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是很在意,但是她可以承認嗎?
她很怕凌初日這種認真追問的態度只是為了乘機抓到自己的「逾矩」,進而警告她不要有進一步的妄想,因此那張平常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嘴巴此時反而說不出真正的心思。
「嗯……總是要先了解一下你有沒有發展婚外情的可能……」她不敢輕易承認,只是隨口胡謅,結果這句渾話說出口後,卻害得自己的心情變得更糟。
而她不答則已,一听她說出這句話,原本已經略微放松的凌初日又繃起臉來,不自覺收緊的手指再度讓手上的筷子陷入折腰的危機當中,「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還喜歡她,你也願意讓我跟她重修舊好嗎?」
他冷森森的不悅質問讓夏予蘭听得心頭一沉,忍不住又是一陣委屈。
他為什麼總是要用問題來回答她的疑問?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胡言亂語會惹他生氣,但就算她坦誠相對,也模不清他究竟有什麼反應啊!
無論是高興、生氣、無所謂,他通常都是面無表情,頂多就是「嗯」一聲,就算她是養在他肚子里的蛔蟲,恐怕也會有搞混的時候,更何況她只是個沒必要什麼事都知道,只需要配合他的決定行事的「妻子」!
說不清究竟是對他的悶聲不吭比較火大,還是對自己鑽牛角尖的惱怒多一些,心里壓著許多想說卻不知能不能說的話、想做又不敢去做的事,一向隨性自由慣了的夏予蘭無法像過去一般坦然,像是無意間踏入了沼澤,愈是掙扎卻陷得愈深。
「那是你的事,你愛怎樣就怎樣!」她推開椅子站起身,臭臉回道︰「反正我只是你為了合作關系才娶的妻子,怎能跟與你真心相愛卻無奈分手的前女友相提並論?」
扔下一句酸氣沖天的氣話,夏予蘭也不顧自己餓得咕咕作響的肚子,拔腿就往房間奔去,打算像只鴕鳥一般對凌初日的反應來個眼不見為淨。
她才不管他听了自己這句話後是生氣,還是覺得她可笑,總之……她什麼都不想管了啦!
結果,他還真的什麼反應都沒有……
坐在咖啡廳里,夏予蘭深深嘆了一口氣,也顧不得會不會嚇到別人,就這麼兩眼無神的望著外頭的行人,思緒則沉浸在昨夜持續蔓延的失落當中,心里既淒涼、又哀傷。
昨天她氣沖沖的回房後,就抓起涼被將自己包頭蓋臉的裹成一只蟲蛹似的,蜷在里頭暗自生著悶氣,但心里還是偷偷的希望著他會跟進來解釋,說他和紀郁妍已經是陳年舊事,身為一匹已婚好馬,怎能再吃回頭草,更何況在他心里,她這個妻子也不是她所認為那麼公事公辦的存在……
算了,這妄想有點過頭,她還是先期望凌初日不要拿自己一開始提出的餿主意來壓她,理直氣壯的說要跟紀郁妍舊情復燃就好了。
結果等了一陣子,她拉長了耳朵卻等不到開門聲與腳步聲,只听到他的手機鈴聲響起,隨後因為被子與房門的阻隔,讓夏予蘭的世界又歸于一片寧靜。
好吧!大概公司又有什麼急事需要他處理,她已很習慣凌初日這種工作優先的情況了,所以可以寬宏大量的再等他一下。
只是沒想到她等啊等的,因為太無聊而不小心等到睡著,結果半夜因為饑腸轆轆而掙扎著醒來時,卻驚覺床鋪的另一邊仍是空蕩蕩的,完全沒有被躺過的痕跡。夏予蘭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間,看著書房門底透出的燈光,顯然他還在忙碌。
她在書房外頭呆站了好一會兒,只好安慰自己早上總是會見得到面的,到時再說好了……
結果她半夜兩點多醒來時他還沒睡,可是早上還沒七點他又趕著出門了,讓她根本搞不清楚凌初日是為了工作而犧牲睡眠時間,還是因為想要和她保持距離而刻意裝忙。
人只要一沮喪,腦袋也會跟著悲觀,看什麼都是黑白的,就像她現在這樣,唉……
「夏小姐心情不好嗎?」
在夏予蘭不知為這煩心的事嘆了第幾口氣時,對面傳來的溫柔探詢聲將她飄散的思緒倏地拉回。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對面的男人笑了笑,差點忘了自己今天是出來談工作的事,「抱歉,我分心了。」
「沒關系。」陸尚恩同樣笑笑回應,「心里有不愉快的事,說出來或許會比較輕松一點,我不介意听你吐苦水。」
但她介意,她才不要跟一個稱不上熟的人講心事。「謝謝,不用了。」夏予蘭敷衍回道。
這個名叫陸尚恩的男人是她多次合作的游戲公司創意總監,據說之前一直派駐在大陸分公司,前兩天臨時回來就指名要見她,讓夏予蘭在驚嚇之余,不禁絞盡腦汁的回想自己是不是曾在什麼時候得罪過這個人?像是欠他錢沒還,或是搶了咸酥雞攤子上的最後一根雞……
結果不僅自己想不出個所以然,見面後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心里雖覺奇怪,但也就坦然而臭屁的心想,這個人大概是她的粉絲,想要委托她新工作吧!
