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而立的人微笑著閃開身,那一臉燦爛的笑容與三年前無異。只是,人又長高了不少。從這個角度看,幾乎和紀澤脈差不多高了。完美的五官配上那樣的身高,簡直就是白馬王子的現實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外揚的親和力較之紀澤脈內斂的沉默更具殺傷力。
「是很意外。」家中突然冒出一個人來,讓她如何能不意外。
「卓姐姐……」他注視著這個兒時的玩伴,不禁皺眉。她變了,那樣愛笑愛鬧的一個人,突然讓人感覺靜得反常。
「怎麼會突然一個人來了上海?」他這時,不是應該在外國讀書嗎?
「不是一個人。」紀澤懷說著,眸轉向室內沙發上。
邱卓這才看到,原來沙發還坐著一個人。而那個人邱卓也不陌生——歐陽琳。
歐陽琳沖著邱卓淡淡地點頭一笑,「打擾你了。」
「不用好奇,我們倆是私奔。」紀澤懷眼見著邱卓一臉的詫異,好心給她答案。
「什麼?」自己沒听錯吧?紀澤懷和歐陽琳?怎麼可能?
「不要听小懷亂說,只不過是結伴逃婚而已。」歐陽連忙糾正紀澤懷。
「到底是怎麼回事?」結伴逃婚?震撼力也不輸私奔。
「琳和他未婚夫鬧翻,而爺爺又逼著我和一個日本女人訂婚。所以……」紀澤懷說著,含笑望向歐陽琳,眼中是顯而易見的眷戀。
「所以就逃到上海了?」歐陽家的「卓新」是以上海為大本營的,紀氏也在上海新開了分公司。上海,並不是一個理想的避難場所。
「澤脈已經幫忙想辦法了,我們只是到這里暫避一下。」
歐陽琳提到紀澤脈,似乎提醒了旁邊的紀澤懷,「對了,卓姐姐,這個給你。」
說著將大門鑰匙遞至邱卓面前。
那是紀澤脈給他的?這樣隨便就把「家」的鑰匙給了別人,甚至都不同自己說一聲。不對,是自己搞錯了。這里,真正的「別人」其實只是她邱卓一人,紀澤懷和歐陽琳可都是房主的家人。
「不過很奇怪,卓姐姐怎麼會幫澤脈哥看管房子的?」這的確令紀澤懷非常好奇。那個對紀家人總是有著淡淡抗拒感的邱卓,怎麼會心甘情願做紀澤脈的管家?
「只是幫忙而已。」
邱卓接過鑰匙的手停在了半空。這是他給他們的解釋嗎?幸好頭發沒剪,額前的留海幫忙擋住了眼中的失望。
恰在此時,門被打開了。
「澤懷,琳,車在門外等著了。」悠揚低緩的聲音中帶著從容不迫。
「你準備把我們送去哪里?」紀澤懷正容問道,沒有笑容的臉上稟承了紀家男人的不怒自威。
「你們先到沙特去避一避,齊叔會把你們送上飛機。」
中東?那的確是一個商界情報網的沙漠。可是……「有了出入境記錄,爺爺照樣可以找到我們。」
「不會,那是私人飛機。」他抬眸望向澤懷,黑瞳亦如其本人一般的深不可測。
「呵,爺爺怎麼會把你當成病貓的?」紀澤懷搖頭輕嘆。
「你還有閑聊的時間嗎?」紀澤脈幽幽地反問,顯然不願多談這個問題。
「琳,我們走吧。」紀澤懷聳肩笑道,「再不走,老虎要發威了。」
「澤懷。」他開口喚住紀澤懷。
「怎麼了?」剛剛意欲偷偷摟上歐陽琳的人泄氣地反問。
「真的想清楚了?這一走,放棄的不僅是一場婚約,更是整個紀氏。」眸中的算計毫不掩飾。
「我們不是正好彼此成全嗎?」回望紀澤脈的眼中精明一閃即逝。再望向前方時,瞬間換回陽光而親切的懵懂樣,「呀!琳!等等我!」
「呵,臭小子。」背對著離開之人的唇邊揚起一抹笑來。
這個自出生起威脅著自己的麻煩,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被解決了。在長長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他忽然生出淡淡的失落來。禮物已經準備好了,但再也不會有什麼訂婚宴了。原本以為要經歷一場嘩變,現在紀氏竟然這樣輕易就落入了自己的手中。呵,人生。
「這是澤懷還你的鑰匙。」一直被忽略的人突然開口。
黑瞳落回到她身上,觸到她明淨臉龐的瞬間,心里所有的翻亂與糾結一剎那消失不見了。
「卓。」
他微笑著走近她,剛想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卻被她閃身避開了。
印卓移開視線,拒絕與他對視,「我先回房了。」
靶覺出了她的不悅,他一把牽住她的手阻止她的離開,「怎麼了?」
她停下步子,背對他冷冷回道︰「我不太舒服。」
如果他問自己哪里不舒服,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老實回答他的。她不舒服,她的心難受得要死。他到底是怎麼看自己的?連哥們都不是?連陪伴都算不上?只是一個幫忙照看房子的人嗎?他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廉價幫佣嗎?
