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疑問一旦冒出後便盤旋在章為曄腦中,卻不知該如何尋找解答。
結果帶著這種不上不下的心情,除夕那天,他和呂書儂一同回到她的老家。
說是老家,也不過是台北市到台北縣的距離。
他感覺得出呂書儂和她母親很親昵,但她們母女為什麼沒有住在一起?
對此,呂書儂的解釋是這樣的,「我娘說,孩子大了也該有自己的生活,而且我工作太忙,上下班時間不固定,一忙起來甚至好幾天回不了家,我也不想讓我娘替我操心。」
呂母是個嬌小的婦人,盡避上了年紀,可是輪廓仍看得出女兒與她是十分相像的。見到女兒回來,她好高興的將女兒抱住,「儂儂,你看你,工作忙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啊,瘦了這麼多!」
心疼地模著女兒消瘦了些的臉,呂母看向站在她身旁的章為曄,溫暖的一笑。
「你就是為曄吧?不好意思,伯母這里沒什麼好招待的,你就把這兒當作自己的家吧。」
對于呂母溫柔的笑容,章為曄一時有些無所適從,他微微鞠躬,客氣地道︰「謝謝伯母。」
呂母一邊招呼他們進客廳坐,一邊道︰「你們來得正好。儂儂,我剛剛看好了日子,你覺得這天怎麼樣?」
看著母親拿來的農民歷,見日子訂在兩個月後,呂書儂嚇了一跳,「這麼快!會不會太急了?」
「可是這天是個難得的好日子啊,如果不決定這天,我看看……就要到年底去了。」呂母想了會兒,道︰「而且大部分的事其實也安排得差不多了,不是也去看過婚紗了嗎?」
好日子?婚紗?坐在一旁听著的章為曄傻了眼。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曾听聞?甚至也沒看過呂書儂穿上婚紗的模樣……
「是沒錯……唉,好吧。」听見母親那樣說,呂書儂只好點頭。「那你預計要請多少人?」
「我們這兒應該不多,怕是怕男方……」
「等一下。」這會兒章為曄不得不打斷母女倆的討論。他極力忍住悶氣,牽起呂書儂的手,「抱歉,伯母,我有事要和書儂說一下。」
「為曄?」呂書儂一臉莫名其妙。
呂母倒是無所謂地笑笑,「好啊,我剛好去看看湯炖得怎麼樣了。」
呂書儂沒法子,只好把他帶到她過去所住的房間。
只見他神色凝重,像是很不高興,她不解的問︰「你怎麼了?」
「為什麼我不知道?」
「啊?」不知道啥?「你是說結婚的事嗎?」
廢話!「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你從沒告訴過我?」甚至已經挑好日子,看過婚紗,而他這個當事人卻徹頭徹尾不知情!
「我不知道你會覺得這很重要……呃,我是想等確定了再告訴你啊。」老實說,她對此事也很意外好不好?
天,這是終身大事,竟被她這樣三言兩語帶過,章為曄無言以對。他吐了口氣,道︰「總之,我反對。」
畢竟他什麼都還沒有準備好,甚至還不曾向她開口提及這方面的事。他堅持這方面的事該由男方來提較為妥當,何況他並不想在如此輕率的情況下決定彼此的終身大事。
而且,他還有那個最重要的問題尚未解決。
「啊?你、你反對?」呂書儂傻了眼。「為什麼?」
「我覺得太急了,不妥當。」若可以,他想等到情況更為穩定的時候再開口向她求婚。
聞言,呂書儂嘆了口氣,「我也覺得太急,可是這件事他們也準備了很久,我總不能說反對就反對呀。」她也很無奈啊。「而且,我娘好不容易想開了,答應了人家的求婚,我這個為人子女的並不想阻止。」
章為曄一呆。「等等,要結婚的……不是我們?」
「啥?」呂書儂驚呼,驀地紅了臉。「這這這……當然不是我們啊。」
所以搞了半天,他們剛才都在雞同鴨講?
