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手電筒,余青凡很快的就走進自己的房間。
爸爸留下的這棟屋子很寬廣,又深又長,不過為了練琴時不吵到其他人,當年爸爸要為他隔一間琴房時,他就要求要在一樓,連帶房間也干脆移往一樓。
一樓除了客廳和餐廳、廚房外,就是他的琴房和房間,還有一個小小的儲物間。
不知道為什麼會停電,也許是今晚突如其來的風雨造成的。
這種時候會覺得房間設在一樓真的是件超級美妙的事,因為他不用模黑走上樓。笑了聲,他覺得自己有些無聊,竟然連這種事也能開心?
但轉念一想,也是啦,鋼琴大賽拿到全國優勝的成績,心情開朗之下,當然看什麼都是美妙的。
將手電筒擱在一旁的書桌上,他唇角勾著淡笑,解下脖子上的領帶結,然後褪去黑色西裝外套,白色絲質長袖襯衫……
年輕男孩的上半身,沒有外人以為念音樂科系的男生都是弱不禁風的蒼白瘦弱身軀,反而是勻稱精實、肌理線條分明的淺麥色身體。
除了鋼琴之外,他喜歡的還有游泳,這樣的好身材全拜游泳之賜。
走到衣櫃前翻出干淨衣物後,他踏入浴室。
才走進浴室,黑暗的空間讓他想起忘了把手電筒帶進來。
余青凡退出浴室,轉身去拿書桌上的手電筒,那一束鵝黃色的光源不意掠過房門,他看著房門頓了下,黑眸流轉著奇異的輝芒。
敝了,他明明記得今早出門時,有將房門關上,但為何他剛才進來時,房門似乎是開的?
是開的嗎?他回想一下方才的情景。
應該是沒錯,他適才是直接進到房里,沒有打開房門的動作,也就是說,他的房門原本就是開啟的?
會是他早上出門時忘了關,而現在又忘了他其實是沒關房門的?
……算了算了……何必去采究這個問題?
握著手電筒,他再度步入浴室。
當唯一的光源消失在浴室門後,縮著身子窩在床沿的余沛以才動了動有些發麻的雙腿。
罷才的光線讓她得已看清她闖入的是哥哥的房間。她不是很了解這個兄長,但也能猜到他應該不會樂意見到她,她該趁他進浴室洗澡的這段空檔,趕緊回自己的房里。
她直起身子,模黑慢慢走到房門口,才想扭開門把,屋外走動的聲音讓她縮回了手。
「余沛以!」是大媽在喚她。
這種時候,大媽找她做什麼?她思付著該不該走出去。
通常只要大媽喊她,為了不挨罵,她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可現在她人在哥哥的房里,若是從這扇門走出去,大媽會怎麼想?
「媽,你叫那個人做什麼啦?」余青菱的聲音跟著響起。
「我要問問她,家里會什麼停電?要她顧家,給我顧成這樣,整個屋子烏漆抹黑,是要怎麼做事?」
「應該只是單純的停電。」是余青恩的聲音,也只有她會為她說話。
「媽,這個時間大姊睡了,別叫醒她了。」
「睡睡睡,我都還沒睡,她睡什麼?」
「就是嘛,二姊,我連澡都還沒洗耶,她怎麼可以先睡?」
無奈地垂下眉眼,余沛以不再去听外頭的對話,多听一句,只是多讓自己更難過一次罷了。
把薄被拉高,自頭頂將自己整個完全覆住,她背靠著房門緩緩蹲下。不听、不听……她們說什麼都與她無關……
但是……現在該怎麼辦呢?
出去也不是,留在這里也不是……要怎麼辦?
等吧,等外面沒有聲響時,她再出去就好,除此之外,她想不到還有什麼方法了。只希望在浴室里沖澡的那個人,可以洗久一點……
拜托,洗久一點……
才踏出浴室,余青凡便听見房門外的對話聲。
微蹙濃眉\他將擦拭頭發的毛巾丟到床上,拿著手電筒欲走到門口。步伐尚未跨出,他在手電筒光線照射下,發現了門口地上有團東西。
已摘下隱形眼鏡的他,沒法在第一時間認出那團東西究竟為何物,狐疑地走近後,他彎子,手電筒直接照在那團東西上頭,另一只手猛然扯開被子。
近距離之下,他認出了被子下的東西。
是她!爸爸帶回的那個女孩。
在和媽媽離婚兩年後,爸爸帶回了這個女孩,還要求媽媽代為照顧。為了她,儲物間才會整理成房間,而那房間就成了她現在睡覺的地方。
但此刻,為什麼她不在自己的房間,而是窩在他房門後?
