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紀澤脈望著桌上豐盛的一桌早餐,有些詫異是不是回到了香港的紀家。
「你要多吃一點才是。都是養胃又清淡的,放心吧。」她邊說邊為他盛了一碗紅棗粥。
「我不是很餓。」昨天回來時,還真是很期盼能吃到她親手煮的東西。可現在,估計是餓過頭了。
「怎麼會?昨晚不是什麼都沒吃嗎?」
「吃了。」他靜靜望著她,語氣中有些不解,「昨晚不是吃了嗎?」
「嗯?」有吃嗎?昨晚不是明明……恰好觸到他黑眸中促狹的光芒,終于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不禁雙頰發燙,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也會開這種玩笑。
「不給你吃了。」生氣地欲取回他面前的粥碗,被他一把握住手腕。那掌心傳出的是陣陣溫暖。
「不要再生氣了。」他忽然道,那樣嚴肅而認真。
「不給你喝粥?所以討饒了?」她咧嘴笑著,一臉的得意。與昨天的冷淡判若兩人。
「嗯。」他點頭,望著她的黑瞳深不見底,「是我錯了。」
她聞言一愣,這是自四歲那年認識他到現在,第一次听他認錯。雖然只是在開玩笑,可是,那句話自他口中說出,總感覺很是異樣。
「以後不會了。」沖著遲鈍的她舒眉一笑,這是他給出的承諾。無論她是否能理解自己話中的含義。
「那……要不要喝粥?」她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傻傻端著粥問。
視線停留在她及肩的長發上,答非所問,「頭發還是剪一下吧。」
咦?他昨晚不是說這樣的自己很美嗎?為什麼又要讓自己理發?
「不好看嗎?」那昨晚覺得自己好看是燈光讓他迷了眼,還是餓昏了?
他輕輕搖頭,「還是原來的樣子比較好。」
這搖頭到底是表示好看還是不好看?應該是不好看吧。否則也不會堅持讓自己理發了。看來昨晚他真的是餓昏了,才會夸自己美。唉,真沒想到他唯一一次對自己表示贊揚,竟然保質期是這麼短的。
「吃完就陪你去吧。」他接過她手中的粥,「我下午還要趕去香港。」
這麼快就要走了?她以為至少會待上幾天。
「我自己會去剪,你不用陪著我。」她失望地垂下眸。他永遠都在掐著秒鐘生活,自己多佔他一秒都覺得是罪過。
「還是親眼看你理完,才比較放心。」
比較放心?自己理發他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理發師又不會剪到我耳朵。」她小聲咕噥著。實在是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垂下頭喝粥的人听到她的話,不禁露出一抹開心的笑來。
這樣的她,他越來越不放心將她單獨留在這充滿了誘惑的城市。
望著高架上流逝而過的廣告牌。心中竟然有些迫切。想見她的念頭,自踏上飛機起便未曾停歇過。
「少爺,我覺得你這次回上海並不明智。」齊叔說時,微微皺眉,只為一向沉著冷靜的人竟然做出這樣魯莽的決定。
「爺爺不會在意的。」他沒有「在意」的籌碼了。在紀澤懷失蹤的今天,整個紀氏除了自己,已經無人可倚。
「可還有一周就是訂婚宴了,我覺得你不該在這段時間回來。」在這段非常時期,應該加倍小心謹慎才是。在答應了替紀澤懷與井上家聯姻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他和邱卓的事是見不得光的了。
「齊叔,我自有分寸。」他冷冷道,黑瞳幽幽望向車窗上倒映的自己。
好孤單的影子。只有在她身旁,那種孤單感才能得到抑制。紀氏就要到手了,聯姻的事也如願以償了,很快就要迎來屬于他自己的風雲時代了。終于要等到讓爺爺都刮目相看的那一天了。可是,他的心卻並未因此而有絲毫的喜悅感。雖然有賴澤懷的逃婚,一切都比預料中的簡單了不少,但還是預料中的結局。不知為何,這自十八歲那年便開始計劃的游戲,在要等待理想結局的這一刻,他竟然感覺有些厭倦了。搖頭淺笑,是不是因為一切都太過順利了?他的心從來不讓人靠近,就連齊叔,也不過是個執行者。他不需要人分享,可是不知不覺間卻習慣了在脆弱的時候、彷徨的時候、迷茫的時候,從她那里尋求支持和力量。
她就像是那閃著微弱火光的燭,始終立在他隱暗的心上,照亮了他心底所有黑暗的角落。讓他感覺那樣溫暖、那樣可靠。
冰封的唇因想起她而不自禁地逸出笑來。思念的感覺點滴溢滿心頭。
等不及見面,掏出手機來,按下1號鍵,等待著電話那頭那個熟悉的聲音。
「喂?」
「卓,在干什麼?」聲音中透出的喜悅也感染了前排的司機和齊叔,雙雙自後望鏡中窺視著那個帶著發自內心微笑的人。
「澤脈?」她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听到他聲音的驚喜。
「正準備去喻顏那里,她說有事讓我幫忙。」電話中傳來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顯然她正準備搭公車去喻顏的住所。
「她讓你幫忙?」喻顏又在玩什麼花樣?
