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雨拉開門,一眼便看見戴著墨鏡的辜煋仲正靠在跑車旁講電話。
雖然看不見他的眼楮,但從他略微緊繃的身體,可以看出這通電話讓他很不高興。
當歆雨走到他身邊前時,他已經結束了通話。
「有麻煩?」
「有人催我回台北工作。」辜煋仲聳聳肩。
開發案已經遲了一個多月,但如今不管說什麼,他再也不想冒險。
一個星期前,他不過回台北處理一點事,回來時歆雨就出意外,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他還心有余悸。
這一次,除非他跟她一起走,否則他絕不離開她身邊。
「也對,你也在這兒待了好一陣子。你是做什麼的?怎麼可以請這麼久的假?」歆雨動作熟稔地坐上他的車。
「你呢?」辜煋仲沒有回答,反倒如此明知故問。
他在公司大樓的大廳和她初遇後,當天便知道了她的個人資料,全憑訓練有素的手下與家族完備的調查系統。
「我?」歆雨系上安全帶的動作因而一頓。
「不打算回台北工作?」他試探地問。
罷才那通電話,正是總裁大人親自打來的。
鮑司里,一個極重要的開發案正等著他,還有一個產值嚴重衰退的弱質部門需要他回去整頓。
想想他剛剛是用什麼理由搪塞的?有事?還是走不開?氣得總裁大人差點摔電話,惡狠狠的抬出十多年的友誼來警告他。
「如果你兩個星期前這樣問我,我會跟你說,對!我受夠了台北那個爛地方!但是,優閑了這麼多天,我好像又有一點懷念那種忙碌的生活。」歆雨轉頭對他笑著說。
自從在病房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人是辜煋仲之後,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對他的感覺好像變了。
不是他陪伴在身邊的舉動感動了她,也不是在昏厥前看見他奮力營救她的樣子影響了她,是他的眼神,如此專注又熾熱的眼眸,讓她輕易地被他收服。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那令她心醉的眼神,之後沒有再出現過。
「想回台北了?」辜煋仲看她一眼,發動引擎。
「再過一陣子吧!我有點擔心女乃女乃。」歆雨肩一聳,視線看向窗外。
「把她接來辜家,跟我女乃女乃作伴,你覺得怎樣?」辜煋仲將前兩天女乃女乃跟他提過的事說出來。
「不好。」她想也沒想便這麼道。
奔煋仲抿著嘴,以為這是她拒絕他的反應。
「她喜歡一個人過清幽的日子。」歆雨跟著解釋。
他深邃的眼眸直望著她,眼中的情緒復雜難辨,看見她也轉頭望過來,他立即恢復平時冷靜自持的模樣,那些深沉的情愫只有他自己明白。
「完全的自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愉快。」他這麼說。
以前他認為對的想法、享受的事,遇上她後全盤崩解。
歆雨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深思著。
車子來到市場,照著陽女乃女乃所寫的清單,兩人迅速買妥所有食材。
奔煋仲替歆雨提所有東西,看著氣質出眾的他雙手掛滿廉價的塑膠袋,不協調的畫面讓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揚了揚眉,睨她一眼,模樣仿佛問她這有什麼不對。
「別生氣,只是覺得真是委屈你這位大少爺了。」歆雨與他並肩走在一起,態度輕松地說笑。
「既然知道委屈我,是不是該打賞一下?」辜煋仲將所有東西移到同一手上,空出一手揉揉她的秀發。
「打賞?」歆雨輕輕皺眉,想了一下,燦爛的笑開來,「我請你吃北方餃子,怎麼樣?」
「你親手包的?」他揚起一道濃眉。
「親手端給你的。」她臉上笑意更濃。將兩人關系定位在朋友,讓她可以輕松面對他,至于病床畔那兩道眼神,就先當作純粹是她的錯覺吧!
