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瓷拖著沙發上賴坐著不肯起來的人,「你既然在電話里已經答應硯聲會去,就該言而有信呀。」
「不要不要。」孟瑩將頭藏在靠墊下,「在听你說了我這麼一大堆酒後失態的糗事後,我死也不要再見到他了。」
「孟小姐,你再和我拔河下去,我們就要遲到了。」解瓷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麼要告訴她那些她自己都已經遺忘了的事。
門鈴聲忽然毫無預兆地響起。
「啊!」孟瑩一聲尖叫,已經從沙發上跳起,急急地往樓上奔去,邊奔邊大聲道,「不要告訴秦硯聲我在這里,不要說見過我。」
解瓷來不及開口,人已經消失不見。她真是敗給這位大小姐,還有一小時就開場的戲,秦硯聲除非是超人,否則怎麼可能會有這閑工夫趕過來。
拎起可視對答機,「喂,請問哪位?」
「小姐,我是郵政快遞人員。這里有一封秦先生的國際掛號信。」工作人員清晰明了道。
秦硯聲的信?
解瓷打開門,一身郵政綠服的工作人員禮貌遞上信件和簽收單。
解瓷簽收完畢,不經意看了眼手中信件。來自法國?那上面的字跡畢恭畢敬,像是出自不熟悉中文之人的手筆。
「是有郵件?」剛剛才消失的孟瑩忽然在解瓷身後問。
解瓷驚訝于孟瑩的神速,轉身微嗔道︰「怎麼不躲了?現在又有臉見人了?」
「解瓷,你也知道秦硯聲最會嘲笑人了。我才不要送給他嘲呢。」孟瑩一副哀求的表情。
「不如你自己跟他說吧。」解瓷說著,便去掏手機。
「不、要———」
握在手中的電話未及撥號就忽然響了起來。
解瓷看了看顯示的來電號碼,唇邊露出笑來,「硯聲嗎?放心吧,墨墨在天台打盹呢。對了,有一封你的國際掛號信。你說晚上領墨墨時來拿嗎?好呀,為什麼還沒出門……」解瓷一雙眸瞄向一旁拼命沖自搖手做著隱身狀的孟瑩,「因為孟瑩反悔,不想去了。」
解瓷將電話遞到面色難看的人面前,「給,他說要親自跟你說點事。」
孟瑩望著解瓷手中電話,心知被鄙視是在所難免了,顫抖著接過機器,「喂……硯聲……」
「什麼?你沒騙我嗎?」原本有點灰的臉上漸漸因興奮而泛紅。
「不會吧,真有這麼好的事!」紅中開始泛紫。
「哈哈哈,你放心吧,有我在,謝香菇是不會遲到的!」
謝香菇!解瓷冷眼看著給自己亂起綽號的家伙滿臉的喜悅,「怎麼?談妥了?」
「啊呀,怎麼說也是硯聲第一次當男一號,我這個朋友怎麼可以不去捧場呢?」孟瑩邊說邊已急切拉開大門,「解瓷,快走呀,你不知道看話劇遲到是很失禮的事嗎?」
鏡片後,審視的目光靜靜落在孟瑩身上。
紋絲不動立在原地的人讓孟瑩回憶起了那個總是在走廊盡頭抓早戀的教導主任。打了個寒顫,知道眼前只有「坦白從寬」這一條路。
「好了啦,秦硯聲答應把男二號介紹我認識。那可是非常有潛力、將來極有可能走紅的優質偶像。還有那個導演,說是會幫我要簽名。」