余青凡睇著她,深目里有著探究的意味。
女孩合著眼,看來應該是睡著的,但下一秒,卻見閉合的眼睫倏然掀開。
長睫眨動幾次後,他對上了一雙有著不安的憂傷大眼。
不是沒見過她,事實上她住進來好多年了,只是以考進音樂系為目標的他一直很忙碌,除了一般學生該念的學科之外,他還要習琴、練琴,加上一些術科該準備的科目,所以他沒什麼多余的時間去注意這個女孩,當然也不會有所交集。
同住一個屋檐下這麼多年,今天還是他頭一次認真看她。
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依他的眼光來看,她絕對是清麗的。
眉很細,巧鼻秀秀氣氣地挺著,她的膚色相當白皙,襯出她睫毛的濃密。
那張臉好小,應該比他的手掌還要小,柔柔潤潤的像剝去外殼的水煮蛋。
她的頭發不長,及肩而已,幾繒發絲散亂在額前、頰側,將她的臉圈圍得更小。
為什麼她會以這副模樣出現在他房里?
包讓他厘不清的,是為什麼她那雙同樣看住他的眼眸,會讓他的心跳陡地加快,胸口被撞得有些發疼?
當覆在身上的被子被扯開時,余沛以驚醒了過來。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她眯了眯眼,待適應光源後,她對上一雙深幽幽,黑不見底的瞳眸。她在那雙深邃的眼中,看到了與她一樣的訝然。
糟糕!她竟然等到睡著了,現在被發現她躲在這里,他會有什麼舉動?
從沒想過兩人會以這種方式將對方瞧個仔細,四目相凝中,有著幾絲詭譎的氣氛在飄蕩。
直到外面又傳來聲響,才將兩人的視線分離。
「真的是睡死了嗎?叫那麼多聲,應也不應一下!」余青凡認出那是母親的聲音。
「媽,算了啦!她那麼笨,就算叫醒她,她也不可能讓電力恢復。」余青菱打了個呵欠,聲音很不優雅。「拿手電筒就拿手電筒嘍,我想先上樓洗澡子。
余青凡側耳傾听外頭的對話,雖不明白眼前這女孩為什麼會出現在他房里,但大概猜得到媽和青菱把停電的原因牽連到她身上。
平常時候,她們都這麼對待這個女孩?
在家時,偶爾會听見媽媽和青菱在指責她,他總以為大概是她做錯事、說錯話,不過現在听起來,倒像是媽媽和青菱刻意在找碴。
「媽,不要生氣,你看青菱也打算用手電筒了,忍耐一下就好,也許不用多久電就來啦!」余青恩軟軟的聲嗓正試著安撫媽媽。
「不是我愛找她麻煩,你看看整個屋子這麼黑,就算拿手電筒又能有多大用處?我還要做保養耶,這樣是要怎麼做?哎呀,算了算了,你們都去洗,我自己多找些蠟燭來點好了。她就祈禱電力快點恢復,要不然明天醒來,她皮就給我繃緊一點。」劉可秀還在外頭叨念著。
暗嘆口氣,余青凡垂下目光,再度對上那雙有著不安的盈盈水眸。
那雙美麗的瞳眸中映出兩個他,他在她眼底看見自己,這種感覺很微妙,像是他們的生命即將有所交集似的。
左胸陡然一凜,他伸指做出噤聲動作,然後牽握住她的手。
大掌一觸及她的手心,才發現她的體溫好低,掌中的小手沒有女孩家該有的柔女敕,反倒是粗糙干裂,除此之外,她還在發抖?
是害怕?還是冷?
余沛以不知道眼前這個她該喚他哥哥的男孩想做什麼,但下意識的,她覺得他不會傷害她,便放心地讓他握住她的手。
藉由他的手勁,她試圖站起,下一瞬卻軟了雙腿。
余青凡一手及時探出,摟過她的腰間,輕輕松松穩住她往下滑的身子。
「腳麻?」他俯頭看她,語調好輕好輕,像怕驚擾到外面的人。
點點頭,余沛以抬眼看他。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是好看的,應該說,他們這一家人都長得好。
兆中爸爸很帥,氣質儒雅,大媽現在雖然發福了點,但仍是不難發現她的五官很精致,難怪他們的三個孩子都長得這麼好看。
知道他好看是一回事,但畢竟是頭一回這樣近距離看著眼前這張幾乎完美的俊俏面皮,她顯得有些無措和困窘。
需要開口跟他說話嗎?基于禮貌,打聲招呼也是應該。可要說什麼?說她為何會出現在他房里?