因此見面後不僅沒追問他為何堅持要見她,也懶得再繼續思考這不怎麼重要的問題。
反正都已經見到了,問不問都一樣——這是她的怪異邏輯。
而遭到拒絕的陸尚恩也不曉得是耳朵還是腦袋塞住了,依然嬉皮笑臉道︰「人總是有煩惱的,像是覺得稿費太低啊……或是婚姻不順啊……」
夏予蘭一開始還以為面前這位堪稱俊美的青年才俊只是愛開無聊玩笑,本想順勢打哈哈帶過,但是听到後面那一句時,原本干笑著的臉卻驀然僵了。「陸先生想太多了。」
她勉強勾了勾唇角,然後拿起桌上的作品集假意翻閱,企圖掩飾自己的心慌,「因為我還沒收到下一部作品的資料,所以帶了一些作品集來,看你有沒有覺得適合拿來當基本風格的……」
「婚姻有問題並不是什麼少見的事,我自己也是離過婚的人。」陸尚恩似乎打定主意要跟她聊這種主婦話題,意思意思的看了幾頁之後就合上本子推到一邊,雙臂交疊在桌上,傾身注視著她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至于原因……這就要從好幾年前開始說起了。」
呃……她其實沒有很想听別人的閑話……
「陸先生,我、我覺得我並不是能讓人傾吐心事的好對象,這種私人的事,你還是去跟你的朋友談會比較好;要是沒朋友的話,那……找棵樹對著它說也是可以……」
夏予蘭支支吾吾的出著餿主意,一邊不著痕跡的收拾東西準備落跑,同時暗忖原來這家伙不太正常,她果然太樂觀了,陌生人還是不能亂見的啊!
「夏小姐,在工作方面,你確實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但你難道沒想過我倆素昧平生,為什麼我會特意找你出來嗎?」
陸尚恩的薄唇微微一勾,明明是動人的微笑卻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手臂上也泛起雞皮疙瘩。
「想是有想過,但可惜沒想得很徹底,不過俗話說亡羊補牢,只要羊還沒跑光的話,都還不嫌晚。」她開始語無倫次了。
「所以我……我先告辭了,你不用送我,我先生的公司就在附近,我待會兒要過去找他……」嚇嚇他,讓他知道人妻不是可以隨便調戲的!
陸尚恩似乎覺得她亂了陣腳的模樣很有趣,忍不住笑出聲來,「我知道凌初日的公司就在附近,會約你出來。其實主要也是為了見他。」
听到他要見的人其實是凌初日,夏予蘭的臉更呆了,「為什麼?難道你……你離婚的原因跟他有關?」聯想到他剛才突然開始滔滔不絕的話題,她忍不住問道。
他笑道︰「你比我想象的聰明。」
「你暗戀他?」不……她的情敵怎麼愈來愈多?
她的慘叫讓陸尚恩的臉頓時一僵,「你其實也沒我想象的聰明……」幸好剛才附近沒什麼人,不然他還真想立刻把這個讓他丟臉的女人就地滅口!