解瓷只覺得額頭又開始抽痛起來。她還真是同情那個痴情的肖恩公子,誰不能看中,怎麼就偏偏看中了孟瑩這麼個對美色毫無抵抗力的女人。
懊說幸運還是不幸。解瓷和孟瑩所攔的出租,司機是新手,帶著她們繞了一大圈才抵達劇院,原本以為鐵定遲到,可偏偏像踩著時點一般,她們抵達劇場時,檢票處正準備關閉入口。
「喂,听說是男一號是導演系的研二生。」
「導演系?為什麼不是表演系呢?」
「天吶,好擔心男一號會長得太抱歉而破壞整部戲呢。」
後排三個女生的嘀嘀咕咕引來孟瑩的不滿,「什麼嘛,她們過會兒看到硯聲別尖叫才好。」
「其實我也挺擔心他會不會破壞整部戲的。」剛看完演出手冊上劇情介紹的解瓷同樣質疑,憑著秦硯聲怎麼可能演得像那個深情、溫柔、內斂的敏感畫家。
忽然,眼前一黑。劇院熄了燈,演出正式開始。
耳邊,傳來陣陣海風聲、沙鷗聲、浪涌聲。
一抹溫和而充滿磁性的聲音緩緩響起,頓時喚醒了所有人的耳朵。
燈光化作閃亮猛然劃破沉寂的黑色,也劃亮了海邊人那張空洞的臉,一張郁憂、深情而溫柔的臉。
「啊,好帥!」身後三個女生果然如孟瑩所說的那般尖叫起來。
「硯聲,是秦硯聲。」孟瑩激動地拉扯著解瓷的袖子。
是秦硯聲?秦硯聲的臉她分明記得很真切,為什麼眼前這張臉,卻讓解瓷恍惚如從不認識般陌生?
待再想看個真切,閃電已隱去。
解瓷垂下眸,幽幽地想著,原來秦硯聲那雙褐色的眸中,除了張揚、嘲弄和滿不在乎,還可以裝進讓人怦然心動的郁憂、深情和溫柔。
連接三次的謝幕,掌聲仍未止。
這是部成功的戲。
可是……秦硯聲看著女主角時的深情款款、向她表白時的局促忐忑、與她親吻時的忘情投入,讓解瓷怎麼都不相信,一切不過是場戲。
「解瓷,我們要不要去後台找硯聲?」觀眾已走得差不多了,整個劇院一下子顯得那樣靜謐而空闊。
「剛才台上那個人,一點也不像我認識的秦硯聲。」解瓷喃喃低語。
「那當然,是演戲嘛。」孟瑩不以為然,「不過沒想到硯聲的演技這麼好。」
「不好意思,請問是孟瑩小姐嗎?」清朗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孟瑩看向立在前排的那個人,竟然正是剛才在台上和秦硯聲搶女人搶得死去活來的男二號!
靶嘆秦硯聲言而有信的同時,連忙擠出明媚的笑來,「不錯,我就是。」
「哦。」原本就長相清秀的大男生露出陽光的笑來,「秦學長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孟瑩接過一看,是張簽了導演名字的名相片,感激地望向充當快遞的小帥哥,「真是謝謝你了。」
「沒什麼。」帶著笑容的臉轉向解瓷,「解小姐嗎?秦學長讓你去化妝間找他一下。」
孟瑩怎麼也沒想到秦硯聲竟然這麼夠義氣,連解瓷這個電燈泡都幫自己一並處理掉了,于是跟著催促解瓷道︰「快去吧,硯聲說不定有什麼急事呢。」
急事?能有什麼急事?
