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任凱的胸口還是悶得發慌,思緒始終靜不下來。
這幾天他努力用工作轟炸自己,分散注意力,可是他的大腦還是自有意識地不斷播放那個小男孩和他媽的影像——
別誤會,他這不是在取巧飆髒話,但心情確實惡劣到頂點,找不到一個可以宣泄的出口,因為他左思右想,都無法說服自己接受白宇靜的想法,雖然他也知道那是為了那個孩子著想,但在親眼看過那張復刻版的小臉後還要他當作不知情,根本強人所難!
一個他真心愛過的女人,如今再加上一個他也有份的孩子,他每天不僅一閉上眼就會想到那一大一小,連到了夢境中都會荒唐地出現他們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畫面……
他覺得恐怖到了極點!因為他清楚記得自己抱著那孩子的時候,居然還面帶微笑——
「你說過你不想結婚,也不要孩子。」
對啊,他也知道自己不婚不生,不想當爸,那為什麼在夢里他會笑得像個有子萬事足的傻瓜一樣,還對著孩子的媽「老婆、老婆」地叫不停?!
幻境和現實的邏輯不符,使他快要精神錯亂,整天像背著一顆大石頭,弄得他氣郁胸悶,不禁猜想這會不會就是白宇靜當年得知自己意外懷孕的心情?那種左右為難,怎麼做都不對、不夠周全的感覺。
他愈想愈苦悶,被一堆復雜的情緒糾纏不清,干脆趁著到好友家討論公事之余,順便向簡書禾一吐悶氣。
「所以,你不僅有女人,還有個四歲大的兒子?」書房里,簡書禾下巴一掉,沒想到好友也會有這種風流帳,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是四歲半,小心蚊子飛進去。」他懶癱在椅子上,只動眼皮瞄好友一眼。
比起受驚,誰驚得過他這個當事人?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換作你,有個兒子在外頭能當作不知道嗎?」要是可以,他還坐在這兒心煩意亂個屁啊。
「你要把孩子搶回來?」
「別把我說得跟土匪一樣。」不用想也知道,他把孩子帶走,那女人會傷心死的。
「不然把女人搶回來,給那個孩子一大筆錢,叫他自己好好長大。」
「哈哈——信不信我打斷你另一條腿?」冷眸斜射,他不知道文質彬彬的好友何時學會講這種賤笑話。
「不然你到底想怎樣?不想結婚又不想生孩子,放著他們不管不就是最好的選擇,可以繼續過你逍遙自在的單身生活,他們又不會跑來煩你。」
不愧是知心好友,這番話正中紅心,就是任凱幾日來中氣不順的原因,可是任憑他想破了頭,還是無法協調腦和心,理智上知道應該避開自己討厭的事情,感情上卻怎麼都放不下那個眼泛淚光說不要他負責,還安慰他別想太多的女人。
她說不想綁住他,可是他的心卻已系在她身上,動不動便惦著她,想起過去同居的點滴,想像她這五年來究竟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自己帶著孩子會有多辛苦,多讓人心疼……
「我好像……還愛著那個女人。」任凱仰望天花板,干澀的喉嚨滾出這句感想。
仔細想想,他這輩子曾為哪次分手遺憾過?又曾為了哪個女人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模式,訂下關于未來的計劃?
只有她,白宇靜。那個他曾經以為已經遺忘掉的女人,卻以這麼戲劇化的方式重新走進他的視線,從夢境到現實,一次次牽動他的心,使他情不自禁地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她一直在他心里,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但你不想當爸爸?」簡書禾點出問題癥結。從好友那臉失魂落魄的神情,他也看得出來這家伙還愛著那個女人。
為情所困的憂郁,簡書禾才經歷過,怎會不懂?