「不然是為什麼?他把你的公司搞垮,讓你妻離子散嗎?」不對,他明明也算是她的頂頭上司之一,事業做得風生水起,應該不是這個,「還是說你太太迷上他的美色,所以……」
陸尚恩看著夏予蘭突然閉嘴不語,臉色也變得很難看,猜想她八成是聯想到自己想告訴她的那件事,不禁又是微微一笑。「我太太……應該說前妻,就是紀郁妍。」
愣了好一會兒,夏予蘭緩緩的坐回椅子上,卻是看也不看對面的陸尚恩一眼。
「所以呢?你想見凌初日的話,直接去找他就好,有必要拉我來當觀眾嗎?」這對前任夫妻究竟是想擾亂她到什麼程度?
他沒回答,只是單手支頰,若有所思的望著店內,「這里是郁妍以前打工的地方,她就是在這里認識凌初日的。」
說完頓了一會兒,目光也變得有些縹緲,「我也是在這里一路看著他們認識、親近,最後交往在一起。」
陸尚恩突來的自白讓夏予蘭嚇了一跳,忍不住將擋在身前的背包又抱得緊了一點。
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本以為他就只是個怪人,沒想到他還是個跟蹤狂……
「那時候郁妍就長得很美,追她的人多得像一窩蜜蜂似的,偏偏她誰也看不上,反而喜歡被我拖來打發時間的凌初日。」沒察覺到夏予蘭奇怪的打量眼神,陸尚恩依然自顧自的沉浸在回憶里。
「只不過他們兩人雖然交往了,凌初日卻似乎不打算將自己的家世背景對她坦白,只含糊的說家里是做生意的,其他就不肯多提。
「我和凌初日是同學,他家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也听說過他之後就要出國念書,所以我決定什麼都不說;我明白凌初日不是個會為了女人而放棄或是改變自己目標的人,就算郁妍開口,他也不可能因此而更改計劃。
「而我等的,就是他們分開之後的機會,郁妍是個耐不得寂寞的人,在我刻意的陪伴和追求之下,她最後終于還是放棄了凌初日,轉而跟我交往,然後又奉子成婚……」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夏予蘭終于忍不住打了岔。
「是在為我這個後來加入的人做劇情回顧嗎?說起來跟我也沒什麼關系啊!我跟凌初日……」差點將兩人之間的實際情況說溜嘴,她抿起唇,神情有些懊惱。
陸尚恩倒也沒有追問,像是心中了然的笑了笑,「結婚和戀愛是不一樣的,結婚是現實的事,郁妍嫁給我之後,身份立刻從女朋友變成妻子、母親、媳婦,和她那種童話式的幸福夢想差得太遠,再加上我工作忙,應酬也多,她又開始疑心我有外遇……」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凌初日的報導,知道了他的身家背景,想起過去跟他戀愛的情境,心里突然就後悔了,開始吵著要離婚,說是就算不能跟凌初日在一起,也好過在我家做牛做馬。
「我一開始不肯,她就鬧得更凶……僵持了好一陣子,我覺得很累,她想走就讓她走好了,于是便按照她希望的條件離了婚。
「結果前幾天她突然打電話給我,跟我說了你們夫妻的事,說她覺得自己還是喜歡凌初日,而且有些小道消息傳說你們之間只是‘企業合作’,所以決定在她生日的這一天約凌初日到兩人定情的地點,問他願不願意重新讓她陪在他身邊……」
說到這里,陸尚恩突然搖搖頭,笑了起來,「我真不懂,她離開我、不再當我的妻子,為的就是去當凌初日的情婦嗎?這是什麼道理?」
「我哪知道……」夏予蘭喃喃回道。
之前對他這些長篇大論的困惑與不耐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顆心全被他最後所說的那幾句話給壓得死沉,連跳動都顯得掙扎。
「所以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再度開口,聲音里有著粉飾太平的僵硬。
「你難道不想知道嗎?你的丈夫會做何選擇?」他斜靠在椅上,一副準備看好戲的模樣,「還是說,你們就如同傳聞所說的,其實是各自過各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