推開化妝間的門,長排鏡內,化妝師正在幫忙秦硯聲卸去厚重的舞台妝。
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不過,解瓷無意去記起究竟與記憶的那一次有著重疊。
「來了?」褐眸自面前的鏡中注意到立在身後的人,「隨便找個位置坐吧。」
到處零亂堆放著道具、換下的戲服、殘缺的劇本,還有茶杯,解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張還算干淨的椅子。
「好了。」化妝師吹了聲口哨,開始收拾自己的化妝箱,「你這懶鬼,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我真是別想回家了。」
「知道你辛苦了,明天請你晚飯,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化妝師說時,化妝箱已拎在手上,「先走了。」
原本有些擁擠的化妝室頓時變得寬敞起來。
秦硯聲微笑著將椅向解瓷挪近,「感覺怎麼樣?」
「很意外。」
「意外?」他看著她,唇角露出感興趣的笑來。
「嗯。沒想到,你扮演一個和你完全不同的人時,會一點也看不到秦硯聲的影子。」可她並不喜歡這種感覺。原本覺得很近的人,一下子變得好遙遠。
他始終注視著她,「你是在夸獎我的演技?」
「是。如果不是在演戲……我真的會以為你瘋狂愛上了女主角的扮演者。」那個為著別人而深情而郁憂的秦硯聲,讓她一想到就不自禁地蹙起了眉。
「這褒獎怎麼听著,有股怪怪的味道?」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蹭上稜角分明的下頜,褐眸中藏著濃濃的探索。
「做演員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吧。明明就只是工作關系的兩個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要表演熱吻,竟然還能這麼投入。」她垂著眼,絞著雙手的十指道。
「呵。」他輕笑,眼中的探究化為了然,「笨香菇,那是借位表演。」
「你是說,你們根本沒有吻到?」她抬眼,有藏不住的歡喜。可是,怎麼可能呢?她那個位置……女主角臉上的陶醉,看得一清二楚。
停留在下頜的手慢慢移上她椅子的靠背,「呃……看來我有必要免費給你上一課表演課。」
說著,微微抬起的身子已徑直向解瓷探來,褐眸中,映著她微顯緊張的容顏。
「其實利用好了角度,許多事都可以以假亂真的。」秦硯聲在解瓷耳邊低聲道,唇一路輕移到她的唇前,只隔著一指的距離。
「如果現在門口有人,一定會很認真地將我們現在的姿態定義是熱吻。」他的褐眸中盛滿了笑,溫潤的氣息不斷拂上她的唇。
心跳猛地增快,心跳的聲音這麼響,響到解瓷都擔心秦硯聲已經听到了。
「我在台上時,把我的女主角當成了你。」秦硯聲忽然聲音沙啞道,眼中的溫柔和深情濃到化不開,「解瓷,你那空了太久的男一號的位置,是不是可以考慮我?」
「我……」她還沒來得及給出答案,秦硯聲已傾身吻上了她的唇。
那個奪去她初吻的家伙、那個叫她土鱉的家伙、那個總是在她需要時給她幫助和支持的家伙,她以為他們這輩子不會再吻第二次。可兜了一圈才發現,原來她一直銘記著最初的那次親密接觸。甚至在迷戀陳均窯時,吻上陳均窯時,仍然深深地銘記著。
長久的深吻以他戀戀不舍地離開告終。空氣慢慢襲上仍留有他溫度的唇時,解瓷心中竟然生出深濃的眷戀來。是什麼時候,秦硯聲已經在心中根深蒂固了?
「我總算知道剛才空中怪怪的味道是什麼了。」他滿足地輕嘆,「原來是小香菇的醋味。」
「我才沒有吃醋。只是好奇你學導演的,怎麼可能演技這麼好。」她很困擾,為什麼好好的名字沒人用,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小香菇。
「我本來是學表演的。」秦硯聲說時,眼神微微閃過一抹無奈。
「學表演的?那為什麼會轉行學導演呢?」其實就由外貌性格而言他真的更適合做一名演員,而不是導演。
「因為……一個女人。」他不經意的一笑,仿佛一切都已遠去。
「和愛情有關?」她失落,原來秦硯聲也有著屬于他的過去。
「她從小在法國長大。很可愛的女生。我那時瘋狂地迷戀表演,更瘋狂地迷戀她。因為經常表演,所以常常會受到陌生異性的騷擾,她說,那樣的我讓她很沒有安全感。」秦硯聲說到這里,頓了頓,習慣性地去模煙,猛然想起,自己已經戒煙了,露出自嘲的笑來。
「那後來呢?」她像所有被故事吸引的人一般,急切地追問著結局。
「後來?她愛上了別人,大企業的少東,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錢,多到足夠買到她需要的任何安全感。」
「哦。」她失望。愛情故事為何最終都不可避免地淪落到物質為上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