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暮春天,漫天梅紅香絮時,淳臨登上了花轎,出閣了。
與祺申拜了堂,在新房內一同吃過了子孫餑餑、長壽湯面後,他便揚聲要求喜娘退下。
「這酒,別喝。」
他低聲說道,她低頭掩哀,明白他的用意。
的確……有名無實的夫妻,何必連合巹酒也喝了?
摒開了門外的歡騰笑聲,新房之內寂靜得教人窒息,尷尬的氣氛亦隨之彌漫開來,最後還是由祺申牽起她的手,領她走到炕前。
「好好歇下吧。」說畢,他轉身步進內室。
此時,她終于抬眸,望著只消瞬間就消失眼前的身影,她心窩惆悵,呆立了好久、好久……
這樣的新婚夜,她一輩子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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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祺申,是在三天歸寧時。
春季的晌午,暖陽微熾,淳臨首次步出臨安居,離開公主府前往裕王府的錦園與祺申會合。
尚未踏進園子,便聞得一陣花香拂來,她好奇地揚起眉,不覺加快了腳步。
如同每個初踏錦園的人,淳臨和兩名侍女一同瞪大了眼,被滿園紅花攫奪全盤注意,三人均震懾于眼前景色之下。
「這……會不會太夸張了?」好不容易擠出聲音的楓依,有點結巴地道出心里話。
夸張嗎?的確是。
放眼望去,偌大的庭園除了海棠便別無其他,鮮紅花叢吞佔了所有地方,只空出一條勉強能供二人同行的小徑,連中心的挽香亭里也供養著海棠,讓人不禁聯想前方的隆怡軒里是否也遍地紅花?
「好漂亮……」低聲輕喃間,淳臨不禁蹲子,與花平視,凝望那紅中帶白的花兒,一股熟悉的感覺無端襲上心頭,她伸指撫過嬌女敕的花瓣,滿目紅影中泛起了迷惑……
拈香而來的腳步驀然奪去她專注的視線,抬起頭,她看到了擱在心頭的男人,一掃眼底迷蒙的惑然,眸光清瀅,唇邊煥出了笑痕。
可人的笑靨教祺申一怔,如此居高臨下地瞧著淳臨沖著他笑,這情景竟讓他有似曾相識之感……
「這里的海棠好漂亮。」她柔聲道,任由楓依和青綾扶起她,臉上仍是一貫的恬笑。「申哥哥用過午膳了嗎?」她輕問,留意到他一身未卸的官服,猜想他該才剛從戶部街回來。
「還沒。」關切的聲音傳至耳邊,祺申望著眼前溫婉的女子,微笑問︰「要不要伴我一同用膳?」
聞言,她揚起了笑。「好啊。」雖已用過午膳,但她仍回答得沒半分猶豫。
隨後,他們一同轉入隆怡軒用午膳,不清楚淳臨平日愛用些什麼菜,他特地吩咐嬤嬤弄些精致可口的小點心來。
下人退下了後,祺申轉向淳臨,溫聲道︰「抱歉要你親自前來會合,禮部那兒今晨出了些狀況,耽擱了不少時間,我怕來不及回來接你進宮,這才遣人請你先行過來——」
「沒關系的。」有些急切地打斷祺申的話,淳臨不要他對此心存歉意。
「這于禮不合。」他還是語帶歉仄。
「申哥哥,別把宮里那套規矩搬出來,我不喜歡……那樣。」她黯下眼,美麗的羽睫掩蓋住她眼底的落寞。
自她成了皇阿瑪最寵愛的公主後,包圍在她身旁盡是一張張誠惶誠恐的臉孔,她不要連祺申也成為那些臉孔之一。
祺申莞爾,接觸過無數王孫的他,沒遇過不喜愛別人以隆禮相待的權貴,他以為長居宮中的她也不例外。
「我以為你習慣了恪遵規章。」他淡哂,抹不掉她在心中的嬌貴形象。
沈厚的嗓音帶著親切的笑意,她不禁抬眸直視眼前男子,發現他爾雅的笑容一如往昔,未曾改變,不由得又憶起了從前,她心頭頓時喜悅起來。
「申哥哥忘了以前在萬壽節是怎麼和我一起玩嗎?」她微笑著,多懷念從前他抱著她東藏西躲的日子,縱然只能在萬壽節見他一面,即使一年只能與他相聚半日時光,卻已能讓她感受到無窮快樂。
