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桌上,孫子嫣先跟在場的兩位客戶代表打了招呼。
她見過他們。先前的比稿過程,就是這兩位代表負責聯系,至于原本負責主導的蔡斯先生,听說上個禮拜臨時被調回德國總公司了,是以今天餐宴的東道主,據說就是新來的顧問──暫時不在位子上。
在歐定海的照應下,她喝了杯暖熱的茶。舒爽的滋味,伴隨著暖意,正好可以徹底掃去她這一路渾身上下糾纏不休的涼意。
旋轉的大圓桌上,餐點已經上了泰半,不過顯然這些人只光顧著應酬說話,根本就忽略了眼前的山珍美味。
好可惜,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帶著子律也來嘗嘗這些難得一見的菜肴。
忽地,包廂的門被推開了,孫子嫣趕緊擱下手中的瓷白茶杯,準備起身為自己的遲到向德國來的首席顧問致歉。
「孫小姐,我來跟你介紹,這位就是德國總公司派來的首席顧問──雷崇熙先生,雷先生此行負責接替蔡斯先生的工作,主導這一次希雅貢大樓的合作方案。」
孫子嫣起身,不疑有他的向對方伸出友誼的手,然而在听到那個塵封多時的名字,她第一時間本能的想要縮回手──
似是察覺她的退縮,對方竟搶先一步握住她的手。
一股發麻的電流猛地自掌心竄上她的心。
懊死,她只不過是晚了一秒鐘!
措手不及的孫子嫣驚愕的揚眸看向緊握住她的這只寬厚大手的主人,幾分鐘前,她好不容易才擺月兌的涼意,頓時又迅雷不及掩耳的糾纏住她。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這張臉孔,然後驚惶失措的頻頻回望閻伯威……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閻伯威無視于她的詢問,而定海哥則是佯裝忙碌的避開她的目光,相較于她的錯愕,這些人都太過鎮定了。
懊死,她被擺了一道,這樣的相遇不可能會是偶然,根本是安排好的。
所有的人都知道,除了她之外!
孫子嫣氣得渾身發抖,她好想當場甩門離開,可她的手卻該死的被雷崇熙緊緊握住。
當她慌亂張望的同時,H&W另兩名代表臉上的不明白與困惑,及時驚醒了她。
不,她得冷靜下來,然後當作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每個人都在等著她的反應,尤其是握住她手不放的雷崇熙!
***
一個多月前,義大利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的開幕會場上。
「雷崇熙!」
久違的呼喚自身後響起,雷崇熙意外的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閻伯威?」他不可置信的望著幾個步伐外的人。
閻伯威是他大學里幾個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同學之一,他們曾經一起度過非常難忘的大學生活,也曾經短暫的在洛斯集團共事過,而後他繼續朝建築前進,閻伯威則走向室內設計。
三年沒見了,自從他狼狽的逃離台灣,大家就再也沒有聯絡。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曾經在他心上劃下刀痕的人,當初也曾在閻伯威的工作室里工作,不曉得現在是不是還依然……
「好久不見,沒想到你竟然會在H&W集團!」閻伯威高舉著手中的展覽簡介。
「嗯,是好久不見,走,去喝個東西。」他鄉遇故友,雷崇熙露出久違的笑容,主動邀請。
找了個安靜的角落,給彼此一杯溫暖的咖啡。
「你怎麼會來?特地來看展覽的?」
「你不知道嗎?我的海威工作室接下了H&W在台灣第一個投資案的空間規劃,邁爾先生邀請我來這兒看展,順便洽談一些合作事宜。」
「喔,原來如此,這我的確不知道。」
看見閻伯威,腦子里關于台灣的一切開始洶涌的朝雷崇熙席卷而來。
「我們有多久沒聯絡了?」
「三年。」對于時間,雷崇熙再清楚不過。
「一直在德國?」
「嗯。」雷崇熙點點頭。
「我以為你會回美國。」
「是嗎?」苦笑,「讓你失望了,我沒有回去,也沒繼承洛斯集團,我的想法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嗎?」
「這倒是。展覽內容搞得很不賴,看來你在德國磨練得更上層樓了。」
「謝謝。這三年過得如何?」
「你是在問我,還是在問某人?」毫不掩飾,閻伯威一語道破他最在意的部分。
雷崇熙心跳錯了拍,手指微晃,一滴咖啡不經意的灑了出來。
閻伯威看著這細微的動作,從容的啜飲著咖啡,藉以掩飾銳利的眼光。
「當、當然是問你。」雷崇熙狼狽的回答。
「我當然很好,要不怎麼會站在這里。欸,沒想過再回台灣重新開始嗎?從什麼地方跌倒,就要從什麼地方再站起來,洛斯集團已經沒有三年前的勢力,你要從頭開始未嘗不是個好機會,也許,我們可以合作。」
雷崇熙扯開一抹淡笑,「是嗎?我會考慮看看。」
看看手腕上的時間,「欸,我待會還要去找個朋友,先走了。」閻伯威喝光手中的咖啡,率先起身,「希望哪天會在台灣看見你。」
忽地,「伯威──」雷崇熙喊住他離去的身影。
「什麼事?」他回過身來。
「她……好嗎?」雷崇熙很沒用的問出口,當下,他真想把自己一拳打昏。
閻伯威斂去笑容,用不甚諒解的眼神凝望他,「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自己回一趟台灣看看?」
雷崇熙當場啞然無言,只能怔怔的看著他離去。
懊死,干麼還要掛念那個女人,難道三年前她給他的羞辱還不夠痛嗎?
