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縴弱身影窩在灶口前,兩行清淚泛流,兩眼哭得腫如核桃的步縴雲,縴細柔荑掩住臉,哭得肝腸寸斷。
嘯天哥要將她嫁給城南黃員外的二兒子,縱使百般不願,她仍含淚點頭。
她是虎家養女,打小就決定自己這輩子都不離開虎家,一心只想跟著嘯天哥一起過日子永不分開,可是嘯天哥似乎不是這麼想的,三番兩次要將她許配給別人,以前,每一回都因她掉淚搖頭,心軟放棄。
但這一回,她咬牙點頭了……
棒壁的廖大嬸說得對,若她不嫁,不但會耽誤嘯天哥的終身大事,還會成為他的羈絆,令他無法赴京考取武狀元一展抱負。
她深知,因為她太柔弱不願嘯天哥離開她,他才未積極準備赴京考試,而沒有盤纏也令他苦惱。
所以她再三思忖過後,決定嫁給黃二公子。這一嫁,不但能讓嘯天哥放下她這個重擔,還能向黃家索一筆聘金,當嘯天哥赴京考武狀元的盤纏,一舉兩得,算是她報答虎家雙親收養她的恩德。
可是,她的心好痛,打從她三歲進到虎家那天起,她沒出過遠門,現在要她離開虎家、離開嘯天哥到黃家去,她、她好害怕,也不願……
「嘯天哥,我不想嫁黃二公子,我只想……只想留在家……」不敢也不能說出口的話,只能趁嘯天哥上山砍柴不在家時,窩在灶口對著看不見的灶神爺爺說。
「灶神爺爺,幫幫我,我不要嫁人,我不想嫁人……」步縴雲淚眼愁眉對著漆黑灶口喃喃低語,說著說著她悲從中來,哭得一口氣喘不過來,眼前一黑,人便暈了過去。
「哎呀呀,我的小泵女乃女乃,你們可不可以行行好,別再哭了!」
迷茫之際,听見一道低啞蒼老的叫嚷聲,步縴雲努力撐開眼皮,定楮一瞧,眼前竟有一身形瘦小的白發老人坐在灶上,她嚇了一跳身子往後彈,瞠目盯著他。
「老爺爺,請、請問你是誰,怎會到我家來?」她緊張地問。
老者模著白胡子,氣定神閑地回答,「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我可是從小看你長大的。」
「可我沒見過你。」
「傻丫頭,你是沒見過我,但你每天都在召喚我,每天都在我耳邊一直哭,哭得我想好好睡一覺都難!」
步縴雲一臉茫然,她從未見過這位老人家,可他怎會說……
像瞧出她心中疑惑,白頭老叟直接給答案,「我就是你天天喊天天找的灶神爺爺。」
「灶神爺爺?你、你怎麼會……」步縴雲半信半疑。她該不會是在作夢?
「這不是夢,而我也不是隨便能現身的,是因為我被你們倆哭得一個頭兩個大,你們再哭下去,我的灶里遲早會淹大水。」
步縴雲一臉不明所以,灶神索性將事情和她大概說了下。
因為身在古代的她和虎嘯天未能成親,所以「禍及後世」,導致現代的她苦苦追求現代的虎嘯天,始終無果,三天兩頭就往灶前蹲,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對著灶口控訴,弄得在古代他被啼哭聲吵得睡不著,「飛」去現代一樣沒能好好睡一覺。
步縴雲听得模模糊糊,猶如在夢中一般,「現代的我?‘現代’,那是什麼地方?」
「一個車多、人多,食物很多的地方。」灶神懶得解釋太多,「總之,是一個好地方。」
「食物很多?」她無法想像,她和嘯天哥吃得很簡單,清粥小菜就是一餐。
「別管那些,你不是口口聲聲要我幫忙?」
步縴雲點頭。「灶神爺爺,我不想嫁人,可以幫我嗎?」
「我這不就是來幫你。」灶神捋著白胡須重嘆了聲,「實話跟你說,你這回就算不嫁,後頭也還有一回更大場面的,不過新郎仍不是你的嘯天哥,我偷問過月老,他說你這輩子嫁不了虎嘯天,下輩子下下輩子更多的下輩子都嫁不了。」
聞言,步縴雲忍不住又傷心抹淚。
「別、別又哭了,饒了我!」為了制止她的淚水,灶神立即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但事情還是有一點點的轉圓余地。雖然你這輩子肯定嫁不了虎嘯天,但下下下下的下輩子,或許有可能。」
步縴雲一臉困惑。
「簡單來說,就是現在的你和未來的你靈魂對調,她來取代你,你去替代她,或許能成就兩個圓滿的結局。」
她大感震驚,「要我到下輩子去?」
「沒錯。」灶神無奈一笑,「時間不多了,如果你不想這麼做,我就馬上離開,方才我們的對話你也會全忘了。」
「我……」
見她還舉棋不定,灶神直接問︰「我問你,你是希望自己一輩子活在嫁給別人、無法和虎嘯天在一起的痛苦深淵,還是去嫁給現代的虎嘯天?」
他實在不忍心見這小泵娘天天哭、月月哭、年年哭,讓他忍不住替她去向他的老友月老求情,而月老一心想撮合好姻緣,他則想好好睡一覺,于是他們兩個加起來幾萬歲的老仙,想破頭才想出這個冒犯天條的「下下策」,能見到兩對美滿姻緣總比看到兩個小泵娘哭成淚人兒來得好。
「我、我想和嘯天哥住在一起,我、我要嫁給他。」步縴雲害羞的垂頭。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願意和現代的你靈魂對調?」灶神慎重的問。
步縴雲遲疑了下,便輕點頭。心想這不過是一場夢,若能在夢中嫁給虎嘯天,也許她就不會感到遺憾……
「小丫頭,我再說一次,這絕不是夢,你可要考慮清楚,這靈魂一對調,可能永遠都回不來了。」
「我……」
「我不勉強你,但機會難得,錯過這次,絕無下回,你就算哭死求我,我也愛莫能助。」
灶神所說的話她仍半信半疑,水眸幽幽低垂思忖著︰這不是夢?若她點頭就回不來?
