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而且凌初日那麼忙,哪有空來這里模魚打混——」
「噓!」
夏予蘭還來不及說完,就被一只大手啪地把她的頭給壓低,讓她的鼻尖硬生生撞上桌面,忍不住哀聲痛呼。
這家伙是怎麼回事?報復不了凌初日,就報復到她的身上來嗎?
夏予蘭抬眼怒瞪,卻見陸尚恩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手則朝窗外輕輕的指了指。「你家很忙的總裁大人!」
她聞言一呆,下意識的又伏低身子,緩緩的轉過頭,隔著窗台的盆栽往外望去,果然看到那個她等了一整晚也見不到一眼的丈夫,此刻正站在路邊,似乎正在等著什麼人。
那個她一直以為很忙很忙很忙的大忙人,竟然願意站在路邊頂著大太陽枯等,揮霍他寶貴的光陰……
難怪人家說時間就像女人的事業線,擠一擠還是會有的,就看願不願意而已。
凌初日雖然對她不錯,但她卻不是那個願意讓他這樣等的人。
再次體會到這一點,夏予蘭將目光移回面前的玻璃杯,盯著杯里那坨已經融化得不成形的冰淇淋,覺得心里比冰還涼。「我……要回去了。」
陸尚恩愕然的看著她抓起包包起身離座,下意識的也跟著站了起來,「你不等他們進來嗎?」
「不要。」何必這樣自找苦吃?「我不想知道結果是什麼,你也別在這里當偷窺狂了,省得傷心。」
「你打算臨陣月兌逃嗎?難道你一點都不在意他們兩人會不會……」
「那又怎樣?」無論她在意或不在意,事情該有什麼結果就會有什麼樣的發展,畢竟她在這段多角關系里的影響力最是微薄,情況不會因為她的關注與否而改變,她只能接受現實。
那麼她至少可以選擇一個讓自己輕松一點的方法——不看、不听、不管!
夏予蘭背好背包,整理了一下衣服,又下意識的瞥了一眼窗外——
凌初日正低著頭與剛趕到的紀郁妍說了些什麼,隨即就見她笑逐顏開,比陽光還燦爛。
那幅堪稱美麗的畫面,卻刺眼到逼得夏予蘭別開了臉,努力忽視自己心中的刺痛。「陸尚恩,我不會管你是否打算繼續等,但是我要走了。」
「等一下!」沒想到夏予蘭會決定落跑,陸尚恩在情急之下,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腳步,「那你就當是陪我好了,其實害怕知道答案的人是我啊!」
突然被他拉住的夏予蘭嚇了一跳,趕緊用另一只沒被抓住的手去推他,「怕知道就不要听啊!不然沖出去阻止她不就好了?」
「我跟她提過好幾次復合了,她都不理我,甚至連我給的生活費都不收,你說她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切斷關系了?」想起心愛前妻的無情對待,陸尚恩已經完全沒了男子氣概。
「我不知道啦!」媽呀!他抓得還真緊!
「為什麼她那麼執意要回到凌初日身邊?那個木頭人有哪里好?而且還已經跟你這個沒長相、沒身材的女人結婚,可見眼光也不怎麼樣……」
這家伙是不是欠打啊?
「你講話給我客氣一點!要是凌初日眼光不好,對他念念不忘的紀郁妍不是也一樣差嗎?而且照這樣算來,眼楮最月兌窗的就是你這個被她拋棄還死心塌地的家伙了……」
兩個完全偏離主題的婚姻失意人,陷入火熱而無謂的低層次爭吵,連門口的鈴鐺響起清脆的聲響都沒發覺。
「放手。」
一個平靜卻顯得冰冷的嗓音如同冰霜般落在兩人之間,雖不激動卻令人完全無法忽視。
夏予蘭和陸尚恩同時愣住,停止了那內容愈來愈幼稚的言語攻擊。
「那個……我們……」陸尚恩先一步回過神來,看到一臉冰寒的凌初日,以及跟在他後頭正用復雜眼神盯著他,像是沒料到他真會出現的紀郁妍,讓他原本就六神無主的心里更是慌亂。
「我說放手。」
听到他一臉心虛的說「我們」,凌初日眼底的慍色更濃,向前跨了兩步,一手攬住夏予蘭的腰,另一手則狠狠的在陸尚恩捉著她的手背上劈了一下,逼得他終于醒覺過來,吃痛的放手。
兩人婚後也相處了一陣子,雖然仍無法完全猜透他的撲克臉下藏著什麼情緒,但現在的凌初日渾身都散發著壓抑不了的怒氣,讓夏予蘭明顯的察覺情況不妙。
但……他是在氣什麼?氣她跟陸尚恩私下見面,還是為了他和紀郁妍的幽會被打擾而不高興?