「當然記得。」薄唇掀起了更深笑痕,她臉上的笑容一並染上他的眉眼。
「那時你向其他阿哥和公主請安,唯獨不會向我請安。」正因如此,在他身旁她總覺自在,居于嚴守禮節的宮闈中,他是唯一能讓她忘卻自身尊貴、唯一能讓她放松的人。
「那是因為當我望向你的時候,你就已經牽住了我的衣擺,一直『小申子哥哥、小申子哥哥』地喊個不停,讓我都忘了禮數,教人笑話了。」憶述往事,他飽滿笑意的俊眸泛起了溫柔。明明事過境遷,小娃兒都長大成娉婷少女了,可那一切,卻仍歷歷在目,深印心底。
「你知道嗎?每次拉著你的衣擺,我總在想什麼時候才能與你齊高呢?哪知每年當我長高一分,你就長高一寸,你長大得好快,每回我都只能看到你的腰身,你都不知道我仰頭看你看得多辛苦……」道出兒時那傻氣的想法,她泛出靦腆的笑。
抱怨似的話語教祺申低笑出聲,他依然記得那張粉粉女敕女敕的小臉是怎麼努力仰望自己,然後小申子哥哥長、小申子哥哥短地呼喚他,她的聲音稚女敕,帶點兒嬌潑,他想,她不會知道自己那幾聲急切的呼喚有多可愛,每每牽動他的心弦,總教他忍不住打從心底疼寵她。
「那時的想法真傻……」她小聲嘀咕,但瞧他笑得開懷,也不在意向他坦露那些齬年稚齒之事了。
興許有著一些共同的回憶,祺申感覺與淳臨仿佛相識如昨,遂漫談開來,從幼時短聚的點滴趣事到年長後的種種歷程,縱然是些互不牽涉彼此的回憶,他們亦耐心聆听對方的一切。
直至午膳傳來,他們才打住話頭,專心下箸。
用膳過後,他們便啟程進宮,徐步前往登車時,他掏出一個小錦袋,並交到淳臨的手上。
「這是……」
「打開看看。」他鼓勵著,暗暗期許她展現歡顏。
縴指隨即松開了系繩,在里頭,她看到了久違的花蜜酥糖,那是她兒時最喜愛的零嘴。
她掀唇笑了,抬眼看著他笑意盎然的俊臉,不必嘗糖,她心窩已在泛甜。
「好像……每回見面,你總送我這個。」她當然明白他是曉得自己嗜甜才送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多年以後,他仍記得她的喜好。
「那是因為你的乖巧,總教我忘不了要賞你些東西。」他笑道,說話同時,差點就要伸掌模模她的頭。
沒有妹妹的他,總拿她當妹子般寵著、疼著。
「可是,我已經不再嗜甜了。」她遺憾一笑,低首系好繩索。
是額娘不允她亂吃甜食的,她說那會讓人發虛胖,女孩兒該當體態輕盈才好看,臃臃腫腫的模樣會讓將來的夫君嫌棄。但她不在乎將來,只在乎額娘的喜樂,因此盡避不舍甜食,她也不敢違逆額娘的話,教額娘不快。
聞言,祺申略感意外地挑起眉。
「這個還給你。」把錦袋遞還他,她靈動的大眼閃著慧黠。「我能向你討別的賞嗎?」柔聲詢問間,他們已走到馬車前,轉身登車時,她唇邊滿溢柔笑。
「你想要什麼?」緊隨她身後,他彎身鑽進馬車里,看她低垂著螓首,縴指忙著整理稍縐的裙擺。
而後,她抬起臉,星眸燦燦。
「我想要你的『錦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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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地海棠的錦園,是祺申十年來的心血。
從播種、澆水、施肥、剪枝到開花,一切的栽植培育都由他親手照料,從不差遣下人幫忙打理,更從不允人輕佻觸模。
那是他辛苦經營的海棠,美麗的花蕊在他悉心呵護中燦爛盛放,他沈醉在殷紅女敕香里,長指撫過了片片艷瓣,而他,卻只準許他人以目遙望,踫觸不得。
在某方面,他很自私。
因此,淳臨當天的要求于他而言,無疑是種冒犯,但在他愕然的注視下,她剎那間噗哧而笑的模樣,卻教他忘了慍怒。