菱唇動了動,就在她打算開口解釋時,余青凡卻將她打橫抱起。
扁線不明下,她感覺他的腳步是往房間內移動。「你體溫好低,很冷是嗎?先到我床上躺著好了。」她被放在一張軟床上。
身下這張床墊軟硬適中,整個背脊有被托住的感覺,不若她房里那張單人床,一躺下去,床墊馬上凹陷。
手電筒被遺忘在房門後,余沛以視線觸及之處,全是黑壓壓一片,直到感覺身側的床墊陷了一角,跟著鼻端竄入混著沐浴乳香氣的男性氣息時,她臉一偏,長睫眨了幾眨後,終于看見她身側躺了個人。
「我不知道我媽什麼時候會上樓,你不介意的話,先在這里等著吧。」余青凡徐緩說著,語氣中揉進好明顯的倦意,「我很累,要先睡了。」
他沒再說話,直到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她才知道他真的累到睡著了。
已適應黑暗的那雙美目,靜靜睇著躺在她身側這個她該喚他哥哥的大男孩。
他幫她?為什麼?難道他不討厭她、不介意是她媽媽搶了兆中爸爸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想著、想著,迷迷糊糊間,那雙瞠得很大的眸子,熬不過眼皮不斷往下沉的重量,緩緩合上了。
余青凡才踏進玄關,鞋都還沒月兌下,就听見屋內傳來母親的咆叫聲。他皺起眉,換上室內拖鞋,狐疑地往屋里走去。
下午三點半,這個時間青恩和青菱應該還在學校,媽媽是在罵誰?
修長雙腿經過客廳,正想往廚房走去時,里面的人恰好走出來。
「咦,青凡,你回來啦。」劉可秀前一刻的嚴肅面孔迅速變成慈善,她上前捧過兒子手中的幾本厚重樂譜。
「媽,你在罵誰?我在門口就听見你的喊叫。」
「還能有誰可以讓我這麼生氣?」劉可秀那張慈善面具龜裂、剝落。
「哼!說人人就到,除了這個讓我看了就心煩的人之外,這個家里還會有誰可以讓我這麼沒氣質地大吼大叫?真不曉得當年余兆中是看上她媽哪一點?」呱啦呱啦,非得好好將心中的委屈吐出才行。
余沛以自廚房走出,濕漉漉的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在見到佇立眼前的俊秀男孩時,眸光曾短暫停留,然後又悄悄垂下。「大媽,我已經把人參放到鍋里了。」
「開火了沒?」
「還沒。」她雙手擰著圍裙,粉頸輕垂,那姿態和佣人沒兩樣。
「還沒?」劉可秀尖銳嗓音拔高,「沒開火要怎麼炖湯?青凡都回來了,你還在這里慢吞吞的。早就跟你說過今天青凡會早點回來,叫你早一點下班回來做飯,你卻給我拖到剛剛才進門。不甘願就講,不要老是擺一張小媳婦臉孔給我看,好像我把你欺負得多慘似的!」
「對不起。今天找不到人跟我換班,又不能臨時請假,所以我沒辦法早走。」白天她在便利商店打工,晚上念夜校,下班後到上課前的空檔,她得回來做晚飯,今天因為得比平常時候多做幾道菜,大媽才交代她要早點下班。
「借口倒是很多啊!今天我要幫青凡慶祝他鋼琴大賽拿到全國冠軍,要是沒把我列的那些菜色做出來,你也別去學校了。」劉可秀冷哼了聲。
聞言,余沛以小臉垂得更低。
「還杵在那里做什麼?都幾點了?我要你做的是晚餐,可不是宵夜!」真是愈看愈心煩、愈看愈討厭。
余沛以低垂的縴弱身影轉往廚房,小腳才跨出兩步,想起了什麼,又旋過身子,「大媽,是不是做完所有的菜,我就可以去學校了?」
「問我干什麼?要問你自己呀!你只要煮好就可以出門,所以問題在你的動作夠不夠俐落迅速,不是在我這里!」劉可秀諷笑了聲,「你可以繼續待在這里問東問西沒關系,反正拖延到的是你的時間。」
「那……大媽,我進去了。」想起第一節是班導師的課,余沛以小跑步鑽入廚房。
「媽,家里都是在她做飯?」深目盯著那道秀影走進廚房後,余青凡才開口詢問。
「有什麼不對嗎?」
「之前不都是阿姨在煮?」家里有個管家,負責三餐和打掃。現在這樣一想,他才發現他有一段時間沒踫見管家阿姨了。
為了考上音樂系,為了能保送好一點的學校,他早出晚歸,通常是家里的人尚未起床,他就已經出門到學校早自習,傍晚放學後他還得趕到補習班補習,回到家大都已近十一點了。
這樣的他別說是管家阿姨了,他連自己的兩個妹妹也不會每天都踫得到面。