「你生什麼氣?」想起昨晚的不快,以及方才的心酸,夏予蘭忍不住開口追問,語氣里隱含著些微委屈。
她是在裝什麼可憐?凌初日瞪她一眼,再開口時聲音更冷,「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咦?」沒想到會被反問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夏予蘭呆了一會兒,然後才傻傻的答道︰「你有打給我嗎?我……我在談工作的時候,手機都關靜音的……」
雖然她的手機平常也不常響,但為了禮貌,她還是會暫時調整音量。
「談工作?談工作有必要這樣拉拉扯扯嗎?你還記得你是有夫之婦,是‘我的妻子’嗎?」這句話雖然表面上像是在質問夏予蘭,但凌初日的目光卻冷冽的瞪向陸尚恩,直接宣示著自己的主權,嚇阻他人的侵犯。
昨晚他們鬧得不愉快,凌初日並非毫不在意,只是他還來不及對她解釋就先接到公事上的緊急電話,讓他一整晚忙得連闔眼的時間都沒有,僅能在回房換衣服,準備上班之前匆匆看了她幾眼。
但是瞧見她連睡著都是一臉郁悶,完全沒有平常那種就算天塌了也照樣高枕無憂的舒心,凌初日的心里也是不好過,因此打算約她一起到外面吃晚餐。在轉換心情的同時也把梗在兩人之間的問題給說清楚。
誰知道他打了好幾通電話,無論是手機,或是家里的號碼都同樣沒人接听,雖然理智告訴他大概只是不方便接電話,但一直無法平靜的情緒卻讓他愈來愈煩亂,總是忍不住猜想著她是不是不願意接他的電話,或是跑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去散心?
凌初日並不擅長這種平空揣測,愈想只是讓心情愈差,連工作都差點靜不下心來做。
而就在他想要打第七通電話給她時,卻先一步接到紀郁妍的來電,說到夏予蘭突然跟她聯絡,想跟她單獨聊些重要的事,而她雖然覺得事有蹊蹺,但又不好拒絕,所以就約在這家咖啡店見面,同時通知凌初日來接人……
如果是平常時的凌初日,對于這番零零落落、漏洞百出的說詞肯定連理會都懶,但他已亂了陣腳,竟也就死馬當作活馬醫,硬是將預定的會議延後半小時,匆匆趕來一探究竟。
結果當他見到紀郁妍單獨出現,甚至對他的追問顧左右而言他,打算隨便帶過時,雖然並不意外,但失落與厭惡感卻是更加深刻——
對這種小心機、小手段,他是一點包容和欣賞的度量都沒有,還不如像夏予蘭那樣,雖然總是有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和舉動,但至少……是真的就這麼莫名其妙,而不是為了故意吸引他的目光。
既然得知紀郁妍只是為了約他出來而借口胡謅,凌初日也不打算多留,沒想到當他轉身打算離開之時,卻見到隔著玻璃窗的店內有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似乎正和什麼人爭執著,于是他想也沒想就直接沖進來「英雄救美」,結果見到的就是這令他緊繃了大半天的神經終于斷裂的情景。
對于陸尚恩,凌初日雖然不計舊怨,但這筆新仇卻讓他怒火中燒,尤其看到他抓著夏予蘭不放,一副糾纏不休的婬賊模樣,一股前所未有的火氣在瞬間燒遍他的全身上下,連那副無堅不摧的冰塊臉都有了動搖。
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過去,他是因為明白陸尚恩對紀郁妍也是有心,所以在得知他們兩人決定在一起時,也只是坦然放手;但現在,他又為什麼來踫夏予蘭?難道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
在場的其他人都察覺到凌初日對陸尚恩的強烈敵意,偏偏夏予蘭又笨又鈍,還以為他的這番質問是在罵她,心里真是難過得幾乎要嘔出血來。
「就只會說我,你也沒比較好……」嘀嘀咕咕的小聲念著,夏予蘭覺得又累又煩,真想從這窘境中逃走。
為什麼別人談戀愛都那麼幸福快樂,就算是暗戀,也會有種獨享秘密般的酸甜滋味,她卻要在凌初日對她好的時候,想著這會不會只是夫妻間的義務;在喜歡上他的時候,想著他會不會指責她的出爾反爾;在見他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時,她甚至沒有吃醋的權利?