章為曄為此傻了眼,沒料到安排好日子、已看好婚紗,甚至要結婚的竟是她的母親而不是他們!那他剛剛究竟反對個啥?「……我誤會了。」
「原來如此。」呂書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可是下一秒她立即想到,「等一下,如果是我們要結婚……你反對?」這下她終于弄清楚問題的癥結。「你不想和我結婚?」
「我只是不想這麼匆促。」他壓低嗓音,沒料到自己竟被迫在這樣的情況下表態。「而且,我什麼都還沒說。」
「說什麼?」
他沉默了會兒,道︰「在這之前,我想先問你一件事。」
呂書儂蹙眉,這下更困惑了,「什麼事?」
章為曄吐了口氣,像斟酌著要如何把心底的那個疑問問出口。先前她問他的時候,他曾斥那為無聊的事,可是現在真正遇到了,他才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究竟有多重要。
「我……」
他才開口,外頭便傳來呂母的叫喚。
「準備開飯了!」
「喔,好。」她應了聲,然後看向他,「你剛才要問什麼?」
好不容易抓到的好時機被打斷,他搖頭,攬著她離開房間。「算了,去吃飯吧。」
結果這麼重要的問題卻被戀人四兩撥千斤的帶過,呂書儂不否認心里感覺有些受傷。他是單身主義者?或者只是純粹不想和她結婚?也是,先前他是問過「你這是求婚嗎」這句,可是最後他也沒有點頭說好……
本來和樂融融的氣氛,因兩人各懷心思而多了些詭異。
他們走出房間時,呂母的對象已到,章為曄一愣,沒想到對方竟是宇文博。
許久不見,宇文博仍是那副從容的模樣。「為曄,我已經從你父親那兒听說了你和書儂在一起的事。」他呵呵笑,轉向呂母道︰「要不我們倆的婚事就和他們兩個年輕人一起辦如何?這也算是雙喜臨門哪!」
「媽,我幫你舀湯!」呂書儂很快的轉移話題,當作沒听到。她是真的怕了章為曄會當眾說反對啊。「老大……呃,爸,你也多吃一點。」
宇文博听見呂書儂開口喚他爸爸,感到很開心,四人和樂的用餐,卻累壞了直忙著炒熱氣氛的呂書儂。
飯後,她借口幫忙,躲進廚房和母親一塊兒洗碗。
呂母說︰「你剛才開口喊他爸爸,他很開心。」
呂書儂干笑,很是心虛,因為方才她是為了模糊焦點啊。
呂母幽幽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底還是想著你爸爸,說實在的,我也很想他,可是那麼多年過去了,我想,他也有他自已的生活。」
「嗯。」
宇文博是呂書儂父親的故友,當年呂家陷入危機時幫了許多忙,而這些年來他對母親的好,呂書儂更是看在眼底。
本來他們母女倆可以不必過得那麼苦,可是呂母覺得在丈夫手下辛苦了一輩子卻什麼也沒拿到的人更可憐,所以不但把房子賣了,甚至積蓄也統統拿去貼補,她們才淪落至這樣困苦的下場。
可是呂書儂並不怨懟,相反的,她以母親為傲。
所以,她不反對他們結婚,只是覺得,若喊了那聲「爸爸」,那個過去被她這般呼喚著的人……似乎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也許是一天之內經歷了太多讓她情緒起伏的事,她在母親和宇文博面前雖力持振作,可是一回到房間,她整個人就像垮了一般。
章為曄向她走近,忽然听見她開口。
「我爸爸是為了我們母女好才離開的。」
盡避听來像是自言自語,可是章為曄知道,她是說給他听的,所以他只是靜靜的听著,沒有說話。
「他已經預料到事情會發生,所以早把房子等等財產過戶到我媽名下,甚至簽好了離婚協議書……只是,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他為什麼不肯留下來和我們一起面對?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一起相互扶持、依靠,那才叫作家人不是嗎?」
所以這些年來她心心念念,盼望爸爸終有一天會回來,告訴她一個答案,就算只是一句淡淡的「我愛你們」,她也甘願。
靶受到呂書儂的難過,章為曄伸手想踫觸她,卻被她避開了。
他很意外。
瞅著他深邃卻泛著不解的眸子,她說︰「所以我一直向往有個完整的家,我想結婚生子,而且至少要生三個,讓他們彼此有依靠……你呢?你不想嗎?」
說真的,她好怕听到他的答案是「不」,盡避兩人相愛,可是若對未來的看法不同,他們又怎能走得長遠?
