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千夜繞了很久,有些訝異這間看似平凡無奇的孤兒院居然有這麼大的空間。他逢人就問秦韻祈在哪里,一位修女說她在玫瑰班,他到了玫瑰班,另一位修女說,她在百合班,他到了百合班,另一位修女又說……
他前前後後跑了六個地方,就是不見秦韻祈人影,一張俊臉沉了又沉,最後他才在最里邊的教堂找到她。
秦韻祈跪在台前專心的禱告,沒發現邢千夜站在她身後,他默不作聲的退到後邊的長椅,坐著等她,薄唇扯著淡笑。
他知道她每天晚上都要和上帝禱告,不,與其說是禱告,還不如說是懺悔,而內容滿滿都是他。他無奈的搖搖頭,不知道她這愛情天兵什麼時候才會恍然大悟,快快開竅。
秦韻祈眉頭鎖得死緊,她真的很苦惱,自從那天邢千夜對她做出那種事後,她日也想夜也想,就是不知道怎麼定義這段關系。
這到底算什麼呢?活了二十個年頭,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心頭這些甜蜜、焦急、憤怒、害羞的情緒究竟從何而來,她這樣是不是喜歡?這樣叫不叫談戀愛?唉,她越想越胡涂,只知道那雙含笑發亮的黑眸總是令她無力招架,那無賴淺勾的嘴角總是讓她腿軟想逃跑,在他面前,她越來越不像原本的自己,這該怎麼辦才好?
「上帝,我頭好痛……」她忍不住嘟囔,期待心中的疑惑快快得到解答。
「那就別禱告了。」邢千夜走到她身旁,大手握住她細瘦的手臂,輕松的將她拉起。
「你……」她嚇了一跳,緊張的回想自己剛才有沒有亂說話,小臉微微泛紅。
「你好像跟這里很熟?」他將她頰畔的發絲撥至耳後,不理會她的驚嚇。
「嗯。」秦韻祈點點頭,心神未定,回想起那天的事,整個人不自然了起來。
「你是孤兒?」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臉。
這問句讓秦韻祈還在浮蕩的心神回來,一把撥開他的手,悶悶的回答︰「本來不是,後來是。」
「怎麼說?」邢千夜濃眉一挑,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落寞。
秦韻祈拉起他的手,下意識的把玩,低聲對他說出過往的一切。或許是他的表情讓她心安,或許是他的眼神讓她信賴,她毫不遲疑的對他說出放在心底的話。唉唉唉,這個無賴什麼時候有這樣的魔力,她怎麼都不知道?
十二歲那年痛失雙親,秦韻祈被當成人球在親戚當中踢來踢去,其中幾年甚至在孤兒院中度過,小小年紀的她早已嘗盡人情冷暖,十四歲那年她開始打工當家教。她喜歡當家教,因為她去過一個又一個不一樣的家庭,看過一個又一個不一樣的故事,但他們都同樣溫馨可愛,她也從中得到撫慰,支撐著她度過漫漫長夜。
十八歲那年,她獨自在外租屋過活,自己決定未來的人生,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再也不用看那些刻薄親戚的嘴臉。他們都不知道,其實她擁有一筆巨額遺產,足以供她不愁吃穿直到老死,還好當年的社工人員深謀遠見,知道她的親戚當中沒有人是真心想要照顧她,所以替她隱瞞了遺產這件事,直到她滿二十歲這年錢才全入了她的戶頭。
秦韻祈平靜的說完這幾年來的經歷,沒有埋怨,沒有憤恨,對于生活中的困境和遭人耳語的心酸一概不提。年紀越大她越是明白,每個人背後都有著逼不得已的苦衷,有陽光的背後,一定有著陰影,她只能選擇往前走,知足並積極的面對這個世界。
寬厚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粉色臉頰,邢千夜眼里閃著復雜的光芒,有著心疼、有著激賞。他是知道小祈祈並不柔弱,只是沒想到造成她堅韌性格的背後竟藏著這樣的故事。唉,怪不得她有時翻臉跟翻書一樣快,生氣的時候凶巴巴,讓他不敢繼續造次,像剛才還罰他和臭小表一起坐在那凍得跟冰塊沒兩樣的鐵櫃上,他的面子都不知道要往哪擺?好沒男子氣概。
「那你告訴我,你現在快不快樂?」逝者已矣,他無法追究,不過,小祈祈的現在和未來都會有他的存在。
「啊?」秦韻祈愣了愣,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你現在快不快樂?」俊臉朝她逼近,他的模樣看起來認真無比。
「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的秦韻祈,圓潤的水眸眨了眨,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快樂嗎?好像也還好;她不快樂嗎?好像也不會。秦韻祈猛然察覺這看似簡單的問題其實一點也不好回答。
「嗯?」邢千夜伸手環住她縴細的腰肢,不容許她逃跑,堅持要听見答案。
秦韻祈小手抵著他寬厚結實的胸膛,被逼著去思考這個問題。男性的體溫烘得她暖呼呼的,有那麼一瞬間,她恍然認為薄唇吐出的問題是︰你愛不愛我?
