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總是趁人不備的時候悄悄來臨。
或許是殷念龍受傷那一晚左夕的陪伴,讓兩顆孤單的心都得到溫暖,兩人也就順理成章的越走越近、越來越親密。
每天放學回到殷家,左夕總能藉口打掃就躲進殷念龍專用的書房中,吃著他偷渡進來的晚餐。被表姨或表姊欺負時,也有個人可以傾听她的抱怨。
他們兩個人,就好像被世界遺忘的兩艘孤獨小舟,每天都互相依偎著,替彼此打氣鼓勵,給對方一個可以支撐下去的勇氣。
對左夕而言,在殷家寄居的這三年,她還能繼續樂觀面對自己的人生,而沒有自憐怨懟,殷念龍功不可沒。
于是為了感謝他的照顧,她狠下心拿了自己這兩年來暑假打工存下來的錢,打算請從沒看過電影的他看場電影。
此刻,左夕一人站在滂沱大雨中等待,身子微微的顫抖著。下大雨的天氣,真容易讓人感到寒冷。
她不安的左右張望,期待能在雨中看見那抹令她安心的身影,可不管她怎麼看,都遲遲不見那個和她約好要一起看電影的人。
他不會是忘記了吧?
她蹲,看著自己因為趕著要到市中心來而跌倒擦傷的膝蓋,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好不容易逮到學校期中考,她可以偷偷跑到外面來不被表姨知道,他怎麼那麼慢?今天的劍術課沒有上那麼久吧?
盯著自己膝上那一大片擦傷,左夕也懶得站起來了,索性就蹲靠在騎樓的柱子旁,等著殷念龍出現。
當殷念龍趕到兩人約定的地方時,看到的就是她渾身濕透,狼狽的蹲在騎樓邊,動也不動靠在柱子上的一幕!
「小夕!」他著急的跑到她跟前,蹲子看著她。「你沒事吧?」
「阿龍……」她聲音沙啞的叫著他,十分緩慢的抬起頭,想確定剛才叫著自己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小夕,是我!」殷念龍也不管自己會不會被弄濕,直接伸手便攬住她,並且將自己身上的薄外套月兌下,披在她身上。
「阿龍,你終于來了。」左夕笑得很僵硬,「我好像等了很久。你沒事吧?」
「抱歉,臨時被劍術老師留下來練習。」他慌張的看著一副虛弱模樣的她,「你怎麼沒有先回去?」
他一上完課,就偷偷跑到佣人房打听左夕到家了沒,一听到她還沒回家,他就立刻找了管家,請管家派司機送他過來。
她果然還在這兒等著他!
他一方面心疼她執著的傻勁,另一方面,也因為看見她竟還守著約定在這里等他而感到踏實。
有個人,始終都會等著他呢……
「我在等你。」左夕看見他出現,心里安定了不少,「一直等不到你,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嚇死我了。」
「有事的是你。」他拉起她,帶著她往殷家接送的轎車走去,「你的頭有點燙,不會是生病了吧?」他模著她的額頭,擔心地看著她。
「我沒事。」左夕有氣無力的說,「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以前也滿常生病,每次只要好好睡一晚,第二天起來就又精神百倍了。
「我們還是先去一下醫院……」見她臉色不太對勁,他不放心地道。
「我、我不想去醫院。」左夕聞言,苦著臉搖頭。
案母和弟弟出車禍死亡時,她就是由警察帶著,到醫院的太平間認回屍體的。到現在,她都還忘不了那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還有太平間里那一片白茫茫,像是幽冥界召喚的背景……
「可是……」殷念龍猶豫了會,緩聲說︰「要是你明天還是很嚴重的話,那就一定得去醫院了。」
「嗯。」她輕輕的點了頭,「那我可以先睡一下嗎?」
坐在車里,暖氣的吹拂讓她彷佛置身在雲端,輕飄飄的,好舒服。
「好,你先睡吧。」他讓她靠著自己,無視司機訝異的神色,柔聲說道︰「到家了我會叫你。」
「謝謝。」微笑著道謝,沒幾秒她便昏昏睡去了。
殷念龍表情復雜的看著她憔悴的小臉。
他讓她等了這麼久,為什麼她在見到他後的第一句話不是責備,而是松了一口氣、慶幸他沒事呢?