可是,心卻很誠實的不斷催促著雷崇熙──回去啊,回去看啊,回去看看她背叛的下場也好。
一個禮拜後,威尼斯Harry'sBar。
雷崇熙目光沉著的落在面前剔透的馬丁尼,指尖的煙霧像是一場夢境,撲朔迷離。
德國H&W集團的總裁秘書邁爾,原本悠閑輕啜著手中的威士忌,乍听到雷崇熙的決定,大感意外的放下酒杯。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辭職。」他再次說。
「為什麼?」邁爾不可置信的望著面前的男人。
身為集團內最被看好的東方建築師,尤其在這一次的威尼斯雙年展,雷崇熙所主導的德國館大受好評,斐然的成績,讓集團總裁都分外重視這名來自台灣的建築人才,不惜用更優渥的薪資,更高階的管理位置,來表達對他的重視。
而他,竟然說要辭職!
「等等,雷,是不是總裁提出的條件你不滿意?听我說,這都可以再談的!我可以替你爭取。」邁爾把手搭上他的肩膀。
他揚手制止激動的邁爾,「不,邁爾,你誤會了,總裁給的條件非常優渥,聰明人都知道該馬上點頭應允,並且欣然接受,只是……」
「只是什麼?」
「我突然很想回台灣看看。」都是該死的那一天,他遇見了閻伯威,然後整個禮拜以來,想要回台灣的念頭強烈過這三年來的每一天!
「你還真是突然。」邁爾譏笑。
「我們集團跟台灣的海威合作了?」
「嗯,你知道啦。」
「海威的負責人是我的大學同學,開幕那一天,我們在會場遇上了。」
「所以你就懷念起台灣,想回去看看?」
「不是懷念──」他暴躁的糾正邁爾的說辭,「只是回去看看罷了。」
「好,只是回去看看。請問,你需要多久時間,一個星期?還是一個月?」邁爾認真的拿出PDA,查看接下來的行事歷。
需要多久?雷崇熙啜著澄澈的酒液,沒有明確的回答,只是淡淡搖了頭。
「雷,我知道這陣子你很累,為了這個建築展,你投注了不少心力,如果是想要放個長假,沒問題,總裁不是那種光會壓榨員工,卻不知體恤的人,只是,這不需要辭職吧?」
酒精松懈了他的防衛,尤其身邊的人是一路相挺的邁爾,雷崇熙自然的說出心里的渴望,「邁爾,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因為我從沒有這樣渴望去找尋一個人,所以需要多少時間,我真的不知道。」
「找人?誰?」藉著酒吧的燈光,邁爾緊盯住雷崇熙若有所思的臉龐。須臾,生性敏銳的他試探性的問︰「是皮夾里的那個女人嗎?」
雷崇熙整個人震了一下,仿佛隱私被探究,他聚攏了眉,警告性的看了邁爾一眼,卻什麼也沒說,唯讀把那張唇抿得更緊了。
招架不住他責難的眼光,邁爾連忙討饒。
「好,我說,你別再凶狠狠的瞪著我了!」他趕緊低頭啜了口酒,娓娓道來。「是杜蕾莎,她有一次在辦公室撿到你的皮夾,發現了皮夾里的相片。你也知道,她一直對你頗有好感,看到相片,就急忙跑來問我知不知道相片里的女人是誰。她懷疑你早心有所屬,我不只一次跟她我說不知道,她卻說她打死也不相信。」兩手一攤,任無奈寫滿臉。
邁爾和雷崇熙的好交情,是集團里眾所皆知的事。
當初雷崇熙進入德國建築學校深造,第一個熟識的德國友人就是邁爾,就連邁爾後來進入H&W集團工作,都不忘拉他一塊兒。
他們一個是集團總裁最信賴的秘書,一個則是集團所欲倚重的建築人才,兩人魚幫水、水幫魚,交情之深厚,有眼楮的人都知道。
別說杜蕾莎喜歡找邁爾探問關于雷崇熙的私事,就連集團大總裁,都時常透過邁爾去傳達他對雷崇熙的看重。
「唔。」雷崇熙不置可否的應聲,當作是理解。