「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到錦園去賞花。」
這便是她要討的賞,僅此而已。
那天,他揚唇笑了,欣然答應她的要求。
兩天後,當他在園里翻土播種時,淳臨來到了錦園,向他緩步盈盈而笑時,不忘叮囑尾隨的青綾和楓依當心別踩著了花兒。
「你先到亭里待著!」祺申滿手泥污,無法前往迎她進來,只能向她大喊。
「你在做什麼?」淳臨回喊了句,好奇的目光膠著困于叢間的男人。
「我在播種!」
「我能上前看看嗎?」她興致勃勃地問,麗眸閃著亢奮。
「很髒的!你別過來!」他急喊,想止住她驀然加快的步伐。「你在亭子待著,我這就過來!」放下縷犁,他踱到水盆前,洗掉掌中泥垢。
然後,他步向挽香亭,卻看到一張不被預期的焦慮臉容。
「我礙著你了嗎?」蹙著一雙秀眉,淳臨滿臉愧色。「我……我先回去,待你有空,我再過來。」低垂著臉兒,她匆匆起身。
終于鼓起了勇氣踏出臨安居,她懷著期盼前來,卻沒料到會打擾到他。
懊滿足了吧……至少看了他幾眼。
「我閑得很。」及時拉住她的腳步,他勾起微笑。「方才拔草都拔悶了,我正想找個人談談話,你留下陪我可好?」
一句溫言詢問,即時安撫了她繃緊的情緒。
她抬眸望向他,絳唇掀起了恬恬淺笑,無聲點了點頭,她任他溫熱的大掌隔著衣袖,牽她坐下。
「這里的海棠,都是申哥哥親自栽種的嗎?」她輕問,看他一身布衣韋帶的裝束,若非早已知曉他是這里的主子,驟然一看,可真像個花匠。
「是的。」
她蹙起了眉心。「那……你不會很辛苦嗎?晨曦未露便得起來早朝,辦完公回來還得打理這麼大的園子,你不累嗎?怎不找人代勞?」清脆若鶯的嗓音,有滿滿的擔憂。
她的一臉關切煥出了他的笑顏。「你知道嗎?假手他人種植得來的花兒,它們不會有『心』。」
「心?」眉間更添疑惑,她不懂他的說法。
「我一直認為花卉是最有靈性的一種植物,它能懂喜怒哀樂,得全心以待才能換來它的芬芳吐艷,若是無心培植,只能換它數日艷色,在此過後,別說花香衰退k就連顏色也黯淡下來,因此我堅持親自照料它們。」
「那到了凋謝的時節,你不就很難過了?」縱使萬般盡心,可花開得再美再艷,終究還是會有枯竭的一天。
「難過?那倒不。」他輕笑,俊容爽朗。「我懂『化作春泥更護花』的道理。」只要花兒曾在他殷勤照料下怒放嬌艷,他已心滿願足。
「我沒想過申哥哥是這麼懂花愛花。」玉容漾出恬笑,她清麗的眸里有迷蒙的崇拜,由衷道︰「更想不到你會這麼堅持親手打理園子,你好厲害。」
贊美的言辭教祺申挑起了眉。「你不覺得無聊?」他知道很多人在暗地里如此議論自己的作為。
「怎麼會?」乍听他似是貶損己身之言,她不禁睜大了美眸。「雖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但每個人都有自個兒的志趣,那怎能稱之無聊?只要做好正事就行了,而且申哥哥已經做好本分了呀,你是禮部侍郎,身居要職,閑時蒔花有何不妥?」她的語氣不覺摻了絲激動,不平他把全盤心血付諸「無聊」一詞。
對他的崇拜之情向來懸若日月,她不容他妄自菲薄。
略帶倔氣的眼眸依然美麗,而她不以為然的語調,讓他首次領教她有別于一般女子之處。
並非盲目地順應規範,她也有她自個兒的想法。
上揚的俊美嘴角,彰顯出他愉快的心情。「臨兒,英雄所見略同,你所說的和我認為的如出一轍,終日浮沈于功名非我所願,能有些志趣,這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只要盡了本分,便能無愧,當初要不是盡心考取寶名,他想阿瑪也不容他如此放肆的。
「那你呢?除了琴棋書畫外,還有別的志趣嗎?」他忽而一問,突來的心思讓他不自覺地想更了解她。
「我的志趣?」他也會對她的事感興趣嗎?