要是換成其他人,例如他那嚴格的父親,恐怕早已冷漠的將處罰加諸在他身上了吧。
她真的和別人很不一樣……
一路上,他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曾松開,視線也未曾離開過那張狼狽的小臉,直到將她送回佣人房,回到自己的書房。
看著書房沙發上那本看了一半的書,他表情不禁柔和了起來,也只有左夕才會在他書房里看書了。
他隨手撿起那本書,原本要放回書櫃,卻在看見書皮上的一行小字後,動作頓了一下。
「阿龍生日快樂?」他輕聲將那行小字念出來,嘴角忍不住露出微笑。
也只有她,才會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了。
這三年來,她總是這樣給他驚喜,默默的將祝福寫在他能看見的地方……
也難怪她堅持要約今天一起去看電影,大概是要替他慶生吧。
胸中彷佛被什麼柔軟的東西充滿了,讓他什麼也不想去想,就這麼呆呆的拿著那本書發傻。
「少爺、少爺?」
「有事嗎?」他回過神,面無表情的抬頭看向管家。
「老爺有事找你。」管家面不改色的看著他。
「我知道了。」這麼快?殷念龍心底微訝,卻沒有表現在臉上。
苞在管家身後,他一副乖巧溫馴的模樣走進了父親的臥室,必恭必敬的對正站在窗邊抽煙的殷家大家長殷啟毅問安。
「父親,您找我?」沒有親昵的稱呼,有的只是冷漠與疏離,這就是他們親子間的相處模式。
「听說,你今天練習劍術的狀況不太好?」殷啟毅過了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殷念龍聞言立刻低頭道歉。
「有些時候,你要懂得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能做。」殷啟毅終于轉身看向自己的長子,眼中卻不帶任何情感。
「是。」他咬了咬牙,頭垂得更低了。
「那你知道什麼是不該做的事嗎?」沒有厲聲責問,但淡如清風的話語中卻蘊含著無比的威嚴。
「……是的,我知道。」他很想握緊拳頭,但又不想因此讓父親發現他的情緒,只得努力克制自己的沖動。
「知道就好。」殷啟毅定定的看著他,許久之後才道︰「晚了,去休息吧。我相信你不會再讓我失望。」
「是的,父親。」
殷念龍必恭必敬的朝父親躬了躬身,然後慢慢退出父親的臥室,直至回到自己的房間後,他才發覺後背竟然已經全濕透了!
每次面對父親,對他來說都是很大的考驗。
拉開衣櫃,他看著更衣鏡中的自己,月兌下濕透的襯衫,用力扔在地上。
案親口中說的「不該做的事」,是指左夕吧?
在去找管家前,他就已經預料到管家會將這件事上報給父親知道,只是先前他還心存一絲僥幸,認為說不定父親會因為忙著公事而無暇干涉他的交友狀況。
事實證明是他太天真了!
那個人,他的父親,剝奪了他應該享有的親情及童年的生活樂趣後,現在竟然還想剝奪他交友的權利只要是他該有的,父親都會想辦法讓他無法擁有就是了。是這樣嗎?
「可惡!」他暗暗咒罵了聲,小心不發出太大的音量。
現在的他,連罵人的自由都沒有。
不過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殷念龍不是軟柿子,可以任他們捏圓搓扁。
站在更衣鏡前,他狠狠的對自己立下誓言。
他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讓父親後悔曾經這樣傷害過他……
不知道左夕現在怎麼樣了?
從那天他送她回佣人房之後,已有好幾個月沒有見到她了。
先前他們還能在晚上時,在他的書房里踫面,但後來管家嚴禁她再進到主屋里,所以他們也就沒機會踫面了。
殷念龍默默站在三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的花園中,看著那片大理石地板想。
「喂!左夕,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聲尖銳的質問以及那熟悉的名字讓原本站著發呆的他一愣,反射性往一旁的柱子後躲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輕柔的聲音在風中飄散,傳入耳中,這時,他才驚覺自己竟是這麼想念那道宛如天籟般的嗓音。
他……想她,是嗎?
殷念龍有些訝異,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只是將她當成很要好的朋友,畢竟他一直都很孤單……可是,他居然會想她那已經超過對一般朋友該有的界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