她撫心忖量,若這輩子注定不能和嘯天哥在一起,還殃及未來的命運也都如此,那她不如把握機會到下輩子去,或許她真能在下輩子嫁給嘯天哥……就算沒有,也不過是和現在一樣,可總比連努力一次都沒有來得好。
有了這股信念,讓她鼓足勇氣,看著灶神,咬著唇點頭。
「好,還有一件事要問你,到現代去,你能守口如瓶,永遠不說出這個秘密嗎?」灶神詢問她。
她再度點頭。
「如果你說了,那你就不能嫁給現代的虎嘯天喔。」灶神嚇唬她。這事說出來只是徒添困擾,多說無益,而且玉帝若知道他和月老聯手搞鬼,他們兩個老仙恐怕會吃不完兜著走。
步縴雲輕蹙眉,急道︰「我不會說的。」
「好,你先睡一下,我去現代一趟,馬上來。」
灶神手中的拐杖一揮,步縴雲又昏睡了過去,祂老也瞬間消失。
「景心幽、景心幽,快起來!」
腳被踢了兩下,隱約听見一道焦急的叫喊聲,昏睡中的步縴雲眉頭緊蹙,沉重的眼皮緩緩掀起,只見一張白淨臉孔近在眼前,她嚇得整個人完全清醒了,本能的要往後退,卻赫然發覺身後是牆壁已無退路。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人,感到一抹驚惶和熟悉……
「景心幽,你到底醒了沒?」一身藍色運動服的夏競天,彎著腰對她左瞧右瞧,帥到翻的雙眉微皺,「干麼裝出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還有,你搞什麼鬼,為什麼傳‘夏競天,我走了,再見,別找我’這種嚇人的簡訊給我?」
步縴雲反射性地搖搖頭。
「沒有?」他質問,她再度搖頭,睨了掉在灶前的手機一眼,他眼明手快將之拾起,打開,找到那則簡訊。「證據在此,還不認罪!」
他板著臉,佯裝凶惡,讓她頓時看出他的「真面目」。
「嘯天哥,你、你怎麼變成這樣?」她訝異地站起,伸手想模他卻畏縮不前。
她的嘯天哥怎麼突然變了?他本是膚色黝黑,高大魁梧,還蓄著落腮胡,不笑時看起來很凶惡的男人,可眼前的他,非但沒胡子還皮臉白淨,身材高瘦,即使不笑,還是讓人感覺他在笑……莫怪方才她一時認不出他來,而且他去哪里找來這一身奇怪的衣服?
「‘笑天哥’,誰呀?」眉間擠出川字形。
「你、你……」步縴雲怯怯指著他。
「我?」他不悅瞪著她,「景心幽,你拐我來這,就是來跟你打哈哈?本少爺可沒空陪你玩這些幼稚游戲。」
炳!活到二十五歲,總算被他扳回一城,向來都是她罵他幼稚鬼,今日居然反了過來。
可怪怪的耶,他只是裝幼稚,內心其實成熟得很,但這個向來精明干練的拚命三娘,突然間耍起幼稚把戲……真令人模不著頭緒!
他不諱言,這世上除了他女乃女乃,最懂他的就是景心幽,她從小就拉著他的褲管跟著他……說穿了就是跟屁蟲,她不了解他還有誰了解他?相對的,最了解她的也是他。
她不會莫名其妙傳這種有尋死征兆的簡訊給他,更不會和他開玩笑隨便取綽號。
「嘿,你以為裝瘋賣傻,我就會答應娶你?噢,不,本少爺的心可硬得很,不娶就是不娶。」他再次申明。
他和她從小就被他女乃女乃私自訂了親,女乃女乃還煞有其事送了金項煉下定,害他從四歲起褲管老是歪一邊,因為她總是緊拉著他的褲管不放,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女乃女乃死後,她跟他跟得更緊,三天兩頭問他什麼時候娶她,他每次回絕,她總會跑回他老家這口灶前哭給在天上的女乃女乃听。
今天她又來向他逼婚,他一回絕,便知她一定來這里哭訴,始料未及的是她居然傳「告別」簡訊給他,害他心神不寧,忙不迭跑來,結果咧,一場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