唔,如果是這個問題,她或許可以、可以——
秦韻祈深吸口氣,在心中責怪自己怎麼有這種邪惡的念頭?她努力維持鎮定。
「問這做什麼?」
「你先回答我。」邢千夜聲音低沉,黑眸望著她,有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秦韻祈有些困惑,她快不快樂很重要嗎?對她來說日子哪有什麼快不快樂,不就是想辦法活下去而已嗎?想她被當成人球踢來踢去的那幾年,想她經常吃不飽穿不暖的夜晚,想她力爭上游、四處打工的經驗,一個十二歲就失去父母保護羽翼的小孩,哪有時間想自己快不快樂?她想的都是要怎麼賺錢、要怎麼回報待她如己出的修女、要怎麼在社會上生存下去,而眼前的男人居然逼問她快不快樂?她怎麼會知道、她怎麼會曉得——
「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回答嗎?」邢千夜薄唇扯著笑,黑眸幽深晶亮。
「那你說,你快樂嗎?」這平時吊兒郎當的臭花瓶居然正經的和她談論快不快樂的問題,怎麼想都覺得詭異。
「我當然快樂。」他刮刮她粉女敕的臉頰,笑出一口白牙。
「為什麼?」秦韻祈有些不滿他這麼快就知道答案,而她卻想破頭也回答不出來。
「因為我遇見一個人。」邢千夜攏攏她的發,模模她潔白如玉的耳廓。
「什麼人?」她突然很想知道是誰能讓他笑得這麼開心。往往邢千夜笑眯了黑眸都是把她惹得哇哇大叫的時候,他也這樣逗弄別的女孩子嗎?秦韻祈頓時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氣。
「那個人很蠢。」邢千夜直勾勾的看著她,黑眸里有著濃濃笑意。
「很蠢?」
「她愛上了一個美男子,可是又不承認。」他仔細審視她臉上變化的表情。「你說她蠢不蠢?」
「有、有點。」秦韻祈下意識移開目光,邢千夜此刻的表情令她心兒慌慌。
「她也有點呆。」
「呆?」
「她不承認之外,還拚命的逃避,一直說謊騙上帝。」薄唇勾起,玩味的笑意全擱淺在他迷人的笑痕里。
秦韻祈心虛的低下頭,想到自己最近和上帝說的話似乎都沒有兌現。
「你說她呆不呆?」邢千夜很滿意從她臉上看到一絲驚惶。
「有、有點。」她整張臉幾乎埋在他胸口,羞愧的不敢抬起來。他說的這人怎麼和她有點像?
「除此之外,她還很笨。」邢千夜幾乎就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很笨?」噢,這人真是糟糕。
「她身旁明明有第一特獎美男子陪伴,她居然還不知道自己快不快樂。」黑眸愉悅的眯起,唇邊有著快意。
「你說她笨不笨?」邢千夜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嘴角勾揚的弧度既無賴又堅定。
秦韻祈大大的水眸微微泛紅,有些不知所措。
這臭花瓶在胡說些什麼?她哪有愛上他又不承認?她哪有逃避?自己都還沒弄清楚的心事被當場揭穿,秦韻祈紅潮布滿了臉,又急又氣的想離開他的懷抱。
「你這樣……是在承認自己又蠢又呆?」還想逃?邢千夜收攏手臂,額頭抵著她的,黑眸直勾著她,不讓她繼續逃避。
「你耍我!」好啊!這臭花瓶拐著彎罵她又蠢又呆又笨!秦韻祈猛地推開他,啪啪啪!在他胸膛上賞了降龍十八掌。
邢千夜笑著握住落在他胸前的粉拳,這個呆瓜如果不這樣提醒,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肯面對現實。
「我才沒有愛上你。」她又羞又窘,堅持死鴨子嘴硬,一張小臉紅撲撲。
「好好好,其實是我暗戀你。」大掌一伸,他又將她攬回懷里。
「你你、你厚臉皮!」秦韻祈試圖離他遠一點卻徒勞無功。
「對對對,我厚臉皮。」邢千夜又靠近她幾分,徐緩的熱氣噴灑在她細致的頰上。
看著步步逼近的俊臉,秦韻祈一顆腦袋亂烘烘,隨口說出幾個理由搪塞。
「你年紀比我小。」她的小手忙不迭的遮住那朝她襲來的性感薄唇。
「沒關系,我願意老得比你快。」邢千夜握住捂在他唇上的小手,放在嘴邊啃咬。
「我是你的家教。」這是師生戀,不可、不可。
「我從不把你當老師。」啃完她的小手,邢千夜的唇落在她粉女敕的頰畔。
那你把我當什麼?這句話還沒來得及問出口,秦韻祈就陷入高溫熱燙的漩渦里,不停的旋轉。
邢千夜吻了她,不同于上次的淺嘗即止,這次是讓她無處可逃的攻城掠地。
他扣緊她縴細的腰肢,恣意的品嘗她唇內的芬芳,兩人的鼻息親昵的交融,熱燙灼燒。
秦韻祈幾乎要癱軟在他懷里,小手交扣在他頸後,她緊閉眼睫,心兒狂跳,上帝怎麼從沒告訴她親吻原來可以這樣美好?此刻她老早將心底的遲疑拋到九霄雲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沒有辦法抗拒眼前的男子,什麼時候她的心竟然一點一點的遺落?糟的是,她好像很願意……
火燙的唇舌反復輾轉廝磨,情人間旖旎的氣氛宛如熱浪席卷而來,讓沉醉其中的兩人神魂顛倒、情難自禁。
邢千夜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心甘情願的跳入自己設好的圈套,隨著獵物擁抱燃燒。都怪此時品嘗的紅唇太香甜,懷中人兒的身段太銷魂,有那麼一瞬間他失了魂,懷疑是自己掉入秦韻祈設的陷阱里,其實她才是那個最奸詐的人,否則他怎麼會不想放開她,一天比一天還要迷戀?
不過,這樣迷人的愛情陷阱,有誰不會往里頭栽?就像一個蘿卜一個坑,每一個愛情的坑都在等待一個有情人。
邢千夜扣在秦韻祈腰上的手指,對著高掛在牆上的耶穌像,緩緩的、緩緩的比出了一個勝利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