他剛想開口阻止她去,她卻先開口了,「澤脈,車到了,我先掛了。」
听著話筒那頭傳來的嘟嘟聲,他不禁有些悵然。還沒來得及告訴她自己已經回到上海,她便急著掛了電話。
思忖了半天,還是覺得不太放心,喻顏太過狡猾,邱卓絕對不是她的對手,「齊叔,先去顏那里走一趟吧。」
打開門的邱嫂望著紀澤脈,滿臉詫異,「澤脈少爺,你怎麼來了?」
「邱嫂。」他微笑著點頭,「邱卓在里面嗎?」
「小卓?」邱嫂臉上止不住露出笑來,「她剛走。」
「走?不是喻顏讓她來的嗎?」他皺眉,不懂喻顏的用意為何。
「顏小姐和姑爺陪著去了呀。」邱嫂笑得更深,「難道澤脈少爺也認識對方?」
「對方?到底是怎麼回事?」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少爺不知道嗎?」邱嫂見紀澤脈眼露不解,連忙解釋道,「難為顏小姐有心,看我們小卓年紀也不小了還是單身,所以特地為小卓安排了相親。听說對方才貌家世都不差,配我們這樣的小戶人家也是綽綽有余了。」
臉上的笑剎那凝結,「你說邱卓去相親了?」
「是啊,現在應該已經踫面了吧。」想著,便不斷在心中求著菩薩保佑。能讓她這大齡女兒早點找到一個好人家托付終身。
「他們有沒有說在哪里?」不復溫和的聲音中有某種強抑的情緒。
「好像說是姑爺酒吧旁的法式餐廳。」習慣了有問必答,也沒細想紀澤脈為什麼要問這些。
「很好。」他勾唇,眸中沒有半點笑意。
呵,很好。非常好。
喻顏,有你的,竟然趁著我不在,拉著我的女人去相親!
邱卓不敢相信地瞪著對面人看了半天,最後才確認般喊出了他的名字,「陳默。」
陳默褐眸中露出深深的笑意,「小卓。」
天吶!這真的是陳默嗎?頭發仍是亞麻色的,可卻梳得那般整齊而服帖,身上煙灰色的西服套裝也不是從前會有的穿衣風格。還有就是,他同自己一樣,不會那樣肆無忌憚地咧嘴大笑了。終究,時間還是改變了一切。
「真沒想到,元皓的學長竟然會是你。」被喻顏夫婦半騙半拽地拉來這里。只說是元皓的學長從美國回來,人品家世都不錯,硬讓踫個面。原本也只想隨便敷衍兩句不要辜負了喻顏的一片好意,卻怎麼也沒料到,那個人品家世不錯的學長會是陳默。
「學長?」陳默不解地望向邱卓,「你說那個約我來這里的男人是我們的校友?」
「嗯?你們不是高中校友嗎?」被陳默一反問,邱卓也懵住了。
「他也在澳洲讀的高中?」可他並不記得自己讀高中時有這麼個叫元皓的華人學弟。
「你不認識他?那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邱卓雲里霧里。
「是他告訴我,有位故友相約。我還以為……」突然,他頓了頓,展開笑來,「無論如何,我們也算是老友重逢了。」
「嗯。」她點頭,是意外或是誤會都不重要了。
「這麼久沒見了,你……還好吧?」邱卓問時,臉上忽然浮起不自然的尷尬來。
連帶的,那些往昔的回憶也跟著回來了。今天,那些壓在心上的事總算可以解決了。
「還不錯,你呢?」他輕攪著面前的咖啡,垂眸答道。
「陳默……對不起……」這句話在心上已經擱了這麼多年,如今他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再不說出口,她真的要瘋掉了。
攪咖啡的手微微一滯,又緩緩恢復了動作,「好好的說什麼對不起。」
「那晚……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她當時真的不想,不想傷害他,更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其實,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不是嗎?」他端起咖啡杯,帶同未放糖的苦澀一起咽下了喉間的那聲嘆息。
「不要這麼說。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選擇失蹤了。」他在第二天就從學校人間蒸發了,這樣猝不及防,連道歉的機會都不給她。
「失蹤?」他放下咖啡杯,眉頭早已擰成一團,「你不知道我是被學校送到美國去交流學習嗎?」
「交流學習?」從來沒有听說過,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學校沒有對外公布過?你總應該記得那個紀氏獎學金吧。」
「你是說澤脈那年在我們學校辦的那個?」她怎麼可能會忘記?他的二十歲生日,便是在那一天度過的。
陳默點頭,「接到通知的當天竟然還附帶了機票。只有兩小時的決定時間。我便用二十分鐘決定了自己的人生。」
「也就是說,你不是為了躲我才從學校消失的。而是被紀氏獎學金挑中作為交流學生去了美國進修?」
「你以為我是為了躲你?」他一臉的錯愕。
確認陳默並非負氣失蹤,立刻靠在椅背上大大松了口氣,「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害我這麼些年來有多擔心。呼,總算可以放下心來了。」
「你是說,這幾年一直在擔心我?」褐眸因她的話而燃起火焰。
「是。很怕因為自己一時的失手,害你會做傻事。」總算,沒有因為那件事而傷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