「那……她到底是誰?」邁爾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了。
「杜蕾莎給了你什麼好處?一頓晚餐,還是一個吻?」雷崇熙又瞪他一眼。
雷崇熙既不是瞎子也不是笨蛋,他當然知道邁爾是喜歡杜蕾莎的,要不然公司怎麼三不五時就會有關于他私人生活的小道消息傳出?
「欸,雷,台灣話不是說,雞蛋再密也有縫,很多事情都是在不小心之間傳出去的,而你似乎是想把全部責任賴給我。」
呿,最好這世界上每天都有那麼多不小心。雷崇熙在心里冷嗤。
「難道我是那種會為了女人出賣兄弟的人嗎?」
「是。」他答得斬釘截鐵。
「你──」佯裝氣結,「好,大不了我們朋友做到今天。」邁爾裝腔作勢起身就要走人。
雷崇熙一把拉住他,沒好氣的說︰「我的前妻。」
「誰?」
「相片里的女人,是我的前妻。」雷崇熙加重語氣。
瞪大眼楮,重新坐回椅子,「等等,雷,我怎麼從來都沒听你說過你有老婆!」邁爾深覺受到打擊。
「不是老婆,是前妻,既然是前妻,就是過去式。」雷崇熙秉持德國人的嚴謹,吹毛求疵的挑剔好友的措辭。
「既然已經是過去式了,干麼還要回去找她?」
為什麼?老實說他也不知道。真的只是想要去看看她背叛他的下場嗎?雷崇熙自嘲的問。
他以為自己老早忘了那段短暫的婚姻。
可卻在雙年展的會場上意外遇到閻伯威,這讓他回想起他們曾經瘋狂追求孫子嫣的日子,然後,所有以為早已遺忘的往事,突然排山倒海的席卷他,敲碎他這些年努力堆砌的堅固城堡。
雷崇熙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孫子嫣當初先背離他們的婚姻,可他卻還是想念著她,深深的思念。
他向閻伯威問起她的近況,可是閻伯威什麼都沒說清楚,唯讀用一雙不諒解的眼神望著他,像個餌,勾引著他回去……
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任何可能出現的答案,都讓雷崇熙陷入空前的焦慮不安。
他嚴重失眠,接下來的日子,他根本無法去想任何一樁跟建築有關的東西,腦海里不分日夜的充斥著孫子嫣三個字。
「欸,雷,你發啥愣?」邁爾趕緊搖醒他的異樣沉思。
「抱歉。」他掩飾失態的喝光面前的馬丁尼,卻掩飾不了他的心被一個女人羈絆的事實。
這是邁爾所不曾見過的雷崇熙。
原以為雷崇熙的心因為對建築的狂烈專注,是以容不下任何女人,然而事實並不是如此,塞爆他左胸那窄小空間的不是建築,而是一個已離開他的女人。
難怪不管杜蕾莎怎麼努力,始終無法讓雷崇熙多看她一眼。
「你打算怎麼做?如果沒有頭緒,就算回到台灣,也只是大海撈針。」
「閻伯威一定知道她的下落。」
「雷,你是個優秀的人才,失去你是H&W的損失,不過既然你想回台灣,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主意。」
「什麼兩全其美的主意?」
笑而不答,「交給我,這個我來幫你安排。」邁爾拍拍他的肩膀,結清了酒錢,起身離開酒吧。
***
台灣台北,海威空間規劃工作室。
中午休息時間過後走進辦公室,該是大家為客戶委托的設計圖埋頭苦干的時候,偌大的辦公室里卻沒啥人,只有助理安分的坐在位子上。
海威是個迷你工作室,全公司上下不超過十個人。
為了不讓死板板的隔間把員工囚禁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除了必須的會議室外,空間規劃利用既有桌屏,巧妙的區分出每個人的空間領域,並且保存原有空間的整體寬敞和透光性。