「我只知你琴棋書畫皆是第一等。」對她的了解僅限于此,而且那全是無意中從旁人口中得知的一些軼聞。
那實在是太過夸獎了……她暗付著,臉上的笑容顯得有絲無力,知道別人是如何將她的才能夸張其辭。
「我的志趣……那是你一定想不到的。」她目光閃爍,朱唇抿著神秘的笑意。
像她這樣溫婉嫻靜的女子,會有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志趣?
他的好奇心被挑起了。「那是什麼?」
「舞蹈。」俐落兩字,告知了她鮮為人知的志趣。
「你會跳舞?」他面露訝異,萬萬想不到一個知書達禮的皇女,居然懂得這種市井之技,甚至是在皇族眼中的低下技藝。
她點點頭。「你可別告訴別人喔。」
「我會守密。」他立刻答應,不禁又問︰「打哪兒學來的?」別怪他對此太過好奇,實在想不透深居宮闈的她,究竟如何學得舞技?
「那是額娘教的。」提起額娘,她的笑容更添甜美,憶起從小便看著額娘閑時起舞的曼妙麗姿,她神往不已,因此常賴在額娘芬馥的懷里,軟聲央求她的教導。
「原來如此。」他也沒想到淑妃懂舞。
「這個也要守密。」她甚為緊張地要求他。她差點忘了額娘的隱諱。
讓他知道是一回事,被別些人知道,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我答應你。」看出她避忌的神色,他應允得干脆,不再探究些什麼。
「申哥哥是什麼時候開始種花的?」她對他蒔花的志趣還是很戚興趣。
他皺眉沈吟,思索道︰「大概……是十歲的時候吧,我喜歡上海棠之美,就央阿瑪闢了這塊地來種海棠。」
「除了海棠,你還會種別的花兒嗎?」
他釋出了笑。「我獨鍾海棠。」溫煦的目光透著堅定,他沈穩的嗓音又摻著一抹固執。
對花兒都已這般專一相待,那感情呢?他也是這樣專情獨愛著淳頤嗎?
難以遏抑的聯想襲上心頭,迅速得教她措手不及,她心口倏然窒悶起來。
突然斂起的芙容引起祺申的關注。「在想什麼?」是他瞧錯了嗎?怎麼她眼底……有若隱若顯的苦澀?