但是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誰教她太輕忽愛情與婚姻,等到真正身陷其中,也只能承受煎熬的苦果。
見她面罩烏雲,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凌初日不再理會那對顯然問題也很多的搗亂夫妻,逕自拉著夏予蘭走出咖啡店,彎進一條沒什麼人的巷子,然後才略顯無奈的嘆道︰「怎麼回事?你在想什麼?」
口氣不怎麼好。
哼!凶巴巴!她垂著頭,心中很不愉快,嘴巴倒是有點快過了頭,「我在想……要是一開始沒有答應跟你結婚就好了。」
一不小心就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丙不其然,凌初日的臉色瞬間就像是即將下起午後雷陣雨一般,陰沉可怕得嚇人。「你是認真的?」
夏予蘭沉默著,有些猶豫、有些後悔,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如果沒有這樁婚姻,他們可能根本就不會認識,她會照樣過著自己的宅女生活,安然自得的用感情以外的東西來充實自己的人生。
但她若沒答應這個「互相看上對方家產」的婚約,那麼當她以其他方式來認識他、喜歡上他時,至少可以坦然的對著凌初日表明她的心意,而不必為了維護表面上的和平來隱忍煩惱。
夏予蘭不想戀愛,也以為自己不會去愛,所以不自量力的踏進了這個婚姻,偏偏千金難買早知道,人生最厲害、最難掌控的就是這個「But」!
這分僥幸的心理讓她此刻踏入了進退兩難的局面,讓她因為害怕被他排斥,不得不壓抑住自己的感情和本性,緊緊的守著那條界限不敢越過。
見她這副哀愁、郁悶的模樣,凌初日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無形的手捏得死緊,惹得他又怒又痛。
他不明白是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或是少做了什麼該做的,才會讓她萌生這種念頭,輕易的說出這種話?
這段時間里的溫馨愉快,以及那些親吻、擁抱的親密行為,難道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他以為他們處得還算不錯,至少彼此包容、互相配合,生活和飲食方面也沒什麼南轅北轍的習慣,堪稱適應良好。
他以為她能體會自己對她是不同的,他以為她對自己也有好感,他以為……
像是突然開啟了吸塵器的開關,心里那些雜沓紛陳的失控思緒在瞬間都被抽得空蕩,凌初日伸手抹了抹臉,原本混雜著各種情緒的臉又漸漸歸于平靜。
他終于發現自己的盲點——
心里許許多多的「以為」都只是他自己的以為,至于她是否認同或有何不滿,兩人從未討論過這些事。
夏予蘭總是隨她自己的心意生活,所以他以為她嘴里沒抱怨,就是心里樂意,直到剛剛她開口對他說——如果沒有答應和他結婚就好了。
「如果你這麼覺得的話……那就隨便你,我會配合。」冷硬的扔下一句,凌初日轉身就走。
不是不難過,也確實舍不得,但既然她說了,那麼無論是她想要什麼或不想要什麼,他……會努力成全。
即使遭到這般嚴重的打擊,凌初日仍然懷抱著滿月復的煩躁苦悶,相當敬業的回到公司繼續把他該做的事做完。
或許是他掩飾得太好,或者是他早就習慣了隱藏自己的情緒,竟然無人發現他其實忍耐得都快要吐血,只有一向和他親近的小妹凌初星似乎察覺了幾絲異狀,在會議上多看了他幾眼,但也只是在會議後來到辦公室問他是否身體不舒服,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又有些困惑的轉身離開。
「對了,大嫂好嗎?」手都已經握上了門把,凌初星突然想起那個有趣的嫂子,于是又轉頭看向微帶倦意的大哥,心血來潮的問道。
凌初日微微一怔,隨即不動聲色的回道︰「沒什麼不好。」
自己已經如夏予蘭所願,隨她決定這個婚姻的發展,她還能有什麼不好嗎?
不好的人是他!
一直以來他都是掌控局面、操縱決定的人,幾時有過這般任人宰割的時候?
直到現在,輪到他成為刀下魚、俎上肉,才終于明白了這種等待宣判的束手無策有多麼恐怖。
「過陣子公司比較不忙的時候,我去找你們玩好不好?」凌初星興致勃勃的問,沒有察覺到兄長眼底的黯淡。
「隨便,你自己跟她說。」如果夏予蘭到時還在他身邊的話。
凌初星見兄長一副沒興致聊天的陰沉模樣,以為他還在為近日綠油油的股市,以及昨晚傳來海外工廠突然鬧罷工的意外而煩惱,她偷偷吐了吐舌,識相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