瞧,放眼所及,有人把限量公仔安置在這兒,也有人把植物園搬進公司,就連迷你小酒吧也大搖大擺的進駐,整個工作室熱鬧、豐富得像座樂園。
然而,此刻樂園寂靜無聲,透著一股詭譎氣氛。
孫子嫣解下外套,對一旁的助理問︰「均達,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助理把手指往唇上一擱,「噓。」旋即神秘的指著緊閉的會議室。
「怎麼了?」孫子嫣也跟著壓低音量。
「好像德國那個Case有點問題,伯威老大跟定海哥雙方爭執不下,已經討論整個早上了,吵得連飯都沒吃,其他人發現苗頭不對,跑得跑,躲得躲。」
聞言,孫子嫣不放心的看向會議室。
幾個月前,身為工作室大老板的閻伯威突然提議要參加比稿競賽,想要爭取德國H&W集團投資台灣房產的第一個大案子。
說實話,以海威的迷你規模,要想跟其他規模龐大、資源充足的設計公司競爭,其實是有難度的。
由于這個決定關系到海威能否跨出既有現狀,向外蓬勃發展,姑且不論成敗,不嘗試看看,任誰都不會心服口服。
堡作室里所有的人紛紛暫時放下手邊的工作,用實際行動來表達支持。大伙兒連續熬夜好幾天,集思廣益的參與規劃,每個人都在短短的時間里成了名副其實的大熊貓。
好不容易贏得這個超級大客戶的青睞,接下來就是執行了。
照理說事情應該會很順利,孫子嫣想不出有什麼原因,會讓素來溫和、緊密的兩個人發生這麼嚴重的爭執。
她打開電腦,查看手邊的設計圖,突然緊閉的會議室打開了。
「子嫣,你進來一下。」閻伯威朝她招招手,一旁的歐定海則是陰郁的緊抿著唇,好像還在怒火上。
她起身走向會議室,「怎麼了?你們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
歐定海抹了抹臉,放松臉部線條,「沒事,子律還好吧?」
「嗯,已經看過醫生了,剛剛送他回家休息。」
「那就好。子嫣,你這邊坐,我們聊一下。」閻伯威關上會議室的門,將她安置在椅子上。
「怎麼了?你們兩個突然變得很嚴肅。」她試圖緩和氣氛的笑問。
歐定海瞪向閻伯威,要他自己說明。
「是這樣的,原本H&W的希雅貢大樓內部空間設計圖已經定案了,可是台灣這邊的負責人臨時被召回德國總公司……」
她第一個反應是以為案子沒了。「但是我們雙方已經簽約了!」孫子嫣搶白。
「對,已經簽約,案子還是我們的。只是即將來台接手主導的人,並不是很滿意我們的設計,對方希望能有更多元性的設計風格加注在這一次的建案。」
「怎麼可以這樣──」這是定海哥嘔心瀝血主導的案子,難怪他這麼憤怒。孫子嫣同仇敵愾的發出抗議。
「听著,除了既有的定海,我把我們工作室其他人較具代表的設計風格作品送給對方審核,對方看過之後,似乎是對你的風格情有獨鐘,所以,他們在定海的前衛潮流風格外,另外選定你的溫馨走向。」
「我的?」孫子嫣滿臉驚詫,「可是……」
這是定海哥的案子,他花了那麼多心力在準備,而且,她手邊還有幾個案子要進行,子律這陣子又病了,她根本沒有余力負責其他的工作。
孫子嫣為難的望著閻伯威。
「我知道你手邊還有好幾個案子在進行,我會讓其他人幫忙接手的,所以H&W的Case,我希望你不要拒絕。」
「如果定海哥的設計他們都不滿意,我不認為他們會對我的空間規劃有絲毫的認同。」
歐定海的創作蟬聯兩屆杰出空間規劃優質獎,天生的敏銳讓他擁有不同于平常的設計風格,她懷疑H&W的負責人根本是個不懂設計的笨蛋!