「我怕我會搞砸……就像我媽那樣。」任凱喪氣地感嘆,在熟悉他背景的好友面前也不需隱瞞自己的恐懼。
這是他的心結,也是他的心魔。當他假想自己也許真能像夢境一樣抱著那孩子開心玩耍時,母親那張埋怨不滿的臉孔就會在某個瞬間跳出來,仿佛在警告他不可能成為一個好父親,不可能擁有一個幸福和諧的家庭。
他害怕,因為身上流著和母親相同的血,背負著太多不祥的指控,說不定他也會搞砸兒子的人生,變成一個失敗的父親。
也許他是應該听白宇靜的話,各自相安無事的過日子。
「你會坐在這里煩惱,就代表你和你媽不一樣。那個女人也是,你說她從小就和父母分開,父親又對她漠不關心,可是她卻沒有像她父母那樣丟下孩子不管,依然獨自將那個孩子撫養到這麼大,還擔心他會因為你而受到傷害不是嗎?」簡書禾戳破朋友的盲點,要他別那麼消沉,這真不像他平常自信囂張的形象。
性格決定命運,任凱今日在事業上的成就,就證明了他有能力扭轉自己的人生,沒有因為童年的不幸而變得晦暗墮落。而且沒有人生來就會當父母的,他現在擔心到那里去,實在庸人自擾。
「這問題其實很簡單,你只要想清楚,是有他們母子倆的生活比較痛苦,還是沒有他們的日子比較難過。」
听好友這麼一說,任凱的問題似乎真的變得很簡單明了。
想像有白宇靜和那孩子在身邊的畫面,就跟作夢時一樣快樂……
而沒有白宇靜和那孩子在身邊的日子,就像他現在一樣痛苦煎熬,隨時都想飆髒話——
通了!這樣一想,他的難題立即有了定論,渾沌腦袋里像點亮光明燈。
「像我啊,就不能失去我親愛的老婆,沒有她的日子簡直黯淡無光,一片絕望、生不如死,跟世界末日一樣。」簡書禾依然自顧自地發表他的愛妻心得。
叩叩——
「打擾一下。」蘇雅安端著餐盤走進來,神情嬌羞地瞅著老公,嘴角直往上飄。
「吃點東西,你看起來好像很累。」她幫任凱盛了一碗今晚幫老公煲的補湯,水果也擺得離他比較近。
「老婆,你老公在這里。」簡書禾吃味地看著愛妻。
「你不是剛吃過,不撐呀?」蘇雅安好笑地調侃丈夫。自從他出院回家後,她可是很小心地在幫他調養身體,而且也為了照顧他暫時不到店里上班,哪里有疏忽他了?
「老婆做的東西,我撐破肚皮也不怕。」
「呸呸呸,少亂說話。」她氣這男人常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要是他再讓她提心吊膽,看她非馬上離婚不可!
「對不起,我愛你。」他馬上拉住愛妻的手,當著朋友的面對她示愛。
蘇雅安氣是消了,但臉也紅了,不好意思地看了任凱一眼,急忙往外走。
「剛才的話是故意說給她听的吧?」任凱喝著補湯,有點受不了好友公然曬恩愛的行徑,不得不說他結婚後真的變了不少,先是大玩精神分裂的殘酷游戲,現在又變得肉麻兮兮。
不過這碗補湯的味道,又使他想起了白宇靜……
其實有個女人願意為你下廚,在身邊關心你的身體,真是件幸福的事。
「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愛死我老婆了,沒有她我不知道該怎麼活……」簡書禾仍然對著房門大喊,目光依依不舍地追隨愛妻背影。
「她已經走很遠了。」任凱放下空碗,很不屑地瞪著他,掏掏自己被荼毒的耳朵。
「時間不早了,我看你也該早點回去休息,想想我剛剛說的話。」簡書禾一臉不受影響的愉快,擺明準備送客,才能跟愛妻好好獨處。
不是他重色輕友,而是該談的都談完了,接下來就要靠任凱自己。
「不用想,我已經決定了。」任凱看透好友的「真面目」,也不稀罕地瀟灑起身,撂下話,「下個星期你就銷假回公司上班。」
「什麼!吧麼扯到我這里?沒看到我腳上還打著石膏,而且我才剛和雅安和好不久而已耶。」簡書禾不服,大聲喊冤。雖然已經結婚一年多,但他和愛妻的感情最近才重修舊好,走到蜜月期,現在相處的時間都嫌不夠了,哪舍得丟下老婆去上班。
「我送你一張輪椅,反正你老婆也是因為要照顧你才逼不得已在家工作,你去公司她也會輕松點,真愛她就要替她著想。」任凱涼涼地說,難得大方的送老板禮,畢竟老板的身價可是多他幾百倍。
「誰說的!她是因為愛我才自願留在家里照顧我。」搞清楚,這其中可是有差別的,士可殺不可辱。
「總之請董事長下個星期一就回去上班,不要因私誤公,推卸責任。我現在也要開始忙著追回我的女人和孩子,沒空再幫你代班。」他挑明了講,要好友自己看著辦。
這段時間擔任簡書禾的職務代理人,造成他的工作量大增,每天被公文追著跑,會議一個接一個,他可沒多拿一點薪水啊。
「我額外付你工作獎金,金額隨你填。」他知道好友把賺錢視為樂趣。
「我多送你一個看護,三圍任你挑。」任凱不為所動,還大方加碼。
「去你的!」簡書禾難得爆粗口,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不用送我了,下個星期公司見。」任凱吃口水果,笑著離開書房。
不是他轉了性,不愛錢,只是抱錢哪有抱著自己的女人舒服啊!
這點,他相信好友跟他都有同感,一定能體諒。
不過要怎麼讓心愛的女人重回懷抱,那就得傷點腦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