛容若的手貼在自己胖胖的心口,說,「你感受到了嗎?這是一顆多麼火熱的心。」
辛容若只模到一團肥肉。但他已經冷靜下來相信他們的話,如果江湖傳聞為真,他的貞操早不保了,如今還安然躺在床上療傷,就證明睡教中人不是那麼不堪。
「抱歉,我想江湖中人都誤會你們了。」他真心地道歉。雖然他出身白道,但沒有門戶之見。
「謝謝,你真是好人。」夜眠眠和教主感動極了。
辛容若暗叫慚愧,要不是誤打誤撞受傷被抬進睡教養傷,說不定他會一直誤會下去,然後不分青紅皂白幫人圍剿睡教。
「糟了,我來此地之前听說蜀繡閣聯合幾大門派要剿滅貴教,前幾天他們已經到青城後山了。」如果那些人找到這里見他與睡教「同流合污」,傳到江湖上還怎麼立足。他出身白道,面子比什麼都重要。
辛容若心中殺機頓現……
「他們不會找到這里的。」夜眠眠篤定地說。
「為什麼?」
「我們這里非常隱蔽,一百年來都沒有找到過。」
「哦,是嗎?」辛容若內心正在天人交戰,夜眠眠見他額頭冒汗,細心地取了帕子給他擦干。
「我告訴你哦,我們之所以叫睡教,其實是有典故的。」夜眠眠跟他講睡教的來歷,還有從小到大遇到的趣事。她沒發現,她的善良無形中消弭了一場災難。
辛容若的心在她的溫言細語中軟化下去。人心難測,善良卻可將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辛容若發現睡教真的很窮,在這個叫龜谷的地方,土地貧瘠只能種玉米土豆番薯。他到屋外轉了一圈,看見院子里橫七豎八躺了不少「尸體」。這些「尸體」都在睡覺,睡醒就找東西吃,吃了又睡。
睡教果真名副其實,人人都很會睡覺。他信步走到屋後的菜園,那里有一個不喜歡睡覺的少女正在揮汗勞作。
「你在做什麼?」辛容若詫異地問。
「種菜。」夜眠眠的額頭布滿細密的汗珠,雙頰微微泛紅。
「我幫你吧。」他挽起袖子,感覺很有趣的樣子。
「算了,你的傷才好要休養,萬一又傷到我豈不是又要伺候你。」她瞄他一眼,「看你細皮女敕肉大少爺一個,不要給我添亂啦。」
辛容若不服氣,捏緊拳頭彎起手臂,鼓出一坨肌肉給她看,「我可不是文弱書生,我的肌肉多結實呀。」
是呀,他的肌肉勻稱結實,絕對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夜眠眠已經開始懷疑他的身份,肯定不像他說得那麼簡單,就趁機出語試探。
「你說蜀繡閣聯合幾大門派圍剿我們,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啊?」
辛容若沒有防備,唾沫橫飛報出一大串江湖人的外號名字,還點評人家的武功,說到興頭上頭頭是道口若懸河。直到他看見夜眠眠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糟了,辛容若哀鳴一聲,不知怎的他在她面前就是無法隱藏心機,跟傻瓜一樣。這下說漏嘴了看怎麼收拾。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說腰痛,閃身回房躺下,拿了被子蒙頭睡大覺。
晚飯夜眠眠沒有叫他吃,第二天正午也無人來過問一下,辛容若餓得前胸貼後背,只有厚著臉皮自己找食吃。但是院子里靜悄悄,廚房里冷鍋冷灶,轉了一圈,看見三只蒼蠅嗡嗡飛,人都到哪里去了?
到日頭偏西月上柳梢頭,睡教中人也沒有出現,仿佛人間蒸發沒有痕跡。消失就消失吧,怎麼連點吃食也不留?饑火難耐的辛容若翻遍了每間房也沒找到一粒米。難怪這里連老鼠也沒有,大概全餓死了。
從小養尊處優的辛大公子何時挨過餓,這次不幸他嘗到了。想離開,卻找不到出口。他把小小的龜谷走了一遍,發現四面全是高百丈的懸崖峭壁,連條小溪都沒有,樹也沒長幾棵。難怪夜眠眠說此地很隱蔽,根本就沒有出口嘛,除非用飛的。認命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睡教中人回來。咕嚕嚕灌滿一肚子井水,他無限委屈躺回床上,睡覺。
神啊,餓肚子的滋味太難受了,如果我一覺醒來他們回來了,我願意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他們改善生活。辛容若無比同情吃不飽飯的睡教,更同情自己。
那麼夜眠眠他們到哪兒去了呢?其實是祖師爺的忌日到了,睡教全教出動,帶上所有的食物去青城後山某處掃墓去了。在途中他們還和蜀繡閣的人馬打了個照面,不過那些江湖人不知道,他們看見的十多個老弱婦孺,就是睡教徒眾,還以為是游山玩水的一大家子。
辛容若終于熬出頭了,干澀難咽的玉米餅也成了人間美味,他吃了一塊又一塊,伸手再要時,夜眠眠攤手說沒有了。
沒有了!他才半飽而已,不會這麼殘忍吧。
「你吃的是我們這里三個人一天的口糧。」夜眠眠面無表情地說。
辛容若灌了一大口水,讓玉米餅在胃袋里發脹。這時他真的體會到睡教的貧窮,忍不住掬一把同情之淚。對了,他發過誓,如果一覺醒來他們回來的話,他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他們改善生活,現在該是兌現的時候。
「這一萬兩銀票給你。」他從身上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不要,你現在吃飽了可以滾了。」夜眠眠揮手趕他。
「不要啊——銀票給我,我要。」教主跑過來奪走了辛容若手里的東西,有了這麼多銀子,以後大家就不會挨餓了。
「教主。」夜眠眠不悅地虎著臉說,「我們不能要來歷不明的東西。」
「不,說什麼我也不會還了。」教主鐵了心要將銀票據為大家所有。
辛容若苦笑一下,說︰「姑娘放心,我絕對是身家清白之人,那銀票也是正當賺來的。」不過不是他賺的就是。
「哼。」夜眠眠撇撇嘴,「誰知道。」
「我想想該買些什麼,哈哈。」教主懷揣巨額銀票,像返老還童一樣蹦跳著走了。
「姑娘,我建議你們在山下買幾百畝良田收租,這樣才不會坐吃山空。」
「要你管。」
「我知道隱瞞身份惹惱了姑娘,但我決無惡意。」辛容若試圖為自己辯解。
「你到底是什麼人?」夜眠眠終究有些小泵娘心性,還是很好奇他的來歷。
事關顏面,辛容若躊躇該不該說,他憂郁的表情又惹惱了夜眠眠,她跺腳嗔道︰「誰稀罕知道你是人是鬼,你可以滾了。」
辛容若也生氣了,他可從未這麼低聲下氣過,她就不能多給他一些時間嗎?這麼逼問他偏不說。
「走就走,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已報答,此後兩個相欠,再會。」他冷著臉抱拳作別,抬腿就走。
「永遠不再見。」夜眠眠沖他的背影做個鬼臉,不過一會兒辛容若又回來了,僵硬地問她,「出口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