再者,她不喜歡出爾反爾的客戶,尤其是那種仗勢著自己是來自某國際大集團,就不尊重合作的對象,她非常厭惡這樣的人。
「子嫣,設計這種東西是主觀的,我們沒有選擇客戶的權利,向來只有客戶來選擇我們,他們不是全盤否定定海的設計,他們只是希望在你們兩個的風格之間,達到一個臻至于完美的融合、平衡,我相信你跟定海兩個人一定可以勝任這個工作。」閻伯威勸說。
孫子嫣皺眉沉思。「跟定海哥合作當然好,只是……我總覺得怪。」
她當然知道設計是很主觀的,但是一直以來閻伯威都站在他們這一方,孫子嫣納悶的是,為什麼這一次閻伯威卻是選擇向客戶靠攏?
難道,這個客戶真的那麼重要?
「怪?哪里怪?」閻伯威敏感的問。
「說不上來……」
「這是女人的第六感,你不會懂的,」歐定海滿是嘲諷的幫孫子嫣回答,「所以,警告你們這些大男人不要想玩弄女人。」他很明確的和老板劃清界線。
閻伯威回以一抹不以為意的笑,「是,我銘記在心。今天晚上,派駐來台的德國顧問請兩位設計師吃飯,拜托,務必出席,就這樣,散會吧!」
話題草草的定了案,因為閻伯威知道孫子嫣是不會拒絕的。
打從他第一次見到孫子嫣,她一直都是溫柔、隨和的。
她淘氣卻深知拿捏分寸,率直卻不尖銳,她總是寧可多愛別人,卻不知道對自己好一點。
有時候閻伯威會想,如果那時候孫子嫣自私一點,是不是就不會失去她曾經仰賴的婚姻?是不是就不會失去她可以倚靠的肩膀?
雖然只是些假設性問題,但是,他心里有了明確的結論。
原來,人真的不能太善良。心軟了,就注定要吃虧。
孫子嫣離開會議室後,歐定海不滿的瞪著閻伯威,「為什麼不告訴子嫣,德國派來的建築顧問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前夫──雷崇熙。」
「有必要說嗎?這只是個工作上的合作案,一開始我也以為在台負責人會是蔡斯先生,突然換成雷崇熙,我也深感意外,更何況,她遲早會知道的。」閻伯威如是回答。
「那你更應該要把他們兩個徹底分開,而不是把子嫣拉進這個案子里,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子嫣所受的苦你都沒看見嗎?」
「我看見了,所以我希望她早點了結過往。難得雷崇熙回台灣來,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好好把握?」閻伯威從不拒絕任何可能性,「或許,雷崇熙也想藉這個返台的機會,讓兩人之間能再萌生些什麼也說不定,要不然,在威尼斯時他不會向我問起子嫣。」
想他閻伯威也不過是個平凡人,干不了瞞天過海的高明手段,但是,只要有可供利用的機會,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這就是他成功的原因。
「你強辭奪理。」
「別那麼氣憤,我只是讓他們早一點見面,少浪費不必要的時間罷了,最重要的還是得看他們自己的真心如何決定。難道你不認為子嫣的痛苦也該有個句點了嗎?」
「我當然希望,問題是,雷崇熙就是個只會帶給子嫣苦難的男人。」
「即便是如此,子嫣還是愛他,這點,我們誰都不能否認。」
歐定海頓時啞口無言。
他和子嫣是因為閻伯威才認識的。
她是個善良貼心的好女孩,當外界對他和閻伯威之間這種不能公諸于世的愛情投以異樣眼光時,她是第一個跳出來鼓勵他的人。
盡避這段感情得嘗盡不被眾人祝福的苦楚,子嫣總是不改立場,事事替他著想、處處體貼關懷。
對他來說,子嫣不只是同事,還是個情同家人的好妹妹。
「反正我不管了,你自己看著辦,我警告你,萬一害子嫣受傷,我跟你之間就玩完了!」說不過善辯的閻伯威,歐定海只能這樣強硬的宣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