挪回游離的視線,她眉心仍凝著淡愁。「我在想……你累積了那麼多年的種植經驗,可有想過把這一切編纂成冊?」抑壓了心坎的愴恍,她勉強恢復笑顏,繼續與他談笑風生。
看她重展歡顏,他不覺釋懷了繃緊的心胸。「沒有這樣的念頭。」
「那十年以來,你可有留下一點關于種植的心得?」
她的殷殷探問讓他羌爾。「是有記錄下一些手簡,可全都是隨手寫下的,凌凌亂亂的沒個章節。」
「嗯……」她眨了眨眼︰心中興起一股念頭。「你可曾想過把它整理清楚?」
「有想過,但我還沒得空兒去整理。」
「我幫你整理可好?」她主動請纓。
原來她真打著這主意。
祺申揚唇而笑,早猜到她的心思。
「那會耗你很多時間的。」他伯麻煩到她。
「不會的。」輕搖螓首,她一臉興致勃勃。「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與其待在房里操女紅,倒不如幫你做些有意義的事。」
她的誠懇教人盛情難卻,況且,他沒必要拒絕她的一番好意。
于是,他點頭了。
「你隨我進軒里去,我讓你瞧瞧那幾本手簡。」他站起了身,含笑凝睇她于瞬間燦笑的嬌容。
「格格,咱倆就在這兒等您。」貼心的楓依主動開口,為主子爭取與心上人獨處的機會。
淳臨還她們一記會意的微笑。
然後,她迎上了他溫和的目光,與他並肩越過花徑,一同步進隆恰軒。
來到書房,他讓她安坐案前,自己則立在檀櫃前翻尋手簡。
片刻過後,他為她帶來了五本手簡。
「這里頭有些記錄是重復了的,你可以帶回去慢慢整理,有看不懂的地方盡避問我。」
「好的。」她點首應和,素手翻開了手簡,略略流覽過後,她眼神若有所思。
「申哥哥,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放下手簡,她望向他。
「你盡避說。」
「我可以在這上頭畫圖嗎?」
「畫圖?」他不解。
「畫海棠。」她揚起了笑,徐徐道出自個兒的計劃。「我也看過一些關于種植的書冊,那通常都是文字的記載,就算有圖,也只是以墨繪簡陋兩筆地畫出花卉的形態,我覺得若能用彩繪的話,那會生動許多,讓整本書冊活起來。」
他挑起了眉,眼底盈溢興味。「你是想文中有畫、畫中有文?」她的想法可真新鮮。
「我還想把它分成四個章回,分別是春、夏、秋、冬,以四季不同的種植方法來描繪海棠,記錄下每個培植的階段,也畫下它們在不同階段的種種形態。」
「若真如你所言地去做,那肯定是一本最詳盡的蒔花養卉之冊。」黑眸揚起了一抹激賞,她別出心裁的主意教他開始期待起整理完竣之日了。
「完成後,你可以找書坊刻印成冊,讓更多愛花者沾恩,那肯定能引起他們的種植興趣。」感受到他喜躍的心情,她唇邊笑意更濃,不禁為他提出更多意見。
「臨兒,你連這個也想到了?」他笑道,心里是驚喜的,從沒想過能把自己的種植心得付梓。
「公諸同好嘛!」她燦笑如花,聲若銀鈴。
凝視眼前的嬌美笑靨,祺申感到目眩,首次領會到她純淨似水般的柔美。
「申哥哥想什麼時候把它們整理清楚?」睜著一雙美目,她仰臉望向他沈默的臉龐。
回過神來,祺申淡然一哂。「不急,你慢慢整理。」
她明眸一轉。「那……我能隨時過來作畫嗎?我會很安靜的,不作聲,也不打擾你。」嬌脆的嗓音問得小心翼翼。
笑意爬上了他俊逸的嘴角。「還對我說打擾?要你做這些費勁傷神的事,是我打擾到你才對。」
「我是怕你介意嘛……」她小聲嘀咕,朱唇微噘。
他笑出聲,為她這副可愛的小女兒模樣。
「我不介意,你愛何時來都成。」俊眸里滿是寵溺的笑,但當瞥到案上那幾本手簡,他又不禁攏眉。「這回真的辛苦你了。」那里頭全是他的匆促筆跡,加上內容又零散不堪,他真怕這差事會苦了她。
「申哥哥也很辛苦呀,得一人打理這片花海,獨力承擔所有雜事。」解讀出他眼底的憂慮,她提醒他也有他的難處。
「我還能為這主意做些什麼?」明白她的貼月復之辭,可他仍覺那太讓她難為了。「你盡避道,好讓我也分擔些事務。」
「你只要專心蒔花便好,讓我能繪出最美麗的海棠,這是我唯一想要你做的事情。」明亮的美眸漾著溫柔,她一心要幫他挑起這個擔子,讓他能無後顧之憂去栽植他最喜愛的海棠。
她的柔情,像一顆春芽,無聲栽進了他的心扉。
然而,他卻渾然不覺,只覺眼前的女子優秀得教人心折。
「好,我會專心栽花。」
生平頭一遭,他不僅為了自己而用心栽花。
今後花季,他也為了她,栽遍滿地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