凝睇著她雖然沒哭,卻閃爍著水光的眼眸,他嘆了口氣。盡避隱約感覺得出她誤會了,卻沒料到她竟誤會得如此徹底。
「不,我想。」
說著,他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里頭是一對對戒。
「這……」一般而言,一個男人會在女人面前拿出戒指只有一個意思,呂書儂呆住了,「你什麼時候去買的?」
「好一陣子了。」若真要推算,是在那天她見過他不堪的家人之後。
只是,這段日子他一直思考著該如何開口。
他不是個擅長甜言蜜語的男人,也無法那麼貼心地說出什麼完美的求婚詞,他最多只能說……「說好。」
「啊?」呂書儂傻眼,哪有人這樣求婚的?「什麼東西說好?你是指這個戒指?很好啊!」她故意裝傻。
「書儂。」他語調一沉,不相信她真的不懂他的意思。
呂書儂當然不至于不懂,可是她想听他說出口。「我說過的,我這個人很笨,你不說,我不會懂。」
的確,現在的他並非不能了解她的意思,語言的力量多強大,他已體會到了。「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一個問題。」
「嗯,你問啊。」
「你……愛我哪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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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書儂笑了整整三天三夜。
「……笑夠了沒?」
「沒有,我只是……噗!」天,她又想笑了。
那一天在老家被章為曄問及這個問題時,她就已克制不住地大笑出來,她從來不知道他竟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她抱住他,回答他,也像回答自己。「若真要說起來的話,應該是笑起來的樣子吧。」高中時他望著那些花草樹木微笑的模樣,至今仍是她少女時期最美麗的一段回憶。
笑起來的樣子?「這樣嗎?」他扯了扯嘴角。
「唔……你還是想笑的時候再笑吧。」老實說,有點可怕。
世界上有些事很難回答,包含愛與不愛的答案也是,過去她太在乎那些,導致遺忘了眼前最重要的事物。
「反正你知道我愛你就好。」
好吧,至少這一點他不否認。
「那,你的答案呢?」他執起她的左手,上頭也戴著對戒中的那只女戒。
呂書儂嗔視他一眼。都讓他戴上戒指了,答案還能是什麼?
她主動吻他,道︰「有時候,其實你也很笨耶。」
原來他們都是半斤八兩。
「話說回來,之前周邑初才跑來向我要喜帖呢。」真是的,雖然明白他是玩笑,可是會不會太快啦?
听到這個名字,章為曄眉一挑,「你還有跟他聯絡?」
見自己一不小心哪壺不開提哪壺,呂書儂應對得很小心,「沒有啦,只是剛好最近一件case又和他踫上……對了,你肚子餓不餓?我買了一些菜回來。老實說,你的冰箱真的很空耶……我去做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他轉移話題的態勢太明顯,老實說,事過境遷,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可是這會兒不期然被提及,使他本來遺忘的記憶又回來了。
「為什麼你的助理會說周邑初是你男朋友?」
「還是你想出去吃?我剛結束一件case,事務所發了獎金,可以吃好一點……不然不然不然我送你禮物好不好?你想要什麼?」反正裝傻到底就對了。
只可惜他的面色並沒有因她的話而轉好,眼神反倒顯得更加凌厲。
呂書儂縮了縮肩膀,豁出去了,「好啦、好啦,對不起,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丁丁誤會了嘛,她知道我和周邑初以前是男女朋友後,就以為我們有什麼關系……」
章為曄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不是氣這個。」
對,她知道。「我不是故意毀約的,只是我總要和人家說清楚、講明白啊,而且,我那次和他談過後也不是沒有收獲,我們說好了,以後只是朋友……」
「他真的這麼說?」
見章為曄的表情有明朗的傾向,呂書儂馬上打蛇隨棍上,「是啊,他親口說的,我和他本來就沒有可能……」
「我知道了。」
「啊?」知道啥?知道她和周邑初是清白的,沒問題了?「親愛的——」
章為曄睞她一眼,「可是你毀約還是事實。」
「啥?」呂書儂愣住,本來準備好要抱住他的雙臂就這樣停在空中。這……不會吧?
章為曄盯著她,表情即使不若方才那般嚴厲,可是呂書儂仍舊敏感地察覺到另一股很不妙的氣息。
「我們說好的,你要受罰。」
嗚……可不可以不要?
呂書儂欲哭無淚,當時他們曾互相要求對方,若未遵守諾言的話要受到處罰,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沒事,想不到……唉,果真是歹路不能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