「是嗎?」他幽幽地問,黑眸細細地注視著她,許久,突然松開手平靜道,「那你好好休息吧。」
那你好好休息吧。這就是他的答復嗎?很好,她會好好休息的。
疾步沖回房里。撲倒在床上的同時,淚水已成了災,自己真是可笑,到底在期盼什麼?難道期盼他會軟語安慰自己?他連她的委屈都沒法明白,又如何能懂她的心。
混著淚水與嘆息,漸漸意識模糊,昏昏睡去。
臉旁突然的冰涼將她自睡夢中驚醒。
手輕輕撫上枕頭,才發現原來是被淚水浸濕的一大片潮濕。竟然流了這麼多的淚。蒼涼地坐起身來,已了無睡意。
借著月光披上外套,既然水分流失過多,就該補充一些才是。
走出房,下意識地望了眼隔壁那扇緊閉的房門。他已經睡了嗎?
露出一抹苦笑來。這段糾葛,注定只有自己一人躲在夜中黯然神傷。
順著扶梯而下,剛想轉身進廚房。
客廳的燈,卻倏地亮了起來。
「好點沒有?」他柔聲問,望向她的眼比燈還要亮。
「你……你沒回房?」她詫異地望著坐在沙發上的人,衣服仍是回來時的那套,面容也不似平時那般神采奕奕。
「我不累。」他微笑,卻是一副掩不去的倦容。
「還是上樓休息一下吧。」
心不听指揮地擔心著他的身子。卻在話出口時,意識到自己還在同他慪氣,不該這樣關心他。于是逃也似的閃入了廚房。
記得冰箱中還有冰水,正適合她現在如被火焚的五髒六肺。
自冰箱中取出水壺來,還沒關上門,倏地被人自背後抱住。一驚之下,手上的水壺就這樣跌落在地,水,溢了一地。
「要我拿你怎麼辦。」他在她背後輕嘆,溫潤的氣息噴灑在她柔女敕的頸間,被那磁性的聲音擾得心亂成一團。
「澤脈,你放手。」她試圖拉開他環著自己腰身的雙臂。卻在觸到他厚大的掌時,驚呆了。他的手,好涼。
「客廳沒開空調……」轉身面對他時才注意到,他不僅面容疲憊,臉上更是沒有一絲血色,「你不舒服?」
問時,手已探上他的額。同樣的冰涼。
「我沒事。」握住那只覆在自己額上的小手,黑眸因她眼中的擔憂而欣然。
「是不是吃的東西出了問題?」她仍是不放心,手移至他削瘦的臉龐。每一寸的冰冷都讓她心痛到恨不能將自己的體溫分一半給他。
「應該不是。」他蒼白地微笑著,「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什麼?」她驚呼,「你以為自己是鐵人嗎?怎麼可以不吃東西?」
「和爺爺比賽,就必須成為鐵人。」他緩緩收緊雙手,將她拉至自己懷中,切切實實感受著她帶給自己的溫暖。總算,又能將她擁在懷里了。連日的奔波勞累,又是準備飛機又是全世界地尋找安全的落腳點,同老天搶時間在爺爺和舅舅的眼皮底下送走了紀澤懷這個心月復大患。所有這些,在此時此刻看來,卻都不及能擁她在懷片刻來得讓人滿足。
「我去幫你做些吃的。」前兩天那條優秀青年企業家過勞死的消息嚇得她足足有一星期沒睡好。一想到,便不禁渾身顫抖。不可以,紀澤脈不可以出任何的意外。
「不急。」黑眸直直落在她身上,「讓我好好看看你。」
「嗯?」
她疑惑地抬起頭,剛好被他攫住小巧的下頜。
「頭發長了。」
「我想剪……」
他用食指豎在她唇前,示意她安靜。
「人也瘦了。」
「笑容也淡了。」
她瞪大眸,讀不懂他眼中的??是源于什麼。
「這樣的你……好美……」冰冷的唇伴著嘆息吻上她的唇。
雖然他一直在竭力阻止,可卻怎麼也阻止不了。他的卓,還是這樣自顧自地悄然盛開著,綻放成了夜中最為誘人的一朵清幽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