「這樣不好。」他揚眸瞅著她,表情顯得不太滿意。
「哪里不好?」歆雨大方迎接他的凝視,慧黠的雙眸看著他。
「這樣我不就跟上館子吃飯的客人無異?」他抗議。
「當然不一樣。」她睨他一眼,模樣親匿。
「喔?」辜煋仲目光一亮,為她偶爾展現的親匿舉動欣喜。
「你是我的朋友。」她故意這麼說。
「不能有點特殊待遇?」他的眼眸瞬間一暗。
「特殊待遇?」歆雨皺眉,「怎樣算特殊待遇?」
奔煋仲將視線望向遠方,語調平穩地道︰「到我家。」他說著,表面上不動聲色,但眼底迅速閃現一抹期盼。
「什麼?」
「親手做餃子給我吃。」他第一次對女人開口提出要求。
「親手做餃子給你吃?」她停下腳步,想了想,出乎他意料之外地說︰「好像沒有拒絕你的理由。」
「你願意?」辜煋仲的黑眸瞬間變得熾熱。
「誰教你救了我一命?」歆雨對他眨眨眼,水眸中漾滿淺淺的笑意。
「你打算用餃子相抵?」
他垂眸覷她一眼,嘴角往上一撇,似笑非笑的不羈模樣讓她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不然呢?」她知道自己很不知感恩,但她就是喜歡看他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怎麼不學學電視?」他興致勃勃地提議。
「電視?」這關電視什麼事?
「通常這個時候,你應該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我讓你以身相許。」辜煋仲的黑眸里盡是促狹的笑意。
歆雨被他話里的暗示惹紅了雙頰,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以身相許,是古代人才做的事。」
「現代人為什麼不行?」他理直氣壯地反問。
「其實沒什麼不行的。」
他有些愣愣地望著她,精銳的雙眸恰巧捕捉到她眼中閃過的抗拒。
「你的意思是?」他收回攻勢,不想逼她太急。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們約好暫時只是朋友,就不應該學古人做這些有的沒的。」歆雨揚起雙眉。
「我覺得很值得效法啊!」辜煋仲的語氣里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濃眉微皺,裝出一副不解的模樣。
「朋友之間一旦經歷過那種事,會把單純的感情變得復雜。」
「復雜沒什麼不好。」他低語,跌入谷底的心情,不似他外表表現出來的那般輕松自若。
「什麼?」歆雨听不清楚他的話,皺起眉問。
「你什麼時候來我家?」辜煋仲適時轉移話題,將食材放進跑車里,坐上駕駛座後又補充道︰「什麼時候過來包餃子?」
「真的要?」
他大少爺想吃什麼沒有,干嘛硬要吃她包的餃子?
「不是說好了?」辜煋仲冷冷瞥她一眼,少爺脾氣浮上來。
「到時候難吃,你可別吐出來!」她警告道。
「不會。」他保證。
他對吃的東西很少挑嘴,在荒山野嶺,只吞干糧過好幾個月的紀錄他多得是。
「別答應得太快,到時候你吐出來,說不定我跟你連朋友都沒得做。」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可以放棄這個念頭。
雖然嘴上說是朋友,但歆雨太清楚他身上強大的電流,在公開場合還公艾,一旦兩人單獨相處,老實說,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兩人之間的界線是不是還可以劃分得這麼清楚。
「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辜煋仲性感嘴角露出縱容的笑意。
「這麼委屈?」她取笑道。
她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會這麼听話話,听他女乃女乃說,他從小就有怪癖,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從小就有自己的定見,各方面都是,包括穿衣、飲食,沒有一項例外。
「我委屈的不是這個。」他別開眼,不想讓她看見他眼底的感情,怕嚇到她,更怕失去她。
歆雨感覺得到他回避的態度,隱約了解他未出口的話代表著什麼意思,如果她正視他刻意為了她收斂的感情、確認他那真誠的熾熱雙眼是特別為她展現,說不定她的一顆心會就此淪陷。
而這不是她樂意見到的結果。
說穿了,面對愛情,她已經變得軟弱,小心翼翼得近乎可悲。
如果今天對象是別的男人,也許她不會這麼放不開,辜煋仲的與眾不同、卓越不凡,對她而言是種無形的巨大壓力。
她不是自卑,而是累了,所以渴望穩定平凡又真實的感情。
「我後天有空。」這回換歆雨轉移話題。
「後天?」辜煋仲皺眉,想起後天答應兄長的事。
「有事?」她看出他遲疑了一下。
奔煋仲看她一眼,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直到車子開到餐館前,他才從胸前抽出一支筆,將一串地址寫在便條紙上,遞給她。
「十二點,直接到這里來。」辜煋仲低頭望著她,感受著有話不能說出口的痛苦。
「好,我會準時到,不過,等我 好面,包好餃子,恐怕都已經下午?!」她還沒死心,希望他能自動打消這個念頭。
「那好,中午我先煎兩塊牛排給你墊墊胃。」辜煋仲絲毫不肯讓步。
「你會下廚?」歆雨毫不掩飾語氣中濃濃的質疑。
「你大概認為我只是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有錢少爺,對吧?」
他不希望她只看見表面的辜煋仲,他要她真真實實地走進他的生命里,而且只有她能這麼做。
「你不是嗎?」
「我不介意你親自從我身上找答案。」辜煋仲失笑,模樣率性迷人。
「是嗎?我確定不用帶胃藥過去?」她存心不讓他得意。
「因為我吃了你做的餃子?」他反問。
「不是,是因為我吃了你做的牛排。」歆雨朝他揮揮手,「如果你真的要煎牛排,請給我九分熟。」
呵,歆雨幾乎把他當作服務生兼廚子。他俊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
「九分熟?」他揚起眉。九分熟的牛排能吃嗎?不會太老或太硬?
「不行嗎?」她清楚看見他不贊同的表情。
「如果你堅持,我建議改換成魚排或海鮮料理。」辜煋仲提出中肯的建議。
「如果我偏要吃九分熟的牛排呢?」歆雨很好奇他會有什麼反應。
「恕難從命。」他冷冷地回絕。
要就吃最好的,牛排最好是五分熟,七分熟他還能勉強順她的意,如果是九分熟,那大可不必,他不想白白糟蹋一塊上等牛肉。
「你非要這麼固執不可嗎?」歆雨水靈的眸子里開始有火光竄動。
「我可以煎一塊你想要的牛排給你。」他只好稍微讓步。
換作別的女人,有幸吃到他親手烹調的食物早就感動得痛哭流涕,哪會像她,不知感恩就算了,還在這里為了幾分熟這種小事跟他斤斤計較。
「但書是什麼?」她問,一眼看穿他滿臉的不贊同。
「你要吃一口我做的牛排。」他開出條件。
「為什麼?」歆雨自然地問。
她不是那些被他一電就會暈頭轉向的女人。
「因為,我的牛排五分熟。」他如此回答。
歆雨皺眉看著他,不明白這兩件事之間有何關聯?
奔煋仲瀟灑的一笑,「相信我,五分熟才是最對得起牛的吃法。」
歆雨不懂,既然都要把牛吃掉了,為什麼還要對得起牛?
***
雙手提著做餃子的食材與工具,她穿過一座廠房,打算抄近路前往辜煋仲所給的地址。
這時,幾聲狠戾的低喝勾起她的好奇,她輕輕蹙起眉,往聲音來源處探頭,這麼一看,倏地讓她屏住呼吸,瞪大雙眸。
「我警告你,別太囂張!我們十幾個人,不一定會輸你一個。」
十多名男子中的為首者一臉狠勁,瞪大充滿恐嚇的雙眼,直瞪著前方舉止優雅的偉岸男人。
奔煋仲狂野的黑眸如鑽石般耀眼奪目,強風從他們身上刮過,瑟冷的溫度令眾人打顫,唯獨他一人傲立在驟起的風中。
他的黑發隨風飄動,以緩慢的優雅姿態在他的俊臉兩旁款擺,漸漸地,他冷硬的嘴角劃開一道譏諷的弧度,無視于敵眾我寡,開始往敵方一步步逼近。
「我不听廢話。」他慵懶的前進,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危險的黑豹。
「你大哥逼人太甚,我們在這里已經賣了幾十年的毒品,要我們收山就收山,連政府也不敢這麼強勢,凡事都要給人一條活路,至少讓我們有個緩沖期。」為首的男人臉上的肌肉不協調地抽動。
奔煋仲恍若未聞,依舊一步步逼近他們。
「我們大哥都讓步了!一定會從這里撤離販毒據點,我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這樣也不行?」一名步伐開始向後退的男人滿臉驚懼地低吼。「你別欺人太甚!逼急了,什麼事我們都干得出來!」
奔煋仲眉頭完全沒有皺一下,冷酷的表情恍若另一個人,仍步步逼近敵方。
躲在一旁的歆雨看得膽戰心驚,不懂他怎麼可以一臉無懼地繼續向前走?
他怎麼可以這麼冷靜以對?好像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深陷在危險之中!難道他沒看見對方手上有刀嗎?
這個渾身發散出如撒旦般陰冷狠戾的男人,真的是她認識的辜煋仲嗎?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罷手?」為首的男人堅持不退後,但一雙抖顫的雙腳已徹底泄漏他心底的懼意。
奔煋仲慵懶的瞄他一眼,模樣顯得有些不耐煩,斜瞥的利眸氣勢逼人。
「不做毒品,我這幫兄弟靠什麼賺錢?」為首的男人被他冷冷的一瞥,臉色立即刷白。
奔煋仲終于定住腳步,不耐煩的以俊冷的姿態發出幾不可聞的警告,「我干嘛幫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